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柳残阳 银牛角>第二十七章狼蹑红粉

十天了,在大来集的唯一客栈“昌升客栈”里。

秋离等三个人合租了这家客栈中最宽最大也最好的一间上房。这十天来,他们除了尽情休息、大量进补之外,就是散散步,聊聊天,找了一个当地医术驰名的大夫每日来为他们看伤换药———纵然他们也全懂得如何调治身上的伤势,,却都懒得再费脑筋,再动手脚了。三个人用心地保养着身体,不想,不烦,不燥,因此。这段时光过下来,非但他们的创伤俱已痊愈,疲倦皆已消除,就连三个人的体重也增加了不少,全胖了……十天过后,就在此地,已早雪初落……现在,是清晨。

仍然是一身黑衣,外罩黑袍,头扎黑巾。那种纯净的黑,深沉的黑,配着秋离俊俏而白里透红的健朗脸色,看上去,他显得神采奕奕。英姿昂昂,此际。他正从房中出来,悠闲地行出客栈大门。

夜来的——层薄薄初雪,如今已经叫冬天的朝阳又给晒融了。青石板街面上有些潮漉漉的,湿淋淋的,但是,人家的屋顶檐前,却还残留着白雪的微痕呢……空气有些冷例,但阳光却是暖烘烘的、照在人身上十分舒适熨贴,是个散步活腿的好日子……秋离嫌这小镇唯一的那条通衡大街上太嘈杂忙乱了,来来去去尽是些牵驴马、赶早集的人群,因此他放开脚步,悠悠闲闲地朝着镇郊行去。

镇郊,一哇哇的庄稼地阡陌纵横,麦苗也都青葱葱地在晨风中轻轻摇晃着,这是大路的右边;左面则是一座半高不大的小山,山上山脚,长满了错杂却不十分浓密的松树,这些松树,有些还直延伸到道路边来了。

信步朝山脚下的松林子里行去,秋离一面伸展双臂,一次又一次地做着深呼吸。早晨这旷野中清新的空气吸入肺中,特别予人一种愉快又舒畅的感觉。那么鲜凉,那么干净,那么柔美,不由把隔宿来的沉浊之气一扫而光。

在林中,秋离略微活动了一下,便拣着一块平坦的石头坐了下来,他轻轻磕上眼,默默在沉思一些事情———或是过去的,或是现在的,也或是将来的;他淡淡地想着,不去懊悔,亦不去自傲,如今,他只是藉思维来填塞眼前的一段空茫罢了……四周是沉静而幽寂的,一种带有禅意的沉静与幽寂,没有一丁点喧嚣,一丁点嘈杂。在这片刻,秋离仿佛已能听到泥下冬虫的呼吸,松梢冷露的颤抖,多美好,多恬适的时光碍……但是,晤,是什么声音忽然破坏了这安详又平静的境界呢?那声音由远处传来,显得急促而迫切……不快地睁开眼睛,秋离侧耳聆听着,这一次,他明白了,是马蹄声!不错,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正朝这边传来!

叹了口气,秋离喃喃地道:“这几个狗才该下地狱,他们简直一点诗情画意也没有……煞风景煞到他姥姥家了!”他自言自语着,然而,还有使他更为不快的事情跟着发生——那一阵嘻杂密集的蹄音,竟然还朝着林中奔来了!奥璧模 鼻锢豚止疽簧胧酒穑觳阶呦蛩闪值呐ㄉ钪ΑK翟诓辉负湍羌父銎苹盗苏饽睬榈鞯乃追蛘彰妫?

在一株枝干盘虬的松树后面站定,秋离方才回过身来,看着,一匹枣红马已似箭地由外面大道上猛窜而入!这匹枣红马冲势太猛,一下子由直坦坦的驿道上窜入这坎坷不平的松林里,前趾一滑便失了蹄,整个马身猛向往左横摔,但马上骑士却好功夫,全身倏弓,已凌空——个筋斗站到地面!这人一身水儿绿的紧身袄裤,头扎水儿绿的头巾,连一双蛮靴也是水儿绿的呢,哈,敢情是个女子!

此刻,那女子象是有些焦灼,有些惶然,也有些犹豫,但是,她却宛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咬银牙,迅速朝立身处的四周环境打量起来!

她这一转脸,便给树后的秋离看了个一清二楚,同时,秋离不禁露齿微笑。天下何其小哪,世事又何其巧?那女子,喂,不是别个,正是与秋离有过恩怨,又含着满腔幽意分别的“玉里刀”梅瑶萍!

秋离正在疑惑这会是怎么回事时,林外,另一阵强悍又汹涌的马蹄声亦已跟着来到!

后来的骑士们并没有纵马入林,他们就在林外各自勒住了坐骑,然后,人影连闪,飞掠而进!

五个人中的为首者,是个身材魁梧,面容铁青,形态异常威猛冷酷的中年人;他身边,一侧是位鹰钩鼻、秃顶削腮的阴沉老人,再过去,是一个牯牛般强壮的黑脸巨汉;另两个,便是相仿的个头——都矮矮胖胖的,只是一个脸圆,一个脸方。二人的容貌皆平板无奇,但若加以仔细看,才越发觉出那种平板木油的脸孔上所隐隐流露出来的疯狂及残暴韵味!

这五个不速之客,除了那两个矮胖人物之外,俱是一色的灰衣巾,那两位矮胖仁兄,则全是穿着羊羔袍子,圆脸的那个是褐色袍,方脸的那位却是黯紫袍……站在松林中间的梅瑶萍,骤见那五个人飞掠进来,神色间立刻涌起了一片惊恐,不过,她却宛似豁出去了,尽管惶悚忐忑,脚步并不移动,一个俏生生的身子也便那么倔强地挺立着了……于是——进入林中的五个人迅速站定了他们的位置——那是一种巧妙的,可攻可守,又扼卡住梅瑶萍进身退路的位置!

五个人的五双目光,全如寒刃般投注向梅瑶萍的身上,而梅瑶萍也毫不示弱,喘息着,她亦睁着那双凤眼仇恨地环视来人!就这么互相盯望,六个人的形态间全充满了敌意,溢满了生硬,流露尽了冷厉,尤其梅瑶萍的双瞳深处,更在惊悚中透出了无比的愤怒:半晌后。

那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启了声,字字有如钹鸣:“梅瑶萍,任你逃到天涯海角,又岂能逃过狼牙帮的手掌?干里迢迢,我们终究还是追到了你,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俏丽的脸蛋是苍白的,梅瑶萍的唇角也在微微抽搐,她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压制心头的激动、嗓音有些颤抖——但却倔强地道:“二当家,你不觉得,狼牙帮是欺人太甚了吗?”

一声怪笑,那魁梧大汉道:“好贱人,你罪大滔天。尚不知仟悔自责。反而大胆责备起本帮的不是来了?梅瑶萍.就以此点。便是证明你早有叛心!”

梅瑶萍凤眼如火,全身颤抖,她愤怒地道:“屠昌义,你少在姑娘面前狐假虎威,拿着鸡毛当令箭,什么罪大滔天?什么仟悔自责?全是你们狼牙帮的上上下下欲加之罪,含血喷人2我梅瑶萍自从十七岁加入狼牙帮,六七年来,可以说兢兢业业,倾心尽力,无时无刻不在为狼牙帮卖命,无时无刻不在为狼牙帮奔劳,六七年来,我流了多少血,多少汗?而我这些用生命换来的功绩却全叫你们以‘莫须有’三个字的理由给一笔抹煞了,到头来竟还要另借事端定我的罪?你们一个个良心何在,道义何在?”那屠昌义冷冽地一哼,厉声道:“梅瑶萍,你不用白费口舌了,任你说得天花乱坠,舌上生莲,我也不会听信你这套胡说而稍加怜悯!”

尖声狂笑,梅瑶萍道:“怜悯?姓屠的,你把你自己看得.太象人了,把你们狼牙帮那群乌合之众,也捧得太神话了!我梅瑶萍虽是个备受迫害.几经糟蹋欺凌的女人,但却永不求人怜悯。更不会稀罕你们的怜悯!”

屠昌义气涌如山,暴吼道:“大胆贱人。你是欲求速死:“一摔头,梅瑶萍毫不畏缩地道:“就是我真个死了、变为厉鬼也要素你们的狗命!”

铁青的脸孔越发铁青得不带一点点人味了,屠昌义双目血红,鼻孔大张,他暴烈地叱道:“梅瑶萍,帮主有谕.你若束手就缚,便押回总坛受审。否则,授权于我就地正法!”

顿了顿,他又恶狠狠地道:“看这情形.你恐怕是要就地正法了!”

一咬牙,梅瑶萍嗔目道:“狼牙帮只是一群江湖草寇,绿林蟊贼.凭什么可以定我的罪?你们反正人多势众,可以凭着暴力强取人命,但要我受审受缚,却是痴心妄想!”

屠昌义阴沉沉地道:“很好,我早就知道你顽冥不化,刁泼难训,说不得我只好在这里将你铲除了!”

说着,他一侧首,道:“赖堂主,宣其罪状!”

这时,那个鹰目钩鼻,秃顶削腮的老人踏前一步,冷漠的一副绝情寡义嘴脸,开口道:“本帮前‘净荷堂’堂主梅瑶萍,行事不力,策划无方;处置失当,贻误重举。发交刑堂论罪之后,又蔑视帮规,抗拒渝令,竟然私行离帮潜逃。以此数端足证梅瑶萍早存叛帮之心,背弃手足之义,违盟誓,轻诺信。反宗门,数典忘祖,罪无可追!”

屠昌义火毒毒地一笑,道:“定何刑?”那赖堂主森严地道:“死刑!”

点点头。屠昌义道:梅瑶萍,刑堂帮规我随身带着了,你也全听见方才赖堂主的宣判,现在,你是自绝,或要我们代劳?”窈窕的身躯在抑止不住地簌簌哆嗦,梅瑶萍的一张粉面转成为惨白泛青,她目光惊休悲愤,咬牙切齿地道:“屠昌义……我不理你们那一套.你们要动手,一起上来好了,我决不甘心受制。任由你们宰割!”

屠昌义眼神如炬怒盯着梅瑶萍。半响,他重重道:“梅瑶萍。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螳螂之臂,岂能拦阻大车?你是也太不知自量了!”

