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迟剑行>第十二章

  范晨见来者缓步而行,每步却是距离一致,俱在一尺上下。他看不出此人轻功路数,便不再多想,手中长鞭紧握,就等着来人踏入自己身周九尺方圆,便出鞭迎击。

  他眼看来人离自己愈来愈近,不禁腰身紧绷,准备扬鞭出招。

  可那人忽就脚下一顿,最后一步踏出,却只走了半步。

  但见那人倏尔立定,抬头似笑非笑地,望向持鞭的范晨。

  两人之间距离,刚好九尺。

  范晨面色一冷,知此人应是有备而来。因范晨长鞭所及,只有九尺方圆。这九尺之内,范晨长鞭银蛇飞舞,上下交击。但九尺之外,他却是鞭长莫及。

  范晨见孙剑停步不前,便踏上一步,手中长鞭扬起,空中三花挽起,三花再散,长鞭如蛇信疾吐,击向孙剑。

  孙剑身形微晃,向后退出一步,那长鞭离孙剑面门还有半尺便到极限,带起的劲风却结结实实扇到孙剑脸上,扇出一声脆响。

  孙剑怔了一下,揉揉半边发麻的脸,默默再退半尺……

  范晨长鞭再扬,孙剑却不去看他手中招式,只随着他脚步亦步亦趋,两人之间距离不变,范晨鞭法再奇,对孙剑也是全无办法。

  范晨连出数鞭,却寸功未立。要知两人对招,哪怕不是生死相搏,总也要分出胜负。像孙剑这般,剑不出鞘,只掐着九尺之数进退腾挪的无赖打法,范晨还是头次得见。

  他心道此人若不是在戏弄自己,便是在拖延时间,静待强援。

  范晨一念至此,忽然想到,四周也许早已埋伏了弩手,正寻隙出手暗算,他心生警觉,连忙抽空向小路两侧望去。

  要知两人若是擂台比武,孙剑绝无胜算,但此时范晨不仅要与孙剑对敌,更要默默防范四周。久战之下,范晨必生杂念,而孙剑等的便是他这一瞬分神。

  此时孙剑双足发力,弃了九尺之数,直朝范晨橫掠而去!

  两人距离倏尔拉近,已不足五尺。孙剑左手扶住剑鞘,右手作势便要拔剑。

  范晨本可出鞭攻其要害,但从两人相遇开始,孙剑一剑未出。范晨不知孙剑底细,是以不敢托大,长鞭舞动,围出前后两环,前环攻向孙剑右手,后环则朝他脖颈罩去。

  范晨出招之时便已想好了后续变化,哪知这一环竟结结实实地环住了孙剑右手。

  右手被缚,孙剑已无法拔剑,长鞭后环眼看着也要套上他的脖颈。到时候范晨只需稍稍发力,孙剑便会如那日的惊马一般,被长鞭折断颈骨。

  孙剑却对这一切不管不顾,他左手拇指屈指一弹剑格,长剑离鞘,紧接着左手激吐,反持青锋。

  这七日以来,他日夜习练的,只有这一招剑法。

  一招左手反剑。

  而今日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这一招剑法蓄势,此时他反剑横扫,剑光若九天流火,一闪而逝。

  “秋江夜雨芙蓉老,翡翠双飞下红蓼。”

  范晨眼前忽生幻觉,似乎对方剑尖划过的弧光之上,瞬时绽起了朵朵妖艳芙蓉。

  此时长鞭已套上孙剑脖颈,范晨右手一紧,却软绵绵地发不出力来。

  胸前暖流浸过,他茫然低头,见到胸前多了条尺长伤口,他这才幡然醒悟,那妖艳着的,竟是自己的鲜血。

  孙剑杀掉范晨,收剑入鞘,才发现高行周早已不在车边,他四下望去,见树林中一人向南发足狂奔,正是高行周,他刚要展步追去,忽听另侧与吕青笛斗剑的马纪一声闷哼,似是吃了大亏。

