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天雷舞>第二章剑神

  

  布天雷闻声止步,向窗边望去。只见靠窗的桌边站着一个年轻公子,看来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岁,身穿一件白色长衫,脸皮赤红,双眼迷离,已有三分薄醉,神态甚是恳切。

  布天雷转身抱了抱拳:“公子,可是唤我吗?”

  那年轻公子索性走了过来,攀住布天雷的胳膊:“正是。兄台,哦,看来你是老弟,相请不如偶遇,请吧。”

  布天雷有些扭捏,脸色微微泛红,推托道:“萍水相逢,怎么好意思……”

  那年轻公子将布天雷拽到酒桌边,按他坐下,摇头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老弟不要拘礼。小二,拿副碗筷来,再换两个大碗!”

  布天雷见桌上热气氤氲,鸡鸭鱼肉陈列满桌,似乎都不曾下箸,但桌边已歪倒了两个酒坛。那公子搬起酒坛,将两只大碗斟满,一碗推到布天雷面前,端起另一碗,道:“先干为敬!”一仰脖,将满满一碗烧刀子酒灌入口中。

  布天雷在山上时,也曾见师父玄祢道人闲暇时拿个酒葫芦抿两口老酒,可不知道酒还有这样的喝法。心想人家喝了,自己也得喝,当下也学着那公子的样子,将一碗酒放到口边,一饮而尽。

  骤然间,布天雷觉得似有一把尖刀从喉咙里火辣辣直捅进去,肚腹中燃起熊熊烈火,脸颊脖颈涨得通红,鼻涕眼泪都呛了出来,不禁掩住嘴叫道:“好辣!好辣!”

  那公子乍看布天雷牛饮鲸吞,以为遇上了海量,却不料布天雷如此脓包,不禁哈哈大笑:“酒当然辣,难道你没有喝过酒?”

  布天雷喘了两口大气,擦擦泪,道:“我真没喝过。”

  “咦?”那公子仿佛看到了世间最稀奇之事,盯了布天雷半晌,笑道,“老弟,你左嘴角有一颗酒痣,看来必是我辈中人,不会喝不怕,我可以教你。这世间最好的事情,莫过于喝酒。有道是醉乡有路宜常至,他处不堪行。来,慢慢再喝。”

  布天雷吐吐舌头,哪里敢再端酒,先抄起筷子,下箸如飞,将一个肥蹄膀叉下一块,塞到嘴里,只觉得肥美异常,胃口大开,甚为受用。当下囫囵吞下肚去,又伸筷夹住一只鸡腿,心想,这世间最好的事情,莫过于吃肉,哪里是什么喝酒?

  那公子看着布天雷风卷残云,叫道:“好!老弟真是爽快。我喜欢。”端起酒来自顾自又喝了一碗。

  忽然楼下一阵喧哗,接着楼梯发出咚咚的重响,有四个大汉横冲直撞走上楼来。领头的是个矮胖子,穿件又肥又大的团花紫红大氅,一脸横肉,几撇鼠须,神态倨傲。后边三个随从,都是獐头鼠目,狐假虎威地拥着他。一行四人腰间都挂着刀剑兵刃。店小二马上低头哈腰、满脸堆欢地迎上去。

  “蒋大爷,您老可是有日子没到我们得月斋来啦,熟客倒成了稀客。今天怎么这么好兴致?您几位坐哪里?靠窗子吧,那儿亮堂,还可以看看街景。”

  矮胖子没有说话,身后一个左脸有块青记的瘦猴先叫了起来:“赵小鞭,你狗日的是个猪脑子啊?我们蒋大爷哪回来不是坐六号齐楚阁?你他妈的多余这么一问。”口音又艮又直,是一口地道的保定府土话。

  叫赵小鞭的店小二拍马屁拍到蹄子上,一脸的赔笑:“这个……不知道您几位来,六号已经有客人了。您几位要不——”

  啪的一声,瘦猴跳过来劈头盖脸地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娘的,老子不管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占了六号,让他们乖乖滚蛋,要是把大爷惹火了,一把火烧了你的黑店!今天可不同往日,知道我们蒋大爷请谁么?说出来吓死你!剑神!知道不?你个龟孙子!抬举你的酒楼啦。”

  赵小鞭捂住腮帮子,不敢再说。那公子在一旁斜眼看着,嘴角露出冷笑,待听到剑神两个字,突然脸色一变,一双眸子登时闪出光芒。他站起身来,冲那伙人一拱手:“敢问这位大爷,您请的客人到底是哪一位?”