此刻,那赖堂主冷冷地道:“二当家,可要拿下?”唇角痉挛着,梅瑶萍凄凉又不屈地一笑,她道:“赖秀长,你刑堂把持的年岁久了,连心全变黑了!”

赖堂主——赖秀长,闻言之下生硬地撇撇嘴,冷酷地道:“本堂素来便是如此,梅瑶萍,你别看你是女人,长得象一朵花,本堂照样能摘下你的脑袋!”

凄厉地尖笑一声,梅瑶萍道:“姑娘我也并不含糊你这双手染血,善恶不分的刽子手,杀人狂!赖秀长,除了狼牙帮会收容你这种歹毒禽兽,世上哪个角落你也站不住脚!”赖秀长的鹰眼一寒额际青筋缓缓暴起,他阴森地道:“就凭你这几句污言秽语,梅瑶萍,本堂便会叫你多受点零碎罪!”

梅瑶萍猛一仰头,横了心叫:“你们来吧,姑娘我等着了!”

怒哼一声,屠昌义叱道:“赖刑堂,你还等什么?”狰狞地一笑,赖秀工侧首道:“窦蛟!”

那牛高马大的黑脸巨汉立即轰应:“在!”

赖秀长冷喝道:“拿下了!”

宏然答应一声,叫窦蚊的这个巨汉一步抢前,回手“呼”的一下,寒光眩目,他已将斜背的厚沉“九环刀”拔了出来!

微微后退,梅瑶萍也缓缓地,将她暗藏于腰侧一具锦囊中的布满细锐倒须勾的金鞭取出,同时,她的身躯已站成斜侧!

阴险地桌笑着。屠昌义瞅着梅瑶萍道:“贱人,你还真打算以你那两手对抗本帮刑堂的第一好汉么?”专神一致地注意着那窦蚊,梅瑶萍冷冷地道:“好汉是要拿本事来证实的!”

赖秀长大吼道:“窦蛟便证实给她看!”

暴叱如雷,窦蚊身形烃闪,一个旋回便待仆前,就在这个紧张关头——林子的浓深处,一株古松树后面,已突然传来一个笑吟吟的口音:“慢来慢来……”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不禁将在场的双方六个人。全惊得一愕,屠昌义第一个迅速回身,厉叫道:“谁?”大摇大摆地,秋离自他隐藏的那株松树后面行出,他满脸全堆着那种天官赐福般的笑容,连连抱拳道:“我,是我骤见秋离,梅瑶萍不由猛然呆了,此时此刻此地此情,她说不出心头是个什么样的滋味来,又是酸涩,又是凄苦,又是兴奋,又是窘迫,带着些儿莫名的激动,也泛着些儿隐隐的哀怨,生着些儿盈盈的喜悦,亦漾着些儿羞怯的甜蜜!

除了梅瑶萍之外,其他五个人不认识眼前的这位仁兄便是名震天下的“煞神鬼手”!他们五个人深具戒心地监视着秋离吊儿郎当走近,在隔着他们六七步远,秋离便站定了。

屠昌义狠盯着对方狠厉地道:“小子,你是何方神圣?”哧哧一笑,秋离眨眨眼道:“老家伙,你又是哪里来的鬼头蛤螟脸?”屠昌义闻言之下,不由怒火顿炽,他那原本铁青的脸色泛起一抹激愤的褚赤,大吼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小子,你可知道我们是谁?在干何事?竟敢不知天高地厚地横加插手?”秋离舔舔嘴唇,笑眯眯地道:“你们是谁?玉皇大帝?托塔天王?还是阎王爷座下的牛头马面?你们在干什么事?呢,说穿了不值一文,也不过只是在干一些以强凌弱,辣手摧花的下三烂窝囊事罢了……”咆哮一声,屠昌义叱道:“小子,象你这种血气方刚,幼稚简单的后生晚辈,我已是看得太多了。我奉劝你在伸手管闲事之前,最好掂一掂你自己的分量,看看够不够这块材料,否则,只怕你要呼爹喊娘,悔之已晚矣!”

口里“啧”了两声,秋离道:“你吓坏我了,老兄,这里我已经心惊肉跳了呢!但是,我就是天生的贱骨头,宁可叫人打死,也不肯叫人吓死,明明知道我不够分量,却也非得硬用这条命撑一撑不可,唉!谁叫我‘血气方刚’、‘幼稚简单’,又‘不知天高地厚’呢?我是太具正义感了,以至连自己是块什么材料也顾不得啦!”

几乎气得晕了过去,屠昌义切齿道:“这么说来,小子。

你是非要把这条命送上不可了?”

秋离懒洋洋地道:“应该这么说!我是非要管这件闲事不可了;当然,我是螳螂挡大车,不知自量,可是,便真个叫你们给摆平了,我也甘心。这总是为了救人,为了道义,而且,美人有知,恐伯也会大大地感恩于我吧?”说着,他斜瞅了怔在那里的梅瑶萍一眼,又似笑非笑地长吟:“救佳人今,拼老命;斗群丑今,扬豪情;打得赢今,我侥幸;吃了瘪今,该倒运;扮好汉今,硬头皮;装英雄今,靠胆气……”在强敌环视之下,秋离却毫不在意,任性地嬉笑怒骂,调侃讥消,根本就不把眼前紧张情势当作一回事。他这一吟一颂,梅瑶萍再也忍不住抿唇微笑,而屠昌义几个人却几乎连脸皮都要气炸了!

秋离一看梅瑶萍忍不住笑了,他拍手道:“笑了,笑了.美人一笑。烦国倾城,闭目羞骂?我情滔滔、我心晕晕.哈哈。得此一笑,虽死伺撼?”这时一——屠昌义发梢上指,握拳透掌。他霹雷般狂叫,道:“混帐王八,我们狼牙帮是给你作耍子来的?我叫你俏皮,叫你耍宝、马上我要你连哭都哭不出来!”

笑嘻嘻地,秋离道:“屠二当家,屠二爷。屠老前辈,请你暂息雷霆,乞你且收震怒。我这里已是哆咳得将三魂抖出二魂了……”猛一跺脚,屠昌义暴烈地吼:“来人哪,给我先将这没开眼的小畜牲剥了!”那巨汉窦蚊轰喏一声。返身便转朝秋离逼去。此刻,赖秀长忽然一皱眉,挥手道:“且慢!”屠昌义怒道:“赖刑堂,你还有什么高见?”赖秀长走到屠昌义身边.低促地道:“二当家,此人年纪虽轻,却是神态轩昂,气宇不凡。举手投足之间,更流露出一股傲凌强悍的霸道韵味,而且,他早不来,迟不来,恰巧就在我们正在行事的时候出现,其中必然有蹊跷;本堂之意,切切不可贸然动武,还是摘清楚了这人的来龙去脉及真正意图才是上策!”

迟疑了一下,屠昌义十分勉强地道:“赖刑堂既然如此说,我也没什么意见……你去和他攀攀道吧!”

赖秀长微微躬身道:“二当家吩咐,本堂便有谱了。”

他往前走上一步、一双锐利的鹰眼炯亮寒森地,细细打量着秋离,半晌。这位狼牙帮的刑堂堂主阴沉沉地道:“阁下用不着再装疯卖狂,嬉笑胡闹了,看你年纪不大,却敢拔虎嘴之须:必然自有两下子,朋友,报个名儿听听?”秋离故作庄容,道:“这位想就是狼牙帮的刑堂堂主‘小勾魂’赖秀长!”

指了指屠昌义,秋离道:“那一位屠二当家的专号又是什么?莫不成叫‘太上皇’?”赖秀长怒道:“本帮二当家屠昌义,大号‘青鹏’!”

秋离又朝那两个矮胖人物努努嘴,笑道:“这二位呢?”双目倏寒,赖秀长道:“朋友,你问得这般清楚作甚?”耸耸肩,秋离吊儿郎当地道:“很简单,等下若是打起来,我如果打不过你们被摆平了,至少也该叫我到阎王爷那里报到的时候,说得出送我终的人是谁吧?没得做了糊涂鬼才不上算呢?若是打不起来,呢,知道了各位的大名尊号之后,也可以交个朋友,日后拿着列位的招牌出去炫耀炫耀哪!”

冷森森地一哼,赖秀长道:“你站稳了,那二位乃本帮二当家的生平挚友,‘银虹’廖全,‘飞月’史宾!”

长长地“氨了一声,秋离:“久仰久仰,这两位的盛名我早已如雷贯耳了,一知道是他们两位,我就越发觉得今天自己的举止是做得鲁莽了……”一时弄不清对方的是真话抑是假话,赖秀长道:“不管你心中是否确为此意,朋友,本堂奉劝你还是拍手退出为妙,否则,只伯你再是勇猛,得胜的希望亦是不大!”

秋离慎重地点点头,道:“我也想抽手退出了……”此言一出,梅瑶萍不禁全身一冷,顿时有如坠下万丈深渊,一种出奇的孤单与绝望的感觉侵袭着她,以至在刹那间连她的眼圈都红了!

赖秀长心中窃喜,得意洋洋地道:“朋友,这无疑是个有益的决定。本堂答应你,若是你知道悔悟,自愿抽手离开,刚才你那冒犯这罪,自可不再追究……”露齿一笑.秋离连忙拱手道:“多谢了。”

赖秀长微微颔首,形态间立即变得有些傲慢了:“以后,年轻朋友,行事之前务须多加斟酌,细微考虑,要不,恐怕你便没有今天这等好运了!”

