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龙凤八年，全国战况急转直下，三路在北方进攻的红巾军先后被元军剿灭。在南方，陈友谅一心想着复仇，秘密溺杀了徐寿辉，自称皇帝，并且重新安抚了江湖中的各个帮派，积极招募新兵训练士卒，一心要和朱元璋决一死战，两军继续在湖广行省、江西行省等广大地区展开激烈的争夺。
二月，早已投靠元廷的张士诚直冲着韩林儿而去，派部将吕珍杀了刘福通，把韩林儿包围在了安丰。韩林儿派人向朱元璋紧急求救，朱元璋召集了大小将领前来商议。
陆小东刚好从洪都回应天述职，也参加了这次会议。
刘基率先道：“陈友谅准备了两年，虎视眈眈，随时有可能向我们发动进攻。而韩林儿只剩下了一个空架子，不值得我们前去救援。如果分兵前去，陈友谅得知消息的话，必定杀过来，到时候我们就会处于被动。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全力消灭陈友谅，其他的事都不需要去管。”朱元璋虽然一直使用红巾军的年号，但并不称自己是红巾军，也不对韩林儿的大宋尽臣子之责。
陆小东疑惑的看了刘基一眼，道：“韩林儿是大宋皇帝，我们都听他号令，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如果不去救援的话，只会令天下人寒心，再也不来归附我们！而且打败吕珍，对张士诚会起到威慑作用，对我们对付陈友谅也有利。如果没有人愿意去的话，我陆小东领一万兵马前去！”
朱元璋点头道：“陆老弟言之有理，我们既然奉韩林儿为首，就应该勤王。陆老弟，你既然回来了，就留守应天府，我亲自带人前去！”
刘基道：“元帅，此事万万不可！西边的陈友谅一直虎视眈眈，如果我们分兵救援，陈友谅势必对我们动手。权衡利弊，怎么都不应该去救援！”
朱元璋止住了他的话，道：“我已经决定了。请先生也留守应天，准备消灭陈友谅吧。”
刘基再次劝谏：“大帅是军政的根本，即使要去救援韩林儿，也不应该亲自前去。刚好陆将军也在这里，就由陆将军领兵前去救援，大帅留下来准备和陈友谅决战。”
朱元璋沉默一阵，道：“我已经决定了，这件事还是由我亲自前去为好。由陆老弟留守应天足够了。我也会尽快赶回来。”
散会后，马鸣扬一把拉过陆小东，欣喜的拍打着陆小东的肩膀道：“陆兄，两年不见了啊！今晚到我家里，我为你接风洗尘！”
陆小东露出了开心的微笑，道：“好啊，把他们都叫过来，我们好好聚一聚！”
两人正说话间，一个兵士过来道：“陆将军，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陆小东满心喜悦——他和马夫人也是两年未见了。马夫人又怀了身孕，却依旧那么明眼。
第一节 私事公事（2）
一见到陆小东走进来，马夫人立刻笑道：“小东，两年不见，过得怎么样？”
陆小东道：“也没有什么感觉，忙着忙着就过来了。”
马夫人微笑同意，道：“快叫标儿来！”又对陆小东道：“你也不小了，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吧？”
陆小东笑了笑，道：“目前正是紧要关头，我看我的终身大事还是缓一缓再说。”
马夫人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赞扬还是反对。一个侍女领了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孩进来，马夫人道：“标儿，快叫干爹！”
朱标脆生生的叫道：“干爹！”
陆小东欣喜的应了一声，一把抱过朱标，拿胡子蹭着他的脸。朱标则拿小手拔扯着陆小东的胡子玩。
陆小东笑道：“干爹来得匆促，没有准备礼物给你，下次再补吧！”
马夫人道：“元璋太过于刚猛，我想让标儿跟着你，学些仁者之术。刚则易折，刚柔并济才行。你觉得怎么样？”
陆小东摇头道：“我一向是过于谨慎，过于理想，也并不过分使用权谋之术，标儿跟着我恐怕不合适吧？”
马夫人道：“权谋之术可以有一时的效用，治理天下还得靠正心、让百姓拥戴真心实意才行。我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陆小东道：“那大帅那边呢？”
马夫人道：“元璋也同意我的意见，你完全用不着担心。”
陆小东点点头：“好，那我答应。”
马夫人喜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们失望的。对了，现在暴风雨就要到来，等这一段紧张过后，我和元璋会替你物色一个好女子的。”
陆小东没有表态。已经过了八年，还值不值得再等下去？
马鸣扬府上富丽堂皇，府前轿子侍者无数，每个进去的人手里都提着这样那样的东西，或是拿着大大的礼单。陆小东还是像以前那样直接往里面走，在门口却被门子挡住：“哎哎哎，哪里来的粗鲁汉子，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
陆小东愣了一愣，马上就明白了：“哦，原来是麻雀变凤凰，规矩也大了起来。”
门子哼了一声，道：“不管你是谁，先递上拜帖，再跟我们几个兄弟好言好语一番，至于让不让你进去，就得看兄弟几个的心情了！”
所谓的“心情”，是看钱来的，给他们钱，他们的心情就好；不给钱，心情就不好。
陆小东微笑道：“马鸣扬就是架子大。以前在鄂州是这样，现在在应天还是这样。比不了，比不了啊！”
旁边一个人走了上来，道：“哎呀，这不是陆大将军吗？陆将军，这帮下人没规没矩的，你别放在心上。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我亲自给你通报去！”
陆小东一见是个武官，笑道：“这位将军，多谢你的好意。我们一起进去。”
门子们一把抽出兵器，怒道：“怎么的，你还想强闯？”
陆小东道：“是啊。”他又朝前走了几步。
那将军赶紧拦住双方，先对陆小东道：“陆将军，你位高权重，何必和这些下人一般见识！”又对门子道：“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陆小东大将军！赶快去通报！”
门子却还是不识好歹，道：“什么陆小东，没有听说过！”
陆小东就是几脚提出，踢飞了四个门子，向那位将军打一拱手道：“见笑。”一面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响声惊动了里面，一个人匆匆走了出来，问道：“关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关将军便是那位劝阻陆小东的，此刻他很是尴尬，苦笑道：“傅管家，你们府上的下人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居然敢惹陆将军……”
傅管家马上明白了过来：“原来是陆将军驾到，有失远迎！马指挥使正在恭候着呢！陆将军，下人们不懂规矩，是我没有调教好，还请陆将军不要放在心上！”
陆小东不做声，直接去见马鸣扬，道：“马兄，你可是越来越懂得享受了！”
马府里面更加奢侈，这种奢侈和朱元璋、陆小东等人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朱元璋一直都是过着朴素的生活，陆小东也是深居简出应酬很少，家里没有什么豪华的摆设。
马鸣扬笑道：“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享受吗？陆兄，你就是太委屈自己了！”
陆小东皮笑肉不笑的道：“不错，我有这个能力享受，你也确实有能力享受。只怕你的这个能力除了自己的俸禄和赏赐之外，更多的是其他东西吧？”
官贪门子肥，这句话永远正确。
陆小东道：“我在洪都也听说过锦衣卫的种种劣迹，不是做兄弟的说你，你还是好好整顿一下为好。”
马鸣扬哈哈笑道：“多谢兄弟提醒，今天我们只谈私交，不谈公事！归志武和刘威，还有其他熟人也该到了，一定要好好喝上几杯！”
第一节 私事公事（3）
席上刘威和归志武都面有忧色，说话并不多。成抗、唐之华只谈各自的情况，不提锦衣卫的事。匡政、赵凯则提及一点军中之事。众人都是那么小心翼翼的，每个人都似乎是再敷衍，席上并不热烈，也并不冷清。
陆小东道：“我喝醉了，先走了。”他根本没有喝几杯酒，也没有一点醉意。
马鸣扬点点头。陆小东朝着归志武使了个眼色，先走了出去。不久归志武也出来了，刘威、成抗、唐之华、匡政、赵凯等人也先后出来了。匡政、赵凯告辞而去，成抗、唐之华叹了一口气，也告辞而去。
陆小东和归志武、刘威并肩而行。
很远很远后，陆小东才道：“马鸣扬和锦衣卫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们两个同知总该做点什么吧？”
归志武欲言又止，倒是刘威说道：“有些事，不是我们可以做主的。”
陆小东叹道：“马鸣扬，马鸣扬。朱元璋难道不知道这些事吗？我在洪都都经常听到锦衣卫的劣迹，朱元璋就这么放任他们？”
刘威道：“锦衣卫在刺探军情、抓捕奸细、干扰敌人方面一向都做得非常好，虽然有其他的不是，朱元璋也不会说什么。何况朱元璋刚猛凌厉，宁枉勿纵，马鸣扬不正好对他的胃口吗？”
陆小东沉默，他无话可说，但他还是决定去找马夫人，看她能够适当规劝一下朱元璋，也好约束一下马鸣扬和锦衣卫。
刘威也告辞而去，剩下陆小东和归志武两人。陆小东扯下一片草叶，坐到屋顶上吹起草叶来。
归志武也纵深上了屋顶，道：“你心里有事的时候都会吹草叶，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变。”
陆小东道：“我的性格形成得太早，现在想改也改不了，再说我也没想过要去改。”
又道：“家里还好吧，准备什么时候生孩子？”
归志武一脸幸福：“很好，杨蓉对我很好。陆兄，你也该早日成家了，这个世界上适合你的不仅仅只有林懿旭一个。”
陆小东苦笑道：“怎么又说到我身上来了。林懿旭孩子都好几岁了，我还去想她做什么。我只是一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而已。”他这话半真半假的，算是一个安慰、一种掩饰吧。他虽然没有刻意去打听林懿旭的事，但多少还是听到了一些。
“他们呢，成抗、唐之华，准备什么时候成家？”陆小东问道。
“都快了。”归志武道。
“那我怎么还感觉他们两个今晚心事重重的？”陆小东试探的问。
归志武沉默了好久，才叹道：“陆兄，这件事，你一定要劝劝马鸣扬。”
陆小东稍稍明白了一些，问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归志武道：“你离开应天去了洪都，不明白这边发生了什么情况。这几年你们在外面征战，可应天的大小官员却已经开始了享乐。以前外面还只是去逛逛窑子，这倒算不了什么。可渐渐的，文武官员和当地商人勾结在了一起，大肆收受贿赂、圈占土地建造豪宅、克扣俸禄、挪用税赋、哄抬物价、欺行霸市，种种情形，不一而足。而这之中，就以马鸣扬和吴傲为最。我和刘威虽然是锦衣卫同知，可也一点办法都没有。锦衣卫现在无所顾忌的胡乱抓人、欺压百姓、敲诈勒索，我们也只能够尽力去制止，却根本改变不了大局。有良知的除了沉默，还有什么办法？”
陆小东握紧了拳头：“以朱元璋的性格，他居然会放着他们这么胡来？”
归志武叹道：“朱元璋忙于军机要事，加上应天现在无人可用，他也是有心无力。何况一个是得力助手，一个是亲戚并且掌握着财政军需，他现在能够怎么样？”
陆小东叹息。他现在只是暂时驻守应天，除了劝说马鸣扬之外，还有什么办法改变这一切？但他还是决定去向马夫人求助。
第一节 私事公事（4）
第二天，朱元璋就亲自率军五万出征安丰。送行一结束，陆小东就找到马夫人，开门见山的道：“我听说应天的腐败情形已经很严重了，是不是该出点措施改变一下？鞑子就是因为腐败，我们才能够乘机举事，难道我们也要落这样一个结局吗？”
马夫人面露难色：“元璋已经吩咐过我，不要再去管军政之事。我也是无可奈何。我也劝说过吴傲和马鸣扬，也警告过其他一些人，可哪里有用！小东，你为人正直，为官清廉，做事认真负责，元璋要是多几个你这样的兄弟就好了！现在下面，好多地方的官员都忘记了我们起事的目的，开始贪图享受起来，贪污腐败的苗头渐渐滋生。我可以和你透露一下，元璋是绝对不允许这样的情形严重下去的。他已经决定成立一个监察机构，而且会任用你去做这个监察机构的首领。可现在我们强敌在前，一时无力去应付。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消灭陈友谅，如果有空的话，就考虑考虑怎么防腐治腐。”
陆小东总算得到了一些安慰。虽然马夫人说的这些，似乎还有点遥远，但目前确实没有能力去大张旗鼓的防腐反腐。不过他还是决定想想办法。
他请归志武去约马鸣扬，马鸣扬答应两天后一起到天香楼吃晚饭。
又是天香楼！陆小东早早的来到了这里，上下看了看。楼上楼下都装修了一番，愈加显得富丽堂皇。进进出出的都是些达官贵人，有好些人和陆小东是互相认识的，陆小东一一敷衍着。除了这些富贵之人，还有浓妆艳抹的女子来来往往，无所顾忌的出卖自己的色相和灵魂——一切都是为了钱。
“钱真的就这么重要吗？”陆小东问道。这个时候，马鸣扬和归志武都已经到来。
马鸣扬笑道：“陆兄，没有钱，可就什么都没有，你说重要不重要？”
陆小东道：“来时赤条条，去时清溜溜，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马鸣扬摇头道：“既然死后什么都带不走，为什么不趁着现在好好享受一番呢？该奢侈就摇奢侈，尽量让自己活得开心就好，想那么多做什么？”
