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剑冷尘香>第十三章 啼血万山都是红(一)

更新时间2006-2-23 20:21:00 字数:7155

 晨风送来温润的气息,席玖樱斜躺在床上,默然凝想。窗外触目是鲜亮的明绿,睡意朦胧的花枝上滴落滚圆的水珠,香气氤氲。昨夜风吹花落,屋里铺了一地。但她丝毫没有感觉到这一切带来的生机。

  三十年前的这个季节里,她和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邂逅,那时正是园柳春池,鸣禽青草,周遭的美景让她眼花缭乱,等到见了那个男人,她更是无限惊讶,至今她仍无法忘记他那双明亮的眸子第一次注视她时的惊艳,他仿佛是驶过天空的闲云,飘忽不定,又仿佛是从宁静澄明的秋空传来的法螺,神秘而又庄严。此后的三十年间,想到他当年的目光,她便会从梦中惊醒,将窗牖打开,可是他早已离去。多少年来,她一直在等待他的出现,等待着他身上环佩发出的丁当之声,但她的梦一天天凋零了。而今她只能永远置身于*之外,泪流满面。他曾说她的歌声如同天籁,但在他悄然离去之后,她不再歌唱。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三十年过去了,她轻轻抚了抚鬓角,唇边掠过一丝苦笑。自从听说他的死讯,她头上就有了白发。如今她生命中便只有她的儿子了。她曾经为了丈夫把儿子抛在一边,她曾经把全副精力浪费在无济于事的追问求索中,为此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想到这一些,她胸口仍有难言的隐痛。

  屋门忽然悄无声息地开了。席玖樱一颗心骤然收缩,门口闪过一道白影,江逸云幽灵般飘了进来。虽然事先早有预料,席玖樱还是大吃一惊。他憔悴得令人不忍卒睹,眼睛深陷,固然比往日更加深邃,但已失去了以前的清澈,而且那其中有一种不可捉摸的阴霾——这种眼神尤其令人心悸。

  席玖樱感到心惊肉跳,她说不清自己在这一刹那的感受,就像有一件她爱不释手的珍贵无比的东西,当着她的面摔得粉碎。她眼眶里一阵灼痛,屏住呼吸,眼睁睁地望着他足不沾地地走到跟前,那感觉就像看到空中飘荡的丧幡。

  江逸云目中露出痛苦之色,他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她温柔的目光犹如一道清泉,在他心头潺潺流过,使他心情逐渐平复。他竭力控制住自己,双膝跪下,颤声道:“我不知道她会这样做,对不起,娘,我真的不知道……”

  席玖樱尖轻蹙,轻抚他的头发,沉默良久,缓缓道:“你不要说了,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江逸云震惊地抬起头来,望着她平静的面容道:“为什么?”

  席玖樱嘴角噙着凄凉的微笑,喃喃道:“傻孩子,你难道不知道她有多聪明么?她比你更清楚我对她怎么样。她杀我,杀舒意晴,只因她知道我更喜欢舒意晴。”

  江逸云全身一震,眼前发黑,周身血管都在剧烈地蹦跳,他浑身发抖,只觉天旋地转,什么都看不见了。过了很久,他逐渐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母亲臂弯。各种情愫蓦来心间,让他分不清是什么滋味,他极力控制自己,但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一种被愚弄的感觉让他心头空荡荡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母亲和自己一样爱极了冷雪雯,哪知到头来却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不敢抬头,生怕抬头会流露出对母亲的愤恨之情,一字字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喜欢她?”

