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不良臣(科举)>第129章

  从得了唐挽入宫的消息开始, 徐阶的心神就一直不安稳。他到底上了年纪, 觉也少了,辗转反侧了一会儿, 干脆起身在正堂坐定, 吩咐小厮去请冯楠、沈榆和元朗过来。

  “老爷,几位大人若问起缘由,小的如何作答呢?”小厮垂手问。

  是啊,这大半夜的。徐阶想了想, 终究是压下心头的不安,摆了摆手:“罢了, 你下去吧。”

  今夜若是无事, 反倒显得自己太没承事的肚量了。

  徐阶又独自坐了一会儿,喝了两杯淡茶, 准备回房睡觉。刚刚站起身, 忽听院子里脚步传来,转头一看,竟是个小黄门。徐阶心下一悬,道一声“不好”。

  “启禀元翁,陛下……陛下归天了!”

  徐阶心头又惊又惧又喜,急急问道:“是不好了, 还是已经归天了?”

  宦官跪伏道:“太医们来的时候还有一口气在。会诊还没讨论出结果, 就……就归天了!”

  徐阶口中叹了一声“哎!”, 心里叫了一声“好!”, 忙吩咐小厮:“你们分头去请几位阁老, 立刻进宫!”又对自己的长随说道,“速速去通知裕王殿下。马上进宫来!”

  最早到达宫门外的不是徐阶,也不是裕王,而是元朗。

  他只穿了一件日常的素色棉服,外批玄青大氅,静静立在宫门下的阴影中。方外风雪漫天,他似一丛劲竹孑然而立。身后跟着的两个长随,一个是鸣彦,另一个是双瑞。

  原来双瑞得了唐挽的吩咐,从两位王爷府上出来之后,就直接去找了元朗。元朗虽不知皇帝深夜传召唐挽是为了什么,但唐挽既然让双瑞来找自己,那事儿就肯定小不了。

  他已经在这风雪里站了许久。鸣彦的耳朵都冻麻了,双瑞的脸也冻僵了。他却仿佛无事一般,动都没动一下,任雪花落了满怀。忽见宫门打开,几个小太监匆匆跑出来。元朗一把抓住一个,问道:“我是内阁阁臣谢仪,宫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小太监也顾不上验一验真假。其实验不验都多余,天都塌了,谁还会管这些。

  “是皇上,皇上驾崩了!”

  元朗一怔,松了手。那小太监还急着去给各处的大人报信,飞快地消失在大学中。

  双瑞两腿发软:“我家公子还在里面。这……该不会牵连我家公子吧!”

  元朗心道,此事八成和匡之有关系,但若说牵连,还不一定。现在的关键是遗诏。只要裕王登了位,就没人敢问唐挽的责。

  大庸有个惯例,皇帝的遗诏是死后由内阁大臣编写的。说是遗诏,其实是借老皇帝的口,传达新君的旨意,重新调整朝堂的结构。皇上,不,现在是先皇,这一朝积累了太多的怨气和愤怒,全靠这个机会革新局面,还朝野以清明。

  这就是匡之提前通知自己的原因吧,她希望遗诏由自己来草拟。元朗握了握拳,抬步往宫门走去。进宫,要在徐阁老到来之前,把遗诏草拟出来。

  忽然一阵踏杂的马蹄从身后传来。元朗倏然转身,只见雪地上跑来三匹快马。其中领头的那个人,正是瑞王爷。

  他怎么会这么快?

  元朗这一身衣服实在不怎么显眼,更何况又在城楼的阴影下站着,瑞王压根就没看见他。守卫一看是王爷,如何还赶拦着?忙开了宫门让他进去。可另外两匹马却留在了宫城之外。其中一骑打了个转儿,又朝来时路奔回去。

  元朗一眼便认出来了,是五城兵马司的人。

  他一向心思敏捷,立刻就重新体会到了唐挽的用意,于是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心里琢磨着,等今天这事儿完了,他得寻个机会跟匡之拳头对拳头地打一架。不过就她那个小身板,肯定是打不过自己的。那就老老实实的让他揍一顿出出气。

  她这么玩儿,他可受不了。

  他肯定下得去手。下不去……就再说。

  徐阶捏着袍角踏雪而来,簌簌的雪花吹打着他头上的乌纱。大内可比西苑要远多了,这条路笔直地向前延伸着,两侧宫灯次第排列,一直延伸向尽头的幽暗虚无。雪地上走路本就费力,他也早已不是当初的少年。汗水湿透了衣领,可他却一步也不敢停歇。

  裕王殿下应该已经到了吧?

