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海盗女王养成记>第167章 作饵

  突然杀出的黑衣汉子似一群天降的生力军,现身后二话不说,直接兵分两路,一路与东瀛人杀作一团,一路却是奔着江晚照而来。

  江晚照连东瀛死士都不放在眼里,更不会怵这些来路莫名的对头——尤其当她发现这些人对她怀里的齐珩百般顾忌时,越发有恃无恐。

  “当着本座的面,还敢分神?”趁着打头的黑衣汉子伸手去抢齐珩之际,江晚照剑光如电,在他胁下划出一道血口——齐珩瞧得分明,那一剑是她手下容情,否则,剑锋只需上挪三分,就是穿心而过!

  那人倒是条硬汉,分明受了伤,仍是不依不饶地抓向齐珩,竟是豁出性命。电光火石间,齐珩忽然抬起头,对他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黑衣汉子微微一愣,探出去的手僵了一瞬。

  只是稍一耽搁,江晚照已经从怀里摸出信号弹,拧开盖后抛上半空。只听一声尖锐的呼啸,夜空中炸出万千烟火,映照着城中的万家灯火,成了风雨欲来前的累累危卵。

  下一瞬,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狭间的暗门打开,无数伏兵潮水般冲杀而至,将前后两拨黑衣人不分敌我地围在中央。

  烟花炸响的瞬间,齐珩脑中打过一道闪,终于串起了前因后果——江晚照确实在布局,她用自己和靖安侯作饵,布下了水泼不透的天罗地网,钓的却不仅是区区东瀛人!

  南洋互市开办不过一两年,规模却着实惊人,万国通商还在其次,四海女王日益坐大的权柄才是最令朝廷担忧的。眼下朝廷内忧外患,暂且腾不出手,更不可能调遣江南驻军远赴重洋作战,不过派出几个锦衣卫浑水摸鱼,还是轻而易举的。

  江晚照费这么大力气,就是要借靖安侯这块招牌,将朝廷渗入南洋的暗线一一拔除!

  一念及此,齐珩看向江晚照的眼神分外复杂,只见她展开孔雀羽扇,兜风轻摇了摇,忽然并拢作一簇,遥遥点向搏命厮杀的两伙人:“不管来路,都给我拿下!”

  领头的成彬答应一声,手中小弩射出弯钩,钩尾同样连着细线,他如巨鹰一般当空跃下,旋身时砍倒两名东瀛死士。

  锦衣卫出身的黑衣汉子见势不妙,又得了齐珩提醒,发一声喊,就要带人撤退。

  江晚照豁出一座望楼,就是为了这帮人,此际哪容他们逃脱?她一振大氅,露出底下的短打装扮,就要亲自追上。

  齐珩却在这时摁住胸口,露出痛苦的神色,微弱唤道:“阿照……”

  然后毫无预兆地委顿在地。

  江晚照迈出的脚步踏了个古怪的方位,不知怎的又绕了回来,胳膊闪电般一探,将“奄奄一息”的齐珩捞在怀里。

  她皱眉摁了摁齐珩脉搏,除了“脉息虚弱”,没摁出所以然来,只是稍一迟疑就已下定决断:“来人!”

  齐珩这一倒一半是为了帮黑衣汉子脱身,另一半却是当真支持不住——他重伤初愈,元气还没调养回来,本就不耐劳累,谁知好好吃顿饭,都能吃出两伙居心叵测的“匪徒”来。靖安侯勉强撑完全场,已是强弩之末,意识兀自挣扎清醒,身体却已当场撂了挑子。

  齐珩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这一觉格外安心,醒来时犹自困倦不堪,将脸埋进松软的被褥中蹭了蹭。

  屋里没其他人,却也并不安静——江晚照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将那只半大的老虎崽子塞了进来,小老虎将自己蜷成一团,正自无聊,忽听床上传来动静,当即欢欣鼓舞地蹿上床,用湿漉漉的鼻子在齐珩脸上蹭来蹭去。

  齐珩被它蹭得心软,兜开被子将小老虎裹进来。他伤后气血不足,手脚总是暖不过来,小老虎却是热乎乎毛茸茸的一团,抱在怀里就像抱了个小火炉。

  虎崽哼哼唧唧地扒开被子,从缝隙中探出一只黑黄相间的毛虎头,齐珩哑然失笑,一时倒忘了这是百兽俯首的山中王,在它下巴上轻轻搔了把。

  小老虎大约是搔得舒服,发出惬意的呼噜声。

  齐珩逗着老虎崽子,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时,外间的天光昏沉沉映着窗纱,斑驳竹影婆娑摇动,小老虎正翻出白肚皮,咬着被角玩。

  齐珩用力拨弄两下,将丝绸被罩从老虎嘴里扒拉出来。小老虎失了玩具,不依不饶地扒着齐珩袖口,就听外间传来极细微的脚步声。

  齐珩在跃跃欲试的老虎脑袋上拍了两把,自己披衣而起,摸索着走到门口,恰好屋外那人抬腿踹开房门,两边打了照面,彼此都是一愣。

  齐珩眼神不好,来人却一眼认出他,失声低呼:“侯爷!”

