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摧魔>第48章 参加自己的葬礼

  皇帝之死为国丧,天下缟素,老百姓们意思意思就行了,文武百官,王爷皇子们就得老老实实披麻戴孝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赵离死后的第二天,王公大臣们开始商议起新皇登基的事宜,首推人选是太子殿下赵贤,赵贤年方三十一,无不良行为记录,为人宽厚,继承大统,名正言顺。

  登基之日定为开春,赵贤的职务暂定为摄政王。

  待赵离入皇陵后,梁风便去往封地就藩,内务府早在封王之前就开衙建府,北赢王府早就建成,坐落在大离国北境的徐州昆龙城。

  无极魔尊一死,魔宗名下的各个堂口,皆被正道人士击破,战争彻底宣告结束,天下太平,梁风入住王府的第一天,当地大大小小的官员,豪绅,挤破了头都想挤进来,瞻仰一下王爷的尊容。

  虽听闻是个无实权的王爷,可说不定哪天其他皇子突然暴毙,就轮到他了呢?

  以往正统去世,王爷上位的事件比比皆是,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不可不防啊。

  依赵宏的性格,这些想要巴结他,带着各式礼品,香车美人送上门来的豪绅贵族,赵宏必定隆重接待,然后欣然笑纳。

  梁风就不同了,他只接见了知府与各城镇的官员,了解了一下地方民情,,没有接待地方豪绅。

  北赢王府设有诸多职位,例如总管,管事,护院,粗仆等,内务府的人早就帮王爷挑选妥当人选。

  王爷有权随意更换这些人。

  梁风不打算换人,他也不打算在王府久住。

  他不认为自己是个真王爷,这里没有他的亲朋好友,住在这里他不觉得快乐。

  梁风搬进来第一天的傍晚,就骑上高头大马准备离开,一位穿红大褂的老年男人劝道:“王爷,没有上头的批准,不可轻易离开封地啊。”

  这老年男人叫做孙清,职位是王府总管事,是内务府从当地退休文员中择出来的,品性善良,行为端正,可以信任。

  梁风拉起缰绳道:“无妨,摄政王赵贤是我哥哥,和他说一句便行了。”

  临行前,望着那一干王府中就职的男男女女,其中还包括的绿萝,绿萝是朱太妃赏给他的,这个小姑娘风华正茂,如果安定下来,给她择一名亲事好了,因为梁风不认同自己的王爷身份,也不打算娶王妃,纳妾。

  这次回家,梁风一个随从也没带,孤身上路,自从郑扬死后。无论与谁一起结伴同行,总有一种疏离感,也许是相处的不够久吧。

  他策马前行,想起那些往事。

  他、梁云、郑旭、郑杨,四个人在河边抓螃蟹,上山偷地瓜,偷琵琶。

  吃完琵琶,随口把籽吐在地上。

  少不更事,没有经验,被琵琶主人抓住了,那主人随和可亲,也只是笑笑,轻声训斥两句,叫他们日后不可再犯,否则严惩,说着将地上的琵琶籽捡起来,交给他们,让他们拿回家去种。

  梁风是一个怀旧的人,郑二哥是他从小到大的重要玩伴,他死后,他心中有一种失落感。

  他感到自己有所变化,似乎是失去了以往的纯真质朴。

  他喟然轻叹,准备先回一趟家看望父母,再委托地方官员,发布寻人启事,寻找弟弟梁云。

  身份是个问题,就以“梁风的朋友”回去吧,村民见了他,估计也很会高兴。

  肯定会称赞他有本事,交到了王爷级别的朋友。

  想到这里,梁风心情开朗了一些。

  途中,他买了一些茶叶,糕点,肉干等等物品,打算把这些东西分给乡亲父老。

  发现骑马很不方便装不下爱,于是又回去,一回去,孙清见了,说这些东西王府里多得很,何必要买。

  孙清提议让王府副管事王喜喜驾驶马车,这样王爷就可以在后车厢休息,又可以带着许多物品。

  梁风想了想便同意,原先只想着快点回到故乡,忽略了沿途辛劳与乏闷,多个人可以谈谈话。

  王喜喜是一位赋闲的武官,在昆龙城衙门当差,和孙清是好友,孙清干过县衙主簿,王喜喜干过典吏,他没什么文化,性子比较直。

  王喜喜虽然文化低,但因为名字寓意很好,一路通过内务府主持的王府副管事竞选,也是孙清大力推荐他来王府。

  梁风坐入车厢,递出一张地图,“喜喜,去江州,辛苦你了。”

