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着山水田园、东篱把酒的生活,夏侯瑾轩不由笑了,但那笑容很快便黯淡下来。

他们两个人天涯海角去哪里都好,可爹爹呢?皇甫兄呢?还有姜兄、谢兄、暮姑娘……这么多他们关心的人们,又该如何呢?他们的桃源,能盛的下他们的世界吗?

正文 章四十 缘生缘灭(1)

又是新的一天来临了,这一天似乎和往日没有任何不同,就连芮城的人们也逐渐适应了这种闲时筑城、战时冲锋——或藏的严严实实——的日子。只要地平线上远远地扬起一线烟尘,或者放在木制桌案上的圆珠滚落到地下,瞭望台上的守卫就会敲响警钟,一切都会在最短的速度内准备就绪。

这些都变成了人们的日常,仿佛从他们出生懂事时起就一直是这样似的。习惯,真是一种令人叹为观止的东西。

然而这一天,城里却起了不小的骚动。一个消息火速传遍了大街小巷,那就是大刀阔斧整顿义军的消息。虽然大伙儿一开始总会意见重重,但想必到了最后仍是会习惯吧?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昨夜擅闯灵堂之事,就好似没有发生过一般。夏侯瑾轩他们都一心忙着走街串巷说服各门各派的门主帮主们,足不点地也似。

只有龙溟依旧十分悠闲,没人刻意瞒着他,却也没人想起他,反倒是刚到的范福被拉入了忙碌的大军,以上官家嫡系弟子的名义四处奔忙。

至于龙溟,他除了安之若素也没有别的选择。显然,这一阵子的安份守己并没有增加他们对自己的信任。

又到了看诊换药的时间——惟有同凌波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稍感放松。可惜今日出现在眼前的却不是凌波,而是凌音。

凌音看都不看他,不情不愿地进了门,脚步踩的重重的,好像要找人寻仇似的。龙溟无奈地笑笑,不过凌音对他一贯没有什么好脸色,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很自然地问道:“凌波呢?”

凌波答得很没好气:“河边上可能闹了瘟疫,姐姐去看看。”

“瘟疫?”龙溟讶异,原本已经坐下,闻言又站了起来,“是否严重?你姐姐有没有危险?”

凌音放下手里的东西,瞟了他一眼,嘟囔道:“怎么也比留在这里强。”

她自然知道姐姐离开的真正原因。今早姐姐被夏侯少主叫走之后,师伯就同她分说了经过。可就算不说,她又怎会看不出来呢?

昨晚,凌音也是辗转反侧地睡不着,门轻微一响,她就听见了,轻轻叫了一声“姐姐”。

可是凌波却充耳不闻,一个人呆坐在窗前,一坐就是许久,不言不语的。凌音叫了她好几声,才终于有了点反应,回首对自己安抚地笑笑。

即便只有晦暗不明的月色,凌音也看得出那笑有多么勉强,笑得就像哭一样,不,比哭还要令人揪心。

可她毕竟没有哭,似乎很平静,又是那种心无挂碍、无喜无悲的状态,又是被师父师伯称赞的好弟子,可凌音却头一次完全看不懂她了。

在凌音的劝说下,凌波从善如流地躺下,但她知道姐姐一定是整晚都没有合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凌音听见姐姐的声音幽幽渺渺地传来:“阿音,睡吧,明日一早,我们便回蜀山。”她这才放心入眠。

思及此,凌音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丝好转。不管怎样,姐姐终于同意和她一起回蜀山了——只要回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这样坚信着。

龙溟打量着凌音的表情,不知道这小妮子有什么心事忽喜忽悲忽怒的,心说莫非那瘟疫有什么凶险?但他也只是一时关心则乱,很快便释然了——若真有绝大的风险,凌音才不会气定神闲地跑来帮自己看诊,早就跟着凌波一同前去了。

凌波不在也好,正好他现在也没有理清自己的思绪。

更何况,现下令他在意的事情还有很多。义军的动向是不能不去注意的,但他既然被有意无意地排除在外,那也只能听之任之再暗中行动。不过这样也好,义军再出了什么纰漏,也就“与他无关”了。

“喂,我问你。”凌音刚起了个话头却又沉默了,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龙溟依旧笑得和善:“请讲。”

凌音有太多话想说,太多问题想问,可是有师伯“不能打草惊蛇”的耳提面命在前,竟没有一样可以问出口的,大眼瞪小眼了好半天,才憋出一个问题:“如果我和姐姐要一起回蜀山,你会怎么做?”

正文 章四十 缘生缘灭(2)

龙溟一愣,原本还有大半的心思胶着在如何不着痕迹地打探消息上,这下思路立刻被打乱了,他差点脱口而出“为什么”,沉吟片刻,转而问道:“师门之命吗?”

凌音撇开头:“算是吧。”

龙溟云淡风轻地笑笑:“既然是师门之命,又与我何干?”话虽说的轻松,心里却并非没有波澜。

然而这样的回答只会让凌音更加为姐姐感到不值,她刷地站起来,一手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可最终还是把“狼心狗肺”四个字吞了回去,冷哼一声,心想我果然没看错。没话说最好,少了人从中作梗,姐姐就会顺顺当当地跟自己一起回蜀山。

龙溟看着她流露出来的一丝得色,心中苦笑,看来回山之事并非捕风捉影了。只是他一向如此,心情越是沉重,就会表现得愈发轻松。

虽然潜意识里一直清楚分离无可避免,但发生得如此突然,仍是令他措手不及。然而转念一想,这样不是正好吗?接下来的事情,他并不希望她看到。

事实上,凌波也确实兴起了回蜀山的念头。也许很多人都会觉得她的做法不可思议,但她确实没有一丁点想要报复回来的意愿,也没有什么非要由自己亲手了解一切的执念,她只是心灰意懒而已,不想再卷入这些纷纷扰扰,甚至也不想亲眼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