  当徐阶终于看到乾清宫台阶上立着的身影,整个人都僵住了。瑞王扶腰转身,向着他微微一笑:“徐阁老。”

  呵,没想到吧。

  徐阶心道一声“不好”,眼皮一垂再一掀,却半分情绪都看不出来了。他到底久经风霜,比今日更大的场面都经历过。这实在算不得什么。

  满朝文武尽数听命于我,你一个落魄的王爷,还能翻出天去么?

  “瑞王殿下这么快就到了,真是孝顺啊!”徐阶拱了拱手。

  这个时候,冯楠和沈榆也陆续赶到了。二人一看瑞王站在台阶正中,堪堪挡住大殿的正门,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不禁蹙眉交换了一个眼神。

  裕王呢,怎么还不到?

  裕王不是不想来。而是在几位阁臣进宫之后,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就把宫门封堵了个严实。任你生出翅膀,也别想飞进去。

  徐阶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瑞王不会毫无准备就来碰这个钉子。今天晚上,他是要逼宫。

  皇帝的尸体就躺在里间的床上。远远看去,瘦弱又干瘪,丝毫气势也无。他已经死去了好几个时辰了,眼下他的两个儿子,一个被拦在宫外,一个守在门外,谁也不能进来看看他。

  二龙不相见,也算顺了他的意吧。

  唐挽的目光淡淡收回来,落在笔下素白的宣纸上。

  这不是一封普通的遗诏,而是大庸国史上第一封传位遗诏。皇室乱了这么多年,终于又有了父传子的时候。内阁还能像之前那样,一笔定乾坤么?

  外头传来脚步声,人语声。她听到了徐阁老的声音,继而又听见了广汉和瑞芝的声音,可偏偏没有听见元朗。他在哪儿?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他应该是明白了的。若是连他都猜不透,那这世上也没人懂她了。

  笔头的墨又干了。唐挽放下笔,又拿了墨块,在砚台上细细地研磨起来。

  大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的。不一会儿,院子里站着的几个人便染了霜色。徐阶的帽上、肩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他一动,雪花便簌簌落下去。

  他拍掉了肩上的落雪,又合上了眼睛,沉默地等待着。他不急,他恨不能就这么站一夜。待到朝阳升起,百官入朝,看瑞王要如何收场。

  他笃定了瑞王不敢乱来。帝王的心思,不在谋一时,而在谋万世。皇位必须名正言顺,否则谁也坐不安稳。

  瑞王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他却不像徐阶那样喜怒不形于色,全部的焦躁都表现在脸上。他攥着拳头,在白石台阶上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徐阶不用抬眼,都知道他现在是怎样一副表情。

  呵,到底还是年轻。

  “唐大人!您好了没有!”瑞王终于等得不耐了,跑到大殿的窗下,冲里面说到。

  唐挽却没有说话。大殿内的灯光在窗上投出一个清晰的人影,她只是摆了摆手,又摇了摇头。

  一个遗诏有那么难写么?他想进去看看,可转身见着院子里站的那三个人,又否了这份心思。还是看紧了徐阶更要紧一些。

  院子里本就很安静,瑞王那一句话,在场的人自然都听见了。冯楠和沈榆相视一眼,微微蹙了眉,是谁在里面?

  朝廷里姓唐的大人不在少数。总不能是他们认识的那一个。

  可偏偏就是他们认识的那一个。

  徐阶听见这句话,眉峰几不可查地抖了抖。唐挽,瑞王。这两个人,还真是没想到。

  不愧是他的学生,这滴水不漏的本事,倒颇有老师的风采。

  徐阶又笑了。

  直到身后再度传来沓杂的脚步声,方才打碎了这宫院前的寂静。瑞王以为是自己派在宫外的人过来了,皱了眉抬起头,目光看到来人,突然愣住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满身风雪的裕王。他不知在宫门外等了多久,才终于见到了元朗,和元朗身后的拱卫司侍卫。

  宫门前自是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争端。好在有元朗这个内阁大臣在,双方也没有真的闹出什么见了血的动静来。五城兵马司毕竟只负责京城的治安。事关宫廷,拱卫司才是最名正言顺的。

  裕王便在元朗和拱卫司侍卫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五弟……”瑞王眸光一闪,竟现了杀机。

  “三哥。”裕王自是怕的,可他也懂得,今日若赢不了,自己这个兄长未必会让他活。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这个节骨眼,他必须争一争。

  这个时候,徐阶方才睁开了眼,慢悠悠地说道:“裕王殿下来了。”

  “徐阁老。”裕王唤道。

  “内阁的诸位,也都来了。”徐阶好像刚刚才看见冯楠和沈榆,目光又转到元朗身上,闪过一丝光亮。

  “元翁。”三人唤道。

  徐阶又扬了声音,道:“里边的那个,是不是也该出来了?”