陆小东道：“没有了精神支柱，有再多的钱，又能够买到什么？就真的开心吗？”
马鸣扬显然不同意，道：“陆兄，你是想得太多了。你要知道，大部分人都不像你这么忧愁这个忧愁那个的。想那么多有什么用？抓住每一刻舒服就是正理！”
陆小东苦笑道：“就算你说的有道理，那为了舒服就可以出卖自己的色相肉体，出卖自己的良心吗？”
马鸣扬哈哈大笑：“陆兄，你怎么这么不开窍？这个时代，就是认钱不认人，笑贫不笑娼！有钱就有一切，别人也只会因为你有钱而羡慕你。你没有钱的话，就算你再有本事再高尚，谁会看得起你？”
陆小东也哈哈大笑起来。马鸣扬说得很现实，这个世界确实就是这样的，而且一两千年以来就没有变过。孔子感慨当时礼崩乐坏，现在不还是这样？
并且他本来是想劝说马鸣扬不要贪污受贿的，结果却转移了话题。在两方面，他都没有说服马鸣扬。
第二节 勾结
夜已经很深，陆小东却还是睡不着。他在想事，想的事还很多。林懿旭、师傅、父母、文淑兰、马鸣扬、彭老曾老、归妩欣等人不断在他脑海中闪来闪去。禁不住的，他叹了一口长气。
窗外似乎有霹雳一闪，紧跟着一条黑影急速从未关的窗户中冲了进来！陆小东一把抖起被子朝黑影罩去，人却翻落在地，紧跟着就是一个扫堂腿扫出。黑影一声闷哼，摔倒在地。
陆小东迅速扣住黑影右腕，同时扯下黑影面罩。月光中，他看清了这个人是赵无忌。
赵无忌大声道：“陆小东，我今天败在你手里，无话可说，你要杀便杀，我绝不皱眉！”
陆小东放开他，道：“大家各为其主，成为敌人是没有办法的事。我杀你做什么。”
赵无忌捡起长剑，道：“你今天不杀我，可别后悔，迟早一天我会杀了你！”
陆小东摇头道：“说来说去都是这些，你们武当派难道不读道德经的吗？”
赵无忌不做声。他站立那里，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外面却忽然喧哗起来，“抓刺客”的声音到处都是。赵无忌不由变了脸色。
陆小东道：“看起来你们这次是有预谋的大规模行动。算了，你走吧，我不为难你。你好自为之，落到锦衣卫手里我也保不了你。”
赵无忌哼了一声，从窗口翻了出去，消失在一片树影后。
陆小东喃喃自语道：“又有大事了。”他猜得没错，这个晚上，投靠陈友谅的江湖中人发动了大规模的行刺行动，遭受行刺的人包括马夫人和朱标、刘基、马鸣扬、归志武、刘威等大批重要人物。刘基受了轻伤，三个文官和两个武将遇刺身亡，其他人都是有惊无险。行刺的人有五人落网。
锦衣卫和军队马上封锁了应天府通往外地的一切道路和消息，只许人进城，不允许人出去。军队挨家挨户的搜查，城中再次实行了宵禁——搜查的事，陆小东坚持不同意让锦衣卫来办，天知道让锦衣卫来搜查会激起多大的民愤！他只是让锦衣卫负责外围的抓捕，在陆小东的强烈要求和马夫人、刘基的支持下，马鸣扬终于妥协。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也脸面无光，无法强硬起来。
当二十来个刺客先后落网时，所有的疑问归结到了一处：这些刺客是怎么混进应天的？
赵无忌并没有逃脱，在一处民宅中被军队搜查了出来。他被捕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是陆小东放我们进城的！”
一些人顿时议论纷纷。陆小东并没有把自己遇刺的情况也通报出来，所以这些人立即相信了赵无忌的话。
“如果不是陆小东和他们勾结的话，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没有遇刺？”他们都是这样的疑惑。
于是，陆小东和军队只好无可奈何的退了出来，锦衣卫接管了审讯的事。马鸣扬哈哈大笑：“陆兄，这就是所谓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一心想维护他们，结果他们却反过来冤枉你。对付什么样的人就应该用什么样的手段，看我们的吧！”
陆小东苦笑。锦衣卫的手段他是清楚的，严刑拷打、捕风捉影以至于屈打成招和大肆株连。赵无忌当天就被整得死去活来，锦衣卫秘密审人的十八招他至少尝到了十三招，其他刺客也好不了多少。这些刺客来自武当、峨嵋、崆峒、白莲教等帮派，平时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但此时谁也没有把他们当人来看。
其他锦衣卫则在外围秘密查探，从刺客平时交往的人物、来往的账目入手，开始了筛选排查。好在陆小东和众人都严厉交代锦衣卫不得扰民，军队到处驻扎，归志武和刘威也事事亲为，这才减少了锦衣卫骚扰居民的机会。
十天后，机密的消息汇报回来了。根据得到的情况，这些刺客是买通了城中的一个大商人，这个商人又和马鸣扬有联系，在这个商人的关照下，刺客们化装成脚夫混进了应天。
而这个大商人，便是吴傲。
这个结果一出来，马夫人、马鸣扬和陆小东都尴尬不已。现在整个事情还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处理？
第三节 洪都鏖战（1）
沉默了一阵，陆小东开口道：“马兄——”
马鸣扬打断了他的话，道：“我知道，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我三年不领俸禄，不收别人财物，整顿锦衣卫，保证绝对不会再出这种事！”
马夫人道：“吴傲那边——”
陆小东道：“我们暂时还动不了他，就先放着吧。”很多事情，都不是他现在能够改变的，只有等待时机。
陆小东又对马鸣扬道：“那些刺客，如果不能全部释放的话，还请你把赵无忌放走。我始终欠长远镖局一份人情。”
马鸣扬道：“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始终是捂不了多久的。我尽力吧。”
陆小东也知道，这件事必须向朱元璋汇报，朱元璋不会留下这些刺客的命。他只有叹息一声，很多事，不是他能够做得了主的。
外面忽然有人道：“紧急军情！”
马鸣扬和马夫人告辞出去，探子告诉陆小东：陈友谅四十万大军水陆并进，大举进攻洪都！
洪都只有三万守军。陆小东知道事态紧急，立即和刘等人商量。最后决定由陆小东率领一万五千精骑前往洪都救援，刘基则留在应天，和赵凯、匡政一起镇守应天，并随时准备支援其他地方。
陆小东率军赶到时，在洪都城外正好接住陈友谅步军的厮杀，朱文正也出城反攻。三支队伍占成一团，难分难解，直杀到日暮时分，双方才各自鸣金收兵。
陆小东的到来，给洪都守军增添了信心。但陈友谅的进攻丝毫没有放松，陆小东和朱文正也不时派兵出城厮杀，双方胶着在了一起。
洪都本是陈友谅地盘，应天一役后，洪都易主，成为朱元璋的地方。陆小东和朱文正在洪都经营了两年，轻徭薄赋，休养生息，深得民心。民心一顺，什么事都好办，现在洪都是兵精粮足，准备充分，故此陈友谅趁着朱元璋救援韩林儿的时候，大举来犯，想夺回洪都这个“襟三江而带五胡，控蛮荆而引瓯越”的战略要地。
晚上，陆小东和朱文正上城楼查看敌情。陈友谅军中火光冲天，步军和水军远远的绵延开去，来势汹汹。
朱文正道：“看来陈友谅对洪都是志在必得。”
陆小东点点头：“陈友谅要得到的，不仅仅是洪都。如果是为了夺取洪都的话，没有必要出动那么多水军控制住赣江到鄱阳湖一带。很明显，他是想围住洪都，一方面消耗洪都的兵力，趁机夺取洪都，另一方面消灭前来洪都援救的其他兵马。洪都是失不得的，我估计这场战争可能会演变为陈友谅和你叔叔的一次决战。”
朱文正道：“那么，你的意思是，这会是一次长期的消耗战？”
陆小东道：“不错。洪都地位稳固，陈友谅也是深知这一点的。他敢来攻取洪都，就证明他有这个复仇的决心。不过，影响是相互的，陈友谅既然想长时期的消耗我们，我们也可以趁机拖住他，大量消耗他的兵力粮草和财力。这是一场持久战，谁先坚持不下去，谁就会彻底失败。”
朱文正问道：“那么，我们有必胜的把握吗？”
陆小东笑道：“我只有不让自己失败的把握，却没有把握一定战胜陈友谅。”
不让自己失败，是因为知道自己的长处和短处；没有把握战胜对手，是因为不知道对手的情况。一切都要慢慢去摸索，或者自己创造条件去瓦解敌军。
朱文正点了点头。他本来是心高气傲之人，谁都不服，朱元璋看中的也是这点，所以才派他作为陆小东的副将。但朱元璋不会想到，经过两年的朝夕相处，朱文正完全改变了他对陆小东的看法，对陆小东是钦佩有加。他曾经对朱元璋说：“陆小东这个人，刚接触时，感觉一眼就可以看穿他。和他接触久了，你会发现他确实很简单，但那是一种可以包容一切的简单。他就像大海深渊一般，包囊一切，再化之而为他自己所用。因为他空，所以他才不空。”
这话说得有点玄，可是朱元璋和马夫人都懂。连陈友谅都知道，陆小东看起来简单，但是你要真想对付他，那就万难万难了。或者，正因为他简单朴实，所以一切机巧在他面前都没有用？
第三节 洪都鏖战（2）
几天之后，有军士来向陆小东汇报：“禀将军，我们抓到一个奸细，可那个奸细坚持说是你的旧交，来这里仅仅是为了和你叙旧。”
“我的旧交？”陆小东道：“他有没有说自己叫什么？”
军士道：“没有。”
陆小东道：“请他进来吧。”他说的是请字，军士会意，出去松了来人的绑，领了进来。
那人冲陆小东一抱拳，笑道：“二大王，好久不见！”
陆小东又惊又喜——这个人居然是游子驹！十多年不见，游子驹增添了几许威严和老成，鬓发居然有些花白了——他和陆小东年纪是相仿的！
游子驹也注意到陆小东在看他那花白的头发，自嘲的笑了笑，道：“在这个世间上混，不容易。”
陆小东笑道：“是啊，确实不容易。快请坐！”
卫兵送来一些水果干果。陆小东感慨的道：“一分别，就是十多年不见。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其他人还好吗？”
游子驹道：“当年二大王你把镖银分给我们，自己走了之后，我们几个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商量了一下，也去了鄂州。后来徐寿辉、陈友谅等人起事，我们就过去投靠了陈友谅。我们几个一心想要出头，可惜总是遭人挤压。九个人之中，只有我勉强保住了小命，其他人都先后战死……”
说着说着，他就哽咽了起来。
陆小东也沉痛起来，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们扔在那里不管的。”
游子驹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与别人无尤。你一开始也过得很辛苦，这些我都知道。”
陆小东苦笑道：“是啊，命运总是阴差阳错的。”
游子驹道：“不过，有个时候命运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陆小东笑了，道：“我记得当初楚汉争霸时，在最关键的时候有个相士去游说韩信，说将军你要帮刘邦就刘胜，帮项羽就项胜，自己称王就三足鼎立。莫非今天你要效仿蒯生？”
游子驹也笑了，道：“二大王，天下的形势你知道，朱元璋和陈友谅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只要二大王你两不相帮，朱元璋立即就会发兵前来，陈友谅正好想报仇雪恨。当他们两个鱼死网破时，你再在洪都坐收渔人之利。以你的才华和声望，天下不就是你的了？”
陆小东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当初韩信对蒯生说，我不能够背信弃义。不错，朱元璋的行事风格不是我欣赏的类型，而且他确实也在顾忌着我。但有些东西我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所以，这件事还请你不要再提。我们今天就只叙叙旧吧。”
游子驹道：“你这一生，难道就没有后悔过？这次是大好的时机，你一旦错过，只会遗恨终身！”
陆小东道：“有时候我是有点优柔寡断，还好我已经学会了不去比较。后悔都是比出来的——和别人比，或者和可能的未来比。那些都是没有意义的。我只做好本分。”
游子驹终于没有说动陆小东。陆小东也并没有效仿周瑜对待蒋干那样对待游子驹，只是说道：“兵事无情，只希望我们不要在战场上相见。”
游子驹点点头，打马而去。
第三节 洪都鏖战（3）
晚上，城中忽然有几处地方出现大火。朱文正赶紧来向陆小东请示。
正在看书的陆小东并没有放下手里的《后唐书》，只是淡淡的道：“朱将军请稍安勿躁。”
探子来回报道：“启禀陆将军，东城外陈军有异动！”
陆小东还是没有什么动静，道：“知道了。”他并没有别的表示。
朱文正看到陆小东这个样子，干脆也坐了下来，笑道：“别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我看还可以加一句：‘书中自有百万兵。’”
陆小东不由也笑了，合上书道：“看书可看不出什么来。”
朱文正会意的笑了。他知道陆小东是成竹在胸的，这两年里，军队和居民就帮派中人来捣乱时应该怎么应付进行了多次演练，再加上陆小东治军一向严谨且调度有方，所以才能够处变不惊。
不多时，探子回报道：“城中几处大火已经被扑灭，还抓到了四个奸细。城外的陈军已经悄悄退去。”
朱文正大笑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我也是知道的，却没有陆将军你这么沉得住气。”
陆小东道：“我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对了，潜伏的探子还会继续出来捣乱，你和这边的锦衣卫联系一下，争取尽快把他们都挖出来。”