秋离躬身道:“金玉良言,我自当谨记不忘,赖堂主,我们这就走了。”

赖秀长一听秋离的言词里提到“我们”两字,不禁怔了怔,他疑惑地道:“我们?哪个我们,莫不成你还有朋友隐伏左近么?”睁大了眼,秋离也装成愕然之状道:“你不是叫我们乖乖离开么?”不待对方回答,他又紧跟着道:“我当然就和这位姑娘一同离开呀!你放心,我们会尽快走远,决不再与各位动手动脚……”赖秀长一下子把眼珠都气红了,他指着秋离,尖厉地叫道:“你你你……你这不知死活的混帐小子……”一侧,屠昌义也暴跳如雷地吼:“妈的皮,可恶透顶,小畜牲,小王八蛋,你耍我们的活宝是这种要法的?你把我们全当成木头啦?”忽然——一声冷凄凄的笑声响起,那圆脸的矮胖人物——“银虹”廖全第一次开了口,他盯着秋离道:“屠二哥,这小子从头到尾就是在耍活宝,吊胃口,他根本就没有一点点想拍手退身的意思,屠二哥,他既想试一试,我们何不成全了他?看看这位后起之秀到底有个多么狠法?”方脸的“飞月”史宾也严厉地道:“便是他想走,我们也容不得他走了,屠二哥,我们全是干什么的?叫人家如此戏弄?”屠昌义用力领首,宏烈地道:“二位贤弟说得有理,今天便把这不开眼的小子,与梅瑶萍那贱人一起做倒此地!”

秋离连忙大叫“苦也”,他冲着啼笑皆非的梅瑶萍道:“美娘子,看情形,我们得做一对同命鸳鸯了。”

长叹着,他又道:“在下自幼孤苦?半生飘零,从来未享人间温暖,那佳人柔情,红粉蜜怜的滋味就更隔得远了,今日何幸,今世何幸?在下虽与姑娘陌路相逢,素昧生平,却能以陪同共死,相偕驾云西赴,做一对再世的鸳侣,这种机缘,实在多么美妙,多么神异?罢了,在下全心领受死了!”

赖秀长暴叱道:“混帐小子,你做的梦倒是美,同命鸳鸯?本堂要分你的尸,剥你的皮,割你的肉喂狗!”

秋离一指赖秀长:“你好狠的心哪……”就在这时——屠昌义蓦然大吼,“给我劈了!”“哗啦啦”的环节暴响声中,一片寒光又急又快地猛砍秋离的头顶,距着三尺,那刀刃一偏,又诡异地削向颈前!

秋离怪叫道:“皇天呦——”

叫尽管叫,他的身躯却毫不移闪,出手之下依是他的绝招:“攀月摘星手”!

硕大的圆弧形中,穿掠着无数流星飞芒似的掌影,而弧形便宛似囊括了整个天地,掌影便如充斥了整个空间,气流旋荡,锐风尖啸,人的眼中能看见的全是那魔鬼诅咒般的如刀刃利掌了……“吭”的一声闷哼,陡然间一条牯牛大的身体凌空翻滚出去,一把九环刀抛到三丈多高的天上,刀身还在打转,那人的躯体已重重跌落!这一上来便殒了命的攻击者,正是狼牙帮刑堂下的第一好手——窦蚊!

双方的接触开始得如此突然,但,结束得更加突然,几乎就在人们一眨眼的时间,竞就分了胜负,定了生死。方才还是那么虎虎有威的一个牛高马大的汉子,居然便在这么瞬息前后即挺了尸,完了蛋!

一刹那间,狼牙帮这边的几个人全象看见天开了一样呆在当地,每一双眼却直愣愣瞪着,嘴巴也木生生地半张,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视觉,这会是真的?一个功力强悍的巨汉,就在一眨眼的时间里便栽了筋斗?而且栽得如此惨法一一永世不能再站起来了!

秋离伸出右手食指,磨擦着前襟上雪亮的铜扣,他的面容上依旧含着那抹皮笑肉不动的藐视味道,露齿不语……好一阵子,狼牙帮这边的几位仁兄才算惊醒过来,屠昌义看着赖秀长,赖秀长瞪着廖全,摩全瞅着史宾,大家面面相觑,惴惴不安,屠昌义咬了咬牙,开口道:“你,你到底是谁?”秋离淡淡一笑道:“我?一个‘血气方刚’的末学后进而已!”

屠昌义忍住一口气,愤怒地道:“朋友,你可真人不露相,沉得住气,不过你也得顾着江湖规矩。我们狼牙帮在追拿叛逆,维护帮规,任是何人也不该插手。如果你与本帮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无妨等到我们将这件家务事处理完了再行议论,若是你想藉此插手;横加干预,便违背道上传规,不够光棍了!”

扬扬眉,秋离道:“是么?”

屠昌义急道:“当然!”

微微一笑,秋离道:“我却不以为然!”

双目如火,发梢上指,屠昌义大声道:“为什么?”秋离笑吟吟地道:“不为什么,因为我不以为然了,就是不以为然了,这无须什么理由。”

屠昌义吼叫道:“你,你是硬要蛮横到底了?”“嗤”了一事,秋离道:“我只是主持公道到底罢了,我伸手管了这档子事,自然便不能虎头蛇尾,中途退出——”他突然声色俱厉地道:“不必再说废话,现在,你们通通给我夹着尾巴滚,至少你们还能留着吃饭的家伙,否则,你们一个个便只好二十年后,重为好汉!我把话说明白,就凭你们这几块料,根本就不在我眼里!”

被秋离的霸道震得一窒,屠昌义脸红脖子粗地叫:“你……你简直横不讲理,欺人太甚!”

暴笑一声,秋离道:“比起你们一群仗势凌辱一个孤身女子的狼牙帮狗腿子来,我自觉还清高得多,也堂皇得多!”屠昌义气得混身直抖地大叫:“我们和你拼了!”

冷冷地,秋离道:“欢迎之至!”

此刻,“银虹”廖全忽然插嘴道:“朋友,雷带响,人有名,你的尊姓大名可否见告?”秋离重重地道:“你想知道吗?比起你阁下的声威来,我不知自谦地说,恐伯要强上那么一点!”廖全压制着满腔怒火道:“你何不抖露一下比较?”秋离冷冷地道:“你们是狼牙帮二当家屠昌义的好朋友,是么?”一侧,“飞月”史宾代答道:“不错,这又如何?”嘲弄地一笑,秋离道:“两位是屠昌义的好友,大约也该听过谁是狼牙帮帮主的好友了?”廖全脱口道:“有何不知?乃是‘赤骑八龙’!”。

大笑一声,秋离道:“很好,我就是那个叫‘赤骑八龙’减成‘四龙’的人!”有如焦雷震响,五岳齐颓,狼牙帮这边的四个人全在刹那间惊得往后连退,张嘴巴不约而同地吐出了两个字:“秋离!”

拱拱手,秋离道:“冒犯了!”

接着,他淡淡地又道:“我想,狼牙帮帮主的生平好友‘赤骑八龙’只怕不比你们四位来得差劲吧?连他八龙我都能生拆一半,你们四位若欲和我动手,笃定的一个都活不回去,这是我奉劝各位的由衷之言,不信,你们大可一试!”

顿了顿,他再道:“只不过,你们必须明白,若要一试,也仅有一次的机会而已,人间美好,何不多行留恋留恋?”长长吸了口气,屠昌义道:“秋离,上一遭,我们的买卖也全叫你砸了,梅瑶萍便是为了此事而受到惩处,你何不抬抬手,让我们把梅瑶萍办了?人要脸,树要皮,我们只要将帮规正了,你的事,我们也便一笔勾销……”秋离冷森地道:“去你个毯,什么脸,什么皮?老子一概不管,你们拍拍屁股走路就对了,其他的事与你们毫无干系。

要办梅瑶萍,可以,你们除非把我也一道‘办’了!”额际青筋浮起。唇角抽搐,屠昌义道:“秋离,你……你这是不给我们出路了……”冷哼一声。秋离道:“姓屠的,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给你们出路?你不妨出去打听打听,我秋离不给人、出路的时候,会是这么个宽大轻松法?”屠昌义在这时不禁有些进退维谷了,若要打吧,他知道,莫说只凭他们眼前四个人不会是秋离的对手,便是再加四个也一样吃不了兜着走:但是,假设就这么窝窝囊囊地退去,非仅一口怨气难以下咽,这面皮也丢他不起,而且,回去之后又怎么向当家的交待呢?”秋离挺立如山,寡绝地道:“用不着迟疑了,屠昌义,事情很简单,打,或是不打。我再告诉你们一次,若要动手,你们的希望很渺小,换句话说,只要一动上手,我断然不会再叫你们四个中的任何一个生还!”

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栗,屠昌义退后几步,他将目光投在赖秀长脸上,赖秀长苦笑着没有表示什么——当然,此时此景、他又能表示什么呢?气.固然难以下咽,不过,老命却还是得要的碍……猛一咬牙,屠昌义仇恨如海地道:“好,秋离,这一遭我们便认栽.容你得意猖狂,但我告诉你,今日此仇,无论在何时何地,我们一定会报复回来的!”

淡淡一笑,秋离道:“铁血江湖十年有余,刀山剑林.龙潭虎穴,我经多了,强敌四布,大仇环伺,没有哪一个不想找我报复,这种话,我业已听得连耳朵全生了茧。姓屠的。我和回答任何一个仇家一样地回答你:欢迎你们找我报仇,但你们需要多少有点把握,否则,你们即是提着脑袋在耍儿戏了!”

屠昌义几乎要呛出血来般厉吼道:“你等着吧,姓秋的,我们断乎不会甘休!”

仰头看天,秋离道:“有志气,我恭候各位大驾了!”

于是,屠昌义头也不回地一挥手,大叫道:“走!”

他自己抢先掠向林外,赖秀长却过去肩抗起那窦蛟的尸体,才和“银虹”廖全,“飞月”史宾两人一同沮丧无比地跟着离开。

一直等到蹄声扬起,逐渐远去了,秋离才转过身来面对着梅瑶萍,他笑了笑,温和而友善地道:“昔日一别,姑娘风姿依旧,芳韵不减,只是玉容却略显清瘦了,姑娘,近来可好?”梅瑶萍俏伶伶地站在那里,那张美色秀丽的脸蛋儿上,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她怔怔地凝视着秋离,好一阵子出不了声。

秋离一笑道:“有什么不对么,姑娘?”忽然愣一抖,梅瑶萍宛如自一场恶梦醒转,她马上眼圈儿就红了,哽塞着,她泫然欲涕地道:“为什么?秋离,为什么?”轮到秋离发楞了,他迷悯地道:“什么,为什么?”抽噎了一声,梅瑶萍双日含泪道:“为什么……你要救我?”秋离笑了,他低沉地道:“不该救么?”珍珠似的泪水簌簌,沿颊滚落,海瑶萍激动地道:我一直在恨你……我一直想报复你……你毁了我太多……而这些……你全知道……但……你为什么还要救我?你要我欠你多少恩,多少惠才肯放过我:……你要我遭受多少良心的折磨才肯恕有我?”耸耸肩,秋离平静地道:“老实说,梅瑶萍,我并不理会你是否怨恨我,这在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愿意怎么做——而这些你全可不用领情,这只是我单方面的行为而已!我做我喜欢做的,做我认为应该做的,如此罢了。我不需要人家的感激,梅瑶萍,正如你由衷地不愿意接受人家的怜悯一样!”

