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气氛?”他只是见大家都离了席,所以跟出来了而已。

暮菖兰与瑕都掩唇而笑。夏侯瑾轩无奈摇头,不给皇甫卓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机会,他岔开话题道:“对了,怎么这么晚了还不见上官公子和凌波道长?”

“这有什么奇怪,”瑕回道,“奔波这么多天,好容易能睡个安稳觉,起晚些也很正常嘛!”

“并非如此。”皇甫卓连忙摇头,“上官公子一早便随我与姜师兄一同去了演武堂。”

闻言,谢沧行立刻来了兴趣:“哦?你们比武了?”

皇甫卓又摇了摇头:“折剑山庄严禁私下比试,我们远來是客,也应客随主便。”

“哦。”谢沧行的语气颇为可惜,就不知道他好奇的到底是谁的功夫,随即问道,“那凌波道长呢?”

皇甫卓仍是老老实实地答道:“凌波道长来的晚些。上官公子第一次入川,对川中风物深有兴趣,道长也算半个东道,便领他四处转转。”

闻言,谢沧行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其他人倒是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瑕说道:“这么说起来,传言中蜀山就是在蜀地嘛。”

暮菖兰扑哧一笑:“蜀山蜀山,就是位于蜀地的山,可谁不知道蜀地群山万壑,数也数不清?该说这名字是直白好呢,还是故作神秘好呢。”

闻言,瑕也笑了,语气中充满向往:“不知道蜀山上是什么样子,真想上去看看。”

夏侯瑾轩感慨道:“蜀山啊,那真是‘仙迹灵踪知几许,云缥缈,石峥嵘,云深不知处’啊!不过传闻中说,此处不远的山中有一座朝云观,观中最高处有一座停云峰,有时能看见蜀山的仙人乘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在山顶古松下对弈呢!”

“你又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书?”皇甫卓毫不留情地拆台,“停云峰长年云雾笼罩,偶得云开雾散,又逢日影斜照,能见七色虹彩而已。”

夏侯瑾轩尴尬地搔搔头,言道:“这……传言虽然真假难辨,但风景秀丽却是货真价实。”随即转向瑕说道,“瑕姑娘若是有兴致,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看看。”

“好啊!”瑕拍手笑道,“暮姐姐,大个儿,一起去吧。”夏侯瑾轩顿时怔在当场,一脸苦笑。

“别管那个劳什子的山了。”谢沧行不满道,“赶紧去酒楼才是要紧。这几天光顾着赶路,肚子里的酒虫早在闹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无奈摇头。

暮菖兰瞪他一眼:“你这人,三句话不离吃喝!”话虽如此,她却乖乖抬步向酒楼的方向走去。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她也有痛快醉一场的心情。

夏侯瑾轩与瑕相视而笑。“反正山也跑不了。”瑕说道,“那就改天吧!”

正文 章十五 仙迹灵踪(1)

离折剑山庄不远的崇山峻岭之间,一条大河滚滚东流,河南岸有一处较为平缓的山坡,延伸到半空又陡然向上直冲云霄,山顶终年云雾缭绕。

坡上翠竹成行,林间山鸟啾啾,水声潺潺,此时一缕霞光穿透云层,照耀在溪畔青石之上,连这死物都仿佛被它唤醒了一般。

朝云观就若隐若现于这片树林中,虽然没有折剑山庄那般的一览众山小,却更为云深不知处。

虽说是道观,观里却没有什么高大辉煌的建筑,也没有多少巍峨耸立的神像,和江陵城的太济观迥然不同,只是就地取材地建了一栋栋竹舍竹亭,偶有几处石桌石椅,依山势起伏星罗棋布,几乎完全与山林融为一体。

各屋舍之间皆有小路相连,逢险要处则以翠竹铺就悬道。时而曲径通幽,时而豁然开朗,蓦然回首间,初日从远方的层峦叠翠间冉冉升起,别有一番壮观瑰丽。

此情此景,就连素来对寄情山水兴致缺缺的龙溟也不得不承认,千百年来文人雅客为之挥毫泼墨无限向往的归老山林,确有几分迷人之处。不过,在他看来却更是——“山河如此壮阔,无怪乎从古至今不计其数的英雄豪杰为之毕生求索、征战不休。”

凌波淡淡一笑:“江山常易主,山河永如故。人生不过百年,能做得自己的主人已是不易,何苦强求这无限江山?”

龙溟的脚步顿了顿,感慨道:“若如道长所说,人生苦短,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什么王侯将相,什么一统江山,都不过一场虚妄么……”

片刻沉默间,视线忽然豁然开朗。龙溟停步回首,茫茫云海间,一轮红日正从陡峭狭窄的山岬间穿过,带着火一般鲜红的颜色。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仿佛要抓住那红日一般,仿佛就在他渐渐合上的掌心中,燃烧着照耀古今的光和热。然而只消一瞬,红日再度隐匿到群山之中,带走了四周刹那突现的光明,惟剩天边红霞,依旧似真似幻地燃烧着。

张开手,依然空空如也。

半晌,龙溟摇了摇头,既是对凌波说,也在对自己说:“江山或许不需要主人,但万民却未必。那些将生死荣辱托付的人,却不是能因一句‘吾生而有涯’就能置之不理的。”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渐转铿锵,眼中再度燃起了火光,“有明主,方有太平天下、盛世荣华。”

凌波怔怔地看着他,猛然想起初见时分从他身上感受到的那一种令人震颤的力量,只是后来一路相处,他总是谦和地微笑着,让她几乎忘了初时的印象。直到那一晚,当他直面对上罡斩师伯——那是猎人面对猎物时步步紧逼的姿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强势;直到现在,当他谈起天下——那是一种“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的蓬勃生机与勃勃野心。

师父总对她说,“世人诸多伪装,惟有不被外物所惑,方能去伪存真,这也与《南华武经》外一篇的精要所在有异曲同工之处。”可她却总勘不破这些真真假假的谜团。

龙溟见她垂首不语,饶有兴致地问道:“道长似乎颇有异议?我曾听闻道门讲究无为之治,‘为无为,则无不治。’那么以道长所见,万民是不需要什么所谓的明主了?”

凌波一怔,刚想点头,迟疑了一下,又微微皱眉,脸上露出有些茫然的表情,若按经典,多半是如此;可若是如此,她又在做什么呢?既然天下并不需要明君贤臣,那又为何要她寻找能将天下托付之人呢?凌波想不出答案,不答反问:“听公子话意,当是志在天下了?”

龙溟笑了笑,四两拨千斤地回道:“如今聚集在这折剑山庄的,谁人不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来?”

凌波笑而不言,没有澄清也没再追问。言语最是虚幻,人若不欲言,何必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