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剑冷尘香>第十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

更新时间2006-2-15 9:08:00 字数:7095

 穆犹欢坐在铺着锦褥的交椅上,冷冷注视着甲板上黑压压的仆从。

  劳兀生清点完人数,躬身道:“禀公子,主舵手四名,水手十六名,厨子两名,烧火小厮两名,杂役四名,童仆四名,婢女八名,乐伎十八名,侍从三十六名,共计九十四名,均已到齐。”

  江逸云走上甲板,诧异道:“阁下这是为何?”穆犹欢淡淡道:“阁下有所不知,据可靠消息,有一个危险人物混上了船,鄙人正想将他揪出来。”江逸云道:“倒不知是怎样的危险人物?”

  穆犹欢盯住他的脸,一字字道:“于怜香。”江逸云一怔,旋即笑道:“于怜香怎么可能这么委屈自己?”穆犹欢哼了一声,微微一抬下巴,劳兀生便开始逐个盘问起来。

  江逸云忍不住笑道:“照这样盘问下去,得问到什么时候?”

  穆犹欢淡淡道:“笨法子有时反而最有效。”他出神地看着那些侍女,忽然想到什么,目光闪动,凝视着江逸云慢慢道:“江公子,可否请夏莲姑娘出来一见?”

  江逸云道:“这不方便吧?”穆犹欢道:“倘若夏莲姑娘不便出来相见,鄙人只好亲自前往拜见了。”江逸云笑道:“阁下莫非要横刀夺爱?”穆犹欢道:“不敢,鄙人亦是不得已而为之。”江逸云淡淡道:“但阁下实在是强人所难。”

  穆犹欢道:“阁下如此推托,端的令人生疑。”江逸云道:“并非在下推托,只是阁下太不近情理。”穆犹欢道:“事关安危,那就休怪鄙人无理了。”话音未了,三十六名精壮大汉已将江逸云团团围住。

  江逸云面不改色,淡然道:“阁下这算什么?”穆犹欢道:“阁下不肯合作,鄙人也只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全当阁下居心叵测了。”江逸云笑道:“在阁下的船上,在下岂敢有不良居心。”

  穆犹欢道:“至少你不该当我是个傻瓜。”江逸云微笑道:“不敢,不敢。”穆犹欢道:“不过一开始我的确上了你的当,一直到方才,我才真正想明白。”江逸云笑道:“不知阁下想明白了什么事?”

  穆犹欢道:“第一,于怜香确实在船上;第二,你带来的那口棺材里隐藏了一个秘密,但决不是一个女人;第三,那个所谓的夏莲姑娘其实就是于怜香假扮的,扮成一个美丽的女人,合情合理,又容易造成混乱局面,敷衍过去,特别是你和冷姑娘演的那场戏,简直逼真极了,逼真得叫我觉得过意不去,当然就不会再追究下去……”

  江逸云微笑道:“还有么?”

  穆犹欢道:“我最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还要冷姑娘假装失手伤人,好让你和于怜香躲在房中整整三天——但现在我也明白了,你这是在争取时间,因为你知道,惟其如此,才能保证没有任何人去打搅你,看到你和冷姑娘闹成那个样子,还差点出了人命,任何好奇的人都会收敛的。至于你争取这三天做什么,就不难想到了。你医术高明,于怜香同样也能妙手回春,而当你走出房门之后,竟是那样疲倦,除非你和于怜香都是酷好男风、纵欲无度之人,否则你们一定是在联手救人,救的正是棺材中的那个人!”

  江逸云笑容未改,静静地听着。

  穆犹欢道:“现在那个人呢?”江逸云道:“死了。海葬了。”穆犹欢不动声色道:“他到底是谁?”江逸云道:“我也不知道。”穆犹欢皱眉道:“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花这么大力气救他?”江逸云道:“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应该做的事。”穆犹欢微微冷笑,道:“那么你觉得此刻我该对你做些什么?”

  江逸云又笑了,道:“做什么都行,但我劝你别为难我,这件事本来就是你的错。”穆犹欢一怔,旋即大笑道:“我的错?你居然说这是我的错!”