朱文正刚起身，又有探子来报：“朱大帅在救援韩林儿途中遭江湖帮派和白莲教义军伏击，大帅受轻伤，大军受阻！”
几乎在同时，另一个消息传了过来：“启禀陆将军，方国珍和张士诚分别派兵袭击常州、扬州，徐将军和汤将军正在全力退敌！”
马鸣扬也派人送来情报：“武林中人和义军正在四处骚扰作乱，各府州务必小心应付。”
现在是四面受敌，内外患忧！朱文正道：“陆将军——”
陆小东大声道：“当初陈友谅兵临应天城下，我们四面受敌，退无可退，可最后不还是大胜而还？现在我们占地千里，人才济济，还怕这几个小毛贼？方国珍和张士诚两人胸无大志，不足为虑；帮派和义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是大帅的对手；陈友谅虽然有这个实力，可我们现在在洪都拖住他，他也没有余力再去进攻其他地方。所以，只要我们洪都坚持越久，战局对我们就越有利！”
陆小东估计的没有错，朱元璋率军绕过了伏军，赶到了安丰。方国珍、张士诚的部队都是在试探性的进攻，在遭受了强大的抵抗之后立即就驻扎起来不再大规模的进攻。至于帮派中人的骚扰，因为有原先的弓箭火气阵做准备，锦衣卫加大了力度防守，马鸣扬也再次动用了他的绝招——收买离间造谣诽谤，所以很快就稳定了局面。
但是在洪都，形势并不乐观。洪都遭围困两个月来，陈友谅几乎天天进攻，洪都的步军死伤数目非常之大，兵员的补充和训练、兵器的制造、医药的采集、抚恤费用的筹措等等都让陆小东大为伤神。这些年他在洪都一直轻徭薄赋，此刻他也不愿意向百姓强行借钱。倒是那些百姓主动前来捐助，陆小东感激不已，但那些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更为严重的是，面对陈友谅的大军压境，朱文正终于忍耐不住，背着陆小东率领水军出战，结果大败而归，水军损失一半以上，这些年造成的战船更是损毁十之七八，无法再次出战。
第三节 洪都鏖战（4）
朱文正解下战袍，穿一身单薄的缁衣，跪行到陆小东帐中，手举战刀大声道：“朱文正不听军令，擅自出战，请陆将军处罚！”
陆小东沉声道：“不听将令者，按律当斩！”
朱文正道：“朱文正甘愿受罚！”
几个副将闻讯都赶过来，纷纷替朱文正求情。无非是说现在是用人之际，朱文正勇猛剽悍，暂且留住他让他戴罪立功。
陆小东终于说道：“好吧，就先留你一命，待洪都解围后交由大帅处理。不过我也不能不让大家不服。来人，撤了朱文正副将之职，拖下去重打八十军棍！”
几个人拉了朱文正下去。陆小东叹了一口气。兵士进来禀告道：“启禀陆将军，外面有人求见。”
来的人不是别人，还是游子驹。游子驹开门见山道：“二大王，现在时势紧迫，已经容不得你再多做考虑了！只要你宣布洪都不再受朱元璋差遣，陈友谅就会马上撤兵，直接东进对付朱元璋！而你，不但可以保住洪都，还可以不再受气，更可以保存实力以图后事。无论怎么样，总比城破人亡好吧？”
陆小东这次回答得很快：“游兄，多谢你的好意。我只有一根筋，想不了那么远。何况，洪都的水军虽然全军覆没，可步军还没有撼动一丝一毫。就这么放弃，我不甘心。”他当然没有说实话。游子驹多少也知道洪都的情况，双方这么苦战，谁都不会好受。
游子驹不解的道：“朱元璋到底给了你什么，值得你这么卖命？”
陆小东道：“他没有多给我什么，我只知道一些做人的基本原则而已。”
游子驹无话可说，叹道：“可惜，可惜——”他可惜什么？可惜陆小东是朱元璋那边的，还是可惜陆小东生错了时代，或者可惜自己无法跟随陆小东？
游子驹刚出洪都，陈友谅又催动军队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双方杀得难分难解时，斜刺里突然杀出一支军队出来，一个个身穿白衣头扎头巾，立刻和陈军交上了手。
站在城楼上观战的陆小东看见这支队伍打的是明教的旗帜，明白是明教的援军过来了。一匹白马冲到城门前，马上的骑士大喊道：“陆将军，快开门迎接我们吧！”
这个骑士居然是文淑兰！陆小东大笑道：“开城门！”
守军打开城门，放了文淑兰和明教的义军进去。陈军冲杀了一阵，没有占到便宜，退了回去。
明教来了三千人，为首的人是陆小东认识的孙兴。孙兴看起来并不怎么高兴，只是礼貌性的行了礼，率领义军下去了。
天远镖局和文淑兰一起前来的还有莫镖头和秦镖头。陆小东在应天相亲时见过这两个人。众人叙旧过后，文淑兰道：“我们知道洪都吃紧，特地和明教取得了联系，明教派出三千义军来支援洪都，同时还派出五千义军支援在安丰的朱元璋。另外，我们天远镖局还准备了白银一万两，希望陆将军不要嫌少。”
陆小东此时的惊喜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紧紧握住文淑兰的手道：“文姑娘，你们天远镖局可真是及时雨，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你们才是！说真的，这些银子来得太及时了！”
文淑兰笑道：“陆将军千万别这么说。作为朋友，本来就应该肝胆相照才是。这些银子现在正在路上，化整为零，用一种秘密的方式运过来，大概再过三五天就能够到了。”
陆小东激动不已，大笑道：“上天对我怎么就这么眷顾？哈哈！文姑娘，莫镖头，秦镖头，今晚就在这里好好喝上几杯！我陆小东无以为报，只有舍命陪君子！”他深深的朝几人作了几揖。
莫镖头笑道：“多谢陆将军的好意。可是军中禁酒，陆将军素来也不沾酒水，还是不要为了我们几个破例。等打退了敌兵，我们再痛醉一场也不迟。”
陆小东使劲的点了点头。他感到，这一生中，最幸运的就是认识了这么多的朋友。有了他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第四节 决战（1）
攻打安丰的，除了吕珍之外，还有白莲教的人马。白莲教的义军松松垮垮，在朱元璋的进攻下很快溃败。吕珍坚持了半个月后，也抵挡不住朱元璋的进攻，撤了回去。
朱元璋见到韩林儿时，并不行臣子之礼，只是说道：“少主受惊了。”
韩林儿无可奈何，红巾军一部分背叛，一部分被剿灭，一部分不服号令，他手里的那区区几千人根本没有说话的份。
朱元璋解了安丰的围后，应天和洪都的消息也传来了过来。洪都的消息是陈友谅四十万水陆大军围攻洪都及赣江沿线已经两月，双方都陷入苦战；朱文正率领水军轻率出战，几乎全军覆灭；明教和天远镖局正在支援洪都。应天的消息则更加让人担心：陈友谅同张士诚、方国珍以及白莲教约定好共同对付朱元璋，故此朱元璋部才四面受敌。幸运的是，张士诚、方国珍二人并没有强烈的决心，只是作了些试探性的进攻，而白莲教只是作为陈友谅的辅助，战斗力也弱，并不可怕。刘基建议：利用洪都拖住陈友谅步军主力的有利时机，朱元璋率领主力立即进军饶州，在鄱阳湖一带和陈友谅展开决战，争取彻底击败陈友谅，以达到完全控制湖广、江西、江淮行省及整个长江流域的目标。陆小东也是这个意思，只是他建议朱元璋不要急于南下，等洪都再拖住陈军半个月到一个月左右，大量消耗陈友谅步军后，再同陈友谅进行决战。而在这段时间里，朱元璋也可以有充裕的时间征集战船和做好相关准备。
朱元璋仔细想了想，采纳了陆小东的意见。他一方面调集水师，另一方面加紧征调战船，准备和陈友谅决一死战。
陈友谅听到消息之后，大为高兴，更加猛烈的朝洪都进攻。陆小东调整兵力部署，并且调整了需要做的日常事务，把能够用的兵士都派了出来。朱文正也获得戴罪立功机会，重新升为副将，负责从居民手中征集战船，以便趁时出击，协助朱元璋水军进攻。
朱文正建议道：“陈友谅水军的战船大而稳，兵员足，配备的弓弩射程远，杀伤力大。而我们的战船狭小，配备的人和弓弩都不足，如果和他们硬拼的话，我们的水军根本就不是对手，必须要取巧才行。”
陆小东很重视这个建议，立即派人把这个建议送给朱元璋。
此时已经是八月，酷暑炎炎。朱元璋率领水陆大军三十万人进军饶州，准备和陈友谅决战。不知道是觉得陆小东和朱文正的意见不值得重视，还是怎么回事，朱元璋并没有取巧，而是亲自率领水军和陈友谅的水军展开了硬碰硬的对决。
陈友谅闻讯大喜，也亲自指挥了战斗。战斗一开始就相当激烈，双方箭矢如雨，喊杀声震天动地。陈友谅根本不把朱元璋的水军看在眼里，催动己方的战船一路冲过去，朱元璋一方被撞翻撞沉的战船有一两百艘，水军之中中炮火弓箭者不计其数。
朱元璋迫于无奈，下令撤军。他这才意识到陆小东和朱文正那份建议的作用，下令紧急研究对策。有人建议利用小战船机动灵活的特点，不和陈友谅的水军硬拼，而是游走于敌方大船之间，伺机消灭敌船中的敌人。朱元璋采纳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两军就开始了交战。双方都杀红了眼，难分难解。湖面上到处漂浮着死尸和木片，碧绿的湖水被染成了可怕的鲜红色。这么一打就是半个月，双方都大伤元气，却依旧不分胜负。
这半个月，对洪都的陆小东来说，则是难得的机遇。陈友谅的步军要对付朱元璋的步军，放松了对洪都的进攻。而陈友谅全力应付朱元璋的水军，放松了步军事务的处理，这使得锦衣卫成功的收买了陈友谅步军中的数个将领。在一个酷热的傍晚，陆小东把新军夹在旧军之中，忽然发起了反攻。他大胆使用了以骑兵冲锋，弓箭手紧跟其后，列阵步兵再续后的战术，快速朝着围城步军中的一个方向冲杀而去。一部分陈军趁机哗变，其他陈军无法抵挡，纷纷溃逃。
陆小东趁势追击一百里，陈军丢盔卸甲，一路冲鄂州狂奔而去。接下来的半个月里，陆小东和明教以及朱元璋带来的步军一起，消灭了鄱阳湖西面的各个渡口和要道的陈军，断绝了陈友谅的粮草补给来源。
消息很快传到陈友谅那里。陈友谅立即斩杀了报信之人，封锁住消息，准备背水一战。
第四节 决战（2）
朱文正也率领水军从侧翼声援朱元璋。当天再次激战，朱元璋和朱文正抵挡不住，退回泾江口。陆小东此时也在泾江口，朱元璋等人狼狈的下船后，陆小东出去迎接他们。酷热的南风刮在众人脸上，为这份热气愈加的助威。众人站着都涔涔的冒汗，朱元璋和众水军更是汗流浃背，湿透重衫。
朱元璋脸色铁青铁青的，谁都不敢上去询问战况。只有陆小东迎上去道：“大帅，天气可真热，这么大的风吹在身上，一点用都没有。”
朱元璋勉强笑道：“夏天就是这样的，南风越吹得猛，人反而越热。”他说着说着忽然顿住身形站在那里，旁人都不知所措，只有陆小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朱元璋转过身去，陈友谅水军铺天盖地的战船还远远可见。
看了一阵，朱元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朱文正狐疑的看着远处的湖面，忽然也大笑起来。
朱元璋迫不及待的宣布道：“升帐！”
陈友谅虽然打退了朱元璋，心中却烦躁异常。步军惨败，陆小东断了他的后路，他现在只有尽快彻底击败朱元璋的水军才能够出得了这鄱阳湖。鄱阳湖绵延千里，他和朱元璋也在这湖面上转战千里，虽然多次打败朱元璋，却始终无法给其致命一击。而现在朱元璋更是学乖了，干脆避而不战，想要耗死他陈友谅。
军中各种消极的传闻也纷纷传出：“朱元璋又派来了十万援军……”“陆小东断了我们的后路，一路打到鄂州去了……”“军中粮饷已尽，坚持不了三天了……”“投降陆小东的人都官复原职，家属也都受到了优待……”“陈友谅逼死了徐寿辉，以后我们也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说什么的都有，真真假假，难分难辨。接连斩杀了几十个人还是遏制不住流言的传播。这里面当然有锦衣卫在故意散布消息，目的就是要动摇陈友谅的军心。几个水军将军先后叛逃，陈友谅感到大势已去，但他仍不甘心。
天边渐渐发亮——天一亮，温度就升得非常高，太阳一出来后，天地更是成了一个大蒸笼，把天地间的万物都放在蒸笼中拼命的蒸。朱元璋的水军战船顺着南风急速驶了出来。
陈友谅接报后大喜，立刻命令水军迎战。首先到来的战船上却没有人，装满的只有硫磺、硝石、木炭、稻草、干柴、酒油等物品。陈友谅情知中计，正要下令撤兵，一支支火箭已如急风暴雨般射了过来，湖面上立刻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燃起熊熊烈火。陈军打头的战船率先着火，火势顺着烈烈南风迅速蔓延开来。
陈军抵挡不住，四散逃窜。陈友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军队，长叹一声，被乱军夹带着往后退了回去。后面喊杀声追了过来，陈友谅见大势已去，只好一路后退，这一退，就退到了鞵山。湖边陆小东的部下乱箭射来，陈友谅的卫队被射死不少。陈友谅大怒，钻出船来往腰间去掏剑想要指挥众人前进，迎面却有一箭射来，不偏不倚正中他的眉心。陈友谅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这一次，归有宗来不及救他。
第五节 仁
“陈友谅一死，天下再无人可与我抗衡！来人，大摆筵席，我要好好招待众兄弟！”朱元璋得意洋洋的站在高台，挥舞着手里的宝剑，大声说道。陆小东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产生了一种厌恶感。这些年朱元璋和陈友谅反复在湖广、江淮争夺，陈友谅一直是最可怕的敌人，朱元璋有几次差点覆灭在他手里，这次可以大败陈军，杀死陈友谅，也难怪朱元璋会这么兴奋。但陆小东总觉得这里面有些小人得志的味道。
鄱阳湖上尸体漂满江面，无人打捞。本来葬在水里也可以，陆小东偏偏率部一具具的把那些尸体打捞上来，尽量的登记了他们的名字，然后把这几万具都安葬在湖边山旁。这些死尸，活着时拼个你死我活，死后不分彼此的葬在同一处，成就的，不过是少数几人的权谋而已。
