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京城第一纨绔>第五十九章

  翌日, 第五辞又要继续出发前往北定,温娴收拾好东西毅然跟了上去。

  近段时间,无论两人再怎么闹, 温娴都没有真的与他置过气,某人此时就像是一个极度敏感的幼童,她小心维护着他的自尊, 必要时帮衬一把, 其余时间并不怎么会露面。

  朔城的天气还是很明朗的, 趁着日头还早, 众人尚未出发之际,温娴背上包袱提早出了驿站,打算在城中逛逛,置办些新的衣物,顺便找找是否有钱庄可以兑换银票。

  西北虽是个不大富庶的地方, 但朔城的生计还算尚可, 钱庄又是位于街市繁华地带,温娴一路打听, 很快便找到了地方。

  可她一个女儿家, 且又是孤身之人, 带多了银两难免会引起地痞的注意, 温娴低调行事,跑了两处地方, 各自兑换了散银四十两, 随后快速装入行囊, 戴上帷帽, 悄声离开。

  包袱重新变得鼓鼓囊囊,温娴小心搂于怀中, 兀自盘算着接下来的生计。

  一共八十两纹银,从京城过来也余下不少的碎银子,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有百余两,只要她与第五辞省着点开销,便不愁往后没有口粮。

  温娴匆匆回到驿站,没见着领头的两位官差,跑去帐房那里一问,得知第五辞已经早先一步离开,她又只好拾起行囊,再次追随出去。

  从朔城到北定约莫还有十日的脚程,可为首的官差却像是急于赶回京城复命,视第五辞如一块烫手山芋,日夜兼程片刻不歇,死命般地朝前冲,连带着温娴都有些逐渐吃不消。

  慢慢的,她跟不上前方车马的速度,到后来已经落后于三人百里之远。

  好不容易租到一辆赶去城内的马车,等到了北定城,她早已不知第五辞的去向。

  心灰意冷的温娴选择暂时留宿在客栈中,等第二日天亮后,再出去打听第五辞的消息。

  她如今孤身在外,住得也不是多好的地方,开销一概要省,连小二问起需要些什么吃食,她也只道:“一碗小米粥。”

  小二似有不解地瞧了眼面前风尘仆仆的温娴,点点头,呼啸一声跑开了,但在随后送过来的餐盘中,竟意外多了两碟馒头和酱菜。

  不算多好的菜式,甚至有些冷硬和变味,可温娴还是吃完了所有东西,一口都不剩。

  今时不同往日,容不得她有丁点儿的矫情,历经了流放之路的艰辛,残羹冷饭都尝过,又岂会嫌弃这点清粥小菜。

  温娴下楼要了热水,又叫小二搬来浴桶,简单梳洗完,换上一身干净衣裳,这才得空整理自己的行囊。

  那封书信就放在包袱底下最隐蔽的夹层中,她每每疲倦之时,总要翻出来详读,从字里行间,一点点揣摩第五辞的心境,想象着他当时握笔时的模样,所有的委屈便都一扫而空了。

  等把所有的情绪慢慢消化下去,温娴合衣躺在床上,不禁默念:夫君,你如今又在何处呢?

  ——

  北定是座不大的城池,位于燕门关以西还要靠北的位置,占地小,人也少,百姓为躲避战乱大多逃去了关内,城里只剩下部分做生意的商家和留守在此的妇孺孩童。

  幸有西域客商不断涌入,带来经济上的富庶繁荣,北定百姓的日子过得也不算太差。

  街上往来巡视的兵差比蚂蚁还多,平日若无战事,城中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安全。

  温娴天不亮就起床,将自己又拾掇得一副蜡黄模样,带上行李和帷帽,出门再次踏上寻夫之路。

  值守城门的兵卒见过的世面最多,对于这一带的民生很是熟悉,听说温娴要去寻找自己的丈夫,颇为热心地指明了方向。

  长城居于北,乃是大齐抵御外敌的重要军事之所,跨度极大,耗费的工程也最为壮观,打从先帝在世起,被派来修筑长城的民夫便已有十万人之众,到了承安年间,西北受制于戎狄,连连遭遇侵扰,永康帝则加重了赋税和徭役,前后有近三十万民夫在长城做工。

  第五辞被贬至北定,要服役的地方正是北定下属一座叫做永安的县城,县城以西有个名为沙丘的地方,便是长城驻军所在之地。

  温娴不熟悉这里的环境,担忧自己赶路会到处碰壁,因此花钱雇了一辆乡亲的牛车,摇摇晃晃接着又朝永安县赶去。

  赶车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伯,为人很是热情,挨不住寂寥,一路都跟温娴唠着嗑。

  看她年龄不大,又是个模样清秀的姑娘家,索性也就多问了几句:“听你说要去沙丘找丈夫,你家男人是在当兵还是做工啊?”