  孙剑循声望去,不禁大惊失色,但见马纪浑身浴血,正在那苦苦支撑,他不待多想,长剑疾刺吕青笛。

  孙剑与范晨对敌时,所用的技法战术,包括最后左手反手一剑的杀招,都是马纪事先计划好,再教与他的。而他此时攻向吕青笛的这一剑,却是全凭自己武艺,这招自然就要比杀范晨那招逊色许多。

  吕青笛耳听身后剑风袭来,也不回头,朝着身后一指弹去,刚好弹在孙剑剑脊之上,长剑发出一声刺耳铮鸣。孙剑被这一弹震得虎口发麻,兵刃险些脱手。

  马纪此时叫苦不迭。他清楚自己旧伤未愈,恐怕不是吕青笛的对手,但他想着若能撑到孙剑杀掉范晨之时,自己还不露败象,倒是便可趁吕青笛心神大乱,将他斩杀。

  但他未料到刚一交手便被吕青笛看破虚实。更没料到,在吕青笛的抢攻下,自己竟无一战之力。

  马纪眼看吕青笛长剑疾刺,又是数剑攻来,他知自己败局已定,狠下心来,对吕青笛的抢攻置若罔闻,长剑兜转,一招“龙游曲沼”使出,却是奔着两败俱伤而去。

  吕青笛已稳操胜券,自不会遂马纪之意,他剑锋回转,从容挡下马纪剑招。

  马纪见状朝着孙剑断喝道:“别管我!走!”

  却见孙剑全无迟疑,双眉紧锁,又是一招攻去。

  吕青笛见孙剑剑招虚浮,便起了炫技之心,他内力到处,身上长袍无风而鼓,孙剑这一招刺到吕青笛长袍之上,如中金石,竟不能再进一分。

  吕青笛面上得色尽现,左手如电,一掌拍在马纪胸腹处。马纪受了这掌,呕出一口鲜血。他连退数步,双腿一软,眼看着就摔倒,身后却有人出手将他扶住。

  他讶然回首,见到一身劲装的孙面浑身染血,手拎高行周的头颅,站在自己身后。

  “石心街那天,我这傻弟弟便给过你答复。”孙面话语一顿,将高行周的头颅扔到路边,随即腰间铁剑出鞘,一片乌沉。

  “答复就只有那两字,不走。”

  孙剑见孙面出现,精神为之一振。他朝着孙面轻轻点头,仅这一个点头,两人之间的罅隙,便悄然弥合。

  吕青笛面色铁青,望向路边高行周的头颅,掂量着是否还要一战。

  马纪刚要说话,又咳出一口鲜血,他面色暗沉,吐纳调息,方才朝着孙面歉然说道:“我已帮不上忙了。”

  孙面狠按一下马纪肩膀,淡然道:“不碍的,有我。”

  吕青笛此时心生退意,却仍是厉声说道:“孙面。你以为你杀的了我吗?”

  “我杀不了你。”孙面指指对侧的孙剑,再指指自己,“但我们能。”

  他话音刚落,沉膝出剑,攻向吕青笛。而一旁的孙剑却合剑入鞘,双目微闭。

  孙面的剑招并不繁复,却快若流光,吕青笛出剑橫架,剑锋相触,孙面握攻来的长剑却被轻飘飘地弹开,飞出不知多远。吕青笛一怔之下,便见孙面之前插入怀中的左手再出,手上已多了一只精钢手套。

  吕青笛一时大意,手中青笛剑刃已被孙面握住。他大惊之下内力吞吐,便要将孙面的手指连着精钢手套一起斩断。

  孙面的脸上掠过一股狠辣,他咬出一个简简单单,却杀意盎然的字。

  “砍。”

  另侧的孙剑倏尔双目圆睁,横掠而至,他左手反剑沛然而出,乌青青的天色里血光一闪,合着血色向上飞起的,有孙面的四根指头。

  吕青笛的一枚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