酒宴上，众人都说要不醉无归，陆小东也答应过和天远镖局的人好好醉一场的，于是他真的就喝醉了。一个人心里有事的时候，总是容易醉的。当紧张过后，歌舞升平之时，他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虚和寂寞的感觉。本来这不是他喝酒的理由，只是众人都来敬他这个功臣，他就是想不醉也难，再加上也许真的需要一场醉来放松放松。
这次决战，陆小东功劳最大，获得的封赏自然也最多。但他把封赏的一部分交给了天远镖局，另一部分则用来抚恤伤亡的军士和百姓。朱文正因为指挥水军有功，赏罚相互抵消，仍旧是洪都副将。其他文武官员和明教、天远镖局等帮派也一一获赏。
洪都被围期间，有数十人和陈友谅偷偷有书信来往。这些书信此时被锦衣卫查获，交给了朱元璋。朱元璋只淡淡的说了一个字：“杀。”
交战之中，也擒获了不少江湖中人，想都不用想，陆小东也知道朱元璋会怎么对付他们：杀。从来朝廷都不喜欢地方豪强势力过于强大，更何况他们在这些年的战争中让朱元璋头疼不已。
果然，朱元璋对陆小东道：“听说洪都也抓了不少细作，我看这些人就没有必要再留着了，都杀了吧。”
但陆小东还是问道：“陈友谅都已经死了，还有必要这么做吗？”
朱元璋道：“他们一日不除，我一天就不安心。”
陆小东道：“好，我知道了。”他觉得，两军交战，难免会派出人来生事，仗都打完了，又何必再去追究呢？
在泾江口休息了几天，陆小东就赶回洪都，着手准备进军湖广。陈友谅一死，他儿子就立刻在鄂州称王，召集了所有人马准备决一死战。其他人则开始准备进攻张士诚、方国珍和北方的鞑子朝廷。
不几天，朱元璋派人把朱标也送到洪都，请陆小东好好教导。陆小东的第一件教导之事就是领着朱标来到监狱，把那些帮派中人和探子等都放了，还对朱标道：“勿妄杀，多爱人。”他是违抗了朱元璋命令的，应天府以及其他府州中擒获的帮派中人大多被处死。
朱标问道：“我经常听干爹说到仁，不知道什么才是仁？”
陆小东道：“孔子说，克己复礼，用对待自己的心去对待别人，大概就接近于仁了。”
过了一阵，又道：“不过，仁很难达到。这个世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诱惑，做人又有这样那样的无奈，就像现在这样，每个人都忘记了自己的本性而去拼命的追名逐利，不仅达不到仁，就连他们自己都感觉自己活得累，身边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普通人这样还不至于有多大的危害，可是身居高位的人也只是时时为自己打算的话，对百姓就是莫大的灾难。你现在不一定要明白，但一定要记住这些，并且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仁者。”
朱标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第三部 抗命 第一章 解散帮派 第一节 韩林儿之死（1）
龙凤九年初，朱元璋称奉了韩林儿密旨，在应天府自立为吴王，建立百官体制。其中，陆小东在去年腊月被召回应天，筹备称王事宜，和他一起筹划的还有宋濂、刘基、李善长、马鸣扬等一批文武官员。称王之后，众官吏都来庆贺，照例是大摆筵席。庆典结束之后，朱元璋找来陆小东：“陆老弟，有件事需要你去帮忙。”
陆小东道：“什么事？”他以为是继续教导朱标，自从被召回应天之后，陆小东基本上没有时间来教导他。朱标只好交由马夫人继续照看。
朱元璋道：“皇上现在还在滁州，你和马指挥使去接他过来吧，千万要小心！你也知道，现在各个帮派的人不断在骚扰我们，万万要确保皇上的安全！”
陆小东道：“誓死保护皇上安全！”
然而他心里却在想：把韩林儿接到应天府来后，你朱元璋会怎么对待他？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刘基也来找他，屏退了众人道：“陆将军，刘某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陆小东道：“先生有话请说，陆某洗耳恭听。”
刘基站在窗前，望着那深邃的星空，道：“你明天就要去迎接皇上了，有没有用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陆小东道：“自然是要拼死保得皇上周详。”
他心里自然不是这么想的，刘基这个时候找他来问起这些，当然是有目的的。但是他却只能够装糊涂，他不希望韩林儿出事，虽然他心里也知道朱元璋不会容得下韩林儿的。他最希望的是，朱元璋把韩林儿接过来后，只是软禁他才好。
刘基叹道：“徐寿辉死得太冤枉了……”
陈友谅称汉王之后，徐寿辉就完全被架空，之后陈友谅派人溺死了徐寿辉。此时刘基突然说起这个，陆小东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莫非朱元璋要……？
刘基道：“现在路上也并不太平，白莲教，以及其他教派都在不断的生事。你能够确保皇上安全吗？”
陆小东道：“先生，你的意思是？陆某不明白。”
刘基笑道：“陆将军过谦了。一山不容二虎，这次名义上是派你和马指挥使去接皇上，实际上只是要你们找个机会除掉他，你们都是本事高强的人，应该可以不留一丝痕迹吧？”
陆小东顿了顿才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朱元璋的意思？”
刘基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陆小东道：“当然有区别。如果这是朱元璋的意思，我没有什么可说的；如果这是先生的意思，先生便再也不是我敬重的先生，而是一个为了目标不择手段的人！”
刘基笑道：“没有想到陆将军这么大气凛然，大仁大义。”
陆小东哼道：“你不用讽刺我。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想早点休息了。”
刘基忙道：“将军稍等。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其实你也知道，朱元璋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韩林儿的，你又何必这么执着呢？再说了，你不做，马鸣扬也会做的。我叫你过来，就是怕你下不了手。我也是为了你好啊。”
陆小东哼了一声：“谢谢提醒。陆某还不需要别人来教我做人！”
刘基叹了一口气：“将军请保重。”
陆小东并不去送刘基，只自顾自的忙着。
第一节 韩林儿之死（2）
半个月后，他和马鸣扬还有十来个锦衣卫一起到了滁州。韩林儿知道他们来了后很高兴，至少在表面上很高兴：“陆大将军和马指挥使都来了？多谢吴王照顾。”
陆小东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大宋皇帝墩敦厚厚，一时激动，单腿跪下道：“下臣誓死保得皇上周详！”
韩林儿笑道：“陆将军客气。请马指挥使稍坐片刻，我有些话想和陆将军单独谈谈。”
马鸣扬笑道：“微臣听候皇上吩咐。”
陆小东跟着韩林儿来到屋子的后院，这里山水亭台楼阁花草都有，看样子朱元璋对他也还算客气。朱元璋击败吕珍之后，就一直把韩林儿安置在这里，名义上他还是皇帝，实则已经只是一个空架子。一个人被困在这么大的宅子里，做什么都要受限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陆小东只知道，这样的滋味很不好受。
韩林儿笑道：“陆将军，你的大名我早就听说了，如雷贯耳。”
陆小东道：“皇上过奖。”
韩林儿却收起了笑容：“我是说真的。我派人调查过你，知道你是飞鸿老人的弟子，惊鸿六式的传人。飞鸿老人堪比当年的鬼谷子，只是世人都不相信他的存在，以为只是一个传说罢了。但是我却相信，因为你一点也不比那庞涓、孙膑逊色。而惊鸿六式，已经是一种接近了神话的武功，这都是因为陆震川的功劳，后人崇敬他，所以连惊鸿六式也一起神化了。你投靠了朱元璋，我觉得非常可惜，朱元璋这个人诡计多端，却又装的大仁大义，也算是个枭雄吧，不过却不适合你。以你的才华，其实完全可以单独出来举事的。到时候，天下谁属，还未可知。”
陆小东不作声，心里却觉得有些苦楚。
韩林儿道：“朱元璋这么多将领里，我第一个佩服的是你，不是因为你的文武双全，也不是因为你的赫赫战功，而是因为你还讲求仁义，怜悯弱势，率性而为。我听说洪都一战中，你抓获了不少细作和武林中人，朱元璋建议你杀了他们，你却把他们全放了，朱元璋嘴里不说，心里一定非常不高兴。而且，你还重情重义，一诺千金，光这点来说，天下就已经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到。可惜，你却一直过得悲苦，从来就没有人真正懂得你，身边也缺少一个红颜知己。”
陆小东感动的道：“皇上明察秋毫，下臣佩服！”然而他心里也纳闷，韩林儿为什么一见面就和他说起这些？
韩林儿苦笑道：“希望你以后可以做你自己吧。今天你们两个过来，我就知道自己的大限已到，才和你说了这么多话。你实在是个大丈夫，可惜我们不能够早点遇见，不然我们一定是好兄弟。”
陆小东忍不住打断了他：“皇上，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韩林儿摇头道：“谢谢你的好意，很多事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够作主的。马鸣扬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十分清楚。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你们两个人会是好兄弟，你们两个都是个性很强的人，可惜他走的是另外一条路。今天我看到了你，总算有机会把心里话说出来，也算死而无憾了。我平时不说这些的，这里到处都是朱元璋的人。”
陆小东早就发现这里的人都有点探头探脑的样子，在树上、屋顶上都有暗哨在注视。这并不奇怪，朱元璋不会放着韩林儿到处走动，随意和人来往的。
韩林儿笑道：“陆兄弟，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陆小东也不再客套：“韩兄请随便。”
韩林儿哈哈大笑，握住陆小东的手道：“好，你能够这么说，总算我没有看错人！不过你要知道，你今天听我说了这些话，又和我做了兄弟，朱元璋肯定不会放过你。”
陆小东哈哈笑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古往今来，少有例外。我又何必受那窝囊气？等元朝灭亡，大宋统一中华，我也该隐退了。”
韩林儿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张了一下嘴却忍住了，笑道：“也好，在江湖上逍遥就足够了，何必要在庙堂之上受气？来，我们去喝酒，好好的醉一场！”
陆小东却止住了他：“韩兄，不要喝酒。”
韩林儿知道他的意思，却笑道：“没有关系，我死是早晚的事，能够和兄弟痛饮，在大醉中死去，才是人生最大的快乐！陆兄不会连我这点要求也不会满足吧？”
陆小东道：“好，我就陪韩兄喝个痛快，大醉一场！”
第一节 韩林儿之死（3）
他们一直在喝酒，上路了还在喝，到了船上还在喝。韩林儿很快就醉了，醉了又醒，醒了又醉。陆小东克制住了，让韩林儿尽兴固然重要，但是要保护他的安全却更重要。所以他喝的不多，不过连日来这么喝酒，他也受不了，肚子里一阵翻腾。他走出船舱，来到到船尾哇哇的吐了起来。吐了半晌，他只觉得头昏脑胀，脚底不稳，于是扶着桅杆，喘了几口气。
突然他听到了噗通一声，他打了个激灵，心里暗叫不好，赶紧抢到船舱里来看。刚才还在这里喝酒的韩林儿已经不见了！
陆小东揪住一个兵士的衣襟，大吼道：“皇上呢，皇上呢！”
兵士被吓得不知所措，马鸣扬在船舱口子上淡淡的道：“我已经把他丢下水了。”
“你！”陆小东一把推开众人，往舱外奔去。马鸣扬道：“你不要费事了，他喝的酒中有慢性毒药，就算不淹死，他还是会死的。”
陆小东不理睬，噗通就跳了下去。水是冰凉冰凉的，他心里窝着一股火，憋足了气在搜索，终于让他找到了韩林儿的身体。
他浮出水面后，马鸣扬给他抛来一根绳子，把他们两个人拉了上来。已经不能够说是两个人了，韩林儿只能够算是一具尸体，他脸上手上都已经发黑——这是毒药积累的结果。
陆小东一把瘫倒在甲板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马鸣扬道：“事情的结果我们都早已知道，你又何必这样呢？”
陆小东有气无力的叹道：“可他毕竟还是在我面前眼睁睁的死了。”
马鸣扬笑道：“你征战了这么多年，见过的死人还少？被你杀掉的人还少？”
陆小东道：“那不一样……”
马鸣扬冷笑道：“有什么不一样的？你要是不想死人，你又何必去打仗？孟子说什么君子远离庖厨，他自己不还是一样的吃猪啃牛？你们这些所谓的文人，除了虚伪，还会什么？告诉你，为自己，才是天经地义的！你都这么大了，就学乖一点吧！”
陆小东冷笑道：“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我死也学不来！你要贪求荣华富贵，功名利禄，那是你自己的事，不要以为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样！”