梅瑶萍啜泣起来,她悲切地道:“我恨你……我更恨我自己……”秋离和气地道:“现在该我问为什么了!”

咽泣着,梅瑶萍道:“我恨你毁了我的基业……前途……迫使我天涯浪迹,备受辛酸……我更恨自己的无能……弱协…犹豫……以至到今天非但报复不了你……反而又一次地接受了你的恩惠……”深深地注视着有如梨花带雨般的梅瑶萍,秋离不由感叹地道:“梅姑娘,你唯一的错误,是把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条件,看得太偏激了。我之所以帮助你,目的并不在于向你示惠,可以说连一丁点这种念头也没有,只是单纯地要在你受到欺凌、遭到迫害而孤立无援的时候予你适当的支持。今天这个场合,如果不是你,便是换了一个人,我也会同样地协助他,所谓路不平,有人睬,仅是如此而已;人的因素固然重要,但道义与公理的责任感也一样重要!”

润润唇,他又道:“何况,你之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我也该担负部分责任。”

梅瑶萍咽声道:“我……我觉得我大过无用……处处比不上你刚强,处处比不上你卓越……更处处避不开你的怜悯……”秋离温和地道:“不要这样想,梅姑娘,在某一方面来说,男人是应该比诸女子刚强与卓越的,但在另一方面说,女子则往往又比男人高明得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笑了笑,秋离续道:“至于说到怜悯,你完全错了,我在你困难的时候帮助你,乃是基于人类的互爱及互助心理,也是我辈江湖道人的最起码作为,哪里谈得上‘怜悯’二字?大凡是一个人,在其有生之年,任谁也不能永远孤傲自持,毫不接受他人善意的爱护,这不但是你,就算我吧,也是避免不了的了!”

拭着泪,梅瑶萍凄怨地道:“你真……是这样想吗?”点点头,秋离道:“当然,我举几个例子来说,譬如你病卧于途,有人将你救起送往求医,这算怜悯么?假如你溺之于水,有人奋勇泅泳前往将你拯起,这也是怜悯?你饱受欺压,有人为你做不平之鸣,也能说是怜悯么?不,这只是一种正义感,一种天生的侠义行为罢了!施者与受者,全乃基于人之博爱,没有其他一点什么杂参其中,我之对你,亦是这样了!”

长长吸了口’气,梅瑶萍似已心头宽释,他微垂着脸,在泪痕未干中,带着些羞涩道:“秋离……谢谢你……”秋离一笑道:“不用客气,做了这件事,我十分欣悦!”

又伸出纤纤玉手拭着泪痕,梅瑶萍低细地道:“世间上的事真是太凑巧了,我做梦也想不到竟会在这个地方,这种情形之下,再遇到你……”秋离和气地道:“无巧不成书,呢?”咬咬唇,梅瑶萍脸蛋儿红艳艳地道:“这些日子,你可好?”笑了,秋离道:“托你福,好得很。”

幽幽叹息一声,梅瑶萍道:“我知道你的日子从来都是过得十分惺意的……在这人世间,似乎没有使你困惑的事情。没有能令你心烦的问题……”秋离深沉地道:“那是你只看到我的表面罢了。梅姑娘。

有的人包瞒不住她内在的烦恼,有的人却可以,我就属于后者了……”梅瑶萍睁着那双犹是微红的凤眼,低细地道:“你也会有烦恼?”淡淡一笑,秋离道:“人世是美丽的,但却不一定美满,是么?”轻垂螓首,梅瑶萍苦涩地一笑道:“太不美满了……”用鞋尖在地下随意划动着,秋离道:“这些日子来,你呢?好么?”唇角牵动了下,梅瑶萍伤感地道:“你看我会过得好吗?”秋离悄然道:“生活不好,或是心情不好?”梅瑶萍沉默了半响.苦笑道:“全不好。”

搓搓手,秋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还恨我不?”瘦伶伶的身子抖了抖,梅瑶萍怔怔地望着秋离。她那如水的目光澄澈极了,清莹极了。瞳眸深处有一股无可言谕的,令人颤栗的古怪意韵流露出来,是那么温柔,那么真挚,那么坦诚,又那么火热,就象一把无形的,但足以熔得了精钢的火,当人们面对着,几乎就能在她的凝望下迷失了……秋离不可自禁地打了个寒栗。他也为自己的激动与刹那间的晕眩所惊异了,胸腔里的一颗心在急速地蹦跳着,血液往头上冲。浑身燥热,嘴巴苦涩、连呼吸也都显得局促了……这,这是为什么呢?老天,这是怎么一回事呢?秋离整个怔愕住了、有生以来。他未尝产生过此际的感觉,那是慌乱的,忐忑的,依恋的,热切的,慕求的,而且,更带着一丝儿甜蜜的,一丝丝儿振奋!两个人都象痴了一样站在那里,面对面地互相凝视着,宛如天地混沌,古今成空,一切俱已消失,一切俱已不存在了。

彼此看见的全是对方的眼睛——以及眼睛里火般的炽热,想着的,也只是那种强烈情感激荡下的奇异与美妙了……良久……良久……秋离首先如梦初觉,他机灵灵地一哆嗦,恍然醒转,刹那间,不由面容染赤,窘迫无已。他连忙咳一声,这一声于咳,也蓦然将梅瑶萍惊觉,悠悠神智立即回到了现实。于是,梅瑶萍的那张俏丽的脸蛋,就更婿红欲滴了,她羞涩万状地深深垂下头去.慌臊不安地连一双玉手全没了个放处……连忙打了个哈哈,秋离掩饰地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梅姑娘,还恨我么?”这句话一出口,秋离马上就暗里跺了脚,他暗骂自己的愚蠢。者天,这一问,不是又回到先前的窘境中去了?梅瑶萍的身体又是一震,但是,猛然间,她却宛如决定了什么,毅然抬起头来,她的面庞羞红朱酡,象似玉染朱砂颤抖着,她语如蚊纳般细微:“不……我不恨你……秋离,一点也不恨……还在你上一次治好我的伤,又释放了我之后,我已经不恨你了……”秋离硬生生,咽了口唾液,干巴巴地道:“很好……这样很好……”他忽然又发觉一向舌利唇锐的他,这时讲起话来竟然一下子变成了如此呆滞木讷,毫无情趣,那两句话仿佛不象是他说的了。急急强笑一声,他又立刻有些失措地道:“我是说.我也希望你不会恨我,因为我在心底深处,向来便没有把你当做敌人看待……”梅瑶萍惊喜地道:“真的?”秋离忙道:“当然,但是我却记得——”焦盼着,梅瑶萍急问:“记得什么?”’秋离低声道:“记得你说过,总有一天要报复我,刺杀我的,你还举出古时候,豫让击衣的故事来提醒我……”窘迫地笑了,梅瑶萍坦诚地道:“我……我那是言不由衷,全在赌一口气……其实我内心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念头,非但没有这个念头,而且……而且当时我已经完全对你消除了敌意,我更深切地……感佩你……”搓搓手,秋离道:“可是,你当时的表情与神态却怨气十足,象是恨不能剥我的皮呢……”摇摇头,梅瑶萍羞怯地一笑道:“你不了解女人的心理……秋离,他们往往表面的神情与心底的意念是相反的,我那时……正是这样……”“氨了一声,秋离喃喃地道:“原来如此……”一甩头,梅瑶萍勇敢地道:“还记得另一件事吗?”秋离迷惘地道:“哪件事?”梅瑶萍犹豫了一会,低下头道:“我说过——你赐给我的.我要报还?”恍然一笑,秋离道:“你当时说,我给你的两样东西——思与仇俱全了?”点点头、梅瑶萍道:“我本不想找你报仇,只想报恩,如今,我更须报恩了。你已给了我太多,给了我太多!”

秋离忙道:“不算什么,不算什么,梅姑娘,你千万不要客气。助人最乐,我何尝又希望得到什么回报呢?”猛然抬头,梅瑶萍象是没有听到秋离的话,这瞬息间,她美艳的面庞光灿如花,娇丽欲滴,有一种湛然的异彩来自她的双瞳,炙热极了,明媚极了,也晶澈极了,她毫不保留地,赤裸裸地道:“我没有什么可以回报你的恩赐,秋离;我只有这个身子,假如你不嫌弃,我愿意奉献给你!”做梦也想不到梅瑶萍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秋离顿时只感到头晕目眩,天旋地转,脑子里乱嘈嘈的,耳朵里震嗡嗡的,他一下子呆住了!梅瑶萍匆忙说完了这些话,也不禁激动得全身哆嗦,脸如白纸,泪珠儿滚滚而落,她象等待着命运之神的宣判一样,又是紧张,又是惶恐,又是羞涩,又是焦急地死死盯着秋离——而秋离在怔窒着,茫然地看着她——半晌,梅瑶萍凄怨已极地,颤声道:“你不愿意?”突然一哆嗦,秋离脸红如血,唇干舌燥,讷讷地道:我……我……”全身僵立在那里,任泪如泉涌,心往下沉,任有无尽的羞辱、悲恸、绝望感觉,任那一种自惭形秽的心理紧抓着她,梅瑶萍却仍旧哆嚏着问:“你……你说……秋离……说出来……假如你不要我,也……也……没有关系……因为……因为我原知配不上你!”猛一摔头,秋离长长吸了一口气,他的两只眼睛仿佛要穿透梅瑶萍的身体一样,深深地、锐利的、却又激动地凝视着对方,忽然,他果断地道:“我要你!”