  姓蒋的矮胖子白眼一翻,撇着嘴不屑地说:“江南藏剑山庄听说过没有?今天大爷我请的贵客就是藏剑山庄主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神上官清远。”

  那公子脸上阴晴不定,缓缓坐到座位上,两个手指在桌上不断轻轻敲击。这时布天雷横扫了一遍菜肴,觉得也该回敬一碗,端起酒来:“大哥,多谢你的盛情,布天雷也敬你一碗。我干不了,咱们慢慢喝吧。”

  那公子突然变得心事满腹。他默然片刻,才似回过神来,忙道:“好!”端起酒碗,放在嘴边,但没有马上喝,手居然颤动了一下,酒水险些从碗里溅出。

  “妈个巴子,是人不是人也想听听剑神的名号。小二,赶紧把六号屋给大爷腾出来!”姓蒋的矮胖子见那公子并无惊羡之色,甚为不满,不免嘴里骂骂咧咧。

  那公子刚把酒碗放到嘴边,听到矮胖子的粗言秽语,不禁大怒,突然站起身来,把满满一碗酒远远向他脸上丢过去,只听得哗啦、咔嚓两声,酒水全部泼在那矮胖子的脸上,大碗在他脸上重重撞了一下,跌落到地,碎裂成七八块。那矮胖子猝不及防,闹了个狼狈不堪,“啊”地一声叫出来。

  二楼大堂的四五桌客人尽皆哗然,全都转过头来看。那矮胖子用袖子不断抹脸,嘴里叫道:“你们几个兔崽子还不给我上!”

  那三个随从呼喝连声,拽出兵刃,就向那公子和布天雷扑来。那公子突然身形一晃,反向那三人扑将过去。他冲到三人中间后,突然止步,空着双手,便去夺那个瘦猴手里的钢刀。

  瘦猴沉腰坐马,钢刀自胸前平平推出,正是一招“推窗望月”。别看他举止轻浮,言语粗俗,手底下却是响当当的八卦刀法。与此同时,另两个人一出长剑,一出蛾眉刺,分攻那公子的中、下盘。姓蒋的矮胖子飞快地脱下大氅,噌的一声,抽出了一口缅刀,刀光游移不定,也待寻机扑上。

  布天雷是用刀的,看出矮胖子是个硬手,很替那公子捏把汗,急叫道:“大哥当心!”

  那公子缩回手来,身形一晃,来到瘦猴左侧,一矮身,一个肘槌重重击中瘦猴的软肋。砰的一声,那瘦猴跌出七八丈远,接连撞翻两张桌子,酒水盘碟撒了一地。接着那公子手掌一翻,拿住那使剑的右腕,劲力一吐,使剑的家伙身子被抡出,长剑也脱手腾空飞起。同时,那公子迅捷无伦地向后踹出一脚,正中使蛾眉刺那人的胸口,那人闷哼一声,身子飞出,哐啷声中砸破窗户,跌下楼去。

  那公子跃起身来,伸左手在半空接住长剑,一声长啸,剑光一闪,就势凌空向那姓蒋的矮胖子当头劈下。剑声如雷,发出刺耳的声响,蕴含着无穷劲力。

  姓蒋的矮胖子大叫一声:“来得好!”将缅刀用力向上一架,只听得“咔嚓”一声,缅刀竟然被长剑削断。长剑剑势不衰,依旧向矮胖子顶门劈将下来。这一剑之威,似要将他劈成两片。

  围观众人不约而同发出惊呼。只听刷的一声,剑光飞快掠过。矮胖子“啊”的一声,僵立当场,动弹不得。

  那公子落地,一震手臂,长剑断为两截。他抛下断剑,看都不看矮胖子一眼,转身回到桌边,对布天雷笑道:“老弟,多承挂怀。来,莫让几个鼠辈败了酒兴,喝酒!”

