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瀚海龙蛛>第14章

  这日,一辆豪华马车厢即被拦阻在南门。驾车的是一中年汉子,此刻他正与一名军官交涉:“我们的确是江南游客,绝非什么叛乱鞑子,军爷但管放心。”

  那军官瞪着一对圆眼,语气强横地说道:“你说你是好人哪个来给作证?那车厢里极可能藏匿盗匪,你现在若不掀帘验证,少不得要去府衙查看。”他手下兵卒立刻引剑抽刀围了上来。

  中年车夫正不知所措间,一男子的话音由他身后传来:“阿禄,你不同夫人进城,怎的在此与军爷纠缠?”众人寻声望去,就见一个相貌十分俊美的白衣少年昂首骑在一匹纯种良马背上。

  那军官瞧这少年衣着远比中年车夫华丽,他那副冷峻的面孔终于绽开一丝笑容:“请问公子贵姓,来沧州有何要事?”

  白衣少年道:“在下曲玉管。刚刚完婚,特陪拙荆到沧州游玩一番。适才拙荆口渴,我便去采些野果迟了半步。倒不知军爷如何不肯放行?”

  原来当时曲玉管之名已不仅在江湖上叫开,就是其他有权位的人也有耳闻,那军官身居要职,自是知晓。一听这少年便是曲玉管,旋即谄媚的笑道:“我们怎敢为难曲少爷,无奈这年头贼人四起,沧州属朝廷重镇,不得不防着点儿。”

  曲玉管一抬脸,道:“既这么说,为了证明在下清白,只有请你们看一下车厢里面了。”边说边要掀开轿帘。

  军官忙道:“不,不,咱们岂能惊动曲夫人?曲少爷威名远播,定非歹人一伙,快请入城。”语毕闪向一旁。众士兵见首领让路,也纷纷退开。车夫阿禄立即挥鞭驾辕越过城门,曲玉管催马而行。

  走了一、二百丈,在一户卖鞋的店铺前,车厢中的苏君忽然叫阿禄停车。曲玉管勒着缰绳,不解问道:“怎么了阿君?”

  苏君道:“你瞧见那座红砖青瓦的高楼了吗?”

  曲玉管放目远望,果真看到了她所描述的建筑。那楼高及百寻,气势雄伟,与周围矮小房屋相比,确使人生出鹤立鸡群之感。

  苏君又道:“那即是云黛所在的‘颐香栏’。”

  曲玉管立时明白她的意思,道:“我们现在就去见她?”

  苏君想了一会儿,才道:“此时天色还早,云黛可能休息,等入夜光景她才会出来接客。”

  曲玉管听她说完,道:“那咱们先找个地方歇歇吧。”他左右看了一周,打算寻一家客栈,目光落处,却见站在鞋店铺门口的伙计一直盯着自己三人。那伙计发现曲玉管看他,顿时扭过头装作无事。

  曲玉管瞧他双目炯炯、体力充沛,不像普通小厮,且神态可以,便走上前故意搭讪道:“小哥会得武功?”

  那伙计模样的人忙正色道:“现在这世道如此不太平,倘若哪天发生刀兵之灾,好用来防身。”

  曲玉管闻他言语不俗,心下愈加疑惑,本欲追问,又怕招惹麻烦耽搁晚上见云黛,因此不再说话,仅仅冷笑几声,回到自己马车处,与苏君、阿禄继续向城里行去。这时已值未申之交,三人胡乱的入了一家客栈,准备各自小睡。

  只说曲玉管进了一间房,正想卧床而眠,忽听一阵低语声由窗外传来。他顺着声音通过半掩的窗户望出去,只见三个灰衣汉子伏在掌柜柜台窃窃说着什么,并不时朝这边瞟一眼来,好在曲玉管站于窗户内侧,没有被他们看到。莫非这是家黑店?曲玉管轻皱眉头,他生性天不怕地不怕,自不会在乎这等伎俩,他当即坐回床上,不想再睡,只是盘膝闭目、调息起来。片刻未有异常动静,曲玉管定气凝神如入忘我境界……两个时辰的光阴弹指即逝,转眼夜幕降临。

  初更前后,曲玉管和阿禄已在餐厅吃饭,却许久不见苏君出来。曲玉管恐她有事,正欲起身去她房间寻找,蓦然,人影一闪,一侍童打扮的青衣少年身形灵敏地走到二人桌子前,径直坐下,若无旁人的挟起桌上饭菜大口吃喝,举止无礼至极。

  曲玉管心头不快,看这少年气质非凡,料来是大户仆人,应懂得些礼数,倒不知如何这般冒失。他当下沉声道:“朋友好不识趣,怎么可以随便动人家东西!”

