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帮助,实则监视,范福哪有不懂?他目光微微一暗,点头称是。

龙溟只作不知,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锦缎递给他:“打开看看吧。”

范福恭恭敬敬地接过,将信将疑地打开,白色锦缎上写着一行行看不懂的文字,中间留了一段空白,在最后还盖着一枚方印,范福一惊:“这莫非是……”

龙溟遥指着那枚方印笑道:“这是我夜叉族大长老掌管的印信,专用于任命与调令——也是跟你们汉人学的。至于这空白上会写什么,就看你的了。”

正文 章二十 一念之差(7)

夜色已浓,月朗星稀,一层银辉洒在折剑山庄的重楼复殿之上,分不清是雪色还是月色。

龙溟从欧阳英居住的主屋告辞而出。他是来辞行的,但他知道欧阳英听得心不在焉——这位当今武林第一人,今夜定会无法入眠吧?

他记得小时候,自己有一次发了高烧几日不退,舅舅也是这般夜夜辗转难眠,尽管表面上仍是不动如山,一切照旧。

无论是胡是汉,面对关心的人或事,都无法无动于衷吧?

可惜,欧阳倩不是他们关心的人,所以可以为了减少铁鹞骑的牺牲,毫不犹豫地牺牲她。

舅舅曾这样告诉过他:“所谓的政治,就是必须把人命、土地、财富等等放在天平上称量,然后选择利益最大的一方。”为了更大的胜利,牺牲总是必须的。

不知不觉地,龙溟发现自己竟然已走到欧阳倩的西院前。他并没有犹豫太久,就迈入了那扇月洞门。

守卫的弟子见是他,面露讶异,却没有阻拦。于是他畅通无阻地走到了欧阳倩的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唤道:“凌波,是我。”

片刻过后,门吱呀一声打开,凌波对他颔首浅浅一笑:“上官公子。”

一笑之间,庭中的落雪,天上的月色,仿佛一下子朦胧到了十二分,也温柔到了十二分。院中的红梅开得正好,暗香浮动,疏影横斜。

月光细致地洒在她的脸上,明与暗,分配得恰恰好,衬出肤色莹白如玉,眸色漆黑如潭,却又亮如星辰。眼角眉稍带着掩不住的倦意和憔悴,反而更添一抹惹人怜惜的神韵。

龙溟忽然变得不想开口。

凌波不明所以地问道:“这么晚了,公子找我有事吗?”

龙溟移开了目光,答道:“我是来告别的。”

凌波一怔,心中渐渐有所了悟,笑容不禁淡了,仍是问道:“公子欲往何处?”

“回北方。”龙溟答道,理由说的十分顺口,“自我离家渡江,算起来已有旬余,是该将此间情形回报,好筹备下一步事宜。”

凌波没有回话,两人一同沉默下来。她立刻想到西北边塞远隔万里,此后山高水长,不知何日方能再见。

而龙溟更是心中明白,此刻一别,恐怕已是再会无期。毕竟,“上官彦韬”这个角色最好的结局,就是不幸“死”在夜叉手上,从此销声匿迹。

就算他真能再来,凌波又能否逃过范福与萧长风的毒手?这个问题,他不愿去想,却挥之不去。

凌波的眼眶渐渐地红了,连忙垂首掩饰,说道:“公子稍等,我有些疗伤解毒之物,可带上以防不测。郭公子的喉疾,我还没有想出治法……”

龙溟道了声谢,又澄清道:“郭师兄和范师兄都留下,此次只我一人回去。”

凌波一惊,皱起眉头:“一人?这太危险了。”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满担忧和不赞同。

龙溟又重复了一遍他给欧阳英的借口:“范师兄在北边脸面太熟,容易被人瞧破身份。郭师兄的个头又太惹眼。我一人反倒利落些。”

凌波知道他既已决定,就不会更改。她的心中闪过许多个念头,最后只是低声说道:“你……你保重。”

听出话语中的浓浓担心,龙溟禁不住安慰道:“放心吧,我若没有把握,是不会轻易犯险的。倒是你……”他顿了一顿,想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北边传来的消息并不乐观。如今关东形势不稳,铁鹞骑多部被派去协助平叛,关中兵力严重不足。因此他必须回去,也因此折剑山庄必须自顾不暇,不能让他们有闲暇把目光放到北方。

他心中纵然有千言万语,最终也只剩四个字:“自己小心。”

走出院门之际,龙溟鬼使神差地回过头,正巧,那扇即将关起的门旁,凌波也回头看着他。这一眼,隔着一院的疏影横斜、皎洁月光,对方的面容都是那般模糊不清,却又好像可以永永远远镌刻在心上。

他们匆匆收回视线,各自走向自己必须去的地方

正文 章二十 一念之差(8)

月下的阆水,如一条银带般蜿蜒前行,绕着墨色沉沉的群山,看起来柔和而又安详,但熟悉它的人就会知道,它正挟着多么巨大的力量奔涌不息。

就像此时的姜承一般,只是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目光定定地看着远处山脚下的江水,可心里有多么焦急、多少激荡,就只有他本人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