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剑山庄的剑法恢宏豪阔,爪法却是奇诡阴狠,这两种兵器配上这两个人,不得不说是一种错位。

姜承原本心里有很多念头,可打着打着,心里渐渐地就只剩下这场比试——准确地说,是只剩下萧长风使出的招式。

他虽未应承修习剑法,但欧阳英这几日来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教授过程中讲解了不少紫荧剑法的精髓。欧阳英一辈子钻研紫荧剑法,一招一式早已融入骨髓,起承转合全凭本能,使将起来一气呵成、收放自如,无丝毫斧凿痕迹,让人只觉威力无穷,但却难以从中窥出门道。

而萧长风则不同,他的招式同欧阳英比起来,就好像是把紫荧剑法的精要之处拆解开来一一演示一般,无意中帮助姜承迅速领悟了那些口诀的真正含义。

姜承感觉到从心底里涌起一种兴奋,甚至一种狂热,他每领悟一点,脑海中就会喷涌而出某些应对之策,叫嚣着等待他验证,神智似乎前所未有的清明,又似乎全不受他控制,他就像是丧失了其他一切的傀儡,脑海中只有一个意念,那就是如何赢。

这看在萧长风眼里,完全就是另一番光景,仿佛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落在对方的预想之中,哪怕只是心念稍动,去路就已被封锁。

这绝不可能!萧长风心中又惊又疑,他们虽从未真正比试,但对彼此武功并非全无了解,姜承怎可能一夕之间突然高出自己一筹?除非……

一个想法在他脑中一闪,萧长风的背脊忽然泛起一阵寒凉,莫非师父已将紫荧剑法的口诀告诉他了?是真是假,试试便知!

萧长风牙一咬,使出一招平分秋色。此招破解之法只有一个,便是在“秋色”将起时攻向他的双眼。若他手中当真有剑,这一招威力奇大,往往伤人亦伤己,是以绝少有人使用,而“有幸”得见之人,大多也都没命活下来。因此姜承理应无从得知,除非他也是习剑者。

姜承哪知道他的这些心思?见到起势便思破解已是一种本能,直到左拳离萧长风的双眼不到一尺,才猛然惊醒过来,急忙后跃,惊疑不定地问道:“大师兄,你为何……”为何要用到这种玉石俱焚的招式?

萧长风已无心理会他。自己的担忧得到了证实,一时之间震惊、不甘、愤怒、嫉妒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虽然私心甚重,但对师父一直存有敬慕之心,紫荧剑法传人的身份,一直是他的骄傲——这也是他面对姜承时,最大的心理优越感来源。

可这份敬慕,这份骄傲,此刻就好似被重重一锤砸了个粉碎。他断没有想到师父竟然如此偏心,一种被遗弃、被背叛的感觉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那毫不掩饰的杀气以惊人的速度累积,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虽然没有人真正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眼看着萧长风一双眼睛瞬间充血,死死地瞪着自己,带着无比的怨毒,姜承直觉地感到自己一定做错了什么,心中一片慌乱,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夏侯瑾轩虽然聪明,但对武学一道从不上心,自然更不可能看出其中门道,只知道萧长风忽然勃然大怒,然而自己却无从劝解。这样下去一定不妙。思及此,他忽然哎呦一声弯下身去。

范福一怔,再抓着他的手腕也太不自然了,只好松了手。夏侯瑾轩失了钳制,双手捂着肚子,假装低声对身后侍者说道:“这位小哥,我不知道是吃了什么不合适的东西,能不能劳烦你……”

在这种鸦雀无声的环境,这几句悄声低语就好像大喊大叫一般明显,一下子就把姜承的注意力完全从比试上吸引了过来,他连忙奔至夏侯瑾轩身旁:“夏侯……少主,我随你去寻大夫。”又转向萧长风,“大师兄,我先告退了。”

萧长风静默片刻,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好,好啊!”语毕,拂袖而去,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捂着肚子的夏侯瑾轩偷偷瞄了瞄那个怒气腾腾的背影,脑海里清晰映出了水火不容、势不两立几个字——看来,有些事已无可挽回。

事后,当龙溟得知了此事经过,也不禁慨叹折剑之分裂真乃天意,一项项对萧长风不利的事实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一股脑全摊在他面前,一下子突破了他的心理防线——完全不需要他们推波助澜。

既然如此,他们也不用再客气了

正文 章二十 一念之差(1)

范福再度穿行在萧家别院的走廊步道上,不过一日之差,这些亭台楼阁看起来似乎冷清萧索了不少,不知是否是少了那些躬身相迎的侍者的缘故。

正遇见一位侍者迎面而来,急忙向范福躬身行礼,手中的竹篓露出几角碎裂的瓷片,看釉色,多半是龙泉窑的佳品。范福视而不见地走了过去,心中冷笑不止,看来萧长风这回的脾气,发的可不小。

待到了书房,果然“空旷”了不少。萧长风见是他来,神色缓了缓,颔首道:“范兄。”只是也没平时热络。

范福故作无知,惊讶四顾,疑惑道:“萧兄这般动气又是何故?昨日让我等好一顿莫名其妙,大家都猜测你是输给了姜承才……”

“别跟我提他!”萧长风朝黄花梨木圆桌重重一拍,留下一枚浅浅掌印。

范福仿佛被吓了一跳,足足愣了三秒,才关切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见萧长风抿唇不语,补充道,“萧兄,我可是真心想跟你交朋友。”

萧长风犹豫片刻,便将事情如实道来——虽然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有些话对外人反而比较好开口。

果然,范福听完,义愤填膺地一拍桌子:“这太不像话了!人人都只学一样,凭什么就他例外?”

萧长风冷哼一声,没有作声。

范福面色十分凝重:“萧兄,你可不能大意啊!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欧阳门主这是在为未来女婿铺路。我看,这二小姐可是铁了心非姜承不嫁了。”

萧长风嘴角抽了抽,仍是不置可否。范福瞄了他一眼,续道:“依我看,不管二小姐看上的是谁,欧阳门主都不会把女儿嫁给萧兄。”

萧长风怒气上涌,生生止住,硬声问道:“此话怎讲?我便如此不堪么!”

范福摇摇头,故弄玄虚地说道:“恰恰相反呐!”慢条斯理地走到门边关严,再踱回桌边撩袍一坐,一语点破了玄机,“以萧家的实力,若萧兄再当上门主,这蜀中还会有他欧阳家的立足之地么?”

萧长风一震,这么简单的道理,他竟然从未想到!

“而姜承呢?无父无母的穷小子一个,就算当了门主,他除了依靠欧阳家,还能翻出什么花样?”范福顿了一顿,压低了声音,“萧兄,更糟的还在后头。你萧家的势力这么大,对欧阳门主来讲迟早是个威胁!要想让姜承顺利上位,你们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