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龙溟的目光冷冷地射向了谢沧行,此时的他再也没了平日里的谦和有礼,浑身散发出毫不掩饰的敌意与凌厉,仿佛下一刻、下一秒,就会使出致命的一击。龙溟的直觉告诉他,必须提防眼前这个人——他是久经战阵的人,对自己的直觉向来有十分的自信。依大长老的话意,谢沧行乃暮家下属之一,但他却总有一种感觉,此人没那么简单,并没有一丝一毫屈居人下的神气。今夜如此良机,他可要好好试探一番。

面对着龙溟咄咄逼人的盯人眼光,谢沧行心中苦笑,刚在背后说人家坏话,这报应也来的太快了吧?这人看起来就不好搪塞,可头疼了……两人对视片刻,谢沧行的目光忽然转向龙溟身后,嬉皮笑脸地招呼道:“咦?凌波道长也来了?今晚真是好热闹啊!”

闻言,龙溟狐疑地转身看去。凌波正站在游廊转角的廊柱之后,被撞破了行踪,心中尴尬不已,踟蹰半晌才现出身来,螓首低垂,轻声唤道:“谢大哥,上官公子……”可叫完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忐忑不安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中尽是浓浓的担忧,似乎对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敌意十分困扰。

龙溟微微颔首算作招呼,目光若有似无地在凌波身上一转,心下了然她多半是听到了动静出来看看,并非同他一般有所预谋,因此只来得及匆匆披上外衣,身形在月色之中显得十分单薄,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龙溟轻轻一叹,原本想说的话俱都作罢,恢复了往常一样的微笑:“看来此间夜色确有独到之处。不过更深夜寒,二位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语毕拱手一礼,转身回了房。

谢沧行轻轻舒了一口气,走到凌波身旁低声道:“今天可要多谢你解围了。”

凌波咬了咬唇,迟疑片刻,也压低声音说道:“师伯,上官公子他……”

谢沧行举手打断:“你无需担心,我自有分寸。快些回房休息吧。”语毕不再停留,向着房间走去,耳边隐约传来凌波低低的叹息声

正文 章十二 蜀道之难(6)

夏侯瑾轩一行人又行了几日,但群山却似没有尽头一般,一路钻来绕去,完全看不到接近终点的迹象,要不是姜承一行人俱都是一副胸有成竹之状,他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哪个永远出不去的奇门阵法,因此当听到姜承说明日就可以到达折剑山庄时,兴奋的心情不言而喻。

这一天,一行人宿在了一座小小的山城之中,折剑山庄的大弟子萧长风已带人等在那里接应。这对失去了大量马匹物资的夏侯瑾轩等人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两方人马会合,个个喜不自胜。小小的山城登时车马喧腾,仅有的几家酒馆饭庄都座无虚席。

山中入夜格外寒凉,而夏侯瑾轩与瑕却没有同他人一样躲进温暖的室内,反而冒着冷风在小镇的街道上踱着步子。这倒也不是因为他们多么孤僻,只因方才席上两人本来正聊得开心,耳朵里却钻进了不入耳的对话。

说话人毫无新意的是徐世徐杰兄弟二人,他们一边拉着前来接应的同门弟子推杯换盏,一边还不忘抱怨这一路辛苦,特别是那场造成了人马车货损失的遇袭。

“入川有那么多条路,”徐世这样说,“怎么偏偏就选了那一条呢!”

几个人不住附和,议论得好不热闹。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自从欧阳英先行回川后,一行人一直由姜承统领。他们这是在说谁,哪能听不出来?

夏侯瑾轩的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夏侯家弟子见少主不高兴,都拼命地想话题逗他开心,可还是无法阻隔背后传来的噪音——当一个人越不想听到什么,那声音就越是会不受控制地灌进耳朵。

这时候,就见瑕毫无预兆地站起身来,走到徐世那一桌,义正言辞地说道:“我可得说句公道话。刚才皇甫少爷还说呢,入川是不止一条路,可其他几条也没好到哪里去呀?再说,就算路没选对,当初姜小哥问大家伙意见的时候,怎么没听你们吭过一声?这时候倒来事后诸葛亮了!”