  布天雷看得分明,这一剑当头劈下,那矮胖子已避无可避,只能束手待毙。但那公子手腕一颤,剑势微侧,只将那矮胖子左唇的鼠须削得干干净净,却没伤到一点儿皮肉。这一剑,分明已到了随心所欲、妙到毫巅的境界。他心中钦服,忙举碗道:“我敬大哥一碗。”居然也一饮而尽。虽然入口依旧火辣,但感觉已不如第一碗那么难当。这碗酒,才真正开启了布天雷的喝酒生涯。

  那公子大笑:“好兄弟,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当下又干了一碗,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跌翻在地的两个家伙好半天才爬起来,哼哼唧唧扶住早就吓傻了的矮胖子。那矮胖子面如土色,呆若木鸡,但两只眼睛却不停地快速眨动,加上半边胡须被削得干干净净,形状甚是滑稽。一时之间,几个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弄了个灰头土脸。

  正在尴尬之间,突然楼下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蒋柱儿,帮主让你来定位子,没说让你拆楼啊?他妈的,这么老高,撞破窗户摔下来,没摔死倒是便宜了你。”

  接着是跌下楼去的那个家伙的尖细嗓音:“赵二哥,楼上有个小白脸,居然不给哥几个面子,你老人家可得给小的们出口气。乌龟王八蛋,这点子还忒扎手。”

  “什么厉害人物敢在卧虎帮的地盘上撒野?姓赵的可要见识见识。”

  众人都盯着楼梯,寻思又有什么厉害人物上来。却听得“嗖”的一声,仿佛有只大鸟从窗外飞入,堂中已多了一人。堂内墙上挂的几幅卷轴山水,受他的劲风鼓荡,全都晃动起来,发出噗噗声响。这人穿着一身紫色衣衫,紫膛方脸,两道眉毛很粗,眼光锋利,身材魁梧。他一振衣袖,背负双手,缓步走到大堂中间,冷冷地环顾四座。

  “二哥。”姓蒋的矮胖子回过神来,恭敬地向来人招呼。

  那紫衣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上下打量矮胖子,面沉似水:“六弟,定桌酒席都跟人打架,真是越大越没出息!哦,胡子让人给剃啦,不用说,肯定是豁唇骡子卖了个驴价钱,又吃了你这张嘴的亏啦。”又看了看地上的断刀断剑,续道,“嘿,青钢剑被人家劈断了不稀奇,你这把缅刀居然也让人家给弄断了。我早就说过,再好的刀碰到高手也不值一哂,你总不服气,胡说什么吹毛利刃,无坚不摧。如何,我没有说错吧?”

  姓蒋的矮胖子脸色涨红,不敢说话。

  紫衣人看看众人,径直走到布天雷和那年轻公子桌边,抱了抱拳,说道:“在下卧虎帮赵无极,请教二位高姓大名。适才不知是哪位英雄代为管教了我家六弟?”

  布天雷见他料事十中八九,心中很是服气。那公子对赵无极微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并不起身还礼,也不通报姓名。

  赵无极脸色一沉,说道:“幸会,幸会。”转头对布天雷道,“阁下一刀就将我六弟的缅刀劈断,看来刀法不俗。我也是用刀的,咱哥俩儿亲热亲热。”他见布天雷背着刀,认定是他所为,伸手就向布天雷的右手握去。

