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诱哄着朝言。

  但当朝言就离自己只一步之遥时, 严景倾果断伸出双手揽入怀中。这一刻算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重逢,彼此都没有隐瞒后的重逢。

  怀中之人体温渐高,严景倾低下头望了他一眼, 低声道:“想什么呢?”

  “我日后该何去何从……”朝言有些迷茫, “姜国皇室本身于我已没多大关系, 我母亲甚至当年未曾见过父皇几面,那个地方又偏僻皇上也不会特意去见。后来有一次宫宴,他见我母妃容颜靓丽才去殿里流连几日, 原本许下日后会给她晋升位置,可很快就被其他妃子争相吃醋给推脱掉, 然后直到我出生都没等到皇帝都没有再过来一次。”

  “从那以后母亲就一病不起,原本不受宠时安分守己无人针对她,后来真有姿色被看中后反遭人嫉恨,全都暗中挤兑她,于是很快郁郁而终。我虽在皇室里长大,却半点人情滋味没有尝过。”朝言此时说这些话, 那就是真正的袒露心扉了。

  从前失忆时他将自己毫无保留的托付给严景倾,两人真心实意过上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这会儿身世大白, 即使国家被人所救,但朝言知道, 这个地方从来也不太属于他。

  覃越从小没怎么与他一同长大过, 那时他被送出宫在寺庙里被一些老和尚照顾,终日看着他身体才好了些。偶有回宫探望母亲时与朝言相处过一些时日, 但难免有许多下人说过,朝言是他的替代品。

  虽覃越没有什么争议, 也不敢说话, 但他内心依旧有些怨言。

  但那种怨言并没有真正的对朝言身上过, 便马上就又被送走。

  直到十五岁身体好的差不多才被接回皇宫,身为嫡长子自被封为太子。也就是太子十五岁时,朝言的日子才好过了一些。

  彼时太子在宫,覃陟不敢对朝言怎么样,也就只会私下耍些小性子。

  后来真正的变故便是在覃深覃陟母亲燕妃病故,那位久居深宫里的少年人才逐渐露出了他的狼子野心。

  若真论谁对朝言好,其实皇后和太子都算,但始终带有目的性。

  直到今日,朝言在他的怀中说了这些,又吐露出一句:“遇到你之前,我的价值也就只是沦为那个替代品。但现在,好像是不一样了。”

  “嗯,阿言日后不必再受人指使,也不必为他人肝脑涂地。”严景倾将朝言抱着,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上了他的眼睛,满目柔情。

  似乎在抚摸当初那里的伤痕,如今想来也实在心疼:“害你之人,我定会全部清除。而日后,你只需将一切交给我,只管往前走,再也不用瞻前顾后。”

  两人这番真心话说完,严景倾考虑到破庙里那两人还干坐在那,便拉着朝言道:“我们的关系暂时就不要告知他们了,到时候的话我另有办法。”

  朝言虽然疑惑,但马上还是点了头。

  两人如同没事人一样重新回了破庙,进去时还一副刚才只是谈论事情的样子。覃越本就身负腿伤,就算没人看着,但这方圆几十里都是荒无人烟的地,想走也走不远。

  严景倾没有跟这两人谈话,而是派了朝言以另一种方式解释了此时为什么是丘国人来相救。

  让皇后和太子明白,丘国肯搭救也是想握手言和。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后,江恕和张鹏姗姗来迟,两人骑着马下来时眼里竟都还有笑意。

  严景倾望了一眼,问道:“你们回来时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一旁张鹏果断点头,马上说道:“风声倒是没有传的太远,但东宫失火太子皇后皆葬身于此引起了轩然大波。皇帝被控制,他们被软禁的消息平民百姓并不清楚,此番听见太子皇后过世倒是说了许多谣言。不过若是有聪明人,也能猜的一二,覃深绝对会引起人民的怀疑。”

  京城消息说完了,江恕也马上说出了自己在京西的所为:“末将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成功截获了不少与覃陟关系亲密的人来往信件,于是我写上了覃深想要杀掉他的传言,覃陟果然中招。但他似乎惧怕覃深那些手下的能人,也不敢起兵造反,那日看完信后竟然带着许多兵马逃走了!”

  这话一出,张鹏和严景倾全都笑起来,真是为这人蠢到家的脑子发愁。

  严景倾无所谓的摆摆手,叹道:“罢了,借他的手是不可能了,相信这种草包也没有什么大能力。但是不能让他逃出姜国地界,孤还要好好教训他!”