  江逸云淡淡道:“若非你强人所难,一定要看棺材里有什么,我也不会费这么多周折来骗你,为了你的好奇心,雯儿还差点葬身鲨鱼腹中。何况真要动起手来,你未必能占便宜,也许还会糟蹋了你这条举世无双、价值连城的闹红舸。”

  两人交目相视,穆犹欢的眼光变幻不定,冷如刀锋,透露出难以形容的神秘和冷酷。江逸云的眼光却深邃清幽,温柔平静,隐含着一种令人栗栗危惧的无可捉摸的定力。

  穆犹欢微微变色,他可怕的眼神在对方的震慑下竟出现了一丝波动,心中也随之泛起一阵寒意。他定了定神,冷笑道:“既然你有恃无恐,又何必大费周章。”

  江逸云道:“只因你当时很客气,用的又是我没法推托的法子,我又实在不想让你知道,就只能瞒和骗了。”穆犹欢盯着他,良久,淡淡道:“在我的船上,你居然还能如此自在,真是叫人佩服。”

  江逸云欠了欠身,笑道:“承蒙过奖,诚惶诚恐。”穆犹欢哼了一声,道:“劳总管,去把所有的客人都请到这里来。”江逸云眉头微蹙,道:“阁下这又为何?”穆犹欢缄口不答。

  少时,冷雪雯飘然而出,看见江逸云被团团包围,吃了一惊,看着穆犹欢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穆犹欢淡淡道:“没什么意思——”眼角一扫,看见寒水碧等人均已走出,“劳总管,还有一位客人,你没请出来么?”

  劳兀生躬身道:“属下未曾见到于怜香。”穆犹欢扬声道:“于怜香,到现在还这么藏头缩尾的,还有什么意义?”只听于怜香淡淡道:“本少爷何曾藏头缩尾来着,穆犹欢,倒是你这位劳大总管的眼睛不够管用。”

  声音从半空中传来,众人一抬头,便看见于怜香坐在桅杆上,以穆犹欢的眼力和警觉,居然也没发觉。穆犹欢不动声色,淡淡道:“阁下居然能在鄙人船中屈尊许久,实在令人佩服。”

  于怜香悠然道:“本少爷值得人佩服之处举不胜举,此事根本不值一提。”

  穆犹欢道:“阁下这么一路乔装易容,到底是何居心?”于怜香淡淡道:“不为什么,就为一时高兴。”穆犹欢笑道:“这倒有趣。”转头向江逸云道,“阁下不妨掂量掂量,现在若是动起手来,到底谁能占便宜?”

  江逸云笑了笑,道:“在下方才已经说过,阁下未必能占便宜。”

  穆犹欢淡淡道:“那是阁下太不了解鄙人这些手下了。劳总管,你就给江公子露一手吧。”

  一名精壮大汉忽然托出一块青铜板,径达一丈,厚约一尺,少说也有七八百斤,但这人却步履如飞,面不改色,似乎毫不费力。劳兀生微微欠身,右手拇指轻轻搭住中指,向外轻弹,出指轻柔无比,仿佛少女要轻轻拂去熟睡中的情郎脸上的落花,又怕惊醒了情郎的好梦。他出指悄无声息,弹了数十下后,面露微笑,指着那铜板道:“江公子请看。”

  铜板上竟被穿了数十个洞,排列错落有致,宛如青青草地上开出的一朵重瓣莲花。原来他这数十下均凌空点在铜板上,柔力无穷。须知他离那铜板尚有两丈之遥,指力遍及最远一端,便有三四丈远,隔三四丈还能运力于外物,本已令人心惊,何况他出手轻柔,面色始终温和带笑,又是一层玄机,再加上他力透铜板,连弹数十下,力道均匀,又能攒聚成花,越发令人难以望其项背。

  众人暗暗称奇,而穆犹欢固然不动声色,连他的数十名属下亦是目不斜视。

  江逸云向劳兀生道:“阁下指法端妙,神力无方,在下佩服之至,请受在下一礼。”果然恭恭敬敬鞠了一躬。穆犹欢瞧着他淡淡笑道:“阁下可有把握抵挡住他的弹指一挥?”江逸云笑笑道:“没有。”