马鸣扬嘿嘿笑道：“你伟大，你崇高，你既然不要这些功名利禄，何必还呆在这里？有本事你走啊！”
陆小东也来了火：“走就走！”他站起来一把解下官服，往马鸣扬身上一丢：“我陆小东从现在起不干了！谁要做谁做去！”
他再也不理睬马鸣扬的拦阻，掠上岸飞快的消失在了夜幕中。
当年朱元璋不去救援郭天叙，他没有当一回事，毕竟郭天叙不是死在他面前的，而且郭天叙也不值得去救，他自己太不争气。可是韩林儿却不同，他年轻有为，立志上进，以驱逐鞑虏为己任，他本来不应该就这么死掉的！而他陆小东，就是一个帮凶！
他一面想一面飞奔，没有留意到前面突然出现了一棵大树。等到他想避让时，喝了酒的身子却不听使唤，砰的一声狠狠撞了上去。他顿时晕倒在深草丛中。
船上的马鸣扬甩下陆小东满身是水的官服，怒道：“陆小东，算你狠！没有想到你还是这么天真！来人，给我去找，把这个疯子给我找回来！”
一大船人四散着去了，天渐渐的亮了起来，出去的人陆陆续续回到了船上，谁也没有发现陆小东的踪迹。
马鸣扬叹道：“也怪我，不该刺激他的。你们几个，通知这边的锦衣卫注意陆小东的行踪，一有消息马上告诉我。其他人跟我回去复命。”
第二节 重逢（1）
阳光很刺眼，陆小东终于被晒醒。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深草之中，额头有点疼，一摸才发现起了一个大包，而肚子已经咕咕叫了。太阳快到顶了，该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才行。这附近，应该有人家吧？他勉强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往前面就走。这几天的经历就跟一场梦差不多，一切都是那么突然，那么恍恍惚惚的，到现在他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走了约半个时辰，他才找到几户农家，正想上前去买点东西吃，摸了摸身上，才发现全身上下一个铜板都没有。他苦笑了一声，转身要走，一个妇女打开了大门看见了他，道：“你等等，我们刚好有点剩饭。”
陆小东也来不及细想，那个妇女已经端了一碗饭出来，上面还有些白菜棒子、碎肉渣子、豆腐碎片，递给他道：“这个你就拿去吧。唉，这年头真不容易，到处都是叫花子。”
“叫花子？”陆小东愣了一愣，并没有去接她的饭菜：“我怎么成了叫花子了？大姐，你有镜子没有，借我看看。”
妇女笑了笑，道：“你等着，我给你取去。”她很快从屋里拿出一面圆镜出来。
陆小东接过，照了照镜子，这才发现自己头发已经乱蓬蓬的一片，额头上鼓起了一个小包。当时摸起来感觉特别大，其实也就那么大而已。脸上头发上衣服上到处是泥土和干草屑。而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外衣不见了，想了好一阵才记起昨晚丢给了马鸣扬。
我怎么这么失魂落魄了？陆小东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酒醉和痛心的感觉依然在，让他舒服。而现在他才想起另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他可以去哪里？怎么去？
妇女仍在微微笑着的看着他。陆小东勉强笑了笑：“大姐，我想到城里去，不知道该怎么走？”他只知道这里是瓜步，离应天府已经不是很远。
妇女指着一条路道：“往这条路走大约三十里，就是瓜步县城。你在那里有亲戚熟人没有？”
陆小东道：“没有，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做事。”
妇女笑道：“你总算还有点志气。我有个弟弟在县里当镖头，你拿我的簪子去，就说胡大姐说的，要他帮你安排点事做做。”她一边说，一边从头发上取下一只簪子。
陆小东反而愣住了：“胡大姐，我们还只是初次相见，你这么客气，我担当不起啊！”
胡大姐把簪子塞到他手里：“我也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好人坏人还是分得清楚的。你到这里来，肯定是出了什么变故。我能够帮你的，也就这么多，以后你就自己保重吧。”
陆小东感激的拜了一拜：“大姐大恩，陆小东没齿难忘！”
胡大姐反而愣了一愣：“怎么你也叫陆小东？”
陆小东笑了：“陆小东这个名字很普通，重名也不奇怪啊。”
胡大姐点点头：“也是。你吃了这碗饭再走吧，到县里去找天远镖局的胡镖头就是。”
第二节 重逢（2）
“天远镖局？”陆小东捧起了碗又放下：“天远镖局怎么是在瓜步？哦，是一个分局吧？”
胡大姐点头道：“是的。我还得去喂猪，你自己保重。”
陆小东道：“谢谢大姐。”他匆匆吃完了饭，把碗放在窗台上，快步往县里赶。他已经想好，先到镖局做一段时间，等存点路费就再回娄底。至于朱元璋那边那些勾心斗角、窝心不已的事，他已经决定不再去管。不知道家人和师傅怎么样了，还有彭老曾老等人还好吗，还有归妩欣，不知道还好不好？
三十里并不远，陆小东很快就走到了，也很快就找到了天远镖局的胡镖头胡奋。
胡奋接过簪子，笑道：“我姐就是这么豪爽的人，她原来在明教呆过，后来因为张士诚归顺了朝廷，她才退隐的。就要委屈你一下，到这里先做个趟子手吧。”
陆小东笑了笑，表示理解。外面却响起一阵喧闹声，胡奋忙走了出去，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一个趟子手道：“镖头，我们刚刚听说韩林儿在瓜步遇刺身亡，刺客是白莲教的人！”
胡奋道：“朱元璋要把韩林儿接到应天府，关白莲教什么事？莫非白莲教也被朝廷收买了？”
那个趟子手道：“有可能，白莲教里什么人都有，谁知道怎么回事呢。”
陆小东没有作声，这里面大概只有他才知道其中的原委。朱元璋和马鸣扬故意把杀韩林儿的事推给白莲教，一方面就洗脱了朱元璋的嫌疑，免得别人说他弑君犯上；另一方面也可以借机铲除白莲教。朱元璋对帮派的恼怒是早就有了的，看来他是打算先拿白莲教开刀，以后则逐步消灭其他帮派。
果然，几天之后就有新的消息传来了，朱元璋已经发誓为韩林儿报仇，下令不惜一切剿灭白莲教，并邀请各个帮派广施援手，除此大患。白莲教里鱼龙混杂，什么事情都做过，众人本来就有意见，这下子听朱元璋这么说，都迅速行动了起来，展开了对白莲教的围剿追杀。
朱元璋这招真是高明啊，等以后围剿这些帮派时，不知道他们还笑得出来吗？陆小东冷笑道。
一个月之后，一个带着面纱的人找到天远镖局瓜步分局，要求护送一件镖到青城山上去，交给青城派的掌门，保费是十万两。保费这么高，而要保的镖也只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长宽高都只有四尺左右的铁箱子，镖局虽然疑惑，却禁不住诱惑，答应了下来。
这个托镖的人只有一个要求：“立即启程，日夜兼程，一刻也不能停留！”
这当然没有问题。镖局很快准备好了一切，立即两班轮换日夜兼程往青城山赶去，陆小东当然也在其中。
他们原来以为保费这么高，这批镖应该很贵重，劫镖的人也应该很多才是。然而一路上都没有出什么事，他们很快赶到了青城山脚下。
第二节 重逢（3）
山脚下，有两个四五岁的小孩在那里练剑，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胡奋笑道：“没有想到青城派的小孩武功都已经这么像模像样。”
另一个镖头笑道：“你看那个男孩使的是青城派的青山剑法，那个女孩居然是峨嵋派的蝶舞剑法。”
胡奋笑道：“峨嵋派的林懿旭嫁给了青城派的华少君，这个女孩应该就是他们的女儿华思思吧。”
蝶舞剑法？正在车厢里睡觉的陆小东咕噜爬了起来，跳下马车。果然，那个女孩正在用蝶舞剑法和那个男孩对招。他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她女儿都已经这么大了，那她应该过得很好吧？
陆小东一时站住了脚，呆呆的注视着那两个小孩对招，心里却又浮现了当初的那一幕：林懿旭突然在他脸颊上吻了一口，慌慌张张的跑了进去。为什么他最终无法得到她？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了多年，却一直没有答案。
道路上已经有一队青城派的人下来迎接了，为首的一人道：“在下青城派华少君，敢问各位是否就是天远镖局的英雄？”
胡奋道：“在下正是天远镖局瓜步分局总镖头胡奋。”
华少君笑道：“家师已经在山上恭候，请各位跟我前来。”
陆小东躲在人群后朝上望去，林懿旭含笑站在胡胜旁边，彬彬有礼。她今年已经三十有五，比起当初愈加明艳动人。
看来她一直都过得很幸福。陆小东心里暗叹。照理说，林懿旭过得好，他应该觉得高兴才是，但是他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他一直觉得，那个能给林懿旭带来幸福的人应该是他陆小东才对啊，怎么可以是别人呢！他希望林懿旭可以看见他，可是又担心见面之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还好林懿旭并没有发现他，她和华少君一起领着众人上山了。那两个小孩也蹦跳着走在华少君的前面，不时斗上几句嘴。
这个华少君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和林懿旭非常相配，华思思非常活泼可爱，这样也好。陆小东自我安慰道，心里的苦痛却怎么也减少不了。
青城派的招待很热情，还开口留众人到山上住一晚上再走。这个邀请是谁也不会拒绝的，他们这一段时间日夜倒班，紧赶慢赶，确实都已经累坏了，正需要好好休息休息。
晚上，陆小东并没有睡觉。他悄悄的摸出来，想一个人静静的看看这里，看看这个林懿旭生活了六年的地方。林懿旭一直没有注意他，也或者是装作没有认出来他。可是他却不知道偷看了林懿旭多少次了。林懿旭一直是面带微笑，她每笑一次，陆小东的心痛就多一分。
他听见了比剑的声音。不知道林懿旭是不是也在那里？他循声走了过去，在屋顶上走了过去。他一眼看到了林懿旭和华少君，林懿旭正在替华少君擦汗。
第二节 重逢（4）
陆小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怕看见这样的场面。
华少君大声道：“哪路好汉，何不现身相见？”
陆小东知道刚才自己叹气的声音被他听见，也不再躲藏，从屋顶上掠了下来，站在林懿旭和华少君面前。
正在练剑的人都停住了手，警惕的看着陆小东。
华少君也变了脸色：“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混在天远镖局里到我们青城派来？”他见过陆小东，一个轻功这么好的人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目的，是不会在镖局里当一个趟子手的。
陆小东没有作声，只是看着林懿旭。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认真的注视着林懿旭的眼睛，多少话忍不住要对她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这眼神，应该足以表明一切了吧？
林懿旭道：“少君，这个人我认识，你们先走吧，我来和他说。”
华少君点点头，他很听林懿旭的话，领着众人退了出去。空阔的演武厅里，只剩下陆小东和林懿旭两人。
林懿旭先开了口，道：“在山路上，我就看到你了。”她避开了陆小东的眼睛。
陆小东道：“这样啊。”原来林懿旭早就发现了他，这多少让他心里有些安慰。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回应了这么几个字。
林懿旭道：“这些年我也一直都听说了你的消息，知道你现在是朱元璋手下的大将军，位高权重，战功赫赫。我当初就知道你一定会成功的。”
陆小东忍不住道：“那当初为什么你会拒绝我？”这个问题困扰他九年了！他傻傻的一直都不认为是因为林懿旭先和华少君定了亲的缘故。
林懿旭叹道：“只怪我们有缘无份吧。我也成家了，还生下了思思，你也成家了吧，这个问题实在不应该再去考虑了。对你对我，都不会有什么好处。”
陆小东又叹了一口气，过了很久才道：“我还没有成家。我一直都在等。”
林懿旭看着陆小东，陆小东也直视着林懿旭，那么坦率，那么深情，那么无奈。
林懿旭再次避开陆小东的眼神：“你何必这么傻呢……”
陆小东苦笑道：“只怪我没有福气……”
林懿旭突然问道：“你怎么会和天远镖局的人一起到这里来？”
陆小东第三次叹气，他知道林懿旭已经不愿意再提起那些事。他苦笑道：“我是天远镖局的趟子手，如此而已。”
林懿旭纳闷的看着陆小东，正想发问，却看见远处屋顶上又有人影闪过，忙道：“那边有动静，我去看看。”
陆小东道：“我跟你一起去。”两人迅速掠上屋顶，追了过去。
黑衣人在前面闪，黑暗里突然又冒出来一个黑衣人人，两人会面做了两个手势，旋即分开朝不同的方向飞奔而去。林懿旭对陆小东道：“你追那边，我追这边的。”
陆小东没有听林懿旭的话，只是跟着她，道：“他们就是要把我们分开，别中计。”他说完才意识到这句话有双关的意义，林懿旭显然也觉察到了，脚下慢了一慢。
第二节 重逢（5）
陆小东加紧了脚步，超过了那个人影，和林懿旭一前一后堵住了他。那人影无可奈何，突然跪了下来：“陆将军，是自己人！”一面从怀里掏出一块锦衣卫的令牌。
