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的笑脸隐藏在面具之后,拱手道:“萧少侠,幸会。”

萧长风已取下蒙面的黑巾,脸色实在称不上友善:“枯木长老有何贵干?”

枯木呵呵一笑:“萧少侠这是对待恩人的态度么?我可是真心想为萧少侠排忧解难。”

萧长风装傻充楞:“我有什么难好解?”

枯木冷哼一声:“萧少侠何必装傻?待欧阳小姐醒来,真相自然大白于天下。到时候你要如何在蜀中立足?”

“我大可矢口否认。”萧长风冷笑,“师妹是喝了我的茶,但不能证明毒一定是我下的。更何况,”他有恃无恐的一笑,“如今这形势,师父也不会想把事情闹大,只要我死咬住不松口,到最后息事宁人压下来,也并非毫无可能。倒还真要谢谢你们呢!”

枯木的语气依旧那么平平淡淡:“萧少侠言之有理。”随即话锋一转,“可之后呢?萧少侠觉得经此一事,折剑山庄还会是你的吗?”

萧长风一凛,沉默不语。

枯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莫测高深地说道:“我奉劝你一句,退一步海阔天空。”

萧长风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我该回汉中?”

枯木摇头失笑:“萧少侠的心气就只有这么一点点而已?”他神秘一笑,示意萧长风附耳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

萧长风闻言先是一惊,后是一愣,继而大怒,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让我做你们胡人的走狗,想得美!”神情一派傲然不屈。

此言一出,房内气氛迅速冷却下来,冻得人牙齿打颤,又压抑得令人窒息。萧长风本能地感到一种恐惧,不由再度打量起枯木那看不见表情的脸,自己是否拂到了对方的逆鳞?

枯木的心中先是愤怒,再是嘲讽,又是鄙夷,这就是汉人的嘴脸,永远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却从不愿正视别人,更不愿正视自己。他忽然一笑,就像龙溟说的,对付这种人,太容易了。于是他深深叹息道:“我本以为萧少侠乃是一代枭雄,可惜,可惜啊!”

萧长风哼了一声,继续嘴硬:“我对遗臭万年没有兴趣!”

枯木冷冷一笑:“遗臭万年?哼,我看是成王败寇!试问历朝历代英明圣主,有几个不是靠非常手段登上的帝位?还不是享国日久、万人敬仰?萧少侠,十年之后,谁还会记得你是怎么坐上这位子的?”

闻言,萧长风再度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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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龙溟与龙幽登上了离营地几里地外的山峰,俯瞰着周遭的地形,身边只跟着几名亲兵。

如今顶着那张幽煞将军面具的仍是龙幽,毕竟突然间多冒出一个人来,总是一桩奇事,是以龙溟打算等到合适的时机,再让龙幽顺理成章地恢复自己的身份。

龙幽有些沉不住气了,忍不住问道:“舅舅那边怎么还没消息?”

龙溟眺望远山:“等吧。无论对欧阳英还是萧长风,都不是能很快做出的抉择。”

“早知如此,我何必快马加鞭一路紧赶慢赶。”龙幽似真似假地抱怨道。

身后有人失笑出声:“殿下明明是为了早日见到将军,才不是为了劳什子的萧长风。”

“宏嘉,你闭嘴!”龙幽气急败坏地朝自己的亲卫叫道,然而宏嘉却只是痞痞地笑,惹得站在旁边的术里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两人也是兄弟,都是浓眉大眼,乃是北方最常见的长相,身材不高不矮,五官颇有几分相似,只是术里年长些,更沉默严肃,自小跟着龙溟,而弟弟宏嘉则带着一股子玩世不恭的飞扬跳脱,自然是龙幽的亲卫。

“哦?”龙溟似笑非笑地睨着他,“这么急着见我,想是在课业上小有所成了?为兄甚感欣慰。不如,写篇策论给我看看,这题目嘛……”他故意拖长了尾音,作思考状。

龙幽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天知道他最讨厌的就是之乎者也,练武治军都要有意思多了,连忙摆手,借口张嘴就来:“呃,现在战事为第一要务,咱们总得分个轻重缓急嘛。”

龙溟不禁失笑:“这借口倒还说得过去。”随即又板起脸,“近来大长老与我都不在近前,无人管束,你倒是逍遥自在了。读书习字我不指望,若还不能在治军上做出点样子,到了大长老那里,我看你怎么过关!”

一句话说得龙幽立刻苦了脸,怎么能忘了还有一位严厉数第一的舅舅兼师父呢?正哀怨着,忽然听术里出声示警:“将军,山下有动静。”

“隐蔽起来。”龙溟立刻下令。毕竟他们这次行动重在出奇制胜,绝不能泄露铁鹞骑的行踪——为了计划能顺利实施,他们一点风险也不能冒。

龙幽一惊,忙牵起坐骑往林密处躲藏,心想这荒山野岭的,最近的村落也在几里地开外,什么人这么不长眼?不由得顺着枝叶的间隙向山下看去

正文 章二十二 天算人算(6)

绵延起伏的山坡上,一片枯黄中,新绿悄悄冒出头来,颜色鲜艳青嫩,却在飞踏的蹄声中破碎飞溅。

五匹马健蹄纷飞,不紧不慢地追着他们的猎物,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为首的骑士留着一脸络腮胡,口中不时吆喝着什么听不懂的语言。

前方奔行的妇人一身最普通的粗布袄裤,头上包着蓝底碎花的布巾,眉目生得倒还不错,只可惜面色黝黑中透着蜡黄,看起来像是普通贫家女子,可一双眼睛却是异常清亮,机警地关注着紧紧追在身后的五名骑兵。脚下步履如飞,也出卖了习武之人的身份,宽大的衣袍下,窈窕的身材若隐若现。

只听一声呼哨,五骑突然加速,从三面包抄而来。

那妇人脚步一顿、身姿一旋避开右侧刺来的一枪。可这么一缓,另几名追兵就赶了上来。她就地一滚让开纷至沓来的马蹄,又故意卖个破绽引得四人挺枪齐刺,接着纵身一跃在枪杆上一踏,借势跃近那发号施令的首领,挥掌击出。

那首领反应也快,这时候长枪是不顶用了,左手抽出挂在马鞍上的钢刀就向那妇人头上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