  穆犹欢道:“以阁下之见,除阁下之外,可有人能敌?”江逸云四下看了看,笑道:“于兄也许能。”于怜香在桅杆上悠闲自在地摇晃着,悠悠道:“多谢江兄抬爱,你可真看得起我。”穆犹欢道:“好得很。”

  话声中,玄冥真君、忽地狂魔岳倚风缓步而出。

  穆犹欢淡淡道:“岳倚风虽曾败在冷姑娘手下,但再加上玄冥真君,冷姑娘只怕力不从心了吧?寒水碧剑法妙绝天下,能敌我八名侍卫;滕望青膂力过人,武功走的是刚猛一路,或许能敌我四名侍卫;这四位嘛,久陷珠矶岛,功力大损,顶多能敌四名。此外还留有十八名,无论对谁而言,都是极大的威胁……”说着忽然打了个手势,劳兀生便自江逸云头顶掠过,到了桅杆上方。

  于怜香叹了口气,道:“穆犹欢,你就这么容不得我?”虽在叹气,反应却一点不含糊,身子飘然飞起,回旋之间袍袖展动,出掌如风。他这掌法纵横交错,寥寥数掌,却有石破天惊、风雨骤起之势。

  穆犹欢道:“不是我容不得你,而是你这人一贯得寸进尺,我不得不防。”

  正说着,十八名精壮大汉兔起鹞落,分别找上斯扬等人,一时间,刀光剑影,寒芒流动,凛凛逼人。江逸云留心看了几招,便知道穆犹欢丝毫不曾夸大,这些人的确无一不是一等一的高手,他目中不禁流露出忧郁之色。

  岳倚风早已按捺不住,翻身掠出,凌空虚踏,但见寒光一闪,反手一剑撩了上去。他的刀已被冷雪雯掷入海中,手头只剩下这么一柄剑,窝了十来天的怨气,好容易有了报仇的机会,一出手就是要命的杀招。

  冷雪雯毫无惧意,纤腰一折,翩然闪过。

  岳倚风手腕不停,剑势却忽然慢了下来,一剑挥出,不着边际,不成章法。冷雪雯情知只要她一动,底下的杀着就会如同春蚕剥丝般层出不穷。她一动不动,只见这笨拙的一剑慢慢刺过来,忽然化作一片花雨,转瞬之间又化作一道匹练。一剑七式,如云霓飘飞,千变万化,光彩夺目,这一剑明明对准冷雪雯的胸口,却忽然又改变了方向,如动亦如静,似实似虚,忽左忽右,这一剑将冷雪雯所有攻势全部封死,她只有向后退。

  她的身子被这一剑的力量压得向后弯曲,仿佛随时可能跌倒;但这弯曲之势又恰如绷紧的弓弦,随时可能反弹出去,压力越大,反弹之力越大。力已引满,冷雪雯突然箭弩般倒射出去。

  岳倚风料定她要以退为进,必定反扑,遂抽身掠起,凌空下击,长剑如飞虹掣电,这一剑妙到毫巅,将冷雪雯退路封死,直刺她眉心。但长剑突然叮的一声轻响,剑锋顿时偏了。他虎口一麻,长剑差点脱手而出。

  岳倚风一怔,盯住自己的剑,剑身中间有一点的淡淡的白印,淡得几乎看不见,但这点白印渐渐变成了一道,长剑突然从这道印痕中断裂。他猝然四顾,看见一根羽毛飘飘落下,他目中不禁流露出恐惧之色,难道就是这根轻飘飘的羽毛打断了他的剑?他猛一扭头,看见江逸云,脱口道:“是你?”

  江逸云笑着欠了欠身,道:“抱歉,抱歉!”岳倚风垂头看着自己的断剑,不免有些心灰意冷,看到穆犹欢冷冷的眼神,不得不打起精神,和玄冥真君联手进攻冷雪雯。

  穆犹欢一直盯着江逸云,清清楚楚看到他出手,饶是如此,心里还是吃了一惊。他不动声色,淡淡道:“阁下果然体贴入微,但你也该回头看看他处才是。”

  江逸云笑了笑,转头四下看了看。

  滕望青掌风沉稳,虎虎生威,但拆了不到二十招,猛然间一阵天旋地转,一跤跌倒。

  江逸云吃了一惊,道:“老滕!”穆犹欢淡淡道:“你不要叫了,他听不见的。滕望青素来嘴馋赖皮,想必又偷偷摸到底舱里偷我的酒去了。那酒本来是用来对付飞鲨帮的,既然他不守规矩,活该他倒霉。”江逸云变了脸色,沉声道:“酒里放了什么?”