  “折煞小人了。”王喜喜受宠若惊道,干劲十足,一拽缰绳,策马前行。

  “殿下,您去江州做什么?”王喜喜问道。

  “找我的朋友。”梁风道。

  “什么朋友呀。”王喜喜很健谈。

  梁风也不摆王爷架子,道:“好朋友。”

  “叫什么?”

  “梁风,咳。”梁风说出自己的名字,感觉挺奇怪的,清咳了一声。

  王喜喜以为王爷咳嗽是不想说话,于是闭上了嘴。

  来喜以为梁风咳嗽是不想谈话,便闭上了嘴。

  梁风注视窗外芸芸众生,目光掠过行走的路人,与街边卖糖葫芦的小贩,停留到一堵墙壁上。

  墙上贴着通缉告示,上面的通缉犯正是他梁某人。

  呀呀呀,我怎么还是个通缉犯呢?虽说似水村依山傍水,位置比较偏僻,但只要有一个村民看见,一传十十传百,家里人就会发现他是通缉犯了。

  不行,必须销案!

  “喜喜,先去徐州知府的府上。”

  “是。”

  那银子是他替天行道得来的,按照大离律法,击杀通缉犯或邪修,又或者江洋大盗,只要证实不假,是可以领人头去官府领赏银的。

  只是那时梁风想要抢先沈卿远一步,赶着去踏天宗,才没有去官府证实那邪修是不是通缉犯。

  尹城县令也比较昏庸,梁风才被关进了大牢。

  现在他贵为王爷,自然想办法为曾经的自己正名。

  带上王爷印玺,去徐州知府府上的时候,梁风心想,我这算不算以权谋私?

  从徐州知府府上出来,梁风心情好了许多,徐州知府说会上报朝廷,平反此案,让他不用操心。梁风还让徐州知府帮他留意韩雨的去向,徐州知府一开始不清楚谁是韩雨,梁风和他细细说明,他当即表示会大大留意,一旦有消息会立即通知他。