  席玖樱两眼注视着远处的桃花,整个身子飘飘忽忽,就像悬浮在半空中一样。方才晴朗的天空忽然被乌云遮盖了,满天乌云拼命地往下沉落,凝聚成巨大的岩石,把她围困在其中。她乱了方寸,痛苦不堪地回忆起往昔的岁月。幸福的时光为什么总是那么短暂,那么匆遽?她回想起自己在那片桃林中苦苦守候、充满忧惧和希望、惊慌和甜蜜的日子,她每天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听见丈夫身上环佩相击的声音,但她等了这么多年,等到鬓生华发,她的丈夫还是不曾归来。

  她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流淌下来。江逸云的追问仍在耳边回响,而且越来越急迫,越来越激烈。但她始终缄默不语。她怎能告诉儿子实情呢?她对冷雪雯有一种天生的无法解释的排斥感,也许是因为冷雪雯是颛孙盈雪养大的,身上有颛孙盈雪的气息。而她早就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说江君远和颛孙盈雪有一些瓜葛——虽说她知道颛孙盈雪的情人是银线书生龚霆松,而她也见过这个俊秀儒雅的男人——但她还是不喜欢冷雪雯,或许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冷雪雯个性太强,太特立独行。

  过了很久,她慢慢道:“我累了,你走吧,我想歇歇了。”

  江逸云告退出来,胸口憋闷得难受。最近以来,他经历的打击和挫折实在太多,多得已无法承受。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受雇于人的挑山工,跟着衣裳鲜丽、意满志得的雇主,艰难地攀登陡峭的华山。他步履维艰,雇主却无视他的痛苦,一次一次往他肩上加压,压得他迈不开脚,这样下去只有两种结果,或者耗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累死在崎岖的山道上,或者一脚踩空,失足跌落山谷,粉身碎骨。

  无论是哪一种结局,都要他承受巨大的痛苦,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崩溃了。多年来,他始终扮演一个坚强隐忍的角色,他厌倦了这种不遗余力去关注别人、照顾别人的生活,他需要爱抚和慰藉;他毕竟不是圣人,也不是铁人,他同样需要别人的体贴和关怀。

  他的身子摇晃起来,因为疲惫和恐慌,困惑和辛酸,他已立足不稳。有人从背后扶住了他。他以为是寒水碧,轻轻说了声:“谢谢你,小寒……”身后那人叹息了一声,听到这声凄婉的叹息,他就像是在冰天雪地中长途跋涉之后,走进温暖如春的家中,篝火照进他的心,使他感受到恬适的温暖。他转过头去,看见水墨芳那双充满诱惑力的眼睛。

  水墨芳倚偎在他身边,紧紧抱住他,他听得见她嘴里呼出的芬芳的气息,感觉得到她柔软的身体散发出令人迷醉的幽香,他觉得自己完全被这个美丽的女人拥抱、缠绕住了,他的心房跟着她的脉搏一起跳动着。他细心倾听她温柔的安慰,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撩拨着他的心弦,让他感到说不出的舒服和熨贴。他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她身上闪烁流动的衣裳是那样光滑,那样美丽,以致他一度以为她就要挣脱他的怀抱,悄然离去,就像十年前那样。想到这他不禁为之一震,更加用力地拥抱她,喃喃道:“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水墨芳柔声道:“我不会离开你的,我要好好照顾你……你太累了,你需要休息,我一定要把你照顾得好好的,让你再也不会感到痛苦……我要让世间所有的不幸都离你远远的,我不会再让别人伤害你……”

  冷雪雯迷路了,一踏入这个幽美的山谷,她就再也走不出去了。她以为是自己的恍惚所致。近来她常常陷入一种不可理解的梦幻状态,然后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内心感到难以形容的害怕,好像经历了可怖的事情,然而对此又一无所知,甚至记不起任何噩梦的印迹,反而觉得似乎是从一种完全没有知觉的死一般的静寂状态中醒来的。冥冥中似乎有一种外来的力量,使她身不由己地受到控制,每一次醒来时的那种恐惧都会让她连续好些天浑身乏力。

  山谷中幽涧山泉,好鸟相鸣,处处开满不知名的鲜花,香气袭人。她不停地兜圈子,长裙不时被花丛牵绊住。她又急又慌,四处乱闯,突然听到一阵清越的琴声,乍听之下,她脸色已变,心头不禁泛起一阵寒意,只此一声,已足以摄人魂魄,令人潸然泪下。她眼中不觉已泛起泪花,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伤心的曲调,那种痛楚,那种悲苦,远非言语所能形容。听到这支曲子,她才真正明白什么是人世间的大悲大苦,以前的种种哀愁,万千烦恼,不过是庸人自扰,切肤之痛也不过尔尔。她的心房剧烈跳动着,逐渐要涨裂开来,脑子也在涨裂开来,她体内似乎没有足够的空间来容纳这种痛苦,整个人几乎要爆裂了。

