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怀璧其罪>第六十九章 当局者迷

  “……”萧珏看着眼前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答复。

  闻人瑜后退几步,离萧珏远了些,客气抱拳问道:“冒昧敢问,阁下高姓大名,在下为何会在此?”

  “义父!”萧珑被苏拂扶着自屋内快步走出,看到萧珏也在忙道,“哥!义父他刚刚忽得头痛,之后便点了我和苏拂的穴道冲了出来!”

  “义父?”闻人瑜看着明显和自己相仿的少女,又转回头看面前抓住他双肩的男子,忽得抬手挣开开退开数步,脸上尽是茫然,“这其中是否有误会,在下同二位年岁相仿,不是什么义父,我是……”

  “你是奉剑山庄闻人家的三公子。”

  身后忽闻人声,闻人瑜回身见不远处小楼内一年长男子倚在窗边同他说话,“前辈识得我?可否告知……”

  只是话还未问完,那年长男人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闻人瑜不由蹙眉,却并没开口指责男人的失礼之举。

  “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被闻人兄称前辈,着实有些想笑罢了。”尹枭笑够了身子前倾微微探出窗外,反问了一句,“闻人兄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闻人瑜轻摇摇头,他对面前男人没有半分印象。

  尹枭摇着扇子朝二人中间的池水指了指,道:“那闻人兄不妨看一看自己如今的模样?”

  闻人瑜依言低头,那池水映照得并不算清晰,但缺失的那段记忆横跨了近三十年,足够让他知道自己并非少年。

  “琼之!”萧珏快步走上前将人扶住,一面瞪了一眼妄言的尹枭。他方才因闻人瑜想起了自己是谁而犹豫该如何解释,一时不察让尹枭钻了空子。

  “我……”闻人瑜反手抓住萧珏的手臂追问道,“公子既识得我,可否告知来龙去脉,那位姑娘为何称我为义父?我又为何在此?”

  “……”萧珏一时不知该如何答,他当然知道一切,但心中却在犹豫是否要让闻人瑜记得这一切。

  此刻的闻人瑜虽同前阵子一样没了作为朱怀璧时的记忆,却同先前判若两人,他只看了萧珏的神情,联想到初见这人时的亲昵举止,心中便已了然。

  “在下与公子是否有过非同寻常的关系?”闻人瑜只是试探地问了一句,旦见萧珏难掩震惊的眼神,便知自己猜测得不差。或许是因为他一早便知道比起女子,自己更爱男子,是而对萧珏的亲近并不抵触,“若是如此,公子更不该瞒我。”

  “我们……”萧珏没勇气同闻人瑜剖白,他因所谓师徒名分被狠狠拒绝了一次,虽然此刻面前站着的并非是当初的‘朱怀璧’,但他并不能保证对方日后忆不起来过去。

  “磨磨叽叽!”萧珑忍受不了兄长的犹豫迟疑,她走过去拉住闻人瑜的手臂,然后一指自家亲兄长说道,“他心悦于义父,却担忧您碍于师徒情分不肯接纳他!”

  “师、徒…姑娘……”

  “义父唤我玉声便可!您不记得也没关系,我说给您听!我哥他不善言辞,但却是真心敬您爱您!”闻人瑜闻言愣了一下,他虽记不得萧珑说的过往,却伸手轻抚少女发顶并回以温柔一笑,是萧珑熟悉的模样,她激动地抱住面前人,“义父!玉声想您了!”

  闻人瑜也回抱着少女,萧珏看着相拥的二人神情复杂,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只是唤起那个熟悉的称呼时,他仍有些犹豫。

  “……师、师尊。”

  “若是不惯,还是叫琼之罢了。”闻人瑜轻拍了拍少女的背,示意对方放开自己。萧珑退开了些,却依旧挽着闻人瑜的手臂不肯松手。

  闻人瑜也不勉强,安抚了萧珑后看向萧珏,缓缓道:“现下可否告知…我缘何会遗忘过去?”

  尹枭却在此时忽然开口打断道:“王爷,叙旧的话可否稍后再说?属下还有事未跟您禀报完。”

  “……嗯。”

  “王爷?!”闻人瑜方才见这院中景致以及青年浑身气度便知他身份不寻常,却没料到竟会是皇亲贵胄,可他一个江湖武夫便是考取了功名又如何能做得一朝王爷的师父。

  “苏拂,你先带师尊回去歇着,我同尹枭说完了话便来。”萧珏丢下一句吩咐便匆匆离开,他此刻心乱如麻,根本不敢同闻人瑜对视许久。待回了书房,才感觉轻松了些,“你还有什么事未说完?”