  穆犹欢悠然道:“我想不起来了,也许是碧透,七个时辰后就会变得水晶般透明,翡翠般碧绿,硫磺般松脆,轻轻碰一碰,手臂就会折断,整个人变得比瓷器还易碎——不过也许不是,也许是快乐,毒性发作时他会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愉快,会高兴得忘乎所以,然后就脱水而死,最后变成一块又黑又臭的肉干……也许也不是快乐,而是别的什么,比如情人草,比如销魂……”

  这时那四个江逸云从珠矶岛救出的幸存者也相继仆倒。

  穆犹欢道:“看来这几个人都喝了那酒,想不到你身边居然有这么多手脚不干不净的毛贼……”江逸云厉声道:“住口!你岂能出口伤人!”穆犹欢悠悠道:“未经允许,擅自盗饮,难道不是贼?”

  江逸云沉声道:“即便他们有不是之处,阁下又何必下此毒手?”穆犹欢道:“适才我已说过,这本来是用来对付飞鲨帮的,他们不幸,与我何干?”

  此时那四人的脸已经开始扭曲塌陷。寒水碧也变了脸色,他记得自己也喝了不少。

  江逸云动容道:“这……这是什么毒药?”穆犹欢淡淡道:“这是珠矶岛专门用来对付逃逸者的蚀骨散。”江逸云指尖发冷,道:“没有解药么?”穆犹欢道:“当然有,只不过我不会给他们。但你放心好了,滕望青一时间是不会死的,他还不是该死之人。”

  江逸云厉声道:“难道这四个人就该死吗?”穆犹欢冷冷道:“不错。” 江逸云道:“为什么?”穆犹欢道:“你应该知道。”江逸云打了个冷战,失声道:“难道你是南海珠矶岛之人?”

  穆犹欢缓缓道:“珠矶岛主与我有旧,他飞鸽传书告诉我,珠矶岛走脱了九个人,其中有五人非死不可。我一直在找那第五个。方才你亲口告诉了我,他已经死了,再弄死这四个,我就可以向他道贺了。”

  那四个人的五官已经无法分辨,整张脸变得就像一个烂柿子,身上的骨头也在软化,最后只剩下一堆鲜红的血肉,看上去就像一滩肉酱。空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这下连寒水碧也忍不住开始呕吐。

  江逸云脸色煞白,满腔愤怒,如同奔腾东去的长江巨流,激荡不平,无有穷已。他本以为自己是救了他们,却没料到到头来反而害了他们。他痛恨自己的自以为是和粗心大意,他自以为扮演了一个大英雄的角色,他自以为可以将他们带出炼狱,谁知道反而更加迅速地把他们推进了地狱。一种浸肌浃骨的空虚、懊悔、忧愤、苦痛之意,与极度深邃的绕天之愁,一齐袭上心头,让他无地自容。

  穆犹欢冷冷道:“你用不着愤怒,也用不着难受,这是定数。若非澹台西楼在场,那天你们跃入海里寻找冷雪雯时,我本来就想把船开走。他们能多活这么十来天,已经是上辈子积的阴德了。现在你应该知道,你们没有退路了。”

  此刻冷雪雯被玄冥真君和岳倚风夹击,败象已露,只是勉强支持,寒水碧也好不到哪去,于怜香倒是和劳兀生势均力敌,甚至略胜一筹,但他忽然跳了出去,劳兀生微微一笑,随之罢战。

  江逸云缓缓起身,冷冷道:“你到底给滕望青吃了什么毒药?”穆犹欢淡淡道:“告诉你也无妨,他们中的是‘藏虹草’调和曼陀罗之毒,再过两个时辰才会发作。只要你用一个人来交换,我就给你解药。”