于是一—

梅瑶萍的颤抖立即停止,双阵却相反地睁得大大的,泪水染在双颊上,而她的面容却在刹那间变得苍白如纸,在这永恒的瞬息里,梅瑶萍先前在心中兴起的那些羞辱、悲恸、绝望及自惭形秽的感觉一下子全消失了,全化为乌有了,但是。

她还是一时承受不了这么多的喜悦,这么多的振奋,这么多的欣慰及甜蜜,猛然间,她只感到一阵晕眩一阵空白,一阵混沌及麻痹,蹬着秋离,她只能微弱地吐出两个字:“真……的?”用力点头,秋离肯定地道:“真的!”

“嘤咛”了一声,梅瑶萍觉得天旋地转,热血上冲,她摔掉金鞭,双臂急伸,却瘫痪了一样软软晕厥过去!

一个箭步枪上前去拦腰抱住了梅瑶萍,秋离焦切又急慌地叫:“梅姑娘,梅姑娘,你怎么了?怎么了?”整个娇软的身躯依倒在秋离怀中,梅瑶萍双目紧闭,脸色透着一片令人心疼的煞白,未干的泪痕在她白嫩的脸颊上闪着凄楚的莹光,而她小巧的鼻翅在轻轻地翕动,长卷的睫毛在微微颤抖,那神情怜人极了,也迷人极了,虽在此时此景,却另有一股幽幽的美……秋离连忙将她抱到松林深处,用力帮她推揉着,搓拿着,一边低促地叫:“醒醒,梅姑娘,醒醒……”好一阵子后、梅瑶萍才稍稍恢复了一点血色,同时,在一声低迷的呻吟中,那双星眸也缓缓睁开。

秋离不禁如释负重,他紧握着梅瑶萍一双细腻洁白的柔莫,关切地道:“你可吓得连我魂也出窍一半了。梅姑娘,好点了么?”怔怔地看着秋离,半晌,梅瑶萍才宛如将神智完全清醒过来,一霎间,她的脸庞上又涌起一阵奇异的红晕,呼吸再显急促,她哽塞地道:“秋离……你……你刚才说?”秋离忙道:“我刚才说,我要你,就是这样了!”

全身簌簌哆嗦,梅瑶萍哭了,在哭泣中,她又带着泪笑,抽噎地问:“我……我……我是在梦里吗?”摇晃着她的手,秋离诚恳地道:“不,不是梦里,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梅姑娘,就好象五岳一样坚实,大地一般的硬扎!”

自沼的晶幕中瞧向形影朦胧的秋离,梅瑶萍咽声道:原谅我的……失态……秋离、只因我太兴奋了……”微笑着,秋离忙道:“当然,我还不是相同!方才那一阵子,我几乎也变傻了!”

梅瑶萍温驯地任由秋离替她拭泪,仍带着一丝呛哑,她道:“秋离……谢谢你……”秋离一怔这后急问:“谢什么?”羞惭地微垂下头,梅瑶萍低弱地道:“谢谢你要我。”

轻轻笑了,秋离托起梅瑶萍的下颔,望着她道:“不要谢我,瑶萍,男女之间的相悦并不全连系在感恩上面,另外,还多少有点别的!”

睁大了那双水盈盈的凤眼,梅瑶萍有些意外地道:“你是说……秋离,你所以答允要我,除了怜悯与同情……还有其他的原因?”秋离深沉地一笑,道:“瑶萍,我知道怜悯及同情这些字眼出自你的口中乃是一件十分艰涩的事,不过,实际上我之所以要你,并没有一点牵涉到那上面去!”

惊异的,梅瑶萍道:“那……还有什么原因呢?”收回手,互相搓着,秋离窘迫地道:“老实说……我……呢,我是真有点喜欢你!”

,梅瑶萍顿时为这过度的惊喜,震撼了,她眩惑地道:“你?喜欢我?你真会喜欢我?”秋离严肃地道:“不错,你就是那种女人——适合我的女人!”

迟疑了下,他又接着道:“这只是一种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事,瑶萍,你叫我解释,我也一时解释不来……大约勉强可以用一个‘缘’字来说明吧。总之,打第一次遇见你,我便有这种感觉,虽然那只是潜在的,隐约的,但我确知我那时已经有这种感觉了,就好象特别顺眼,特别窝心似的……梅瑶萍激动地道:“但是……但是你那时为什么不讲呢?”秋离哧哧一笑,道:“怎么讲法?那时我们正处敌对之势,你还正想要我老命呢,我又如何表达这内心深处的仰慕?”

叹息一声,梅瑶萍低低地道:“我告诉你,那时……我也早就欣赏你了……你是那么狂,那么傲……那么倔强。那么洒脱,但我咽不了一口气,也受不住他们的逼迫,只好故做冷漠,硬起心肠和你拼……”秋离悄声道:“幸亏我有两下子,否则,如果那几次被你摆平,我们两个隐藏在心底的一段情不就会付流水了?”惭疚地看着对方,梅瑶萍微颤道:“对不起,秋离……”------------------大唐书库独家推出银牛角--第二十八章定情系心第二十八章定情系心又握住了她的一双纤细的玉手,秋离低沉地道:“没什么,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算了。美好的,我们留存于记忆,丑恶的,便当它从未发生过……”长长的睫毛眨动着,轻盈盈的,梅瑶萍又道:“秋离,告诉我,什么时候开始你才真正对我的情感萌芽?”毫不犹豫,秋离道:“就是那次在桃林茅舍盘恒的时候。

记得我伤了你,又为你将伤势调治痊愈……”顿了顿,他笑道:“你呢?”脸生红霞,梅瑶萍羞涩地道:“我……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秋离道:“你很会隐瞒感情,现在回想当时的情.景,我却是丝毫看不出来……”梅瑶萍轻轻地道:“你还不是一样……我更连做梦也想不到……我一直以为你根本就看不起我,鄙视我……我还想,只要我一离开,你就会连我的影子也一起挥掉了……”秋离忙道:“天地良心!”玉似的双颊染着嫣红,梅瑶萍娇羞地道;“秋离,你不用起誓……。我相信你……”扶着梅瑶萍坐直了身子,秋离端详着她,顿首道:“呢,不错……”梅瑶萍迷悯地道:“什么不错?”秋离笑道:“你的模样!”脸儿越发红了,梅瑶萍钮妮地道:“我……我很难看,哪里比得上你的英凯……潇洒……”呵呵笑了,秋离道:“经你这一赞,我简直连骨头也轻了四两,飘飘然加上薰薰然了,其实,我这长象配你,惭愧惭愧!”梅瑶萍着急地道:“不,我不是故意夸你,秋离,这是真的,全是我心底的话……”拱拱手,秋离笑道:谢了谢了!”他有些贪婪地一直注视着梅瑶萍的脸容,膘得梅瑶萍头都不敢大抬。秋离轻轻地道:“古人赞红粉,有‘秋水为神玉为骨,英蓉如面柳如眉’这两句话,现在一想,再仔细瞧瞧,可不是用得恰到好处,丝丝入扣?瑶萍,我看这两句话简直就是专为你写的!”忍不装噗嗤”笑了,梅瑶萍悄声道:“秋离……你好会逗人家……看不出大名鼎鼎的、‘鬼手’,夸赞起女人来这么在行……”哈哈大笑,秋离道:“夸奖了,瑶萍,我可是只对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才是真心诚意的,对其他女人,就多少带着几分吃豆腐的味道啦……”抿抿唇,梅瑶萍幽幽地道:“秋离,你可以告诉我……你以前有过多少女人吗?”秋离正色道:“一个也没有。”

疑惑地,梅瑶萍道:“一个也没有?凭你这么优厚的条件,这么喧赫的威名,竟会连一个女孩子也没有?”秋离举起左臂,又道:“天地良心。”

急忙将秋离的手臂拉下来,梅瑶萍惭愧地道:“对不起,秋离……我不该问这些……”秋离豁达地道:“没关系,这才证明你对我情感深到了何等地步,虽然我没和女人谈过爱,但是,我也知道男女相悦其目的是占有,其手段是自私的,爱越深责越切,是也不是?”‘抿唇一笑,梅瑶萍摇头道:“真看不出你还未历过情关……”秋离笑吟吟地道:“你呢?可经历过了?我想,在狼牙帮里,恐怕会有不少人追求你吧?”’脸儿一红,梅瑶萍坦然道:“有些人对我表示过心意,但是,我对他们毫无兴趣,好象……看着就不对味似的……直到今天以前,秋离,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男人,除了你,甚至连心里也未曾有过任何一个男人的影子。”

秋离一拍手道:“好极了,我听着高兴,浑身三万六干个毛孔全熨贴啦……”忐忑地,梅瑶萍问道:“你……不相信?”秋离忙道:“不,我相信,一千一万个相信。”

说着,他又感动地道:“记得在往日盘恒于那桃林茅舍中时,我即已向你说过,瑶萍,在狼牙帮里混,是太不值了,太辱没你了。那是个大染缸,污水潭,三教九流无所不包,牛鬼蛇神无所不聚,你一个少女,夹在这些三山五岳的各路狗熊当中,真有些象……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叹了口气,梅瑶萍伤感地道:“也怪我好胜心切,个性倔强,不肯输入,不肯服人,尤其事事要和男人一争长短……当年便走错了路。”

秋离安慰地道:“好在及时脱离这般瘟神,时犹未晚。瑶萍,往者已矣,来者可迫,以后,还有一大段日子可供你做一些真正值得做的事……”唏嘘了一会,梅瑶萍又问:“秋离……你为什么会忽然到这里来呢?”笑了笑,秋离遂简洁扼要地将他离开小青山之后独力端平了百隆派的事述说了一遍。梅瑶萍听得心惊胆颤花容失色,她焦急地问:“现在你的毒伤和剑伤可痊愈了?”秋离笑道:“全好了,如今我就健壮得象头牛一样。”