  温娴弯唇一笑:“做工,他是负责修筑长城的民夫。”

  “哟,那可是有些辛苦。”老伯听罢连连摇头:“近来年年征战,赋税也跟着越涨越高,好些交不出钱的老百姓只得充入徭役,拉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做工,能活着回去就算是得了祖上的庇佑,要是死了,怕是连个音信都没有……”

  “也难得你有这份心,还肯跑过来看他。”

  生亦贪欢,死亦无惧,这是第五辞当初留下的话,也是温娴愿意一路追随的信念,无论生与死,她恐怕都难以再与第五辞撇开干系。

  温娴摇头解释:“家里没剩多少人了,我也是担心他吃苦,所以才想来看看。”

  她并未说明真实缘由,老伯便不自觉把原因归结于朝廷身上去,手指虚虚捏着粗绳,满脸惋惜道:“打仗害死人,受苦的还是咱们小老百姓,如今战事吃紧,用人的地方也多,好些时候招不上兵,就到民间来凑数,家里凡有男人都被抓去当壮丁了,谁家能剩几个壮年人,都难呐……难呐……”

  悠长的叹息声回荡在空旷山野间,周遭荒芜,十里不见一户人烟,这般苦寒之地,远不及中原半分之一,百姓受尽风霜,却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成了一则妄想。

  温娴望向老人鬓间的银发,不禁暗道:

  “天下芸芸众生,皆是万般不由己。”

  ——

  牛车不比马车块,一路走走停停,到达永安县城时,早已过了温娴期望的十日之约。

  老伯要进城办事,不便再与她同路,温娴只好另找向导,跟着一队要去往西域置办货物的商队,慢慢踏上去往沙丘的征途。

  打从朔城起,经过北定,再到永安,沿途景色越来越荒凉,大片的戈壁,成群的胡杨林,还有风沙与烈日,单是水源紧缺这一致命天敌,都足以消耗掉每一个人的热情。

  温娴带足了够量的水,却还是撑不住奔波,因为过劳而昏倒在地。

  同行的商队老板见状并不愿意承担这个责任,又怕因温娴而耽误交货的时间,差人将她背去就近的邮驿置,许是最后还残留了些许良心,留下了食物和水囊,没再多管,牵着骆驼头也不回地离去。

  温娴睡到第二日才醒,因为极度劳累和缺水,她的体力远没有出发时那般充沛,熬了半个时辰,仍旧不见好转的迹象,只得暂且歇息在此。

  商队已经不见了,她又一次被丢在了路上。

  此时距离与第五辞失联,已经过了半月之久。

  眼看着希望就在跟前,温娴不愿放弃这个机会,休息了不过一日,等到了第二天,她独自启程,要去闯一闯这塞北的天地。

  按照驿所官差提供的方向,一直往北走,不出半日,便可抵达长城边界,那里驻屯着边防战营,民夫协同官吏一起,皆驻扎在此。

  温娴含笑着往前,没有马匹,没有骆驼,靠着一双腿,硬是走了整整一日,随身携带的水囊早在半路就被喝了个干净,身体储存着的水分也已随着汗液排出了体外。

  累、热、渴是她此时经历着的最为艰难的三种痛楚。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浑圆的落日卡在西边一棵胡杨树缝之间,温娴拖着灌铅的双腿缓缓往前走,最终在茫茫大漠的深处,她看到了长城的轮廓。

  接着是圆顶帐篷,围成圈的干草小房子,驻守的军士,搬运石块的民夫……

  不负期许,她终是抵达了沙丘。

  眼下已经到了换班歇息时,数百民夫刚结束一天的劳作,个个锤肩揉腰一脸疲惫之相,来不及回到住所,就已累得跌成一团。

  第五辞择了块无人之地,背靠硬石席地而坐,今日的落日还算漂亮,他扯过身旁的矮草,叼了根茎叶含在口中,双手交叉放至脑后,就这么怔怔地望着南边的风景。

  连日不分昼夜的劳动,让他也察觉不到任何的疲惫,他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白日发狠般蛮干,到了夜间双眼一闭,沉沉睡去。

  循环往复,根本就没有时间思考,可纵使这般麻痹自己,还是忍不住想起温娴。

  想她如今又在何方,会不会已经回了京城,这么久的奔波,她身子吃不吃得消……

  第五辞缓缓阖上双眸,思虑之时,忽觉头顶飘过一道阴影,他蹙眉转身面向另一侧,这人也紧跟着也绕了过来。

  第五辞不耐地坐直身子,刚想呵斥两句,定睛一看,哪还有方才嚣张的气焰。

  来人就立在他跟前一臂远的距离,孤身只影,一动不动。

  傍晚凉风吹动她头戴的帷帽,露出一截清晰明亮的双眸,她久久凝视着这边,眼中雾气汇聚成一片,浅浅的羽睫上下扑闪,豆大泪珠无声滚落至颊边。

  很长一段时间,第五辞都觉得自己处于无声的世界中,连周遭的风声都变得寂静。

  他的视线在对面这人脸上停了一瞬,随后神魂归位,猛然冲了过去,一把将人搂入怀中。

  “阿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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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耶,两个小宝贝终于在一起了,以后可以过上这样那样,酱酱酿酿的□□生活了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