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心中起急,眼看着就要失去龙溟的踪迹,忽然只见远处高墙上人影一闪,速度快到人眼难以捕捉,但她还是直觉地感到那就是她在寻找的人,高墙另一端——如果她对长安城的记忆没有出错——正是杨府的东院。

凌波松了口气,连忙跟了上去。

真武观与杨府之间高墙竦峙,仿佛将天空都割成了两半,使得原本就黑暗的夜更加阴沉压抑。她借着身旁一株垂杨攀上墙头,正要跃下,却生生停止了动作。

墙的那一边突然没了动静,龙溟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连带着整个空间都寂静了那么一瞬,仿佛被什么一下子吸走了所有声息。

凌波忙俯低身形,隐藏在枝桠间,手中扣紧了短匕,凝神看着墙的那一头。

可惜除了夜幕下静谧的庭院,一无所有。

她索性闭上了双眼,放缓呼吸,打起十二分精神聆听着周遭每一丝动静。

她听到了风刮过回廊的唰唰声,隔壁老汉的呼噜声,甚至仓库里老鼠的吱吱声……

除此之外,还有两处刻意压低的呼吸声。就像是匍匐在草丛中一步一步悄悄接近着猎物的狼,它们嗜血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紧了猎物,仿佛每一个瞬间都会突然发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猎物吞吃入腹。

可它们偏偏不这样做,它们的脚步是那样的轻缓,不紧不慢,在蒿草的气味里隐藏着自己的气息,每挪一寸都似乎经过了精心的计算和小心的试探,那么的有耐心。

然而,它们的猎物是彼此——这是一场狼与狼的斗争。两方的气息如此接近,凌波无法分辨自己熟悉的那个人究竟是哪一个——又或者,哪个都不是。

她摒息凝神,一动不动,直到四肢都已麻木,墙的那一头,对峙的双方依然没有动手的迹象,仿佛在比拼耐力一般。这两个人的精神力,委实太过惊人。

凌波感到背脊上冷汗一滴一滴滑过,几乎要感受不到手中冰冷的锋韧。

就在此时,东侧之人的气息忽然浊了一个来回。

凌波倏地张开眼睛,正看到西侧之人举起乌沉沉的朴刀重重劈下。这一击挟着雷霆之威而来,就像上古神话中的神兵,那刀刃一旦落下,就能劈山裂石、开天辟地一般。

可是凌波几乎在一瞬间就已明了,会占上风的是另一方。她看见那道黑影几乎在更早的时候悄无声息向侧后滑开了半步,以让开锋利的刀锋,一支匕首悄悄交到左手,对着敌人的咽喉直刺。

这一击说不上有多么高明的招式,但它的轨迹却是如此漂亮——世上大概再也找不到比它更干净利落的线条,似乎只能用漂亮来形容。

凌波认出他就是龙溟。她极少见他出手,可几乎每次他出手,都会给她不一样的震撼,每次都让她感到他所展露的不过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正文 章二十八 黄雀在后(8)

如果龙溟手中的匕首能再长上三分,这场对决将在一招之间决出胜负。

那刀客的功夫也毫不含糊,危急之中不但不撤刀,反而加重了朴刀下劈之势,手腕顺势一提一摆,利用长长的刀柄荡开匕首的攻击。

那刀柄也是精铁铸成,匕首短而细,不适合硬碰硬。龙溟立时反握匕首,向刀客手掌划去。

那刀客横刀一搪,于是两人斗作一团,招招又快又狠,不留情面,常常是招式还未使全就要变招。

那刀客渐渐意识到了不妙,两人你来我往见招拆招,可距离却始终维持在短兵相接的尺度,朴刀的优势完全无法施展——几乎是在第一招的时候,就奠定了他的弱势。

胜负已经没有悬念,只是时间问题。正当此时,前院的方向响起了脚步声,想是被两人相斗的声响吸引而来,这声音既轻且快,多半来者不善。

龙溟一个分神,那刀客觑准了机会,立刻拉开了两人距离,当即运起十二分的气力,挟万钧之力再度劈下。

龙溟暗自喊糟,却是追悔莫及,只得倒转匕首,向刀背上猛地一击,只听当的一声,朴刀破空的呼啸之声顿时变得破碎不堪。

又听得叮的一声,匕首终究承受不住两相对撞的巨力,断成两截。

两人被震得后退了一步,一瞬间两人都没有再出手。

这时,来人恰好赶到,半刻迟疑也无,挺剑攻向龙溟。

凌波迟疑了一刹,还是决定出手加入战团,匕首悄无声息地向那剑客刺去。

那剑客彷如背后长眼一般,不见回头,长剑却如灵蛇一般反向背后游出,恰到好处地挡在了匕首之前。两条兵刃将碰未碰之时,又忽地一绞,若不是凌波反应快,不止兵器,恐怕她的一只手臂也要给绞了进去。

这剑客显然并非沉默是金的拥趸,手下攻势不停,开口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凌波不理他,腾身一跃抢到龙溟身后,低声道:“是我。”

“你怎么会……”龙溟一惊,又叹气道,“罢了,先解决了他们再说。”

凌波点头。两人背向而立,各自应敌。

那剑客被两人如此轻忽,大为不满,一对三角眼迸射出两道凶光:“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好问话你们不答,待会儿别怪爷不客气!”

龙溟似乎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情,挑衅道:“千万别客气!”话音未落,脚跟一旋抢到他面前,一掌已凌空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