略一迟疑,梅瑶萍道:“那么,以后呢?还要去哪里?”秋离闲闲地道:“回小青山,准备会同‘中原双绝剑’及‘夜果’周云;再到‘白草坡’去与‘八角会’一分生死1”吃了一惊,梅瑶萍忙道:“怎么你们又和‘八角会’缠上了?”秋离平静地道:“瑶萍,大约你以为我和八角会的纠葛只是为了宗家母子的那档于事?不,我和他们实在仇深如海,不共戴天!”梅瑶萍迷悯地道:“有这么严重?”点点头,秋离缓缓将他义兄“赤胆圣手”屠孤吉如何在早年遭受“八角会”及其他江湖黑道组织谋害之事及牛鸣石下他如何重创了“八角会”党羽的经过详细说出。在梅瑶萍的神动心惊里,他低沉地道:“所以,瑶萍,‘八角会’与我的仇恨由来已久,并不是为了单纯宗家母子的事情。在以前,我也曾寻找过他们,但这些当年在我义兄手下漏网的游魂,个个全消声匿迹,龟缩不出,因为我对他们的搜寻是秘密的,不动声色的,这些人也二直不知道屠大哥正有个继承者在寻找他们,他们全以为事隔多年,不会再有麻烦了,是而才有‘八角会’的东山复起,死灰复燃之举。这样一来,正好,我也省掉了很多工夫,干脆大家把话说明,约个地方了断干净。

他们如果赢了,大可趾高气扬做他们的山大王,我胜了呢?这些人就只好二十年后再成好汉了……”.梅瑶萍忧虑地道:“秋离,你可知道……‘八角会’与‘狼牙帮’也是声息相通,互有勾结的?另外,他们和很多黑道上的帮会都有来往……”谈淡一笑,秋离道:“我晓得。”.梅瑶萍又低低地道:“这样的话,你们只有几个人去对抗他们如此雄厚的力量,不是太冒险,也太孤单了吗?”秋离气势如虹地大笑道:“瑶萍,江湖闯荡十年有余,我就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冒险’,什么叫‘孤单’,而回忆往昔,我的所做所为,又有哪一件事是脱离了这两个词含意所括范畴的?我自来全是单人独骑,四海为家,我对抗过无数悍敌,无数强仇,哪一次不是以寡敌众?假如事事全看表面上的优劣之分,全凭气焰取胜,我这‘鬼手’也早就成了坟墓中的骷髅爪了!”有些惶恐,梅瑶萍急道:“你别生气,秋离,并不是我小看你,我只是为你担心,劝你慎重行事,别吃了亏……”.秋离开朗地笑道:“你太过虑了,瑶萍,我怎会生你的气!而且,我也知道,你全是一片好意哪……”幽幽一笑,梅瑶萍谨慎地道:“秋离,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呢?”秋离想了想,道:“今天下午。”艰涩地笑了又笑,梅瑶萍忐忑地道:“我……我可以跟你在一块吗?”秋离看着她,低沉地道:“你这句话真是问得奇怪!”心头一跳,梅瑶萍脸色苍白,问:“我……我问错了什么?”秋离清爽地道:“你不跟我在一起走还行?当然是一道啦……瑶萍,莫不成你愿意两地相思?。莫不成我还舍得再让别人勾引你去?”迅速拿起秋离的手在柔唇上亲了亲,梅瑶萍感激地道:“谢谢你,秋离……”秋离笑了一声,道:“看看,你又来啦,将来我们真的结成夫妇,你如果再那么客气,我可受不了哪!”一股浓稠的甜蜜与幸福感充斥在梅瑶萍的心胸里,她不禁又羞又喜地报还秋离一个抚媚明丽的笑,俏细地道:“秋离……你真的要……?”,秋离安详地道:“当然,但在那个日子到来之前,让我们有一段时间互相了解,互相认识,更增加一点情感,这不是好得多么?”梅瑶萍轻轻地道:“反正……秋离,反正我……我已向你表明了心意……其他的事……全随你的意思了……。"微微一笑,秋离道:“留出一段空间来增加了解是有益的,瑶萍,或许你会有些地方看不贯我,或者你会后悔什么……总之,我一向给我的朋友一个最后说‘不’的机会,让他们对所做的事有最后选择之权!”梅瑶萍忙道:“不,秋离,我早已决定了,我不需要再考虑什么,更不会另作选择,只要是你不嫌我……”我永远不会后悔……”双目中光彩炯亮,秋离深沉地道:“浪迹天涯十多年,尚只得着你这一位红粉知已,承蒙委身,瑶萍,受我一礼!”说着。秋离双拳抱起,当胸一拱,梅瑶萍甜丝丝地赶忙躲开,边喜悦地道:“看你,秋离,你还说我客气,你不更客气吗?”秋离笑道:“这不是客气,瑶萍,这只是表露我内心深处的知遇欣慰罢了。今天这个日子,真是我一生中最值得纪念的一天!”喜悦地看着秋离,梅瑶萍充满慰藉地道:“你……”这样感觉吗?”秋离道:“是的。”

伸出一双洁白细腻的玉手给秋离握着,梅瑶萍低徐地道:“人生该多奇异,也该多美妙。今天早晨以前,我还隔着这些幸福好远,但是,就只在短促的一刹那,我已经全叫幸福给包围了……秋离我好象是从阴暗的黑夜里,突然走到了阳光下,也好象是自阴寒的角落中,来到了另一个温暖的境界……假如说这是命运的安排,而命运就对我太优了……”秋离紧握着那双柔若无骨的玉手,低笑道:“所谓‘身无彩风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就正是这样的了,瑶萍,我们的缘分大约早已订下……”梅瑶萍红着脸儿道:“我好兴奋……”秋离笑道:“彼此。”

说着,他温柔地将梅瑶萍自地下扶起,又为她挥去衣裳上的草消尘沙,梅瑶萍眼波流转,俏声道:“回到你住的地方?”点点头,秋离道:“是的,大来集的‘昌升客栈’。”

梅瑶萍微微有些忸怩地道:“你刚才告诉我,客栈中还住着两个朋友?”秋离笑吟吟地道:“不错,我的结义大哥马标与‘太苍派’的何大器何前辈。”

’犹豫着,梅瑶萍道:“他们……他们会不会笑话我?”一笑,秋离道:“笑话你?笑话你什么?”.梅瑶萍羞涩地道:“笑话,我……跟你回去……”轻轻拍着她的香肩,秋离和气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天经地义之事,有什么可笑话的?瑶萍,你不用多虑,我们之间的事光明正大又多彩多姿,没有人会闲言闲语,尤其是马大哥与何前辈,只怕他们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梅瑶萍红着脸儿凝视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的秋离,似喜似嗔地道:“但是,你出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而回去忽然却变成了两个,假如他们问起原因,不是……不是很窘吗?”哈哈笑了,秋离道:“这有什么窘的?”我告诉他们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就结了?老天能赐降鸿财,难道就不能赐降美人?轻轻“咿唔”一声,梅瑶萍不依地道:“你好坏……秋离,连你也在调侃我……”秋离扶着她往那匹枣红马儿之处行去,边柔声道:“别生气,瑶萍,说真的,马大哥与我相交过命,情同手足,在他面前我没有不可说的话,何大器前辈为人也是开朗豁达,谈谐有趣,对我更是爱护有加。你我之事,包管他们不但赞成,而且还会大加激赏呢……”梅瑶萍欣喜地道:“他们真不会笑我?”秋离肯定道:“我负责。”

于是,秋离自地下拾起梅瑶萍抛落的金鞭交梅瑶萍收好,一面眨着眼道:“这条金鞭,瑶萍,好几次你都想要它从我身上括块肥肉下来,以后,我看它不会再这么不友善了吧?”臊得深深低下头,梅瑶萍央求道:“秋离,你再取笑我,我就只好挖条地缝钻了下去了……”霍然大笑,秋离说道:“不笑,不笑,如果你真的挖条地缠钻下去,我可就要喊天啦。”

在梅瑶萍的羞涩窘迫中,秋离替她挽了马缰,齐肩行向林外,一边走,秋离一边道:“瑶萍,真火啦?”抬头展额微笑,梅瑶萍小声道:“我哪敢?”秋离舔舔嘴唇,道:“言重了,日后,恐怕这句话会常常从我口中说出来了。”

掩着小嘴;梅瑶萍道:“你呀,秋离,一句话能叫人哭,一句话也能使人笑……”秋离风趣地道:“我有这么个历害法?”:轻理鬓角,梅瑶萍抚媚地道:“你还不知道,江湖传言,鬼手秋离武功盖世,心性狠毒,而一张嘴巴更能做刀剑使用,。连死人也会叫他说得在棺材里跳!”、哈哈笑了,秋离道:“传言谬误失实,未免也太夸大了2”梅瑶萍道:“其实,若是领教过你唇利舌锐工夫,也真会兴起这种感觉。就以我来说吧,.以前,不是即曾被你气得要死要活2,秋离和梅瑶萍并肩走着,他顺脚踢飞了一块路上的小石子,边笑道:“那不是我言词锋利,瑶萍,而是你太容易动怒了.抿抿唇,梅瑶萍道:“为什么你不说是因为我的度量太窄了呢?"耸耸肩,秋离学着梅瑶萍的口气道:“我哪敢?”轻哼一声,梅瑶萍佯嗔道:“又来了,你又在逗人家”秋离低笑道:“不敢,只是消痰化气罢了!”梅瑶萍正想再说什么,秋离目光瞥处,却不觉失笑道:“好家伙,我那马大哥怎的找来了?”闻声之下,梅瑶萍不觉急忙移目望向前路。可不是,在大道上十丈来远,一条魅梧汉子正匆匆向他们迎来,那人,一颗奇大的脑袋,下垂的蒜头鼻子配张大嘴巴,喂,不是马标会是谁?一眼看到秋离,马标焦急的神色立即松驰下来,他半路打雷似的哈哈大笑,老远就叫:“兄弟,这一大早出来,你跑到哪里去了?”秋离也高声应道:“就在前面一片林子里,不远……”马标快步走近,边道:“可把哥哥我及何前辈急坏了,我们以为——”话还没说完,马标已经看清楚了与秋离并肩而行的梅瑶萍,只觉眼前一亮,马标不由愣住了!秋离见状之下,微微笑道:“大哥,你怎么啦?”“氨了一声,马标急急将投注在梅瑶萍面庞上的目光收回,有些脸红脖子粗地搓着手尴尬地道:“呢,哦,兄弟,这位是?”秋离侧首道:“瑶萍,见过我结义大哥。”