  那少年仰头道:“天下人喝天下酒吃天下饭,公子何必吝啬?”口气甚是轻狂。

  曲玉管见今天怪事连连,鞋店伙计内功精湛、三名汉子秘密议事、无名小子乱用别人酒菜,甚多蹊跷弄得他好生气恼,于是恶声问道:“你是哪家仆人?”

  那少年抿嘴一笑,眯着一对凤眼,道:“我家主人来头不小,他姓曲名玉管,你惹得起吗?”

  曲玉管听他报了自己名姓,不由得一愣。这时,他耳畔响起银铃一样的笑声,少年摸出一块丝巾展开,但见上面绣一只憨态可鞠的小猫,那小猫眼神发亮,毛丝蓬松浓密,刺得栩栩如生几可乱真。丝巾左下角绣着指甲大小、红色的“苏”字。

  “你是苏君!你怎么换了这身衣服?”曲玉管脱口而出。

  那少年果是乔装后的苏君,她轻声笑道:“一会儿去‘颐香栏’见云黛,你第一次到那种地方定然不习惯,我一个女儿家又不方便明去,只好化做这模样陪你同往啦。”

  曲玉管见她如此聪明,登时转怒为喜,道:“想不到你对易容这样精通,连我也瞧不出来,别人更无法识破了。”苏君又是抿嘴一笑。

  三人吃毕晚饭,结账要离开餐厅,忽然,曲玉管但觉身后有人盯着自己,他故作不经意的向后扫了一眼,却瞥到东墙角落里站着一锦袍男子,那男子面露凶相,一双鹰隼般的目光恶狠狠地瞄着曲玉管一行三人,两手负于背后,似是拿着什么武器。曲玉管并未做声,只当不见,暗中则肯定今晚将要出事。

  行至院中,曲玉管嘱咐车夫阿禄自己先驾车从西门出沧州,而后他便与化装成侍童的苏君前去“颐香栏”找寻云黛。

  华灯初上,入夜的沧州城繁华热闹,车水马龙、人流穿梭。曲玉管和苏君杂在来往的人群中,朝“颐香栏”方向而走。

  “颐香栏”不愧本城第一高楼,在远处观望已气势宏伟,来到近前更感巍峨,玉阶金柱,活脱一副帝王气派。

  方及门口,曲玉管、苏君便被几个侍者围涌上来搭话调侃,才出道的曲玉管哪见过这世面?立时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些什么打发他们。倒是苏君久走江湖,显得从容不紊,应付自如,掏出数张银票,谈笑间遣散众侍者。进了厅内,但看灯火通明,真是一片燕语莺声,尽显歌舞升平,各色嫖客在风情万种的风尘女子拥簇下进进出出好不快活。

  鸨母见有客新来,一阵风似的跑到跟前,以一种叫人肉麻的声音笑道:“二位爷老没来啦,想的姑娘们都掉魂儿了,不知道二位今天点哪个姐姐寻乐啊?”

  曲玉管生平第一次与这种人打交道,正嗫嚅无词时,幸好还有苏君。她道:“妈妈,你这里的姐姐个个丰姿妖娆,真都天生尤物,恁地招人喜爱。可是我家公子这回只想要你院的头牌。”

  鸨母听苏君说完最后一句话,亲昵的拉过她的手,脸上却现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公子确有眼光,云黛姑娘是‘颐香栏’第一美人儿,抚得一手好琴,那些名家曲调也随口唱来,端的才貌双全。不过她脾气倒怪得很,若是高雅客人还能弹一曲助兴,换作低俗粗鲁的,她见也不见。看公子这般装束,定是懂得礼仪,就不知她是否出来相见。小哥的手好软啊,却像是个女儿家。”曲玉管心下一紧,想必那鸨母已看出什么端倪。

  苏君则仍旧坦然,笑道:“我与我家公子自小一齐长大,他待我像亲弟弟,不让我干重活,所以把这手养的跟大姑娘手似的。”边说她边煞有介事的欣赏自己这双手。

  曲玉管只觉好笑,苏君出身名门,生性端庄娴静,却也有着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一面。

  苏君又入怀摸出一沓银票扬了扬,道:“我家公子风华盖世,绝对符合云黛姑娘见客条件。妈妈只需对她说一个姓曲的公子来寻她便可。这些钱就给姐姐们买胭脂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