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以东最缺钱帛,燕然三部联军大肆掳掠之下,整个中原去年的收成寥寥无几,无家可归的流民饥民却是漫山遍野。虽然义军极得民心,又争取到了不少富商大户或明或暗的支持,可仍是杯水车薪,好容易熬过了冬天,各路义军都已捉襟见肘。

而关中缺粮还在其次,兵器却是头等大事。夜叉对金铁器物管制极严,总不能让兄弟们赤手空拳地和铁骑对阵。因此,当务之急是筹集一批粮帛兵器偷偷运往江北,以解燃眉之需。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夏侯瑾轩沉吟道,“这倒是合理。”

谢沧行啧啧嘴:“这可不容易,鞑子又不是睁眼瞎,那么一大批货物,怎么能在他们眼皮底下运过来?而且中原那样子,简直没剩下几块好地,也不是一时半会儿恢复得了的,若是不能很快击退鞑子,这运粮运货,兴许还得是个长期活计。”

夏侯瑾轩有些吃惊,一路走来,关中的麦子已是长势喜人,难道中原的境况竟然会差那么多吗?他一会儿觉得这该感谢幽煞将军,至少能保得一方平安,一会儿又觉得这都是他的错,既然他位高权重,手里又握着世上最精锐的骑兵,为什么丝毫不阻止三部联军对中原的破坏?

叶霖看着谢沧行,笑吟吟地说道:“想不到谢兄对中原情形也了如指掌。”

暮菖兰瞟了一眼依旧老神在在的谢沧行,说道:“总之,情况就是这样。详细的,大伙儿再一同商量着办吧。”

夏侯瑾轩点点头,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当真一点欧阳门主的消息都没有吗?”

暮菖兰知道他着急,耐着性子重复道:“城里没有丁点动静。不过你也别失望,城外的军营就说不准了。那里就连我们也混不进去。”

夏侯瑾轩叹气:“唉,连暮姑娘都束手无策,莫非我真的猜错了不成?”

“夏侯公子莫急,”叶霖说道,“这几日查的严,纵然是我们这些长安城的老面孔也不敢太过张扬。左右夜叉短期内也没有要欧阳门主性命的意思,咱们应当小心为上,再徐徐图之。”

“嗯,正当如此。”夏侯瑾轩点头应允。

“好了,走吧,先去填饱肚子再说。”暮菖兰笑道。

“等下,我还有一个问题。”谢沧行不满道,“为什么我就一定是家丁?”他也想翻身做回主人,说不准也能叫两声“小兰儿”听听呢!

暮菖兰不屑道:“瞧瞧你这卖相,哪点像个少爷的样子?”

谢沧行抗议道:“那我总能当个镖师保镖之类的吧?”

暮菖兰自然要顶回去,两人就这么争争吵吵伴随着打打闹闹一路走去。

夏侯瑾轩见怪不怪,叶霖一怔过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目光

正文 章三十 百无一用(1)

暮家在长安的产业依旧是客栈一间——这也难怪,客栈鱼龙混杂、人来人往,无论隐藏身份还是打探消息,都是顶便利的地点。

比起葳香楼,这家小客栈要陈旧、简陋许多,灰瓦土墙的二层小楼,不大的门脸,堂内挤满了方方正正的木桌,没有上漆,还保留着木板原本的纹路。掌柜是一位笑容可掬的中年人,鬓角已经发白,长长的胡子使他看起来更像一位私塾先生。

为了庆祝“表少爷”夏侯瑾轩平安到达,客栈老板叶霖大方地宣布当晚宴请所有房客,一番觥筹交错,自然是宾主尽欢。

宾客当中有一对前一天方才入住的夫妇,自称来长安寻亲,因久寻不见,盘缠吃紧,只好从先前的地方搬过来。“表少爷”与这对夫妇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这对“夫妇”自然就是龙溟与凌波。

后来,一行人又寻了个机会与沈天放厮见商谈,都同意打探欧阳门主下落乃当务之急,自不必多说。

于是这些天来,他们一直在暗中打探着消息,一个一个街区地排查着,三教九流无所不包。虽然目前仍是一筹莫展,但他们都相信这样下去,到达那个真相一定只是时间问题。

叶霖、沈天放等人身为“地头蛇”,整天奔忙,几乎天天不见人影,谢沧行是老江湖了,插科打诨顺便套话又是他的专长,龙溟则假借寻亲为由四处走动,就连凌波都可以凭借道门信徒的身份很快成为了各家道观的座上宾,反倒是当初积极要来长安的夏侯瑾轩最无所事事——他没什么到处走动的理由,又是生面孔,而且还是全城戒严之后这非常时期到的。

这一日晚间,众人又聚在一起交换收获兼商量形势,夏侯瑾轩再度体认到自己来是来了,却完全派不上什么用场,沮丧地感慨道:“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龙溟安慰道:“夏侯公子此言差矣,天生我材必有用,又何必心急于一时?大瓠之实不可盛水浆,却可倚之浮于江湖,并非无用,乃未得其要领;大樗之树不可为材,却可荫蔽四野,并非无用,乃未到其时……”

“这话我同意。”谢沧行笑嘻嘻地接过话茬,“会轮到需要小少爷出力的时候,到时我们谁都不跟你抢。”

夏侯瑾轩苦笑:“若欲盛水浆却只得了大瓠之实,欲用其材却只得了大樗之树,那又该如何?”今后会不会有用到他的地方谁也不知道,可他当下就想出一份力。

谢沧行摆摆手:“这不是有我们呢么!同伴是用来做什么的?不就是用来搞定自己搞不定的事情么!越是做大事,越得靠别人。”

“不错。”夏侯瑾轩若有所思,“人力何其有限,丰功伟绩也非一人可为。那些建立不世功勋的明君圣主也尚有力所不逮之处,何况你我?”

谢沧行嘿嘿一笑:“越是大头头越有资格‘百无一用’吧?他们只要知道怎么指使人不就行了。”

龙溟挑眉:“谢兄言之有理,与其事事亲力亲为,不如知人善任。可若非事事精通,又怎么能知人、怎么能善任?”

夏侯瑾轩笑道:“就好比千金买马骨、自有良马来,我倒觉得欲求千里马的决心,比识得千里马的眼力更加重要呢!”

“哈哈,小少爷说的在理!”谢沧行笑道。

暮菖兰自顾自地喝茶,撇撇嘴,悄悄对凌波说道:“道长你看,他们又开始了。每凑在一起就爱争些什么天下啦、大道啦,有时候还争得面红耳赤的,好像跟他们有多大关系似的!”

凌波不禁莞尔,淡淡说道:“或许真的会有关系也不一定。”

闻言,暮菖兰狐疑地看向聊的热火朝天的三人,扑哧一笑:“另外两个不好说,某个人是铁定不沾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