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里,”龙溟面色一沉,语气令人胆寒,“有些话不是你能问的。”

但术里却丝毫没有被他吓住,仿佛豁出命去了一般,继续说道:“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将军若是喜欢汉人女子,等把汉人的地盘全部收入囊中,整个天下都是将军的,还愁寻不到更美更好的吗?”

两人一个俯视,一个仰视,都一瞬不瞬地盯着彼此,一语不发。

术里一向是天下最好的下属,沉稳、坚毅、可靠,且唯命是从,这是他记忆里唯一一次以下犯上。

龙溟面沉如水,辨不出喜怒。那可以说是一股近似于恼羞成怒的情绪,魔翳总是对他说,为君者,无情无绪,无好无恶,必须让人摸不清、猜不透,他一直是这样做的。

是术里变得太过聪明,还是自己的心思已经变得如此好猜了?

正文 章三十九 螳螂捕蝉(6)

可是不论如何,术里的几句话已经将他迫入了一个死胡同,逼得他不得不去正视一个问题——他究竟为什么而留下?或者说,该如何平衡国事与私事?

龙溟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在下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下意识地不愿意去面对,一个女人竟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自己的判断——幸好,总是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他可以不用多作挣扎。

不爱江山爱美人,那是昏庸无能之人用来聊以**的桃色借口,他断然不会如此堕落。

可是不能否认的是,她仍是在不知不觉间在自己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虽然舅舅总是说,君王无私事,因而不能有私情。但他却觉得,只要有足够的能力,就可以很好地兼顾国事与私事。

只可惜凌波并不是一般的女子,终有一日,他的美人会与他的江山站到对立的一面吧?

龙溟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姐妹,不由得扪心自问,凌波啊凌波,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或许就像他对术里说的,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比夜叉更加重要。如果她终究不属于自己,那么一切不如就到此为止吧。

或许凌音的突然出现就是天意。

夕阳已沉入大山之中,水面上跳跃的金光渐渐散去,只剩下昏黄混浊的水花不住地翻涌。

三人一路前行,洒下一串串凌音清脆的笑声,但他们却多少都有些心不在焉。

对于龙溟异样的沉默,凌波并非毫无所觉。她明白凌音为什么会或有意或无意地把话题集中在蜀山的人事物,也明白这样会让龙溟赶到被排除在外,可是她不忍心打断妹妹的兴致,她们毕竟已经分离了好久好久。

而凌音,她的确有很多的别后情事欲与姐姐分享,一开始也的确兴致高昂。可是渐渐地,她发现自己的讲述仍是那些寻常琐事,而姐姐的经历,即便再轻描淡写,仍是那么的跌宕起伏。

这让她不由自主地感到失落。当姐姐描述着她的所见所闻时,总是用着“我们”这个字眼,可是她口中的“我们”,却不再有自己的参与。

凌音忽然想起草谷师伯的一句话,“你们终将有一部分的人生不属于彼此。你要有心理准备。”思及此,她忽然更紧地抱住了姐姐的胳膊。不,她不要这样,至少不要这么快。

三人就这么各怀心思地入了城,在漕帮分舵的门口遇到了谢沧行。

龙溟心知肚明这并不是什么“偶遇”,他见谢沧行一副“有话要说”的表情看着凌波,心领神会地留给他们谈话的空间。

凌波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那时她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如果知道,她会不会追上去呢?

这个问题将永远是个悬案了吧?

谢沧行开门见山地说道:“凌波,你带凌音回蜀山去。”

凌波有些讶异,很自然地问道:“为什么?”

谢沧行看了一眼心虚地挪开了视线的凌音:“你问她吧。”

见姐姐的视线转向自己,凌音恨恨地嘟囔道:“可恶的铁笔师兄,竟然出卖我。”

凌波登时了然:“阿音,你……你是私自下山?”

凌音撒娇地摇晃着姐姐的胳膊:“我想你了嘛!而且,我也给草谷师伯留过信了呀!”

“你……唉……”凌波无奈叹气,想了想,对谢沧行说道,“师伯,我替阿音陪个不是,但她来都来了,如今局势又乱,与其让她四处乱跑,不如等局势稳定了再说。”

凌音不满道:“什么叫乱跑嘛!如果姐姐一起回去,那就回去好了。”

“没错。”谢沧行点头,“这里有我和铁笔就够了。原先让你留下是为了防着苗女结萝。现在看来净天教他们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蜀中,你也就没必要留下了。”

凌波怔了怔,倒真是好久没听到净天教的动静了。

凌音连忙附和:“嗯嗯,我也听铁笔师兄说过,是姜少侠单枪匹马去和厉岩谈判,希望他们不要插手折剑山庄和铁鹞骑的战争。厉岩说,他们所求无非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既然已经得到了,又何必再自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