梅瑶萍轻踏一步,轻轻地道:“梅瑶萍叩见大哥”马标慌忙还礼,边一叠声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叫马标,骑马的马,标枪的标……”梅瑶萍柔婉地道:“我已经听秋离说过大哥的尊讳了“有些迷悯,也有些失措,马标变得结结巴巴地道:“梅……梅姑娘,呢,你与我兄弟是……呃,是巧遇上的?”梅瑶萍点点头道:“是的。”

马标转望秋离,又再看看梅瑶萍,道:“巧遇……巧遇上的?”于是,他突然失笑了,重重在秋离肩上拍了一记,笑骂。道;“好哇,你个混小于,想不到你外表一副柳下惠的熊样,骨于里的花巧却真不少,瞒得我们好紧。说,小于,你是几时有了梅姑娘这个红粉知己的?还他妈装聋作哑,闷不吭声,全把我们蒙在鼓里,‘再不从实招来,看哥哥我怎生抖搂体?”被拍得“嗳啾叫了;声,秋离忙道:“轻点,大哥,轻点”哈哈大笑着,马标又道:“轻点?小子,你不快快吐露真言,为兄的今天就非剥你的皮不可!好小于,竟连如此重大的事情也瞒着为兄,你可知该当何罪?”秋离无可奈何地苦笑道:“大哥,我并没有瞒你什么呀,我和瑶萍的确是不久以前才碰巧遇上的,在遇见之前,任谁也想不到会碰头的……”连连摇头,马标道:“不信,不信,小子,若非有约,怎会这般巧法?”秋离忙道:“天地良心,大哥,我说的话句句是实!”一侧,梅瑶萍也羞人答答地道:“大哥,真的……我们不骗你,真是不久前才遇上的,就连我们也觉得十分意外呢”怔仲了一下,马标纳闷地道:“竞真是这么个巧法?”秋离笑道:“‘有缘千里来相会’,大哥,听过这句话?”一笑,马标又道:“小于,好个‘有缘千里来相会’,你说老实话,你是什么时候与梅姑娘结识的?怎么从没听你提过?你们已要好多久了,如今的情感已到了什么地步?方才是如何见上面的?”秋离的左手轻擦着胸前铜扣,笑道:“这些事,我自然全会一五一十地向大哥惠报,但是,总不能就站在这大路中间说吧?况且,此中经过,讲起来还话长呢!"马标呵呵笑道:“体休想漏掉半句,也罢,我们一道回客栈,你可得仔仔细细给我说个清楚,好精滑的小子哪……”三个人开始启步往集于里走去,秋离=面笑道:“你放心,大哥,这些事自会一一详禀,我不向你说,又向谁说呢?而.且,以后还得请你作主呢!”斜睨了娇羞不胜的梅瑶萍一眼,马标受用十分地道:“喂,这还象话……”------------------大唐书库独家推出银牛角--第二十九章叙往论后第二十九章叙往论后客栈内,在秋离他们三人所住的上房中。

秋离将梅瑶萍为何大器再引见过了,大伙儿刚刚坐下,马标便又迫不及待地道:“兄弟,先前我问你的那些话现在该可以说了吧?”何大器也急巴巴地道:“是呀,你却瞒得我们好紧,不声不响地闷着头干,表面上看你若无其事,实则你却早有了名望啦……”双手直搓,秋离道:“二位别嚷嚷,我一一招来便了。只是,我的脸皮厚,梅瑶萍的脸皮却薄,如果我在叙述当中有什么言词失当之处,尚请梅瑶萍不要生气……”。梅瑶萍脸儿红红地道:“秋离……何前辈与马大哥都不是外人,你……你就照直说好了,我怎会生气?”马标大笑道:“你看看,兄弟,人家梅姑娘一个女人家都这般落落大方,没得你却粘缠磨蹭,推三阻四,一点也不够干脆……”何大器盘膝坐在床上,也笑呵呵地道:“怎么搞的?秋老弟一下子变得忸怩起来了?简直就和昨天以前的豪壮气魄判若两人啦!”哧哧笑了,秋离道:“好,好,我现在就说,如果再拖延下去,还不知道会被你们两位形容成一个什么样子呢!”

一拍手,何大器道:“对,这才叫利落,老弟,快快将你与梅姑娘之间的前因后果全盘托出,老夫等也好分沾几分喜气。”

马标立刻问道:“兄弟,你们是何时相识的呀?”秋离想了想,道:“大约快有半年了。”

长长“哦”了一声,马标又道:“这么久了,是谁给介绍的呢?”

看了梅瑶萍一眼,而梅瑶萍也正抿着唇儿微笑望了过来,秋离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没有人介绍,我们是自己认识的。”

呆了呆,马标呵呵大笑道:“好小子,看不出你真还有两套哪……”一拂银髯;何大器跟着问:“是在一个什么样的情形下认识的呢?”秋离笑吟吟地道:“说出来只怕你们不相信,我们是打出来的朋友,我与瑶萍初遇的那一天;正是她奉命截杀宗家母子的时候,而我又恰好碰上,便踹了她的生意……”接着,秋离便仔仔细细将他与梅瑶萍结识的经过,及梅瑶萍被驱出狼牙帮,单人只身在山上找他寻仇,被伤,又替她疗治的事情,叙说了一遍,末了,他索性连今晨于松林中为梅瑶萍追敌,及两人互表情衷的前后,也讲了出来。在他快又简洁的语声里,马标与何大器全不由听得眉飞色舞,欣喜无限,就宛如他们也都成为另外一个秋离了……说过了,秋离笑道:“怎么样,两位满意么?”何大器吁了口气,感叹地道;“老弟,你们这段情愫的发展可真是曲折离奇,怪异之极哪!从隐藏、萌芽、成长,到成为事实,其中经过了多少波折,多少磨难,又多少矛盾?但是,你们却全如愿了,这真是一个‘缘’字,由此证明,男女之间的相亲相悦,实在不可强求,老天业已注定了……”马标连连顿首道:“难怪这小子一直闷不吭声,原来他害怕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生恐人家梅姑娘不喜欢他,弄不服是单相思哩!”

笑了笑,秋离道:“这个原因多少也有一点,而有时候我自己想想,亦觉得荒唐,如果我已说出我暗暗倾慕于一个恨我入骨的女子,大哥,你们不笑我发了疯才怪!”

马标点头道:“不过,你自己也一定不敢想象那恨你入骨的女子,亦正好和你具有同样的心愿及感触吧?”秋离搓着手道:“当然,我还道她整日、在盘算用什么法子剥我的皮呢!人处在这种情况下、便心头有一点怪诞的想法,再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一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马标郑重其事地道:“所以说,兄弟,不是为兄的教训你,在男女之间这个‘情’字上,你的经验可就差得太远了,以为兄的我来说吧,至少就比你多.值得一些。想当年,我在年轻的时候,也是风流过一阵子的人物呢?”秋离笑嘻嘻地道:“你别混充能,大哥,我晓得你在年轻的时候追求过洛阳城花街上那家‘小青楼’的名妓翠凤,每,天赖在翠凤闺房外头不肯走,又是金又是银地瞎孝敬,后来她嫁给了当地一个姓赵的富家小子,你还险些要找上门去摘那姓赵的脑袋呢!”

面孔一热,马标急道,“胡扯\,哪有这种事炉秋离促狭地道:“还是你手下一位得力助手说好说歹地劝住了你,弥为了这件伤心事嚎陶大哭了好几天,一直经过多少年,你犹记挂于心,一喝醉了酒便喃喃叫着那翠凤的名字,大哥,我说得对不?”连蒜头鼻子全红透了,马标又窘又腮地叫:“妈的,这件驴事你怎生知道?是了,一定是早年跟随我的‘铁嘴老二’露的风,混帐东西,他只要三杯马尿灌下肚去,没有话不能泄的,就连他老婆偷汉他也会说给人家听!”

秋离笑眯眯地道:“大哥,你不是不承认么?”尴尬之极地打着哈哈,马标忙道:“其实,这已是十几二十年前的旧事了,还提它干啥?你不讲,我压根全忘啦……”眨眨眼,秋离道:“所以说,大哥,在情场上,你只是半瓶哪,算不了权威,还摆什么老经验的架势哪?”马标啼笑皆非地道:“全是铁嘴老二这混虫给我泄的,妈的,假如那一年他不是喝醉了酒跌到河里淹死了,今天我就非找他来狠狠揍他一顿不可,什么事不好讲,却专替我出这等纰漏?幸亏只是说给你听,尚不大紧,如若传扬到外人耳朵里,我他妈就难混啦……”说到这里,马标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有些慌张起来,他忙道:“是了,兄弟,这档于事,休可传到你老嫂子耳里了?”哈哈一笑,秋离道:“大哥,你含糊啦?”急得搔耳抓腮,马标低声下气地道:“别开玩笑,兄弟,休看你那老嫂子生得黄皮寡瘦,其貌不扬,却是妈的醋劲特大,耍起熊来象个母夜叉,我实在吃她不消。如果这种事情叫她知道了,你看吧,她要不抽我的筋才有鬼呢!”

秋离皮笑肉不动地道:“老夫老妻了;哪还有这等于醋好吃?”:双手乱摇,马标心惊胆颤地道:“你是有所不知,兄弟,你那老嫂子背地后可厉害得很哪,越他妈的年纪大还越对这种事看不开。就在头年,我和城里的几个粮绅吃了一次花酒,也不知怎的叫她知道了,乖乖,她就险些和我闹翻了天,整整搞得我一个多月心神不宁,坐立难安,如今想想,可真的叫‘余悸犹存’……”秋离大笑道:“我说大哥呀,你也有耍歪种的一天!”

嘿嘿苦笑,马标无可奈何地道:“在人屋檐下,安能不低头!小于,你甭笑为兄我,等有一天你也成家了,我看你装不装狗熊?”秋离看了梅瑶萍一眼,而梅瑶萍早已忍不住,笑了个掩口葫芦,于是,秋离故做正经地道:“男主外,女主内,将来就是我成了家,这个规短也不能变,换句话说,男人在外头的事情,老婆便不能过问,只要不搞到家里来,逢场作戏又算得了什么?大哥,你看着吧,我包管比你吃得开!”这时,梅瑶萍虽然在微笑着,表情上却大大地不以为然了,但是,此时此地,她却难以启齿讲什么……侧过脸,秋离间道:“你同意吧,瑶萍!”