  乾清宫大门应声而动。满地白雪映衬的明月光里,唐挽一袭绯色朝服,手持明黄圣旨,孑然而立。

  元朗的眼睛在看到那人后亮了一亮,可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唇边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

  “唐大人!”瑞王见唐挽终于出来了,就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急急道,“父皇驾崩的时候,唐大人一直陪在左右。你来告诉众位阁老,父皇最后到底是怎么交代的?”

  唐挽侧眸看了他一眼。瑞王灼灼地望着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渴望和期待。唐挽又看了看院子里站着的人,徐阶、冯楠、沈榆、元朗,还有拱卫司的众多亲侍们。他们无一例外,都站在裕王的身后。

  你说局势都已经这么明白了,你还在期待什么呢?

  这点事儿都看不明白,还学人逼什么宫。

  唐挽走到最高一级的台阶上,举起手中的圣旨,道:“陛下临终前,拉着臣的手,敦敦罪己,悔不当初。直言上天若再给他十年,必将洗清自己君道之误,也使众臣洗数十年阿君之耻。”

  “陛下!”沈榆已忍不住流下泪来,跪伏于雪地之中。左右侍从亦皆动容,纷纷下跪。裕王也掩着袖口,垂下泪来。

  当然,还有几个人是站着的。徐阶、元朗、冯楠、唐挽,还有紧紧盯着唐挽手中圣旨的瑞王。

  “陛下希望诸位阁老能像辅佐他一样辅佐新君,匡扶社稷,再造大庸之辉煌。”唐挽道。

  “臣谨记。”徐阶垂眸拱手,元朗和冯楠亦低身拱手。

  瑞王却实在也等不了了:“你快念!父皇到底将皇位传给了谁!”

  唐挽深吸了一口气,挺了挺胸膛:“陛下传位,皇五子,裕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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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卷即将结束,十黛在这里和大家分享一些构思时候的想法

  1. 为什么要给元朗安排一个妻子?

  元朗是一个非常理想化的人,对于事业和感情,都追求完美。所以事业不如意,他宁可不做。感情注定没结果,他宁可不说。他太干净了。只有把泥水都泼在他身上,经历所有的挫折,才能让他真实起来,去接受自己的不完美,不管结果地去爱自己想爱的人。

  2. 为什么唐挽不和元朗生孩子?

  本文的时代背景来说,唐挽如果要生孩子就势必要放弃自己的官途。放在现代社会来讲,女性要完成生育的任务,就要相应地牺牲自己的事业。这没有什么不对,也没什么不好,主要看个人选择是什么。很多事业成功的女性都会被问一个问题:你怎么平衡事业和家庭?答案是根本平衡不了,注定有舍弃和牺牲。唐挽的决定是舍弃家庭,她的价值不在于传宗接代,而在于创造未来。

  不传宗接代一样有权利恋爱。不是所有的感情投入都要以结婚为目的。

  3. 元朗对闫凤华有感情吗?

  有,但不是爱情,也没发展到亲情,更像是责任和使命。闫凤华对元朗是爱情吗?是,很偶然,主要因为她见过的男人太少了。爱是种能力,需要探索和学习。多经历一些,就能少一点只感动自己的情深似海。

  爱人爱三分就好,剩下七分用来爱自己呀~

  4. 元朗和唐挽还会有感情戏吗?

  当然有。两个人经历了这么多才成熟了,下一卷要好好谈一场势均力敌的恋爱。

  老皇帝死了,徐阶还能蹦跶多久?当初的少年们都入了内阁,是该联起手来做点事了。一切都准备好了,改天换地就在眼前了。等不及想要苏爽一把~

  【今日问答】到目前为止,给你留下印象最深的角色是谁呢?

  为庆祝狗皇帝驾崩,今天参与答题都有奖励哦~

  【走心感谢】

  感谢雪霁天青的手榴弹1颗,地雷2颗

  感谢超可爱的是南南呀的地雷2颗

  感谢糖酥的地雷1颗,营养液4瓶

  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