  那公子骈指如刀,点向赵无极的肘弯。赵无极没想到他会出手,当下腰一扭,一翻腕子,反拿那公子的指关节,应变奇快。那公子喝一声彩,缩手又点赵无极的掌心,赵无极变抓为掌,竖掌如刀,飞快劈出三掌。那公子手势始终不变,或点或刺,将三掌化解。片刻之间,二人已斗了数招,虽然手足都没接触,但情势如兔起鹘落,激烈异常。

  赵无极忽然错步,绕到那公子身后,右掌向他脑后疾劈。那公子仍是坐在椅子上,突然用左手抄起一支竹筷,头也不回向后反刺。这一刺,就如脑后长着眼睛一般,对准了赵无极的膻中穴。赵无极脸色突变,撤掌侧身闪避,绕到那公子左侧,挥掌又击,但见眼前竹筷飞扬,似点非点,不知又要指向何处,当下退出三步,看其来势。

  赵无极脱口赞道:“好剑法!”

  那公子也赞道:“好刀法!”

  两人对峙,谁都没有再行出手。正在此时,楼梯上又响起脚步声,中间夹杂着客套寒暄之声,显有七八个人鱼贯上来。布天雷隐隐觉得不妥,眼见对方来人越来越多,这场架是很难避开了,打架倒是没什么,但想起下山时师父的禁令,很觉为难,因此眉头微锁,脸色也有些变化。

  那公子见布天雷色变,以为他害怕了,哈哈一笑,端起酒碗:“今日酒兴已尽。老弟,咱们干了这一碗,就此别过。这场梁子是我结下的,与你无关,你继续赶你的路,咱们兄弟有缘,他日定会重见,届时再与兄弟把盏,痛饮三百杯。”

  布天雷没有端碗,他想着今天初入江湖,就先后遇到花奴儿、费鹰、青霄子、赵无极四人向自己出手,以后麻烦事还不知要遇上多少,倒真是难办得很。想到此,抱了抱拳,道:“大哥,小弟有一事不明,还需向你请教。小弟下山之时,恩师有令,不许与人争斗。可是,要是有人硬跟小弟打架,小弟难道……要任人摆布不成?”

  那公子一愕,放下酒碗笑道:“天下焉有此理?学武之人哪里有只挨打不还手的功夫?高手竞技倒还罢了,若遇到疯癫醉汉,难道还要枉送掉性命不成?尊师本意,不欲贤弟与人作无谓争斗,空惹是非。不过,为人处世,不可泥古不化。兄弟,咱们习武之人,学为何来,这中间关窍半点也马虎不得。依愚兄管见,小则要扶危济困,除暴安良,大则要匡扶正义,为国为民。”

  布天雷闻听之下,顿觉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一时间心中豪气顿生,端酒叫道:“谢大哥指教!今日咱哥俩儿先来一个……一个……除暴安良!”

  咣的一声,两碗酒碰在一起,酒入兄弟肠,激荡英雄血。

  “好一个除暴安良!”

  楼梯口处传来一声喝彩,八九个人已走上楼来。当先两人,一个是身材修伟的中年男子,约摸三十七八岁年纪,宽袍大袖,一身书生打扮,丰神俊朗,气度不凡。旁边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者,一身员外服描龙绣凤,两道寿眉,一双细目,面色红润,和气融融。紧随其后的是一个道人和一个黑衣老者,后面还有几名随从。几个人都是满面春风,似是故交挚友久别重逢。

  布天雷和那公子看到这一行人,不约而同都吃了一惊。布天雷虽不认识前面二人,但后面那道人和黑衣老者,却正是今天刚会过面的费鹰和青霄子。

  那公子低声叫道:“师兄。”

  为首的中年男子双眉一轩,紧走几步上前,伸双手握住那白衣公子的双臂,叫道:“师弟,真的是你,可想死愚兄了。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怎的半点音信也没有?”声音颤抖,显然甚是激动。布天雷从旁边看来,见此人神态雄逸俊雅,双眉极为浓密,眼睛炯炯有神,显得英气勃勃,卓尔不群,不禁心生敬仰。

  那公子也有些激动,摇头道:“不提也罢。小弟泛舟四海,寄情江湖,落得逍遥快活。有劳师兄挂怀。”