陆小东接过令牌看了看，那人扯下面罩，苦笑道：“迫于无奈，请陆将军见谅。”
陆小东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看了看林懿旭，欲言又止。陆小东怒道：“有什么话就赶紧说！”
那人不再犹豫，道：“陆将军，马指挥使几天前遇刺受了重伤，吴王请你赶快回去！”
陆小东道：“马鸣扬受了重伤？怎么受伤的？你们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那人道：“回陆将军，其实马指挥使一直都知道你的行踪，还吩咐我们不能够为难天远镖局的人。马指挥使是被白莲教的人偷袭的，归同知也受了轻伤。今晚我们打扰陆将军，实属无奈，请陆将军见谅！”
陆小东道：“你知道的事情不少啊。”
那人道：“回陆将军，这次马指挥使遇刺的事影响实在太大，江湖上已经是人尽皆知，而我们锦衣卫也是颜面尽丧。还请陆将军及早出面！”
林懿旭道：“是的，我们也接到了这个消息。”
陆小东想了想，才道：“也好，我尽快赶回应天吧。”他知道，马鸣扬一定是大开杀戒，逼得白莲教的人无处可去，才造成这个结果的。他来领导锦衣卫，也可以改变一下锦衣卫的风气。
他看着林懿旭，林懿旭笑道：“将军永远是将军，逃也逃不了的。”
陆小东看着林懿旭的笑容，不由痴了。
林懿旭道：“你还是赶快回去吧，别耽误正事。还有，不要再那么傻了，早点找个好女孩成家吧。以你现在的条件，找个比我好的人很容易。”
陆小东幽幽说道：“反正我也已经等了九年，再等一年又有何妨？这一辈子没有娶到你，是我最大的遗憾。我就连夜下山吧，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就是。”
林懿旭微笑着答应了。陆小东匆匆的离开了。既然无法面对，就只要逃避。等下山之后，他才有了一丝悔意：无论怎么样，能够和林懿旭在一起，那怕只有那么一刹那，也是好的啊，为什么要这么匆匆忙忙的下山呢！
那个锦衣卫还一直跟着他，陆小东道：“还有什么事吗？”
那人道：“回陆将军，据我们查探到的消息，你们护送的那个箱子里装的是白莲教的圣物白莲灯，以及白莲教的一些名册、武功典籍和藏宝图，而青城派掌门和白莲教渊源很深。这是马指挥使要我们告诉你的。”
陆小东笑道：“我知道马鸣扬的意思了，他是借这件事向我道歉。好，青城派的事就交给我吧，你们替我好好照顾林懿旭和华思思。”
那人也笑道：“陆将军请放心。”
第三节 人道天道（1）
陆小东飞马赶回了应天吴王府。朱元璋迎出来道：“这次我们锦衣卫被人偷袭，死伤多人，马老弟受了重伤，两个同知受轻伤，实在是奇耻大辱。陆老弟，就由你来接手锦衣卫，尽诛白莲教孽党！”
陆小东道：“我会办妥的。”
他对朱元璋已经失望，说的话也变得有分寸起来。他只是说要办妥而已，并没有说要诛杀尽白莲教的人。
朱元璋特地为锦衣卫设置了左右指挥使，马鸣扬还是任左指挥使，陆小东任右指挥使。当然，现在一切是陆小东在处理。萧江、罗才在应天保卫战后调离了陆小东身边，现在朱元璋安排两人再次协助陆小东，这次是“协助”而不是“保护”，因为朱元璋不想逼急了陆小东。
陆小东先去看了马鸣扬，马鸣扬还在昏迷不醒。归志武也来了，没有作声。
出来后，陆小东才道：“怎么会这样的？”
归志武叹道：“其实，这次袭击我们的，不仅仅是白莲教的人。”
陆小东看着归志武。归志武道：“这次朱元璋说是要剿灭白莲教，其实给我们的命令是诛杀尽反对他的帮派，只不过我们在表面上说那些都是白莲教的人。刚开始其他帮派还都支持我们，但是到了后来都开始反对我们，这次白莲教和江湖中大大小小数十个帮派联合起来，偷袭了我们，连少林、武当、丐帮都有不少人出动。你说，我们能够不输吗？”
这当真是应了那句话：你要是把所有的人都当傻子，到最后就会发现，自己才是最大的傻瓜。
陆小东笑道：“这也算是给朱元璋一点教训吧。这些事，他怎么没有跟我说？”
归志武道：“在洪都为了那些细作的事，你已经违背了朱元璋的意思了，朱元璋很不高兴。这次他为了要利用你，当然不会告诉你要除掉所有帮派，不然你会去做吗？”
陆小东笑道：“我会。”
归志武纳闷的看着他：“你不是一直都反对这样的行为吗？”
陆小东笑了笑，道：“在其他人手里，这些帮派中人肯定会给赶尽杀绝。但是到了我手里，他们就未必死了。”
归志武看了看四周，才道：“你是想暗地里放他们一条生路？”
陆小东道：“我这么说了吗？”他并没有去观察周围，因为他虽然一直都在说笑，实则一刻也没有放松警惕。不过周围并没有其他人。他这么反问，实际上就已经是认同了归志武的话。
归志武笑道：“就像马鸣扬没有把你半途而去的事告诉朱元璋，只说你回家一趟看父母去了一样？”
陆小东不由也开心的笑了：“这个马鸣扬，总算还对得起兄弟！”
半晌后，他又苦笑道：“朱元璋对于来投靠他的武林中人是欢迎之至，但是对帮派，却一定要赶尽杀绝。嘿，无非是怕损害到他的统治罢了。马鸣扬这次做的这么过火，是朱元璋的授意，还是马鸣扬自己做的着急了点？”要诛灭各个帮派，照马鸣扬以前的做法，权利色开道，再利用已经投靠朱元璋的江湖中人对这些帮派各个击破，未必不能做到。只是需要的时间很长。马鸣扬大概是等不及了。
果然，归志武笑道：“马鸣扬太低估别人了，他和朱元璋两个人都着急了一点。”
陆小东点了点头，事情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又道：“你回去后，给我找到各个帮派的名单，我要和他们谈一谈。”
现在帮派中的情形已经十分混乱，几乎每一个帮派都有人投靠朱元璋，同样他们也有人投靠朝廷，或者在当初支持了陈友谅，也或者各不相帮，少数帮派，像白莲教和明教，还有自己的义军。而朱元璋的意思，则是要消灭各个帮派，他不容许别人来破坏他的大事，毕竟帮派的存在，总是一大隐患，也只有帮派才敢明目张胆的对抗他。
第三节 人道天道（2）
“等这件事办完，我想我也该退隐了。”陆小东突然叹了一口气。
归志武愣了愣，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陆小东笑了笑，道：“你跟着朱元璋这么久了，应该也明白他这个人。还用得着我再多说吗？”
归志武沉默。半晌后才道：“可是，现在毕竟还早得很。”
“不早了啊！”陆小东道：“鄂州马上就要被攻取，接下来应该就是几路兵一齐出动讨伐元朝。以现在的形势看来，用不了三年朱元璋就可以夺取大部分天下，他已经是吴王了，韩林儿也死了，称帝之日还会远吗？你啊，也该尽早抽身而退。功遂身退，天之道！物极必反，这样的道理用不着我多少吧？”
归志武勉强笑了笑，道：“有人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们不知道，在官场上的人更无奈。陆兄，你是活的潇洒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可是我们可以吗？有几个人能够有你那么洒脱呢？”
陆小东叹道：“是啊，我知道。岂止是在官场中，就是在平常的生活中，我们也都是身不由己，每天都要逼着自己去做不想做的事。我又何尝想把这些帮派剿灭？只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等帮派剿灭了，天下平定了，我们也就是下一个挨刀的人。一个人本事再强，也无法和这些野心勃勃的人抗衡。”
归志武道：“至少你可以隐退啊，陶潜、严光不都这样吗？”他口气里有几分羡慕之情。
陆小东摇头道：“是啊，文人有很多到最后都隐退了，寄情山水田园，或者青楼红巷。可是，他们有几个是过得开心的呢？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啊！我看，到时候恐怕也是身不由己，想退也退不了啊！”
归志武忽然笑道：“我们何必为这些事不开心呢？杨蓉已经怀有三个月身孕了，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再好好醉一场！”
“嫂子有了？那是该恭喜你啊！”陆小东笑了起来。又道：“那你留到应天吧，这个时候，可不能够再让嫂子担惊受怕了。”
归志武道：“马鸣扬到现在还没有醒，刘威也受了伤，我怕那些锦衣卫不服你，还是先帮你看一阵子吧。”
陆小东紧紧握住归志武的手：“好，我们一起努力，尽快把这件事办好！”
“你想先找哪个帮派？”归志武问道。
“明教吧。”陆小东道。明教的势力也相当大，离他们也比较近，更主要的是大部分人都还向着朱元璋，先和他们谈判，把握要大一些。
“不过在找他们之前，我要先去找一个人。”陆小东又笑了。
瓜步。胡大姐正在招呼客人，远远就听见马蹄声滚滚而来。她赶紧出来看时，八匹高头大马正朝她屋子这边奔过来，骑士都是一身皂色服饰。
第四节 骂名（1）
她赶紧朝屋里喊道：“锦衣卫来了，你别出来，我来应付！”同时她心里也在犯疑：锦衣卫来找她做什么？被锦衣卫找上是绝对没有好事的。
八匹马很快驰了过来，停在篱笆前。一个人当先下马，上前笑道：“胡大姐，最近可好？”
胡大姐纳闷的道：“你是？”
这个人笑道：“大姐，我是陆小东啊，几个月前落魄到了这里，是你给我饭吃，还介绍我到天远镖局你弟弟那里做事的啊！”
陆小东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屋子里那个人轻轻的颤抖了一下，扶住了桌子，举步想出来，又停住在了那里。
胡大姐笑了起来：“我当时还说过‘你也叫陆小东’的？哈哈，你还真就是那个陆小东啊。”
陆小东笑道：“是的，我就是那个陆小东，今天是特地来谢谢你的！”
胡大姐笑道：“谢我就不必了，进来坐坐吧！”
陆小东笑道：“好。”和归志武两人跟着胡大姐进了屋，其他人则坐在院子里。
闲聊一阵后，陆小东拿出一块锦衣卫的令牌道：“大姐啊，你的大恩，我呢，是无以为报，今天就把这块令牌送给你，留个纪念吧！”
胡大姐并不接，只道：“这东西太贵重了，我受不起。”不是受不起，而是锦衣卫声名并不好，她并不愿意扯上关系。
归志武劝道：“大姐，这个陆兄的一点心意，你就接下吧。”
胡大姐冷冷的说道：“这算什么心意？”
陆小东道：“大姐，我知道，你是不愿意和锦衣卫搭上关系。我身为锦衣卫右指挥使，自然会想办法改变这个现状。不过，我也不知道我可以代多久，况且你们明教势力这么庞大，还是要及早安排好退路才好。”
胡大姐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小东看了归志武一眼，对胡大姐道：“锦衣卫指挥使马鸣扬遇袭的事，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胡大姐没有好气的回道：“我当然知道，那是朱元璋想剿灭各个帮派的后果。”朱元璋虽然极力封锁消息，但江湖上的人到底都知道这件事了。
陆小东道：“是的，马鸣扬遇袭后，朱元璋愈加恼火，于是选了我作为锦衣卫的右指挥使，继续做这件事。”
胡大姐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你是想把这块令牌送给我作为保命之用？我胡大姐虽然是个女流之辈，功夫也不高，不过还是个硬骨头！我用不着！”
陆小东苦笑道：“大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不会来剿灭你们，不过这场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我只是怕等马鸣扬恢复身体后，会再来剿灭你们，或者朱元璋派其他人来剿灭你们。那时候，我就无能为力了。”
胡大姐哼了一声，冷笑道：“谢谢你的好意，用不着！我这里地方太脏，几位大人还是请回吧！”
陆小东黯然道：“打扰大姐了。你多保重！”领着众人呼啸而去。
胡大姐呆呆的站在那里，她已经在悔恨当初为什么要怜悯这个陆小东了。
第四节 骂名（2）
陆小东并没有先对付白莲教，而是先来到了饶州，明教总坛所在地。
明教教主余清明冷冷的看着陆小东和归志武。余清明已经五十有三，须发都已经花白，精神却十分矍铄，红光满面。底下的四个副教主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都陪着陆小东坐在席上。
陆小东已经说明了来意：“明教从此以后，不再公开活动，不再干涉朝廷官府事务，解散义军，将投靠了朝廷的教众驱逐出教。”
余清明没有作声，底下几个副教主都已经露出了怒色：“就凭朱元璋和你们锦衣卫，就想让我们明教解散？简直是痴心妄想！”
一人更是骂道：“朱元璋算是什么狗屁东西？要不是我们明教一直帮他，他能对付得了陈友谅吗？过河拆桥，忘恩负义！陆小东，你也不是个东西，洪都被陈友谅围困时，我们没有帮你？如今你居然要我们解散？”
归志武连忙解释道：“我们并不是要解散明教，只是要你们隐退，不再干涉我们和蒙古鞑子的事。”
一个副教主冷笑道：“这有什么区别？”
另一个副教主道：“我们明教的目的就是要驱逐鞑虏，复我大宋！要我们解散义军，退出战争，办不到！”
另一人则道：“就你们两个人，也想让我们解散？只怕你们连明教的大门都走不出去！你陆小东是大将军、锦卫右指挥使又怎么样？我们不吃你这一套！”
余清明止住了他们，道：“陆大人，我余某佩服你是个人物。不过，你刚才说的这些话，却实在让我寒心。余某当你是喝醉酒了一时失言。只要你再不提起此事，我们明教和你还是好朋友，否则，别怪我们明教三万弟兄不同意！”