  说到这,冷雪雯忽然摆脱战局,掠到江逸云身边,鬓发散乱,脸颊发白,这一战显然并不轻松。再看玄冥真君和岳倚风,悻悻然,十分懊恼。

  江逸云轻轻揽住冷雪雯,淡淡道:“阁下抬举我了,我没这本事,可以随随便便拿别人的命来交换。”穆犹欢道:“这种妙论,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你若不肯,只好看着他死在你面前了。”

  江逸云道:“我的确很在乎滕望青的安危,如果能救他,我愿意用我自己的命来换,但只限于我自己的命。我决不能牺牲别人,我没有这个权利,即便有,我也不会那么做。”

  穆犹欢似乎很惊讶,看了他半晌,忽然大笑起来,道:“你怎么不问问我到底要谁呢?”江逸云淡淡道:“你要谁?”穆犹欢笑得越发肆慢不恭,笑声高亢激越,直遏行云,听得众人耳朵里嗡嗡作响。于怜香坐着的桅杆也被震得微微颤抖,他皱了皱眉,哼了一声。

  穆犹欢突然止住笑声,悠悠道:“我要的,当然是你心头的人。”江逸云似乎当头挨了一棒,失色道:“你说什么?”

  于怜香也吃了一惊,忖道:“这穆犹欢莫非疯了不成?”

  穆犹欢道:“你知道我说什么。”江逸云沉下脸来,冷冷道:“你应该知道,根本办不到。”

  穆犹欢也不着急,道:“你应该记得石崇和绿珠的故事吧,孙秀看上了绿珠,吩咐使者去讨取。在石崇拒绝之后,使者对他说:‘君侯博古知今,察远照迩,愿加三思。’石崇执意不肯,最终却也未能保住绿珠,反而让一代美人坠楼身亡。”看着冷雪雯微微一笑,“不过冷姑娘性情刚强,想必不会轻易寻短见。”

  冷雪雯沉着脸一言不发,显然已经怒极。

  江逸云盯着穆犹欢,良久,道:“我方才已经说过,我没有权利要求她留下来。你若真想要她,就不应该乘人之危。强人所难,唐突佳人,何趣之有?”

  穆犹欢淡淡道:“你为什么不敢问她自己?”

  江逸云道:“就算她肯,我也不能让她这么做。我再一次提醒你,我可以牺牲我自己,别人,万万做不到!”

  穆犹欢不动声色道:“我若想强取,你们都别想全身而退。”江逸云道:“这我当然知道,但是既然你选择了这种胁迫的法子,就说明你一定有所顾忌,或者不愿意伤亡太大,或者还有别的原因让你不能这么做。”穆犹欢淡淡笑道:“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呢?”

  江逸云看着他的眼睛,淡淡道:“也许你并不想现在就让我们死绝。”

  穆犹欢委实吃了一惊,沉下脸来,冷冷道:“你方才说你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此话当真?”

  冷雪雯拉住江逸云,哀恳地望着他,不停地摇头。江逸云微微一笑道:“当然是真的。只要你给他们解药,并且保证不难为我所有的朋友。”

  穆犹欢道:“好,好得很!”轻轻击掌,一个少女端出一杯酒来,酒色淡黄,芳香扑鼻,“这就是那四个人喝的酒,喝下去之后,你还能再活两天,还能活着看见他们安然无恙地离开闹红舸。”

  江逸云道:“你怎么能证明你所说的话当真?”

  穆犹欢盯了他半晌,冷冷道:“你别无选择。”

  江逸云笑了笑,端起酒杯。冷雪雯扑上来,一言不发,挥袖向江逸云手中的酒杯卷去,劳兀生早有防范,闪身接下了这一击。冷雪雯一击不中,面色煞白,失声道:“逸云,不要!”

  江逸云微微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穆犹欢怔了半晌,突又纵声大笑道:“好!好!好得很!既然你如此肝胆相照,那我也将履行承诺。劳总管!”

  劳兀生会意,走过去为滕望青解毒。

  冷雪雯扑到江逸云怀里,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一丝悲伤之意。穆犹欢似乎意识到什么,脸色立即阴沉下来。于怜香也发现了,叹了口气,心道:“江逸云若死了,她一定不会独活的……不行,我绝对不能让她死……绝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