  这琴声虽然伤心之至,曲调却极为平缓,平缓得难以想象,其间似乎有种冷静的观照,冷静得令人发抖。她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连发根也冻得隐隐生痛。她站立不稳,整个人靠着身畔的岩石。琴声如同一条缓缓流动的溪流,承载着难以言说的愁苦,但人的承受力就像这条溪流的堤岸。

  人的痛苦是有限的,只因人承受痛苦的能力是有限的。冷雪雯终至忍无可忍,扑倒在地,哀恸欲绝。她不明白人世间怎么能有这样的曲子,这曲子是如此平和,如此悠扬,却充满人间至深至切的苦痛,这苦痛就如同一个深渊,深得让她不敢涉足。

  琴声渐渐低徊,余韵悠悠,最后终于消失。

  冷雪雯依旧笼罩在巨大无边的阴云之间,泪流满面。四周寂然,只能听见花瓣凋落的声音。良久良久,她又听见细细的琴声,若有若无,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用心聆听着,慢慢地沿着一条曲折的石径循声而去。夹道花树缤纷,落英狼藉,令人备觉怅惘。

  琴声越来越清晰,她已经可以感觉到抚琴者的存在,穿过一片芳林,她看见一大片雪白耀眼的花朵,其间浮着一个小小的亭子,亭中一人一琴。异彩纷呈的花色照亮了抚琴者的脸庞,那本该是一张沉静如水、即便山崩于前也决不动容的脸,现在却满含忧伤。他脸色苍白,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色轻袍,神秘空灵,宛如天外来客。她惊喜交集,脱口道:“逸云……”

  江逸云全身震动起来,手一抖,琴弦断了。他抬起头来,看见冷雪雯正穿过花丛,眸子里跳跃着娇艳的无限欢喜的火花,颤抖着向他扑来。他眼里顿时燃烧起炽热的烈焰,怦然心动,推琴而起,纵身掠出。奔出十余步,突然停顿,就像有一只手从地底下伸出来拽住他的脚似的,让他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他手脚冰凉,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她已经不是昔日的雯儿了,这几个月来,死在她手上的人不计其数。这样丧心病狂、滥杀无辜的女魔头,还能再爱么?

  冷雪雯欢天喜地急奔过来,投入他怀中,紧紧抱着他,呢喃诉说着对他的思念。这明明就是他的雯儿,他可人可爱的雯儿,他心潮起伏,忍不住想拥抱她,爱抚她——可是……他硬起心肠,冷冷道:“放手!”他的口气又冷又硬,冷雪雯吃了一惊,茫然道:“什么?”

  江逸云道:“我叫你放手。”冷雪雯听得真切,情不自禁倒退几步,目光迷惘而又热烈,失声道:“你……你说什么……”江逸云身子一动不动,冷叱道:“走开!”这一声冷叱像鞭子一样抽在冷雪雯脸上,她不禁一呆,眼眶一红,不由自主又往后退了几步,颤声道:“为……为什么?”江逸云道:“你做的好事!”冷雪雯不明就里,惊愕道:“我……我做了什么?”江逸云道:“还要我一件一件说给你听么?”

  冷雪雯惴惴不安,道:“我究竟做了什么错事,为什么你这么生气?”江逸云忽然暴怒起来,厉声道:“这几个月你杀了多少人,难道你自己都忘了么?”