陆小东道：“余教主，就我个人而言，我当然不希望你们明教解散。明教和红巾军一起反元，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可是，现在局势已经很明朗了，群雄逐鹿已经到了末期，有实力的只有朱元璋一个人，无论是元廷，还是张士诚方国珍等人，或者你们明教白莲教，都是无法和朱元璋抗衡的。朱元璋一向对帮派中人有意见，恨不得消灭一切帮派，把武林中人都消灭干净。我想你也明白，以朱元璋现在的实力，要做到这一切是完全可能的。你们现在放弃反元行动，只在江湖上行走，不问世事，对你们只有利而无害。其他的事，我一概不会管。我不是朱元璋，我不会赶尽杀绝。话呢，我就说这么多，其中的利弊还请余教主你好好权衡一下。”各个帮派多少都有些不太正当的赚钱手段，也多少都做了些见不得光的事，他所指的“其他的事”便是指的这些。
一个副教主怒气冲冲的站起来：“陆小东，你放什么狗屁！你有本事的话，就把我们明教几万弟兄一齐消灭了，否则就休想让我们解散！”
陆小东并不理睬，只对余清明道：“余教主，此事还请你仔细思量思量。陆某今天就不多打扰，先行告辞。”
骂陆小东的那个副教主一把拦住陆小东：“陆大人，你话说得这么肯定，我谢大来却不服气。陆大人是大将军，锦衣卫右指挥使，想来本事一定很高强了。就让我谢大来来领教一下高招！”
余清明喝道：“不得无礼！陆大人怎么说也是客人，怎么可以伤了和气？”
归志武上前就要推开谢大来，陆小东赶紧拉住了他，对谢大来道：“谢教主，我陆某敬仰各位都是铮铮铁骨的好汉。今天来这里，实属无奈。陆某和各位并无私仇，我看这比试的事，就免了吧。谁要是看得起我，欢迎到应天来找我，陆某一定好好招待各位！告辞！”
他绕开谢大来就往外走，谢大来愈加生气，也不招呼，就是一拳冲着陆小东后脑勺打了过来。
第四节 骂名（3）
陆小东不慌不忙，眼看那拳头就要打到，他脑袋稍稍侧了侧，避开了谢大来的拳头，继续往外走。
谢大来一拳落空，又是一拳打了过去。陆小东依旧只偏了偏脑袋。谢大来又是一拳，陆小东还是只侧了侧脑袋。谢大来也是个不信邪的，接着又是一拳打了过去。陆小东突然蹲下，脚往后一扫，谢大来猝不及防，被陆小东扫堂腿扫中，啪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余清明和其他三个副教主都大吃一惊。以谢大来的本事，就连余清明也没有办法在这么几招内扫倒他，但是陆小东偏偏做到了，而且他用的居然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扫堂腿！虽然有些偷袭的意味，但那一脚出得实在太快，叫人避无可避。何况是谢大来出手在先，陆小东已经让了三拳，谁也无法说他扫得不对。
但就算他扫对了，明教的面子却不能够丢。三个副教主都扑了上去，围住陆小东和归志武。谢大来也站起来占了一角。
归志武冷笑道：“堂堂明教，居然也这么不要脸，要四个副教主出动来对付我们！”
陆小东反而笑了：“余教主，我陆某先礼后兵，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今天我们就来了两个人，连兵器都没有带，你们却想把我们置之死地。这算什么？”
余清明不语，一个副教主哼道：“你们不死，我们明教就要解散。你说，是你死好，还是我们明教解散好？”
陆小东笑道：“就算你们能把我们杀死在这里，朱元璋就不会派其他人来对付你们了吗？到时候，大军铁骑一过，相信你们有三万人也是无法抵挡的吧？陈友谅的前车之鉴，还不能够说明吗？”
余清明点头道：“不错，陈友谅当时也有数万江湖中人和义军在帮助他，但他最后还是败了。我相信这也是朱元璋想要消灭各个帮派的原因。也罢，你们走吧，容我再考虑考虑。”
谢大来道：“教主！”
余清明叹道：“去了一个马鸣扬，又来了一个陆小东；去了一个陆小东，还会有别人会这么做。我们明教也有不少人投靠了朱元璋，不要到最后弄得大家都很尴尬。”
陆小东抱拳道：“恕陆某打扰，告辞。”
两人大步走了出去，四个副教主狠狠的拿桌椅发泄了一通，余清明却依旧在叹息。
陆小东的心里也不好过，他现在是在为虎作伥，逼着别人做他们不愿意做的事，就因为他们可能会危及到朱元璋的统治！但他还是尽力的去做，他制定了新的措施以限制锦衣卫，防止他们为所欲为，并且根据归志武等人的提名撤换了几个首领。
不久之后，有锦衣卫前来报告：“陆大人，白莲教在各地骚扰军民，吴王催促你快点对付他们！”
“也好，就先拿白莲教开刀！”陆小东握紧了拳头。他心里也憋着一股气无处发泄！
第五节 剿杀
归志武道：“这样也好。白莲教势力庞大，不逊于明教，而且白莲教教义邪恶，品流复杂，一向鱼肉百姓，和我们作对，先拿他们开刀最好不过了，这样做也是杀鸡儆猴嘛。”
陆小东笑道：“我正是这么想的，不过这件事一定要计划好，干的漂漂亮亮的，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好办多了。”
又道：“你吩咐各地锦衣卫严密监视当地白莲教的动静，搜集他们各地分坛的地址、人数、头目等等的详细资料，我回应天去准备一切，到时候再通知你怎么去做。”
归志武道：“好，这些资料我们都已经有了，我再让他们补充一点，核实一下。”
陆小东点点头，飞马赶回了应天府，去找朱元璋。各地白莲教人数不一，想凭锦衣卫的力量把他们剿灭还是不够的，还需要驻军帮忙才行。调动军队，自然要找朱元璋。
陆小东把自己的想法和计划详详细细的说给了朱元璋听。朱元璋听完当即点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一定要办得干干脆脆！正好鄂州也已经被攻取，各地军队完全可以配合你。你就放手去做好了！”几天之前，鄂州被攻取，陈友谅的儿子被乱军所杀。
陆小东立即回去布置一切。一个月之后，他告诉朱元璋：“一切都已经部署好，就定在七月初六壬时统一行动。”
朱元璋道：“好。速战速决！”
陆小东知道不能够再拖了，再迟的话，不仅计划就会泄露，而且无法预料朱元璋又会想出什么主意出来。这一个月中，武林中人仍然在不断生事，明教义军甚至还和朱元璋的军队交了手，但朱元璋很快击退了他们。
七月初六早晨，各处州府的百姓在沉睡中被巨大的喧闹声吵醒，待他们走出来想看发生了什么事时，发现外面火把把天空照的通亮，一队队的兵士守住了各处街道和道路，身穿皂色服装的锦衣卫和军队在穿梭不停，处处可以听见打斗的声音。天亮之后，就见军队押了大量的俘虏走过，眼尖的人们可以发现这些俘虏腰上都有一朵小小的白莲花。
“白莲教的人被抓了！”所有的人都在奔走欢呼，更有不少人拿出了鞭炮噼里啪啦的放了起来，狮子龙灯都舞了起来，那阵势比过年还要热闹。
接下来的十多天里，各地举行了大规模的审判，很多白莲教头目当场被斩首示众，其他人或是被抓入牢房，或是被遣散。官府大张旗鼓的声讨白莲教的劣迹，而一张张的通缉令也纷纷张贴出来，那上面被通缉的都是白莲教的漏网之鱼。这些人很多是白莲教的核心人物，他们提前得到了消息而逃往大都或者更北的地方——朱元璋的势力暂时还没有达到那里。
陆小东只是苦笑，并没有多表态。白莲教也抗击过鞑子，也有教众做过轰轰烈烈的壮举和好事，但现在全部被官府抹杀，他们成了罪恶滔天、一无是处的过街老鼠。
第六节 伤心（1）
七月十四，陆小东等再次来到饶州。刚到住处，一张请柬就送了过来，那是明教教主余清明的亲笔，上面写道：余明清恭请大将军、锦衣卫右指挥使陆小东于中元佳节赴明教主持祭祀庆典，明教上下虚席以待！
陆小东笑了笑，把请柬递给归志武，道：“这下子他们老实了。”
归志武看完笑道：“剿灭白莲教一役，天下谁人不知？明教胆子再大，也得掂量掂量了。其实你也是为他们好，余清明不会不知道当中厉害。”
余清明当然知道其中厉害。陆小东剿灭白莲教、看望了苏醒的马鸣扬之后，立即赶到饶州，是率领锦衣卫大小官员大张旗鼓的赶到。谁都知道，接下来要对付的是明教了。明教是退隐，还是被消灭，就看陆小东的一句话。他余清明哪里还硬得起来！
七月十五这一天，各家各户都在祭祖亡亲，同时在门外路旁烧纸钱，以祀野鬼。街上到处有舞狮、杂耍等活动。到了夜间，许多人都来到河流旁边，把扎糊的大小纸船，放入水中，点火焚化，或者点放河灯，寄托自己对亲人的哀思。
《道藏》曰：“中元之日，地官勾搜选众人，分别善恶……于其日夜讲诵是经，十方大圣，齐咏灵篇。囚徒饿鬼，当时解脱。”
“中元普度，愿众灵安息。”祭祀庆典完成后，陆小东自言自语的说道。
余清明道：“陆大人一片善心，将来必有好报。”
陆小东笑道：“余教主过奖了。前些日子我的那些提议，不知道余教主是否已经考虑清楚？”
余清明道：“陆大人处处为我们明教着想，余某代替明教上下先行谢过。请陆大人给我半个月时间。”
陆小东点头道：“好。有时间的话，欢迎你来应天做客。”
余清明也笑了笑，却是十分勉强。
同来的成抗却拉过陆小东，神秘的道：“陆兄，我发现了一件好东西，想不想跟我去看看？”
陆小东还真被他勾起了兴趣——成抗并不是喜爱炫耀的人。
两人沿着河边逆流而上，走了一段，前面码头附近有几处寻常人家。成抗领着陆小东来到其中一家，敲了敲门。门上两个素雅的灯笼随着敲门声轻轻摇摆着。
门里有脚步声传来。成抗突然把陆小东推到门口，他则躲到了暗处。
陆小东不解，他还没有来得及转过头去问成抗为什么要这么做，门已经打开，一张憔悴的脸露了出来。
开门的人一见站在门口的陆小东，一时怔住在那里。陆小东也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涵妹？”
里面这个人正是元涵。元涵猛然见到陆小东，愣了半晌，好半天明白过来后又有些手足无措，终于轻轻啜泣起来。
第六节 伤心（2）
种种心绪在陆小东心中涌起。这些年他见过的人、经过的事何止千万，元涵只是他经历中的一个小插曲，早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如今的元涵早已不是当年活泼的元师妹，脸上充满的只是忧愁和哀怨。所有的孤独和伤感和当年的回忆一并涌了上来，陆小东于心不忍，张开双臂搂住了元涵。他并不知道在元涵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从现在开始照顾、爱抚元涵，一生一世。
成抗悄悄的离开了。陆小东轻拍元涵后背，柔声道：“涵妹，是不是有人欺负你？说出来，陆大哥替你做主。”
元涵却不回答，只道：“陆大哥，这些年你怎么一直不和我联系，是不是不要我这个妹妹了？”
陆小东惭愧不已。他之前确实把元涵忘记得差不多了，更加忘记了要和她常联系的承诺。
元涵感觉到了陆小东的犹豫。她从陆小东怀里出来，自己抹掉眼泪，勉强笑道：“没有关系，我很好。”
这下子轮到陆小东手足无措了。他想要解释什么，却发现没有什么可说的，嘴巴张了半天，只说出三个字来：“涵妹，我……”
元涵微笑道：“陆大哥，谢谢你来看我。现在已经很晚了，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是早点回去吧。”
元涵背过了身子，不再理他。陆小东觉得尴尬不已。沉默了一阵，他觉得还是离开为好，想说告别的话也忍住没有说出来，一个人悄悄的退了出去。
元涵转身过来时，陆小东早已没有了人影。她赶紧追了出去，外面人影很多，但那里并没有陆小东的身影。她又哭了起来。
成抗看到随后回来的陆小东，大为惊异：“陆兄，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陆小东黯然道：“她下逐客令了，我还留在那里做什么。”他心里并不好过，不明白元涵为什么要那么对她。
成抗叹道：“陆兄，你……哎！你知道吗，元师妹和孙兴成亲后不久，孙兴这个****养的就在外面寻花问柳，元师妹劝过多次都没有用，反被孙兴打了几顿，一纸休书赶出了家门。我让你去见她，就是希望你们可以重新来过。没想到你……！”他又气又急，偏偏又无可奈何。
陆小东懊悔不已，一个劲的用拳头击打着墙壁，一边打一边道：“是我对不起涵妹！我明天就去找她，向她解释明白！”
晚上，他躺在床在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本来他有很强烈的念头要去安慰元涵的，但现在另外一个念头渐渐强烈起来，那就是他许下的那个十年承诺。是遵守那个根本就没人在意承诺，还是去安慰元涵？
两个念头在他脑海中转来转去，时而放弃承诺选择元涵的想法占了上风，时而坚持承诺的想法占了上风。到底应该怎么办？陆小东不知道。
天不知不觉就亮了。陆小东终于决定去向元涵解释，争取获得她的原谅，再去好好照顾她。走到元涵家门前，他又犹豫了一阵才勉强敲了敲门。
元涵打开门，见是陆小东，笑道：“陆大哥，这么早啊？”
陆小东只觉得元涵的笑冰冷冰冷，他一下子僵在门口。元涵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荷包，又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飞刀，递给陆小东道：“陆大哥，这把飞刀当初是你送给我的，现在我把它还给你。祝你早日找到你的意中人。”
陆小东再次愣住。他僵硬的接过飞刀，只觉得那飞刀直接扎进了胸口中，痛彻心扉。
他只说了两个字：“好吧。”然后，转过身去一步步的走远，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第七节 退隐（1）
半个月之后，明教宣布解散义军，驱逐投靠元廷和反对朱元璋的教众，永不过问军政之事，并宣称以后新招教众时由锦衣卫制定计划，还把各地分教地址、人数、头目名单以及账簿等重要资料都交给了锦衣卫。陆小东自然也许诺了一定的好处给他们以稳定人心。