  此事一了,梁风便启程回家,走旱路,再走水路,前后花了不到十日,便抵达江州尹城。

  会见过江州知府,梁风不厌其烦地把韩雨小姐失踪的事再说一遍,江州知府表示:只要韩雨未离开江州地界,一定能找到她的下落。

  江州知府还很客气地说王爷驾临,也不提前知会一声,都没来得及准备宴席。

  梁风说不必铺张,日后有的是机会。

  从江州知府府上出来,离开江州城,梁风往尹城进发,他乘坐的马车是王爷独有的红漆酸枝木马车,由八匹千里骏马拉动,内饰和外饰都极尽奢华,是仅此于天子出行的顶级马车。

  想低调都难。

  江州尹城的胡县令听闻北赢王爷驾临江州,来到尹城,便带着大批人马来,夹道欢迎。

  梁风还以为是来找茬的。

  人太多,尹城城门口都堵塞了,梁风马车就好暂且停在这里。本想叫王喜喜直接绕道,不过王喜喜劝他三思而后行,这样离开,太不给尹城县令面子。

  小小县令是不必放在眼里的,不过王喜喜比较客气,梁风也是个挺客气的人,于是决定相见。

  胡县令带着县尉,衙役一干人等,侯在城门口,看见千里马车缓缓行驶而来,热情洋溢地上前,先是地握住来喜的手嘘寒问暖,见梁风掀开马车帘子,又对着梁风躬身问候。

  今天胡县令没穿官服,穿着白色直缀和黑色长裤,脚踏白布鞋,头戴小圆帽,梁风看着他很是无奈,他对胡县令印象深刻,还吃过他的板子呢。

  那句“大胆刁民,私用官银,其罪当诛!!”,梁风可是记忆犹新,不过相信知府信件一到,朝廷的文件再下来,他的罪名应该就会洗清。

  那银子他用了其实也合乎情理,只是不合乎律法。

  “胡浩之,你带这么多人堵在这里,本王还怎么进城?”梁风问道。

  胡浩之赶紧挥手,让无关人员散开,热情洋溢道:“殿下舟车劳顿,必然劳累,下官已在府中设下酒宴,特地为您接风洗尘。”

  “本王来这儿又没通知你,你不用那么热情。这儿也不是我的封地。”

  胡县令想攀上王爷这根高枝,热情劝道:“殿下,酒菜都已备好,您不去太可惜了。而且……”胡县令短粗的眉毛高高扬起,凑上来压低声音说:“望月楼新来几位异国歌姬,金发碧眼,能歌善舞,美若天仙,下官特地为您挑选出一位……”

  “不对。”梁风面色一肃,惊得胡浩之心里一颤。

  难道王爷不好女色?胡浩之心里慌了,怕被问罪。

  “这才什么时辰。”梁风抬头望向风和日丽的天空,手搭凉棚道:“午时都不到,你难道不该坐在公堂上处理公务?”

  胡县令解释道:“回禀殿下,今日乃‘休沐’日。”

  原来是法定的休假日,梁风轻咳一声:“错怪你了。你不会生气吧?”

  “岂敢岂敢,王爷日理万机,贵人多忘事,有所疏忽也是情有可原。”胡县令笑呵呵道。

  梁风忽然问:“备了什么酒菜?”

  胡县令也不知道王爷为什么关心起酒菜,他堂堂县令,还能备些三流酒菜款待他不成?自然是极尽丰盛了。

  江州这边的酒菜口味偏清淡,难道王爷担心吃不惯?

  胡县令用胳膊碰了碰县主簿,问:“都备了什么酒菜,快禀报给殿下。”

  县主簿哪知道备了什么酒菜,他又不负责上菜!

  县主簿额头流汗,随口胡诌道:“水晶猪蹄,鸳鸯烤翅,佛跳墙,红醋鲤鱼,群英荟萃……”

  这些菜酒楼都有,就算菜单上没有,等王爷到哪里,也能很快炒出来,问题不大。

  “会不会太好吃了?”

  咦?会不会太好吃了?

  这是反话吗?

  胡县令道:“殿下不必担心,望月楼的饭菜冠绝尹城,用料上乘,干净卫生,每一道菜都鲜美可口,尤其是那水晶猪蹄,肥而不腻,外酥里嫩,称之为人间美味,也不为过。”

  “当真?”

  “当真。”

  梁风略一思索,道:“可知范仲淹?”。

  “下官知道,范仲淹是北宋时期的宰相。”胡县令道。

  “本王想讲讲范仲淹的故事。”

  胡县令拱手道:“下官洗耳恭听。”

  梁风缓缓道:“范仲淹小时候读不起书,一位僧人将他送到学舍读书,范仲淹为好好读书,连吃饭的时间都要节省。

  每天煮一锅粥,留作两份,早晚各一份,这样一天只用做一次饭。

  同学知道后,主动送给他一些美味佳肴。

  范仲淹表示拒绝。

  还说,如果整天只想吃好吃的食物,就会不好好学习,人也会变得懒惰。

  同学们听了都很佩服他,争着向他学习。”

  胡县令听了,连连拍手,他才不管王爷讲的好不好,反正一定要拍手,一定要鼓掌,然后大加称赞!