  赵无极和姓蒋的矮胖子眼见帮手已到,正想发威,却不料自己人撞上了老相识,当下心中暗暗叫苦。费鹰和青霄子见到布天雷,也觉奇怪。费鹰微笑颔首示意,青霄子则在鼻孔中哼了一声。

  那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白衣公子,目光中满蕴关怀顾念之意,道:“瘦了。师弟,这几年你一定不开心。唉,都是为兄的照顾不周,实在愧对恩师在天之灵。这位是你的朋友么?好,你有朋友就好,为兄就担心你性子孤傲,一个人漂泊四方,受那颠沛寂寞之苦。嗨,你看,咱们兄弟重逢,却冷落了诸位朋友。来,愚兄给你介绍几位好兄弟。”

  当下松开手,回身引见那一身员外服的老者:“这位是保定府卧虎帮大当家的,圣手孟尝齐天啸齐帮主。”

  齐天啸抱拳道:“幸会,幸会。上官老弟的朋友,便是卧虎帮的朋友。” 这人慈眉善目,哪里像武林大豪,分明是个富商员外。

  布天雷听到卧虎帮主的名字,想起刚才几个人的作派,又想起在街上横行霸道的那些人,登时对他没了半分好感。但听到齐天啸口称上官老弟,心里已猜到这中年男子便是适才谈及的藏剑山庄主人,剑神上官清远。

  那公子冷笑一声,没有答话,也不还礼。上官清远暗地皱眉,忙岔开话引见费鹰、青霄子、赵无极等诸人。赵无极是卧虎帮的二当家,那姓蒋的矮胖子是卧虎帮的六当家,叫做蒋美髯。只不过适才那一剑掠过,唇角生寒,蒋美髯应更名为蒋没髯才是。

  上官清远指着那白衣公子,对众人说:“这位是我师弟,叫——”

  “师兄!”白衣公子打断了他的话,“小弟庸庸碌碌,贱名不足挂齿。我一个江湖浪子,也不配结交什么飞龙帮、卧虎帮的大英雄,大豪杰。”

  此言一出,卧虎帮诸人脸色尽变。费鹰是老江湖,急忙上前打圆场,笑道:“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双方纯属误会,误会。一会儿痛饮几杯,大伙儿冰释前嫌,都是好朋友。这位布兄弟,也是在下新交的小友,大伙儿亲近亲近。”

  青霄子打量白衣公子,翻翻白眼:“清远老弟,莫非他就是那位……嘿,可惜可惜!”

  白衣公子不语,只是冷笑。

  上官清远看看酒桌上歪倒的两个酒坛,道:“师弟,看来你喝了不少酒。这样吧,我在保定府还要盘桓几天,那就改天再约你与众位朋友相聚。你住在哪里?可方不方便?”

  那公子转头看着窗外,沉默片刻,道:“师兄,你我今日就此别过。明日辰时,我在城西的关帝庙等你。”

  上官清远点点头,回身对齐天啸抱了抱拳:“齐兄,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请看我的薄面,多多海涵。咱们换一家酒楼,由小弟做东,给赵兄弟、蒋兄弟赔礼。”

  齐天啸仰天打个哈哈,也抱拳道:“上官老弟说哪里话来?卧虎帮今日承你大驾光临,蓬筚生辉。赔礼?赔什么礼?你千万别怪老哥哥失了礼数。这里客满,走,咱们去宴宾楼,那里新请了个粤菜名厨。你从江南来,北方菜怕不习惯。咱们去吃粤菜,好不好?”