  冷雪雯脸色煞白,道:“我……我……”她好像因为发烧而冷得发抖,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头,拼命回想着这几个月以来发生的事,但她脑子里几乎就是一片空白,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她仿佛经常听见一种像微风拂过粼粼的湖波那样的奇怪的悲叹。总是有一双眼睛在凝视她,总是有一双纤纤素手在她脸上轻轻抚mo,让她无法动弹,她觉得自己整个身心都被人控制了,让她感到无比痛苦的恐惧。但这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她感到有一道炽热的光束射进她的心扉,一种难以形容的痛楚扫过全身,她禁不住想要呻吟,但咬紧牙关,拼命忍住,嘶声道:“我……我没有……我没有……”

  江逸云连瞧也不瞧她一眼,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白得令人心悸的花朵,道:“你敢说你没有?”冷雪雯眼中充满绝望和懊悔之色,慢慢走到江逸云身边,颤声道:“逸云,我……我不是存心的……”江逸云打了个冷战,心里凉了半截,感到无可措手的绝望和无奈,怒道:“你真的杀过那么多人?”

  冷雪雯痛不欲生,涩声道:“我……我知道我错了……”江逸云冷笑道:“你也知道错?”冷雪雯颤声道:“我……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我只是一时控制不住……”江逸云截口道:“不是有意的,只是一时控制不住,就这样心狠手辣,你若是有意的,若是当真存了杀人的念头,那还了得?”

  冷雪雯嘶声道:“我……我不会……真的不会……”江逸云惨笑道:“你这话谁会相信呢?”冷雪雯哀呼道:“我……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江逸云脸色铁青,突然一把扯住她的手,沉声道:“不记得了?你可还记得我母亲?可还记得筱寒,可还记得小蛮?滕望青呢?你可还记得你伤过他们?”他手上仿佛用了千钧之力,箍得冷雪雯手腕几乎要断了,但冷雪雯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呆呆望着他,他盛怒之下的样子是那样陌生,那样吓人。她嗫嚅道:“我不知道……我忘记了……”

  江逸云怒容满面,手上不觉又加重了力道,道:“忘记了!你可知舒意晴已经被你杀死?我娘和筱寒被你打成重伤,筱寒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杀她们?你怎么狠得下心对她们下手?”

  冷雪雯痛得脸都变了形,听到这话,骇然道:“不!不可能!我怎么会去杀他们?”江逸云道:“可事实如此,你怎么能让别人相信你没有?”冷雪雯只觉有无数毒虫在啃噬自己的心,喃喃道:“我……我不能……可是这不是我的错,我不是故意的……”江逸云惨笑着叹息道:“不是你的错,那是谁的错?”

  冷雪雯忍不住流下泪来,呜咽道:“我……我不知道……”

  江逸云面容中流露出一种厌倦之色,缓缓道:“够了,够了,你这话一点都不负责任,我根本没办法相信你。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为你收拾烂摊子,我已经很累了,很累很累……现在武林中人都视你为洪水猛兽,一心要置你于死地,你若还肯听我的话,就赶紧停手吧,不要再杀人了,不要再给我添任何麻烦了……”说着忽然一甩手,松脱她的手腕,她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倒在地上。

  他的声音虽然不再像方才那样冷酷,但其中包含着的那种疲倦和心灰意懒的语气,却比任何愤怒的责骂更加惊心动魄。冷雪雯全身发抖,目光显得疯狂而绝望,死死盯着江逸云冷若冰霜的脸,眼睛仿佛要裂开了,她猛地扑过去,抱住他,失声痛哭道:“求求你,求求你原谅我……”

  江逸云冷冰冰道:“走开!”这一声冷叱比方才更决绝,更无情。冷雪雯怔了半晌,嘶声道:“你……你当真这样绝情?你当真不肯相信我?”江逸云冷冷道:“不是我绝情,而是你太残忍!”

  冷雪雯大哭道:“我……我以后一定改,我什么都改!”