当陆小东把这些向朱元璋报告时，朱元璋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陆老弟，你是不是有点过于自作主张了？”
马夫人赶紧道：“明教有三万多人，高手如云，能够做到这个样子，已经很不容易了。何况，有了这些资料，他们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我们现在的主要精力是要驱逐鞑子，这件事就先放一放，陆将军这么做，也利于稳定民心。”
朱元璋思索了半晌，问刘基道：“刘先生，你的意思呢？”
刘基道：“天下纷争已久，民心思定，陆大人这么做，还是为了吴王你着想啊。”
朱元璋当即笑了：“那好，陆老弟，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
陆小东总算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要和丐帮等帮派谈判了，不知道又会有什么情况？
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这句话并不是虚言，尤其现在这个动乱之际，不少流民都加入到了丐帮中来。换句话说就是，你不加入丐帮，就连要饭都要不到。所以丐帮势力也扩张得很快。当初陆小东流落鄂州时，亲眼见过丐帮帮众放肆的逼迫欺负着难民。朱元璋想要消灭控制天下帮派固然不对，但像丐帮这种做法，陆小东也同样看不过去。
现在他有这个机会了，当然会好好整顿一下丐帮。
丐帮总舵在鄂州，陆小东在应天停留了两天之后，一个人带了四个随从飞马往鄂州赶去。杨蓉的肚子已经越来越大，陆小东再也不同意归志武和他一起到鄂州去，硬是把归志武留了下来。临走前，陆小东也去看了马鸣扬。
马鸣扬伤口都差不多愈合了，只是身体还很虚弱。朱元璋派了四个人照料他，四个人都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陆小东去看马鸣扬时，马鸣扬正摸着一个小姑娘的手道：“你煮出来的汤怎么这么好喝？”
陆小东笑道：“非汤之为美，美人之煮！”
小姑娘脸一下子变得红通通的，羞笑一声就跑了出去。
马鸣扬也笑道：“陆兄，你来了啊，快请坐！最近怎么样了？”
陆小东道：“还算顺利。不过也得罪了不少人，最近老是有人在跟踪我。你啊，快点好起来吧，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你比我会做！”
马鸣扬道：“陆兄怎么这么谦虚呢。我虽然没有出门，不过也听说你先后剿灭了白莲教，又解散了明教，这场功劳可不小啊。朱元璋怎么奖励你的？”
陆小东哈哈笑道：“奖励？差一点就想把我关起来，还奖励我？他啊，一心想灭掉各个帮派，明教隐退后，他就很不舒服，还好有人帮我说情，这才放过我的。”
马鸣扬道：“唉，陆兄，你总是这么固执。洪都那里，朱元璋要你杀掉那些细作，你反而把他们放了。现在要你消灭各个帮派，你只是让他们俯首称臣。我也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可是我们现在是在听朱元璋的号令，就得按照他的意思来才行。”
陆小东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就慢慢和这些小姑娘****吧，我还要赶往鄂州呢。”
第七节 退隐（2）
马鸣扬道：“你别嫌我啰嗦，你也三十四了，也该成个家了吧？”
“好，过了明年二月初七，我就找个对象，你满意了吧？”陆小东大声道。
“二月初七？为什么一定要那一天？”马鸣扬不解。
陆小东笑笑道：“为什么？过了那天，我的十年许诺就到期了，如此而已。”
二月初七是林懿旭的生日，也是陆小东自己给自己划的界限。过了那一天，他不会再为女人痴情，不会再为了女人伤心，也不会再轻易许下任何诺言。
马鸣扬喜道：“好，到了那一天，我们好好庆祝一番！”
陆小东一拍大腿道：“好！到时候你请客！哈哈！”也是该庆贺庆贺了，他已经憋闷得太久太久。十年，也不是那么容易过来的啊！现在他都很少和女人打交道了，看到很多女人都有种鄙夷的感觉，这样的心思并不正常，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变好？
马鸣扬这家伙倒挺会哄女人的，以后得向他取取经。骑在飞奔的马上，陆小东忍不住笑了起来。
天已经黑了下来。急行了两百多里，五人都有些疲倦，刚好前头有个客栈，陆小东也懒得去和当地官府联系，就在客栈里住下。
半夜时，陆小东忽然醒了，因为他听见远处屋顶有细微的脚步声朝这边走了过来。这些天一直有人在跟踪他，他当然不会睡太死。
脚步声来到了这家客栈的屋顶，是四个人的脚步声。他们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行踪，反而低声喊道：“陆大人，请上来一叙。”众人都是明白人，都知道陆小东知道他们来了。
陆小东听出来这个人就是谢大来，却并不担心，一纵身上了屋顶，笑道：“几位教主找陆某何事？”
谢大来道：“陆大人，你一天之内就铲除了白莲教，又逼教主解散义军，逼迫我们明教退隐，说实话我们几个也佩服你。不过，上一次我们没有那一架没有打成，实在是个大遗憾。陆大人你事务繁忙，半天就赶了两百里路，本来我们不应该再打扰你的。还请陆大人见谅。”
陆小东笑道：“谢教主客气了。我看这里比试也不方便，不如我们另外找一个地方切磋切磋？”
一人道：“好，五里之外的林子里有块空坪，我们就在那里比试。陆大人，请！”
陆小东道：“几位请！”
谢大来当先掠了出去，其他三个人也紧跟了上来。陆小东和他们保持了一丈的距离，跟在后面。空坪很快就到了，五人相视而笑——在轻功上，看起来大家都不分伯仲。
夜很黑，这里却燃起了火堆。看来这四个人是早就计划好了的。但陆小东知道他们并没有恶意。
陆小东道：“不知道几位教主想怎么个切磋法？”
谢大来道：“我们四个轮流上场，每比一场休息一刻钟，陆大人意下如何？”
陆小东笑了笑，并不反对他们用车轮战来占便宜，道：“那哪位教主先请？”
谢大来道：“自然还是由我先来。陆大人，请！”
陆小东抱拳展臂，摆了个起势，道：“谢教主，请！”
谢大来挥拳直击陆小东面门，陆小东侧身避开；谢大来再击，陆小东再次避开。这么三次之后，陆小东才出手相格。
谢大来大声道：“好，这才开始！陆大人小心！”他双手抓成鹤嘴形状，朝陆小东啄了过来。
陆小东笑道：“五行拳，好。”他右手三只手指卷曲，食指中指并直，对着谢大来的手腕戳去。只听周围三人咦了一声，谢大来双手已被戳中，陆小东左手则已经到了他咽喉前。
第七节 退隐（3）
谢大来愣在那里，他还不明白怎么才出手就已经败了。陆小东双手已经收了回来，笑道：“承让！”
其他个人也都愣在那里，面面相觑，终于有人开口道：“这是什么招式？莫非是大力金刚指？”
这当然不是大力金刚指，这个手势大家都见得多了。它像是剑客使剑时捻的剑诀，经常用剑的人会在格斗中不自觉的使出这个小动作出来；又像是在点穴，但陆小东并没有点谢大来的什么穴道。无论是剑诀还是点穴都好，谁也没有用它对过敌，更加没有想过用它就可以破了五行拳的鹤拳。
陆小东只说了八个字：“器之为用，存乎一心。”
说话的那人道：“接下来由我蔡明成请教陆大人高招。我的兵器是剑，陆大人想必也是用剑的行家，请指教！”
蔡明成一面说，一面却放下了剑，道：“请！”
陆小东道：“请！”
蔡明成徒手攻了过来，用的却是武当派的剑招，手臂不停的画着圈，让人眼花缭乱。如果这时他手里有剑的话，一定是美轮美奂的。
陆小东正要出手，突然脸色一变，喊道：“有暗器！”
蔡明成立刻守住了手，他也听见了暗器的风声，其他人自然也都听见了。一大片暗器呼啸着朝五人打了过来，众人连忙各自找地方躲避。
谢大来百忙之中还没有忘记喊上一句：“这些人不是我们的人！”
这话是说给陆小东听的，陆小东笑了笑，这个人可真是有趣的很。现在已经不是去想这些人到底是谁的时候了，要想的是怎么避过这些暗器才是真的。他一连换了三四棵树，暗器还是影子一般跟着他。
正思索应该怎么应付时，暗器却突然停了下来，刀剑相击之声也隐约传来。陆小东和四人对望了一眼，当先跃出操起一根燃烧的木头当火把就掠了过去，其他人也跟了上来。本来这么做是很不明智的，敌人在暗他们在明，现在又各自抄起了一个火把，更明显是把自己的方位告诉了敌人。陆小东却并没有想这么多，经过这么多年的拼杀，他已经学会了“简单的事情简单办”，而以前，他就是想得太多，顾虑太多。
打斗处两帮黑衣人已经斗成了一团，看样子他们两方对自己这方的人都已经非常熟悉了。谢大来瞪着眼睛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来哪个黑衣人是哪方的。陆小东留神着众人的武功招式，勉强分了个大概出来，但是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帮哪一方才好。
一个人声突然传来：“陆小东，你还不快点来帮忙？”
陆小东循声望去，一个黑衣人跳出圈外，一把扯下面罩。陆小东一时想不起来眼前这个人是谁，只觉得很是眼熟，也没有多想，跳上去接住了厮杀。
七八人朝着陆小东靠拢来围成一个圈，纷纷扯下面罩，笑道：“陆老弟，先把这些人打退再说。”
陆小东说不出的惊喜：“归老，郭老，你们怎么来了？”
来的人正是归有宗、郭和等人，陆小东也想起那个喊他的人正是赵无忌。
谢大来四人也进入了战圈，不多时就擒获了数个黑衣人，其他的不是躺倒在地上就是见状不妙逃走了。
众人一一扯下被擒获黑衣人的面罩，郭和笑道：“原来都是白莲教的高手。”
第七节 退隐（4）
一人大骂道：“陆小东，我们今天没有杀了你，真是老天瞎了眼！要杀要剐随便你！”
陆小东苦笑道：“好，要杀我的话随时欢迎。今天我也不为难你们，你们走吧！”他挥一挥手，众人都放了手下的黑衣人。
这个人瞪大了眼睛看着陆小东，不明白他要搞什么花样：“你又想怎么折磨我们？”
陆小东无奈的说道：“我为什么要折磨你们？”
赵无忌不耐烦道：“叫你们走就走，啰嗦什么！”
陆小东道：“你们白莲教里很多人一向都妖言惑众，鱼肉百姓，残害乡里，为武林中人所不齿。希望你们以后改过自新，好自为之。”有些事实，他无法向这些白莲教的人说出来。
那人哼道：“陆小东，用不着你来教训我！你今天放了我们，我们可不会感激你，灭教之仇，不共戴天！还是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我们走！”
陆小东无奈的摇了摇头。等众人一一见过，问道：“赵老、郭老、归老，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赵老就是赵鹏，来的这些人有原来长远镖局的人，也有些其他帮派的人。
几个人都没有出声，倒是赵无忌忍不住了，大声道：“我们来这里，本来是要杀你的！”他心里一直忌恨陆小东，这里面大概包含了不少嫉妒的意思。应天的刺客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其他人都被处死。赵无忌认为逃出来是他自己的本事，一心想找陆小东报仇，但赵鹏、郭和、归有宗都明白是有人暗中放过了赵无忌，而且这个人，最有可能就是陆小东。
谢大来忽然大笑了起来。看着众人都朝他看，才笑着解释：“陆大人，看样子要杀你的人还真不少。说实在的，我们几个一直也很想杀了你的，后来教主说服了我们，再加上你也确实还算个君子，我们才没有动手。”
陆小东哈哈大笑起来：“确实，想杀我的人多的是，不仅明教的人要杀我，白莲教的人想除掉我，其他各个帮派的人也都仇视我，陈友谅的旧部不会放过我，朝廷悬赏十万两在通缉我，就连朱元璋，也看我不顺眼。哈哈哈哈！”他大笑不止，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其他人反而都怔住了，纳闷的看着陆小东。陆小东又笑了好久才止住笑，道：“要杀我的话，请动手吧。”
归有宗摇了摇头：“陆老弟，你的苦处我能够理解，你只是朱元璋的一颗棋子，可有可无，即使杀了你，也改变不了什么。而你的人品是绝对让人佩服的，我们几个都受过你的恩，要杀你，怎么也讲不过去。这就是我们最后一致放弃杀你的原因。我看你在朱元璋那里也呆不了多久，还是和我们一起归隐吧。”
陆小东极力忍住要掉下来的眼泪，道：“归老，谢谢你的好意。我这个人也是个自由惯了的人，从来就不服那些条条框框，不愿意受到拘束，怎么不想退隐！可是，我怕我一退出，别的人就不会这么做了，我怕朱元璋对武林中人赶尽杀绝啊！”
蔡明成叹道：“前几天我们收到朱元璋伐元的檄文，说什么‘驱逐鞑虏，解救苍生’，其实还不是为了自己的权势在奔忙！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就是用别人的鲜血和尸首铺起了通往帝王地位的道路，只有自己的权和利才是真的，其他的都是假的。唉！”
郭和对陆小东道：“对了，有个叫游子驹的，说是你的老部下，他说不想再为了这些辛苦，一个人跑到塞外去了。托我们碰到你时就和你说一声。”
陆小东点头道：“这样也好，总比被人利用了强。”他不再说话。
众人也都无语，在木头的燃烧中沉默着。天已渐渐亮了起来。没有什么热烈的表示，众人默默的分手告别。就纵有热血满腔，此刻也都已经冷却，在这个被野心和****充斥的时代。一个人武功再强，又怎么强过得别人的野心？数十年艰苦奋斗打出的声名、创下的事业，在强权之下，一夕之间就会覆灭，成为权力的牺牲品。怎不叫人寒心？
权和利，永远只有自己，无限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