  齐珩听他说话耳熟,偏又瞧不清面容:“你是……”

  来人揭下面巾,又从怀里取出腰牌:“卑职是锦衣卫同知,陆谦!”

  齐珩记得陆谦,当初江南祸乱,正是陆谦暗中联络江南驻军中的一干将领,给许时元设了套。眼下算是他乡遇故知,齐珩百感交集涌上心头,耳听得拐角处传来隐隐绰绰的脚步声,他侧身让开房门:“先进来。”

  陆谦闪身而入,纱帘微微一晃,转瞬不见了踪影。

  齐珩刚带上门,紧随其后的追兵就到了门口,眼看追缉的对象不见踪影,来人犹豫再三,还是敲响了齐珩房门。

  他大约是知道齐珩身份,敲得耐心而克制。须臾,房门从里打开,齐珩披着外衣,像是刚从梦中惊醒,脸上带着以假乱真的困倦:“出什么事了?”

  来人正是成彬,他拱手作揖,十足客气道:“回侯爷,宅院里钻进一只野猫,主子命属下将其抓获,免得打扰侯爷安寝——不知侯爷是否听到动静?”

  齐珩拢了拢外裳衣襟:“野猫没看到,倒是你家主子的爱宠在我屋里,闹腾出不小的动静……平时都是谁负责照看它的?”

  成彬敬重靖安侯,也知道齐珩和自家主子的渊源,言辞越发客气:“回侯爷,这虎崽原是主子养在身边的,其他人一概不认……大约是它一时顽皮,自己钻了进来,还请侯爷见谅,属下这就命人将它驱走。”

  齐珩笑了笑:“这倒不必,我一个人待着也是无聊,正好留着解闷,只是……阿照呢?”

  成彬反应了片刻,才想起齐珩口中的“阿照”正是自家主上,忙笑道:“昨夜望楼潜入刺客,主子正忙着清理善后,您放心,等主子忙完,必定回来瞧您。”

  齐珩又与他寒暄两句,将人客客气气地打发了,这才掩上房门。他转过身,只见小老虎扒着柜角,尖利的爪子抓着木料,发出叫人牙碜的动静。

  齐珩将小老虎赶到一边,打开柜门:“出来吧,人已经走了。”

  陆谦探头张望了下,确认周遭没了动静,这才钻出柜子:“多谢侯爷搭救!”

  此时离得近了,齐珩瞧见他半边衣襟都被鲜血染红,不觉皱起眉头:“你伤得怎样?”

  陆谦脸色发白,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显然伤得不轻。然而当着齐珩的面,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只是皮肉伤,已经敷过药了……侯爷不必担心。”

  齐珩倒了杯热茶,摸索着推给陆谦,眉间夹着隐忧——他知道成彬起了疑心,之所以退走,是不想局面闹得太僵。眼下客房周围必定有人监视,等到江晚照赶到,陆谦便是插翅也难飞。

  齐珩没工夫寒暄,只能长话短说:“是肖指挥使派你来的?”

  陆谦摇了摇头:“卑职是奉圣上口谕,前来探访齐侯下落。”

  这答案是齐珩没想到的,他已向景盛帝递了请辞的折子,又交回调兵虎符,本以为就此斩断了和朝廷的羁绊,没曾想洛姝还挂念着他。

  齐珩沉默少顷,沉声问道:“圣上只让你来找我?”

  “陛下吩咐,当务之急是确认侯爷安好,如果条件允许,务必要将侯爷毫发无伤地带回中原,”陆谦觑着齐珩神色,小心翼翼道,“圣上还说,青龙舰主是当世豪雄,最难得是身在草莽,却不忘忠义。若是有缘当面,她也有几句话想带给青龙舰主。”

  齐珩追问道:“什么话?”