  江逸云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声音满含哀痛,甚至比冷雪雯的哭泣更加凄凉。冷雪雯颤声道:“为什么来不及,为什么来不及?为什么你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

  江逸云望着她,眼睛深处蕴含着深入骨髓的爱与恨,长叹道:“给你机会?我怎么可能再给你什么机会?你去吧……我不想看见你……”冷雪雯怔怔道:“你……你要我去哪里?”江逸云慢慢闭上眼睛,缓缓道:“这山谷深处有一间草屋,你可以住在那里——别人不会知道的,只要你不出去……”

  冷雪雯忽然惨笑道:“你……你好周到……好周到……”笑声惨烈,比啼血的杜鹃更加凄厉。江逸云似乎也震了一下,终于回过头,凝视着她疯狂哀痛的面容,她仰头望着他,脸上充满哀恸悲戚之色,这绝望的神情就像一根冰冷的尖针,笔直地刺入江逸云的心里。但他目光中竟毫无怜惜之意,眼神比刀剑还要锋利,比山岳还要坚定。看到他这样的眼神,冷雪雯惊恐万状地后退了几步,脚下打了个趔趄,跌倒在地。

  江逸云忽然注意到她身上鲜血淋漓,不觉一怔,慢慢抬起手来,看见自己满手是血。他心中悚然,定睛一看,血是从她手腕上流出来的,而且还在不停地往外涌。他倒抽了一口冷气,抢步上前,拿起她的手腕,这才发现她手腕上有一道深深的口子。他以为是自己弄伤了她,大惊失色,抬头看她。她目光悠悠地移向远方,那是一种何等凄楚,何等哀痛的眼神!他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巾,双手发抖,替她把伤口包扎起来。

  冷雪雯心如死灰,胸口一窒,忍不住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引起全身剧烈的颤抖。她按住心口,猛地推开江逸云,挣扎着起身,走了几步,跌倒在亭子里。她用劲捶打朱红的栏杆,捶得两手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江逸云竭力克制自己不去看她,她的手就像击在他心上似的,把他的心撕成了碎片。一股寒意袭来,冷飕飕的,脚底也觉得透心凉。他终于忍无可忍,冲过去抱住她。明明在爱,却又不能去爱;明明不能去爱,却又割不断这爱缕情丝。有爱,有恨,有痛,有怨,再看到她的憔悴容颜和悲戚情状所产生的怜惜之情,抚慰之意,真是百感交集,万箭攒心,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哀刹那间涌上心间,恸不能言,恸不忍言。

  冷雪雯全身都已虚脱,黯然道:“你……你好狠……你好狠心……”忽然挣出一只手来,用尽全力扇了他一耳光,“我……恨你,我恨你……”

  江逸云没有躲闪,这一击便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个血印,他后退了两步,寸心纷乱如麻,充满了矛盾与痛苦,愤慨与悲哀,大喝道:“到现在你还是这个样子,你不怪自己心狠手辣,倒又要把错误推到别人身上!你怎么就不想想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冷雪雯浑身觳觫,凄然大呼道:“我做了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我知道了,你怪我杀了舒意晴是么?我早该知道她是你的心上人,我早该知道你早就厌倦了我,我是个傻瓜,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江逸云气得全身发抖,厉声道:“你居然说出这种话来!你和我在一起这么多年,还不能相信我的为人,动不动就小心眼,动不动就吃醋,你不累,我却已累了……”

  冷雪雯伤心欲绝,泪如雨下,伏地痛哭道:“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我是嫉妒水墨芳和舒意晴,她……可我这都是因为爱你,我不愿意跟任何人一起分享你的感情……我不愿意,一想到她们和你在一起,我就要疯了……我知道她们都比我美丽,比我善解人意,比我温柔,可是谁也不能像我这样爱你……”

  江逸云冷冰冰道:“所以你就下了毒手?”

  冷雪雯瞪着一双眸子,眼神宛如湖波中的灯光,冷凄凄的,没有一丝生气,她不停地咳嗽,颓然坐倒在地,有气无力道:“好,好,我现在就为你的心上人赎罪,你总该满意了吧?”挣扎着站起身,摇摇晃晃向亭外的假山一头撞去。

  江逸云挡在她面前,冷冷道:“你杀了那么多人,死也赎不了你的罪过。你好自为之吧。”飞身掠出,一晃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