  他转脸看了看蒋美髯,突然变脸喝道:“老六,剃一半胡须,玩什么新花样?成何体统!”一伸手,从一名随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刺向蒋美髯的面门。只见他手腕一颤,剑尖到处,刺的一声,将蒋美髯剩余的那一半胡须削得干干净净。

  众人都吃了一惊,齐天啸这一剑轻灵快捷,高深莫测,不愧是江湖大帮派的一帮之主。

  “好剑法!”费鹰鼓掌喝彩,“姜是老的辣,齐老哥手底下硬得很啊。”

  齐天啸一笑:“鹰兄说笑了,在剑神面前老朽怎敢班门弄斧?这手三脚猫功夫,也只配剃剃头、剪剪胡须罢啦。哈哈哈。”扔下长剑。

  上官清远走到楼梯口,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白衣公子说:“师弟,楚姑娘那边………唉,明日再叙吧。”他欲言又止,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那公子突然跌坐在椅子上,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布天雷不知那个楚姑娘是什么来头,纳闷他怎会如此激动,端酒说道:“大哥,来,还是喝酒吧。”

  那公子吞下一大口酒,不知为何,眼神中突增了一种说不出的萧瑟失意:“贤弟,今日有幸与你相识,实有相见恨晚之感。如今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像你这样的忠厚之人实在难得。莫嫌愚兄啰唆,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如何?”

  布天雷也有了醺醺醉意,拍手道:“好啊。”

  那公子却没有马上讲,而是又呆呆望着窗外好一会儿,才娓娓开言。

  “这世间最伤心的事,莫过于求之不得。有一个伤心人,叫毕淮南,出身寒门,自小父母双亡,卖身到江湖上一个很有名的门派为奴,后来这个门派的掌门人收他做了徒弟,教他习武。他有个同门师姐,姓楚——”布天雷插话道:“一定便是那楚姑娘了。”

  白衣人喝了口酒,看布天雷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听得入神,不禁脸色微微泛红,点点头,续道:“——是掌门人的女儿。二人朝夕习武,日子久了,竟然互生情愫。这件事让掌门人发觉后,掌门人嘴里没有说什么,但是心里却决不同意。这掌门人在江湖上很有地位,一直想与门当户对的豪门结亲,自然不愿意女儿嫁给一个出身为奴的穷小子。他心机缜密,打定主意要让毕淮南死心。唉,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件事究起因由来也委实怪他不得。”

  “那一日,掌门人的女儿偶感风寒,延医来治,本来几副汤药就能康复,但掌门人串通医生,诡称小姐患了极罕见的大病,非关东极寒之地的千年人参不能复原。毕淮南信以为真,救心上人心切,决意要远走关东,去寻千年人参。”

  “毕淮南走后,掌门人对女儿伪称毕淮南偷窃了府中银两,逃到了关外。小姐大哭不信,叵耐掌门人已严令府中众口一词,而毕淮南走后,又一年多无有音讯,最终小姐相信了他是个见财忘义的小人,终于对他恩断义绝。”

  “毕淮南一去就杳无音讯,大家都认定他死在了东北苦寒之地,尸骨喂了狼虫虎豹。两年后,如掌门人所愿,小姐嫁给一个少年成名的剑客卓若水,当真是门当户对。”

  “谁都没有想到,五年后,毕淮南回来了,皇天不负苦心人,真让他寻到了一支千年人参。可是人参拿回来,却不见了心上人。”

  布天雷听得难过,道:“毕淮南好可怜。那该怎么办呢?”

  白衣公子眼中露出了极为忧伤的神色,苦笑着摇摇头:“还能怎么办呢?物是人非,事过境迁啦。”

  布天雷隐隐猜到了白衣人的身份,叫道:“难道就不能把小姐抢回来么?”

  白衣公子失笑:“这种事岂能抢?再说,卓若水剑法高明,毕淮南是打他不过的。”

  布天雷热血上涌:“打不过也要打!”

  白衣公子摇头,将一碗酒仰脖喝下去,这一下喝得岔了,呛得一连声咳嗽。布天雷摇摇晃晃走过去,为他拍着后背,说道:“毕大哥,你不要急。我帮你,总会有办法的。”

  白衣公子连连摆手,良久才止住咳嗽,抬起头来看着布天雷,苦笑道:“毕大哥?什么毕大哥?我是卓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