梅瑶萍咬咬嘴唇,机灵地道:“现在,问我这些是不是嫌;早了点呢?”何大器与马标则不由哄堂大笑,秋离也笑着道:“瑶萍,你反应可真快碍……”马标笑着道:“非常明显,梅姑娘是不赞同你的话了!”

耸耸肩,秋离道:“大哥,你别得意过早,至少,我将来也不会象你在嫂子面前那样缩头缩脑,一声河东狮子吼,连眼泪全吓出来了……”急急摇头,马标道:“荒唐荒唐,我再不济,也不至于窝囊到这等地步……”说着,他又忙道:“我险些又忘记了,兄弟,那翠凤的事情,你可没有在你老嫂子面前播弄过吧?”

秋离失笑道:“看你那提心吊胆的熊样子……当然没有,这种事怎好在嫂子面前提!我再砸你的锅,也不会如此个砸法碍……”于是,大伙儿都忍不住笑了,笑声融融中,何大器言归正传道:“秋老弟,咱们何时登程?”秋离止住笑,道:“下午吧?”何大器顿首道:“到小青山?”秋离道:“是的,到小青山。”

何大器笑道::周老弟的百年嘉礼老夫未能参加,实为一大憾事,如此甚好。正可补去道贺,虽是马后炮了,也算略表寸心了。”。

马标插口道:“兄弟,那位周.云周老弟的浑家可生得十分标致?”秋离笑道:“相当不错。”

手抚长髯,何大器道:“这是无庸置疑的,否则周者也犯不着为她魂牵梦系备受煎熬了!”

摇摇头,秋离道:“前辈,这个说法,我却不愿苟同何大器愕然道:“为什么?”秋离一笑道,“很简单,一个人只要爱了,不论对方生得美丑俊赖,这爱便总发自内心,假如全以美丑问题来衡量情感的深度,这不是太也肤浅与现实了么?而且,真诚相悦的双方,在他们的眼中来说,他们所爱的人俱是完美无暇的,俱是值得付出所有挚情的,是而古人便有‘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这句话了……”连连点头,何大器毫不但怒,坦诚接受地道:“对,对,老弟说得颇有道理,呵呵,却是老夫我看得太近太俗了……”拱拱手,秋离笑道:“得罪了,前辈。”

这时,马标忽道:“是的,兄弟,你不是说过,要协助何前辈重返太苍派,恢复旧有根基么?这件事什么时候开始进行?”秋离低沉地道:“在我与八角会的梁子解决之后,即便开始进行此事,我也知道,何前辈是迫不及待了。”

何大器忙道:“不慌不慌,老弟,早些日迟些日全没关系,反正事情业已到这等地步,便让那些叛徒逍遥几天亦无所谓。

自然老夫心里有数,他们要逍遥也逍遥不了多少日啦……”缓缓地,秋离道:“前辈,我十分了解你老的心情,门派道篡,基业易帜,同室操戈加上叛逆逞势,事事皆令你郁烦忧闷,惶惊不宁,而这也的确是一种最令人沉痛的打击,将人比己,同有感之。前辈,我有言在先,无日不忘,只请前辈再忍一段时日,我与八角会之间的恩怨一旦了结,即便陪同前辈展开复振大举,我也可以大胆先放一句狂言:太苍派的叛逆必遭败灭,断无幸理!”

一拍手,马标喝彩道,“好气魄!兄弟,我就欣赏你这他人所不及的豪迈!”

秋离淡然道:“泛泛罢了。”

何大器不由亦动容道:“老弟……大德不言谢,老夫实也无法再用任何词句表达老夫对你的感激了,太苍一派,若能惩逆正位,重光门楣,全乃老弟所赐。太苍派弟子,世世代代亦全休鬼手思典……”秋离大笑道:“前辈言重了,休说前辈早年有思于我,隆情厚谊理当报还,便是没有这一层,只凭前辈今日处境,我姓秋的亦不会袖手旁观,必然一力支持,供效驱策,路遇不平,便即有人踩呢……”银髯微颤,何大器铭感五内地道:“老弟啊,老夫何幸,在此风烛之年,犹能重晤于你?老夫何巧,又能在十余年前结识了你……”秋离真挚地道:“前辈万勿客气,我视前辈如尊如长,敬服有加,前辈有难,自当尽心效力,又那里谈得到其他的呢?”此刻,马标忙道:“行了行了,说着说着你们一老一小怎的又婆婆妈妈,酸绉绉地讲起客套来啦?这里还会有谁是外人么?彼此帮忙乃是天经地义之事,犯得着称谢道旁?真是越讲越见远了……。”

顿了顿,马标又接着道:“其实,依我看,前辈复派惩逆的大举是有胜无败的,那些林猴而冠的龟孙子们包管就毁在眼前!”

何大器笑问道:“此话怎讲?”

咳了一声,马标道:“当然我是有着根据的,决不是在白博前辈你的高兴……”眼瞅着秋离,马标续道:“第一,我们有最厉害的帮手——我秋兄弟,光凭他,业已是雄厚得无以复加的大本领了。太苍派的叛逆中,有哪一个可以与大兄弟争得了长短?只怕他们里面没有这么强的角色呢?”摸摸秃头,他又道:“第二,太苍派的最大盟友便是百隆摄,如今百隆派已然冰消瓦解,一败涂地,这便等于剪掉了太苍派一干叛逆的双臂,使他们无可倚仗,无所求援,只能单靠他们自己那点力量来硬撑了。而他们的力量又有多大呢?据前辈平日休零零星星所告诉我的总括来说,这些叛逆者的力量还比不上百隆派。连百隆派都能叫我秋兄弟单人匹马给打散了,太苍派的一干叛徒们又算得了什么?到了时候,不敢说易如反掌吧,也至少不会难如登天,换句话说,前辈你异日的天举是定操胜券的,那些叛逆们若是脑筋清醒一点,便会明白他们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自己吊颈,一条是由秋兄弟送他们上道!”

何大器听得兴奋无已,欣悦异常,他须盾俱张,热血沸腾地道:“说得是,说得是,看这情形,老夫重光门派,惩奸正名的行动’,是指日可成的了……那一天,虽说老夫双足残废,也必定倾尽全力,追随秋老弟之后奋死一搏!”

哈哈大笑,马标道:“等到那一日,前辈,你老兄只须坐在后头含笑观战,指骂逆叛贼的臭名也就足够了!”

秋离亦笑道:“大哥说得不错,到了那一天,我全承担下来业已够他们消受,前辈犯不着再冒险劳神啦……。”何大器直搓双手,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老夫定要与他们清清旧帐,亦好出这;口多日来的怨气!”秋离微笑着道:“既是前辈有心,我也不好阻挡,但却以谨慎为要,太苍一派的重振,这担子全在前辈的肩上了。”

严肃地颔首,何大器道:“老夫省得。”

秋离转对马标道:“我们赴小青山之行,大哥你是一同跟着去呢,抑是自行改道回仰宛城家中?”马标笑呵呵地道:“当然一同去。”

眨眨眼,秋离道:“我不以为然。”

马标一怔,道:“为什么不以为然?”

秋离沉缓地道:“此去小青山,不须多日即须前往百草坡与八角会一决生死,大哥与其到了时候回家,不如现在就回家,也可免了嫂子的一番牵挂!”

双眼一瞪,马标怒道:“你是说,兄弟,你叫我回家做老太爷,就只眼睁睁地看着你去和八角会那批龟孙子搏斗。”

秋离平静地道:“不是要你眼睁睁地看我去与仇家搏斗,大哥,仅是我用不着劳你费力而已!”马标气冲冲地道:“什么原因?”微微一笑,秋离道:“大哥,别忘了你已经早就退出江湖是非圈了……”重重一哼,马标道:“说得好,我的确早已金盆洗手了,归隐庄田,但这只是表明我已厌倦了江湖上的争干杀戈,看腻了武林中的称强斗胜,不欲再在泥沼中打滚,刀尖头舔血,可是,却并非说我就此变窝囊了,变怯懦了,怕事了,甚至连我的结义兄弟有了危难,也可以放下不管了。兄弟,你要搞清楚,为兄的我不愿牵连于江湖的是非中,不肯卷进黑白道的错杂漩涡里,但却并不代表我连忠义也不讲,情感亦不要了,举个例说,我退隐是退隐,人家要骑到我头上来拉尿,我却一样还得拼命,更何况是为了自家兄弟的事?”拱拱手,秋离忙道:“大哥且先息怒!”

眼珠子一凸,马标咆哮道:“息个屁怒,你小子功夫高,本事强,我知道你根本不将我这做大哥的看在眼里,任什么事全推我出去,任什么麻烦全瞒着我,就象我还只是个三岁的稚童,就象我整个是废物一般!”

“唉”了两声,秋离急道:“大哥,你又何必如此说法?这样一来,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马标冒火道:“你看不起你的兄长,这罪过还算小么?”苦着脸,秋离无奈地道:“罢罢,大哥,一道去就是了……唉……”立即转怒为笑,马标道:“可是真的?”秋离吁了口气,道:“我哪里还敢讹你?”长长“呢”了一声,马标道:“这还象句人讲的话……”呵呵一笑,何大器道:“马老弟,老夫看哪,你这秋兄弟天不怕,地不怕,就是见了你束手无策呢……”得意洋洋地一笑,马标道:“俗语说得好:‘长兄如父’,我是他结义的大哥,也就和他的尊长一般无二,假如连个小弟都管不住,还搞个什么名堂?”秋离不由叹了口气,低低地道:“老天爷,算你能,行了吧?唉,这可不是去看花灯,逛庙会啊,这是去玩命的呀……”吼了一声,马标道:“我还不晓得是去玩命?尚用得你来提醒?混小于,你把我当成八十岁的老太婆啦?只能抱着小泥炉坐在天井里晒太阳?”连连挥手,秋离慌忙道:“岂敢岂敢?大哥,你是托塔天王,二郎神,齐天大圣加上土行孙,成不?”一侧的梅瑶萍与床上的何大器皆不由失声而笑,连马标也忍俊不住又笑又骂地道:“你小子呀,就他妈一张嘴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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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牛角--第三十章兴师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