此言一出,现场的气氛顿时僵住,徐世徐杰的脸憋成猪肝色,却不知如何反驳,两个人四只眼狠狠地瞪着瑕。而瑕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居高临下地反倒占了上风。

夏侯瑾轩扑哧一笑,顿觉心情大好,起身走过去,说道:“瑕姑娘,姜兄和皇甫兄正忙着分派人员物资,咱们去看看是否需要帮忙吧。”随即转向徐世等人拱了拱手,闲闲笑道,“各位慢用。”那刻意加重的“慢”字讽刺意味十足。

于是,他们两人便离开了饭庄,并且再也不想回去。四下里一问,姜承已带着几名弟子去后山腰上布防。两人一合计,去厨房拿了壶酒,带上去给他们御御寒。

举着火把走在山路上,只见莽莽群山西带,滚滚江水东流,苍茫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手中的这一点飘忽的光芒,忽然就有了一种命不由己的茫然感。他有一种感觉,仿佛从他踏出夏侯世家、闯入风云突起的碧溪镇那一刻,他的世界就已经永远地改变了,再也无法回到那个只需要担心如何混过爹爹检查功课的自己。

面前有一个广阔的世界正在展开,就像眼前的群山万壑,有着峰回路转、无限精彩,可他却完全看不清自己正走向何方。而这种茫然感,又会令人不由地更想紧紧抓住手中的这一点光芒,和走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

“在想什么呢?半天都不说话?”瑕突然开口问道。

夏侯瑾轩一惊,不觉为刚才的想法感到有些窘迫,竟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瑕更感到奇怪了,不禁停下脚步关切地看着他:“怎么了?”

少女的眼睛在暖融融的火光中显得格外明亮,眼角那一颗泪痣带出一丝妩媚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伸出手去碰触。夏侯瑾轩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红了脸,心脏的跳动仿佛也不受控制,可脑海中忽又闪过曾在相书上看到的话,“泪痣者,一生流水,半世飘蓬。”心就那样揪了起来。

正胡思乱想着,瑕忽然踮起脚,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夏侯瑾轩还来不及反应,就见瑕面色凝重地说道:“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该不会是吹多了风,染上风寒了吧?风寒可不是小事!我爹就是……”话音突然顿住,咬了咬唇,“总之一定要小心。走,咱们还是下山去找大夫看看。”说着不由分说就拉着他往来路走去。

夏侯瑾轩连忙止住她:“不用!我没生病,我只是……只是走太快,有点累。”

瑕狐疑地盯了他许久,见他确实不像生病,这才稍稍放下心,口中仍忍不住叮嘱道:“如果有不适,哪怕只有一点点,也一定要告诉我哦!”语毕就要转身继续前行,突然意识到刚才一时情急抓住了他的手。瑕一惊之下赶忙松开,难得忸怩地低下头,默默向前走去。

两人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好半晌,谁也不开口说话。蜿蜿蜒蜒的山道上只见两条人影,在飘忽的火光中一会儿凑得很近,一会儿又分开

正文 章十三 虚虚实实(1)

两人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好半晌,谁也不开口说话。蜿蜿蜒蜒的山道上只见两条人影,在飘忽的火光中一会儿凑得很近,一会儿又分开。

最后还是瑕挨不住这别扭的气氛,开口说道:“咱们可总算是到了地头,再这么走下去,我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夏侯瑾轩笑道:“瑕姑娘受苦了。不过,严格说来我们还没有进入蜀中地界……”

“停,打住!”瑕不满地回头说道,“不要说这种扫兴的话好不好?难得咱们打退了敌人又迎来了自己人,该想些高兴的事才对。”

夏侯瑾轩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可还是忍不住续道:“我倒觉得越是此刻越不能大意。你看,净天教连咱们行进路线和唐兄马车的机关都一清二楚,怎么会不知道队伍里有郭少侠这号人物呢?依我看,前次之事只是佯攻……”

话还没说完,只见瑕双手比出一个大叉喊道:“停!拜托你,不要说下去了!”

夏侯瑾轩一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瑕没好气地道:“你这张乌鸦嘴,每次说了什么坏事最后都会发生……我今天累了一天,好容易能歇歇,可不想再去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