  一旁江恕附和道:“的确,这种蠢人从古至今也没多少个能做到这个份上的。就算起兵造反估计也活不了太久,又怎配跟那覃深比较,怕是连脑子都玩不过覃深。”

  他这说法,严景倾又正色起来,淡淡道:“覃深此人的确有些伎俩,可惜亏就亏在他竟然有一个致命软肋,这才被我抓到可乘之机。但这种人报复心太强,原先隐忍,如今大势已去濒临绝境,难免不会做出极端的事。”

  “极端……”张鹏看了一眼破庙里,“左右太子和皇后都在这里,他想找人发泄也没有对象了吧?”

  “有。”严景倾意味深长的笑起来,“我这回没带走的,是那位皇帝。”

  三人皆对视一眼,瞬间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

  昨夜的京城。

  覃深被人叫醒时,周围所有下人全都跪倒,那名呼喊的人十分紧张的说道:“五殿下,东宫起火,大臣和不少将军全部都赶去了那里,武宁候沦为众矢之的,他们全都要您去看一眼啊!”

  彼时他脑子有些不太清醒,总感觉一阵一阵发疼。闻言整个人都从床上坐了起来,怒道:“东宫好好的怎么会起火呢?你等如此哀戚,难道是……”

  还未说完的话,很快就让覃深陷入了愤怒中。

  其他人无一不回答的都是那句话:“大火灭掉以后,东宫内……只剩下寥寥的尘土了!”

  那一刻覃深感觉到自己头晕目眩,走路都快不行了。等他整个人乘坐轿撵赶到时,所有人都还在东宫外苦苦等候。

  而武宁候有些紧张,但看见他时又镇定许多。

  覃深立刻上前,冲去武宁候看了他一眼:“昨夜干什么去了,东宫起火你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施救了吗?”

  武宁候以为是在做戏,马上表演道:“我昨夜与诸位都喝了些酒,夜里睡的沉了些……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啊!”

  一旁有老将怒不可遏,本身他就是太子一党,如今连周旋都不愿周旋,立刻辱骂道:“五殿下真是好大的胆子,这么大的动静,就算是条畜生也该醒了!你们纵容火势大到将人身躯都全都烧焦,怎么可能是拼命挽救!”

  他又有些痛心,甚至伸着手指对着覃深:“五皇子啊五皇子,你若想公平竞争正常上位也就罢了,何必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杀兄弑后!你这种人与禽兽何异,天下人也不会容忍你当皇帝!”

  如此之骂名,覃深有些动怒,但他此刻又不明白这等大祸是谁做出的。自己还没反应,一旁的党羽又有人帮腔,回怼那位老将。

  此时的东宫正门,里头是焚烧过后的废墟,而门口是始作俑者与势力的相争。

  殊不知姜国的天,已悄然变幻。

  想着外面太多人,直接盘问必定不妥,覃深头一次将这些骂声给忍了,仍装模作样道:“诸位先在此等候。”

  他将武宁候带了进去,去查看东宫现在的这片样子。外头已经听不见声音了,覃深握起拳头,冷静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吧,为什么纵容这场大火?”

  四下已无人,武宁候见覃深还是这个态度,当即大惊失色:“什么,难道你不知情?可我收到的密报上还有你的亲笔印章,明明是你吩咐我烧此大火,将太子和皇后闷杀在此的!”

  这一回答,覃深如晴天霹雳。他猛地回头和武宁候对上眼睛,回想起从自己进入朝言宫里的那一刻发生的种种不一样,整个人终于清醒了许多!

  原来那天婢女所说还看到他压着覃言,而自己毫无知觉,只记得进入房中后不久就没了记忆。不是酒造成的失忆,而是那天的房中分明就还有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竟然在假扮他!

  回想起这一切后,覃深立刻出了东宫门,立刻吩咐道:“你们几个快去找覃言,他是不是已经逃出皇宫?”

  一旁的武宁候有些不解:“太子皇后已死,就算九皇子逃出皇宫又能如何?”

  “你还不明白吗?”覃深叹了口气,“他苦心积虑造这一出戏又是为何,趁此大火让你等假装熟睡没人去里面救火,那趁虚而入的人不就刚好能把里面的人带走吗?后来所有人都去救火了,还有谁会管他们?”

  “怕是此刻……”覃深双眼冷漠至极,“已经走到很远的地方了吧。”

  而这一刻,刚才辱骂弹劾的老臣站在一旁,内心千变万化。覃深正找不到人撒气,现在所有把柄都没有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守护的名誉已经再无所谓,干脆鱼死网破。

  于是覃深立刻变脸:“把这老贼拖出去给我押入大牢,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给他任何食粮!”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我也想写多一点,但昨晚没睡好下午睡了个午觉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