  尹枭却说道:“属下没话说了,只是见王爷方才不知所措,为您解围,尽一尽做手下人的职责罢了。”

  “……”其实尹枭说的话,萧珏一个字都不信。但不得不说,尹枭确实替他解了围,此刻便没有多说什么。

  “属下斗胆,还请王爷去见闻人瑜之前务必想好说辞。虽不知是何契机令他再次失忆,但观其言行,必是知晓自己是何人。问刀楼的种种或许可掩饰过去,但闻人家灭门之事却是掩盖不过去的,该怎么说王爷恐怕要好好想想了。”

  但尹枭所说,恰好也是萧珏此刻忧心之事。

  见萧珏犹豫不决,尹枭又道:“王爷若是难以抉择,不妨用一用戚娘子的方子,一劳永逸。毕竟……您看起来并不像能忽悠得了闻人兄的模样。”

  “……你还真敢说。不过倒都是实话,师尊那双眼总让我感觉自己被看透一般,即便他此刻明明什么都不记得,本王也觉得逃避不过。”萧珏自嘲一笑,头次在尹枭面前露出几分脆弱。

  “王爷大可不必如此轻视自己。无论是后来的朱怀璧还是从前的闻人瑜,从来都不是好打发的人,要说‘朱怀璧’比闻人瑜多的,无非是那几分隐忍阴狠罢了。您本性率直,自觉瞒不过也在常理之中。”

  “呵!本王竟不知你在夸我还是拿话损我。”

  尹枭面带微笑,拱手再拜道:“属下怎敢冒犯王爷。只是由衷建议您用戚娘子的方子罢了!若是瞒不过,索性就不瞒。撒谎一事本就难以善全,更何况岳广师还在,您就不担心有一日岳广师说漏了嘴,闻人瑜忆起自己是‘朱怀璧’,那么您今日撒的慌,来日怕是没得补救了。”

  萧珏坐在主位,右手两指轻捻着,他已经有些被说动了。

  “那个戚娘子的药竟有如此奇效?”

  “妙手毒仙的毒虽不及毒王之毒来得阴毒玄妙,但自毒王死后,在用毒一道上却是无出其右的。属下给了戚娘子她最想要的东西,这两张方子她亲口许诺万无一失。”

  萧珏将那枚压在桌案上的花笺翻转过来,手指轻点了点,看向尹枭反问道:“既是用毒,你怎么保证这方子对师尊无害?”他于医毒上并无建树,那花笺上写的又全都是些稀罕的草药名目,一时难以辨别真假。

  尹枭神色自若,毫无畏惧地回看萧珏,坦言道:“既知闻人瑜是王爷心上人,又怎会伤他性命。若属下真这么做了,岂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方子确实不会害了闻人瑜的性命,但七副药下去还能不能如常人一般那便不知道了,但这话尹枭瞒下了,并未告知萧珏。

  萧珏对此浑然不知,他想的是尹枭既已投诚,虽说这忠心未必可信,但终究有求于己,不会贸贸然做出激怒他的事来,便暂且有几分信了。

  “只是这方子服下若有异状,可有大夫能解?”

  “既是戚娘子的方子,寻常大夫自然不可解。”

  “那你还敢在本王面前大放厥词?”

  “属下并非大罗金仙,肉体凡胎能做的事不多,这世上并无完全之法,是而属下从前才会生了杀闻人瑜之心。并非属下不忠不诚,而是王爷您…贪。”

  “这就是你的忠心?!”萧珏一挥袖将桌案上的东西通通扫了下去,那石砚台正好砸在了尹枭腿上,墨也都泼到了衣摆上,尹枭却未动。

  “您既想同闻人瑜一生一世又不愿付出代价。恕我直言,王爷一心恋慕的应是那个在您穷困潦倒时向您伸手的朱怀璧,可趁人之危、不希望他忆起过往的也是您,难道不贪吗?”

  萧珏怒斥道:“我同他之间如何轮不到你来置喙!”

  “那这药……您用还是不用?”

  “本王容你放肆,你倒是蹬鼻子上脸反过来逼本王了?”萧珏面上已是极为不悦,但神思却异常清明,手指轻点了点桌案,他挑眉看向尹枭,半晌后突然笑了一声道,“本王倒险些被你绕了进去!”

  尹枭面上笑容不减,装傻回道:“王爷说什么?属下没听懂。”

  “不是你把本王往阴沟里带?”萧珏冷笑着点破尹枭的意图,“你方才不是暗示本王与师尊之间并非真情?话说出来真真假假不好分辨,细细琢磨倒是有趣,若本王不给师尊用药,便一定会欺瞒他,待师尊忆起过去必然同本王翻脸,唯有用药稳妥,这不是你的意思吗?!”

  萧珏瞥了一眼那个花笺,他一时不察竟险些被尹枭带偏了。

  “呵…哈哈哈哈!”

  萧珏说着将那枚花笺掷了出去,斥道:“你还笑得出来?!”

  “王爷心思清明,现下连涉及闻人兄的事也可淡然处之,属下自然欣然笑之。这方子终究对闻人兄身子不利,属下改日再去换一剂来。”尹枭俯身将那枚花笺捡起来收入袖中,他试探的目的已达到,自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刺激萧珏,这次倒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才退出去。

  萧珏一人独坐在书房内,地上一片狼藉,他却没开口唤人进来收拾。

  他在想刚刚的事,虽说尹枭确实存了心挑拨试探,但不可否认他刚刚有一瞬间竟真的起了给师尊下药的念头,萧珏静坐了许久后,忽得抬手一巴掌重重扇在自己脸上。

  疼痛让他瞬间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