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菖兰瞟他一眼,说道:“你不用瞒我。我哥他……有暮家通风报信,留在关中的义军弟兄怕是一个也藏不住了吧?”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们暮家如今在义军心目中已经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如果不是谢沧行与夏侯瑾轩极力相护,哪里有她暮菖兰的立足之地?

实际上,即便相见之时铁笔没有无意间喊破他的身份,谢沧行也早就打算好了要主动坦白。只有夏侯家少主和蜀山长老的共同担保,才够分量保住暮菖兰。

他甚至传了信回蜀山,希望一贫师兄和草谷师姐可以多多关注暮家的状况,从旁相帮。

不过,这些他都没打算告诉她。

“你不要怪我哥,他也是不得已。”暮菖兰说道。

“我明白。”谢沧行回道,语气难得的有几分认真,“我倒希望投效夜叉的都是是你们暮家的人,动起手来有分寸多了。最后到底偏帮哪边,还是个问号,总好过鞑子建起自己的情报网来。而且……至少他不会真对你出手。”

暮菖兰怔了怔,很难得地垂下头不说话。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

暮菖兰扫了一眼他的侧脸,不自觉地玩弄着发梢,迟疑来迟疑去,终于下定了开口的决心。

可惜谢沧行的正经向来维持不了那么久的时间,只听他啧啧嘴:“唉,可惜了了,错过了小姑娘见着小少爷女装那一幕,人生一大憾事啊!”

暮菖兰一窒,到口的话就这样吞了回去,拳头倒是递了出去——这点似乎无需犹豫,斥道:“你就没个正形!”

谢沧行象征性地躲了躲,笑道:“掌柜的今天叫我来,怕是还有别的事情吧?”

暮菖兰本想追加几下,闻言只好讪讪地收了手,横了他一眼,说道:“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知道。”她斟酌片刻,“要想解了阿罗耶,除了枯木手中那张方子,其实还有另一个方法。”

“此话当真?”谢沧行面露喜色,可很快就黯淡下去,“这方法……为何行不通?”

“你听我慢慢说完。”暮菖兰离开窗边,在桌前落座,“我们暮家几十代人寻求解药也并非徒劳无功,偶尔,也会有没有阿罗耶症状的孩子出生。”

“就像你这样。”谢沧行也跟着她坐下。

暮菖兰点头:“祭司们——也就是暮家的医师们——相信,我们的血有可能成为根除阿罗耶的神药。可惜事与愿违,试来试去也不过只能暂时延缓它的发作而已。”

谢沧行闻言却松了口气:“幸好。”不然,暮菖兰怕是活不到这么大了——暮家人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一人一口也能生吞了她。

暮菖兰轻轻叹气,尽管只是缓解功用,也是莫大的诱惑。虽然族规明令禁止族人加害这些“幸运儿”,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这样的孩子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要离开了家乡,在外漂泊。

“这么多年,祭司们从未放弃。”暮菖兰续道,“再渺茫的希望对我们来讲也是救命稻草。每个孩子出生的时候,都要接受试验。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天,奇迹出现了。”

谢沧行呆了呆,不敢置信:“你是说……能根除阿罗耶的人?”

“是的,”暮菖兰点头,“是我的妹妹,而发现这一点的就是我的母亲。”

谢沧行若有所思:“你的确曾说过有个妹妹,如果还活着,大约有小姑娘这么大了。”如果他没记错,暮菖兰的母亲是在生她的妹妹时难产而死,而妹妹也由于先天不足,很小便去世了。但看来真相远没有这么简单。

脑海中忽然电光火石,他瞠目结舌地看着暮菖兰,竟然说不出话来。

暮菖兰苦笑:“你又猜出来了?不错,我妹妹并没有死。当年,我不想看见妹妹去送死,哭着闹着死活不放开她。于是,我娘和大哥做了一件自私的事情。”

“他们隐瞒了这件事,并且把你的妹妹送出村外藏了起来。”谢沧行说道,“而你的妹妹,就是瑕姑娘。”

正文 章三十八 故人重逢(9)

暮菖兰缓慢而坚定地点了下头:“是的。瑕是我的亲妹子。我们本把她托给了一户好人家,可是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那户人家竟然遭了盗匪。”“这件事情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暮菖兰兄妹俩甚至没法经常去探望。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妹子已经下落不明。我花了好久才又重新寻得她的踪迹,害她颠沛流离了这么些年。找到她之后,我想方设法接近她、与她熟络起来,认了干妹妹,这才好对远哥他们开口,让他们也帮我照顾她。”

谢沧行叹气,不能动用暮家的力量,想找一个人谈何容易?而找到之后,又会是怎样一种欣喜和激动?怪不得她对瑕会那般照顾,背后竟然有这样的隐情。

“至于我娘,她为了隐瞒瑕的事情,更因为心中有愧,就……自尽了。”暮菖兰哂笑一声,耸耸肩,“毕竟既然身为祭司,就该大义灭亲才对嘛。娘亲临死前,我和哥哥都答应过她,一定会找到解药,让族人得救,也让妹妹可以认祖归宗。”

她抬头看向谢沧行:“我哥他身为族长,本身就比旁人更多了一份责任。再加上还有对我娘的承诺……他并不傻,也并不狠心,他只是没有别的办法。”

谢沧行点点头,终于明白了他们兄妹对解药的那份执着,伸出手重重地按了按她的肩膀:“我明白。这事我既然知道了,就一定会帮到底的。”

暮菖兰反而笑了:“算了吧,你不适合这样认真的表情。我哥他心里有数的,不会乖乖任人摆布。至于我还有苁蓉他们,会站在义军这边也不是全无私心,只要对手还在,枯木就还用得上我们暮家,暮家就还是安全的。就不劳你费心了。”

她的笑忽然带上了几分调皮的色彩:“你就乖乖等着给我当伙计吧!”

“话不是这么说。”谢沧行拍胸脯道,“我好歹也是蜀山的人么!我说能办到的事儿,那还能跑的了?”

暮菖兰怔了怔,忽然又皱起了眉头,无比头疼似的揉着额角。

谢沧行忙问:“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