  陆谦面露犹疑:“陛下叮嘱过,这话只能说给青龙舰主听。”

  齐珩皱了皱眉,到底没说什么。

  东瀛死士和锦衣卫轮番作乱,将歌舞升平的南洋岛搅了个天翻地覆。昨夜望楼起火,虽然扑灭得及时,终究被烧毁大半。韩章带着一干亲卫打扫战场,尸身都拖去城外掩埋。卫昭则在城中搜捕逃逸的东瀛死士,顺带将心怀鬼胎的万国番商挨个收拾了。

  拿回的人被关在城东行院里,江晚照一时半会儿没工夫理会,任由他们哭喊叫骂。眼看一整天过去,沉沉暮霭再次笼罩大地,远处是风云涌动的潮起潮落,江晚照呵出一口冰冷的气,所有的日月轮转、星辰更替都倒映在她深不可测的眼睛里。

  “东瀛人潜入得太轻松了,”她沉声道,“就算咱们刻意放水,也不至于事先一点征兆都瞧不出——城中做生意的番商,都有哪些和东瀛人勾结在一起?”

  “已经查有实据的是暹罗,不过安南和琉球似乎也牵扯其中,”韩章道,“咱们毕竟不是正经朝廷,做生意只凭‘信义’二字,那些番人打定主意不讲信义,咱们也拿他们没法子。”

  “我可不是中原那帮老古董,还讲什么礼义仁德——跟畜生打交道,就得比谁的刀锋更硬!”江晚照冷笑一声:“他们想跟我耍流氓?行啊,我奉陪到底,且看谁比谁更流氓!”

  韩章习惯了自家主上的流氓做派,对此不置可否,眼观鼻鼻观心地说道:“昨夜一场鏖战,望楼底下积血成洼,眼看城池的规模越来越大,修建暗渠也该排上日程。”

  江晚照沉吟片刻:“丁兄手下应该有擅长此道之人人,你回头跟他商议个章程出来,拿给我过目就行。”

  韩章应了声,待要再说,成彬忽然疾步赶到,伏在江晚照耳畔低声说了句什么。

  江晚照眉心紧锁,匆匆交代了韩章几句,带着成彬一阵风似的去了。

  昨夜望楼火光冲天,后头的宅院却没受多少影响。江晚照穿过月洞门,只见里头依然是青竹森森、凤吟细细,婆娑竹影倒映着窗纱,她心头的燥火忽然就散了。

  江晚照拾阶而上,轻轻叩响门扉。少顷,屋里传来轻细的脚步声,房门从里拉开,齐珩披着外裳,对她笑了笑:“回来了?”

  他腿边挤出一个毛茸茸的虎头,腻腻歪歪地蹭着江晚照衣摆。

  江晚照将小老虎抱在怀里,顺手捋了把毛,似笑非笑地弯下眼角:“怎么,齐帅不舍得让我进去?”

  齐珩如梦初醒,慌忙让开门口。

  厢房十分疏阔,布置陈设一览无余_无非东首一排立柜,靠南摆了张弥勒榻,榻上立着矮几,香炉茶具一应俱全。

  江晚照一眼扫过,心里大致有数,振衣在榻上坐下:“昨晚受惊不小,睡得可好?”

  齐珩在她身旁坐下,含笑道:“很好……就是有些闹腾。”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小老虎一眼,抬手端起茶盏,举动间,衣袖略略掀起,露出手腕上几道泛着血丝的抓痕。

  江晚照瞳孔骤缩,神色间露出冷厉:“是这小畜生抓的?”

  小老虎正专心致志地扑着孔雀羽扇,闻言打了个摆子,忙不迭跃下江晚照膝头,颤巍巍的缩成一团。

  齐珩故意亮出伤痕,确实是存心引起江晚照注意,此际见了小老虎的怂样,有些好笑,又有些心软。他俯身抱起战战兢兢的毛球,拢在怀里顺了顺毛:“还小呢,充其量是个三岁小孩,你跟它计较什么?”

  江晚照哼了一声,用孔雀羽扇敲了敲桌缘:“猛兽凶残,就是要在小时候立下规矩,否则等它长大了,还不知道无法无天成什么样!”

  齐珩抚了抚小老虎的脑袋,半大的虎崽嗅到熟悉的安全感,忍不住在他掌心里蹭了蹭。江晚照顿了顿,顺势缓和下语气:“睡了一天,饿了吧?我让他们送晚食来,你趁热用些。”

  齐珩做好了被她兴师问罪的准备,谁知江晚照恍若未觉,劈头来了这么一句,他怔愣须臾才道:“不用了,我不饿……”

  江晚照不容置疑地打断他:“你不饿,我饿!那你看我吃好了!”

  齐珩:“……”

  靖安侯无言以对,只得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