  “殿下身处高位,仍不忘学习,真乃我辈楷模。”

  “殿下贤明。”

  “殿下英明好学,社稷之福也。”

  胡县令身边那些小官吏,也交口称赞,马屁拍的一个比一个响。

  梁风笑道:“本王此次来,是为见好友。不如下次吧。”

  “是,下官告退。”胡县令热脸贴冷屁股,不太开心,也没办法,只得领着人群,怏怏离去。

  胡县令这次是掏自己腰包摆的宴,王爷却没巴结上,这下要“自食其果”了。

  梁风看着胡县令清瘦萧索的背影,于心不忍,道:“请留步。”

  胡县令以为王爷回心转意,面露微笑,走回来拱手道:“殿下。”

  梁风拍拍他的肩膀,低声:“本王观你泪堂发黑,眼白发黄,发际线后移,必然肾气大亏。肾主发,藏精、生髓、主骨,房中事节制些为好。”

  这些理论是昔日在韩府,从韩雨小姐哪儿耳濡目染而来,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胡县令心中不快,这是他的私房事,他乐意!要是别人敢这么说,他必然狠狠呵斥,但王爷这么说,他就得装出一副受教的样子,假笑道:“多谢殿下提醒!”

  “不谢。”

  “下官告退。”

  之后王喜喜继续驾车,载着梁风与一车厢的食物礼物,去往似水村。

  时隔不足一月,梁风再次回到故乡。

  只不过这次换了一具陌生的身体。

  还没靠近自己的家,就听见隐隐约约的哭声与喧哗声,他掀开车厢帘子,定睛望去,看见自家宅院的前院,竟然搭起了灵棚。

  梁风下了马车,走到前院门口,看着灵棚门口的讣告牌,又往灵棚内望了一眼。

  这白喜事的主角,竟然是他自己。

  这就奇怪了,他的尸体怎会回到似水村?是谁干的?

  虚空老魔?这魔头能有这好心?

  郑旭大哥?郑旭大哥现在跟大魔头混,估计也不太可能。

  到底是谁?

  梁风压下心中疑问,扫视在场参加白喜事的村民,他们的面孔基本上都熟悉,都家附近的邻居长辈,同辈朋友也有,老弱妇孺也不乏。

  他现在穿得是绫罗绸缎,坐的是顶级豪华大马车,自然迎来村民们的瞩目。

  村民们心想,不得了,这是哪来的权贵?

  梁风有点小纠结,这自己的葬礼,参不参加呢?

  江州这边哪里都好,就是每逢白喜事都要敲锣打鼓,甚至请道士念经超度,十分聒噪。

  梁风小时候时常被惊醒,因为有人去世,家人请道士做法,和尚念经,甚至吹大喇叭,隔得老远都能听到。

  半夜了仍旧锣鼓喧天,仿佛恨不得全村子的人都知道他家有人去世一样,名为超度,但实际上亡魂真的被超度了?

  恐怕没有,但扰民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梁风不喜欢这种风俗,白天也就忍了,晚上还要影响别人休息,太过分了,他幻想过,自己年华老去,也到了行将就木的时候,儿孙绕膝,他躺在床上叮嘱后事,第一条,就是不允许自己的儿孙给自己办白喜事,非要办,不办不舒服,那么办也可以。

  办的时候不得喧哗,影响他人休息。

  这当然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真到撒手人寰那一天,身后之事他又怎么决定得了。

  现在梁风望着自己家周围办起了白喜事,就有几位道士在做法,似乎是在超度他的灵魂。

  还好这些道士没有真本事,要是有真本事把他给超度了,那可如何是好!

  梁风下了马车,走向灵棚,说:“外面等着不要进来。”

  王喜喜高声应是。

  灵棚搭在院子,灵堂设在屋内,梁风背负双手,走进前院灵棚中,周围村民都好奇打量着他。坐在中间位置,身穿白色羊皮棉袄梁青山的起身问道:“请问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梁青山时糊涂,时不糊涂,现在就是不糊涂的时候,见到梁风衣着华贵,不敢轻视,以公子相称。

  梁风说道:“伯父,我是梁风的朋友,赵宏。”

  似水村距梁京城甚远,王爷服装打扮,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村民果然认不出来。

  梁青山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哦,赵公子,快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