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气氛诡异地沉默着,侍卫们提心吊胆是否能活过今夜,也担心着自己的主子是否能够成功逃脱,暮远松想着尽快完成这任务拿到报酬,凌波则更是千思万绪愁肠百结,或许真正自在的只有龙溟一个。

到得一处三叉路口,暮远松勒马停下,朝术里点了点头。术里会意,指派了三名最精锐的侍卫,对他们说着什么。

凌波定睛看去,这才发现三人之中竟有一张熟面孔,正是化名郭成的郭勒尔,感受到凌波的视线,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又聚精会神地听着术里的命令,表情肃然。想到当初他每次见到自己,都会露出憨厚淳朴的笑容,凌波顿时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简单吩咐完,术里同三人一齐翻身下马,对龙溟恭敬道:“接下来要劳将军走动一段路程。”

龙溟点头下马,一句话也没有多问。术里又将剩下的人马分成三队,命他们等自己走后,先掩盖住足迹,再带着空下来的马匹分别沿着三条岔路继续逃跑,日出后再变装潜藏,若留得命在,出关会合。

凌波依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面露茫然,龙溟见状,低声解释给她听,她这才明白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地逃跑,真是虚虚实实,难辨真假,定下此计的必不是等闲人物,看来她之前的担心果然是杞人忧天。

一行人沉默分别,龙溟等七人在暮远松的带领下,徒步走入林中,待翻过一座小丘,只见山谷里,八匹骏马被拴在树上,鞍蹬俱齐,背上还跨着干粮水囊等物什,吃穿用度一应俱全。

这些骏马虽然匹匹神骏,但其中一匹犹为出众,通体乌黑,毛色鲜亮,骨骼雄健,四肢有力,通身线条真是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增一分则多,减一分则少。

见到它,龙溟登时眼睛一亮:“幽驹!”连忙迎上。

比他更快的,黑色骏马兴奋地仰脖低鸣,碍于被缰绳系在树上,只得用前蹄刨着土。

龙溟立刻松开它的缰绳,亲昵地拍着它的脖子

正文 章四十五 曲终人散(4)

术里也走了过去,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将军,我们还为您准备了别的惊喜。”

不消他说,龙溟也已经注意到了,马背上缚着一件长物,布匹包裹,一端露出玄铁一角。

“十字妖槊。”龙溟喃喃念道,喜出望外,登时将其抽了出来。

仿佛感染了他的心情,术里、郭勒尔他们也都笑了起来:“就知道将军肯定满意!”“这么久没摸过长槊,肯定手痒了。”

那是一柄七尺长槊,通体乌黑,似是由精铁铸成,隐隐泛着血色,手握处已磨得十分光滑,想来也是一件老物,中间由一段机关铁环相连,想来不用时可以分为上下两截,设计十分精巧。

龙溟信手舞了几招,劈、盖、撩、挑、刺、挥,无不流畅自如,仿佛如臂使指一般,不需要多强的眼力也能看出乃是个中好手。

“好,好,好。”龙溟摩梭着手中的长槊,连道了三个“好”字。

凌波默默地看着龙溟,她只知道他是百步穿杨的神箭手,直至此时才知道长槊才是他真正惯用的兵器。

是啊,她又真正知道他什么呢?

眼前夜叉武士簇拥下、说着陌生语言的龙溟,仿佛终于回到了他本该属于的世界,终于能把一切脱序偏离的轨道扳正了一般。

而自己这个本不应出现在他身边的过客,也该消失了吧?

正胡思乱想着,就见龙溟转头朝自己一笑,牵着幽驹朝她走来。

凌波迟疑了一瞬,手已被龙溟牵起,拉向黑色骏马。他用一手轻轻拍了拍幽驹的脖子,马儿发出愉悦的低鸣,又用另一只手牵着凌波,抚上了幽驹的鬃毛:“来,这是幽驹。”

感受到与主人不一样的触感,幽驹立刻警觉起来,摆着脖颈甩脱了凌波的手,发出充满敌意的嘶鸣,戒备地看着她。

凌波不由得瑟缩了一下,然而手却被龙溟紧紧握住,再度抚上了幽驹脖颈的皮毛。

龙溟不悦地盯着幽驹黑曜石般的大眼,给了它一个“若不听话、后果自负”的威胁眼神。

幽驹抗拒地喷着粗气,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哼哼了两声,没有再甩脱。

龙溟笑容愉悦:“不错,不错,比阿幽那时候可要配合多了。你不知道,阿幽被它欺负得有多惨。”不过,他没有说的是,和那时相比真正天差地别的是主人的态度,一个是袖手旁观看好戏,一个却是手把手威胁加安抚的保驾护航,要是让龙幽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发脾气。

真要说起来,在幽驹身上吃过最多苦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龙溟自己,为了驯服这匹桀骜不驯的烈马,不知道在鬼门关前绕了几圈,斗智斗勇斗毅力,一人一马,谁输谁赢都只在分毫之间。所以幽驹之于龙溟,与其说是坐骑,不如说是惺惺相惜的对手,以及出生入死的伙伴。

也正是因为极难驯服,龙溟对它视若珍宝,旁人别说骑了,摸一下都是老大不乐意,常常连喂草料、清洁都不愿假他人之手。而幽驹高傲的个性,也容不得第二个主人。

因此,除了龙溟极亲近的人,除非经他授意,否则绝难接近幽驹,这在夜叉早就是远近闻名。

可惜凌波并不知道这些,她只是怔怔地看着龙溟愉悦的笑容,心里头既是欣慰,又是惆怅。

然而此刻对于龙溟来讲,却是难得的温馨时刻,终于挣脱了桎梏,身边是心爱的战马和心爱的佳人,眼前等着他的就是久违的金戈铁马、万里河山,还有比这更好的吗?

龙溟扫了一眼众人,他们都已经识趣地避开,俯低身形,更加贴近凌波,附耳说道:“凌波,谢谢你。”

凌波仿佛触电般地一颤,可身前是幽驹,避无可避,幸好他人视线皆被幽驹挡住,垂首细声说道:“我……我又不是为了你。你说过十年不主动兴兵,还算数吧?”

“自然是算的。” 龙溟低低地笑了,那笑声传入耳畔,似乎能在凌波的身体里共鸣,“我还说过要带你回故乡,自然也是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