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玥说道:“除了这些无壮丁户之外, 现在还有二十来户有壮丁的人家没有分到任何份例。我已经将这些人全部登记造册, 发放了补贴,算是先安抚了下来。往后这些人该怎么办?”
“地竟不够?”唐挽问。
沈玥道:“是这样, 咱们县农改林的补贴政策一出来, 有几户之前外迁的人家又迁回来了。另外土地确实有限,不论是大枣还是牲畜都需要控制数量,如果一次产量太多,就会影响价格。”
按说之前的田亩都是按照劳力分派的, 万不该出现这种劳力多于田亩的情况。不过既然有了回迁户的出现,就说明百姓对这次改革还是抱有信心的。唐挽心中暗自盘算, 这样的形势, 是要推着她将计划更进一步了。
“库房里还有多少银子?”
“一千五百两左右。”双瑞道。逢着银子的事情,他比谁都清楚。
“那就这么办, ”她站起身, 负手走到堂下,对沈玥道,“像崔三娘这样的人家,核查清楚,发放县衙的证明文书,每个月凭文书可以来衙门领取生活费用, 按最低标准给。那些没有分到份例的劳力户, 以县衙的名义与他们签订契约, 让他们来给县衙干活, 给工钱!“
“可是……让他们干什么呢?”孙来旺问。
“修路。”唐挽道, “从周边村落到县城,再从县城到府官道,都要修出宽阔平坦的大路。来年瓜果牲畜,才好往外运。”
双瑞算盘打的噼啪响:“大人,修路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咱们的银子恐怕不够啊。”
“那也足够支持这半年,剩下的我另有办法,”唐挽道,“百姓不能闲着,闲则生乱。问渠,此事便交给你来安排,务必快速落实。”
“是!”沈玥拱手道。
银子从哪儿来,唐挽早有想法。
路虽然是她主张修的,可一旦修好了,惠及的不仅仅是花山一个县。因此周围临县都应该给些支持。而唯一与花山接壤的,就是闫志高所辖的铜冶县了。
于是唐挽愉快地决定,去找闫志高要点钱。
铜冶县有钱。钱却不在县衙,而在闫家。
唐挽想要钱,要以修路为名,却不能只是为了修路。
今日正好赶上十旬休假,唐挽换上一身常服,坐上轿子就来了铜冶县衙。双瑞先走一步去报信,因此唐挽到的时候,闫志高已经在衙门前等她了。
“唐知县,您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当去县界迎您啊!”唐挽一下轿,便见闫志高拱手迎上前来。
“闫知县太客气了,”唐挽笑道,“我正好今天休假,记挂着我们上次的约定,就来看看你。”
闫志高喜上眉梢,便托了她的手肘:“快请进!”
在一连声的“请上座”“上好茶”之后,下人们终于都退了下去,后堂里便只剩了唐挽和闫志高。两人喝过一循茶,闫志高终于忍不住,问道:“唐知县今日来,除了聊天叙旧,就没什么旁的事?”
唐挽眨了眨眼睛:“并没有旁的事啊。怎么,闫知县有事要和我说吗?”
闫志高讪讪笑了笑,端了茶杯喝茶。
“闲聊天,青梧快过生辰了,我还没想好要送他什么礼物。闫知县这里可有什么土特产之类的?也给我提个醒。”唐挽道。
闫志高呛了一口茶水,一连串咳嗽着,哑着嗓子问道:“小阁老?”
“哟,您这是怎么了?”唐挽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闫志高止住了咳嗽,一把抓住唐挽的手:“唐知县,是要给小阁老准备寿礼?”
唐挽一笑,点点头,道:“我之前在苏州的时候就颇得小阁老照拂,每年一次寿礼是必须的。苏州是繁荣富贵乡,什么奇珍异宝都有,不至于这么发愁。可是到了这花山,实在是手头拮据。想着,上一份特产,表一表心意吧。”
“那可不行!小阁老的生辰,岂能怠慢?唐知县若信得过我,这事儿就由我来办吧!定不能让您在小阁老面前失了宠信!”闫志高道。
唐挽一把握住他的手:“闫知县,真是个两肋插刀的好朋友!我一定向小阁老说明,贺礼中也有你的一份孝心!”
闫志高等的就是这句话:“包在我身上!唐知县只要告诉我,之前上寿,都是什么样的规矩呢?”
唐挽走出铜冶县衙的时候,已经和闫志高相谈甚欢以为知己了。闫志高亲自送了她上轿,又陪着走了一程,方才依依惜别,望着唐挽的轿子离去。
唐挽坐在轿子里,只觉得四体通畅,神清气爽,于是手指点着膝盖,哼起小调来。双瑞听见里面的动静,隔着帘子说道:“公子,您这骗钱的本事是越来越高明了。依我看啊,您不该当什么知县,真该去当个商人。”
唐挽今天心情很好,微微阖了眼睛,笑道:“这做官,尤其是做父母官,就要有经商的心思。只要能赚到钱,喂饱一方百姓,你管这第一笔钱是哪儿来的呢?大人我还贴着二百两呢!”
“您啊,一向是有理的。”双瑞也不再说别的,只嘱咐轿夫走得再稳一些。
不出几日,闫志高准备的礼物就送了过来。按照唐挽的吩咐,六张一千两的银票,取义“六六大顺”,另外还有十颗柔亮光洁的南海珍珠,取义“十全十美”。
送走了铜冶县的管事,唐挽转身回到书房里。先将那六千两银票反复清点了一番,转手递给双瑞,道:“这些,都入了县衙的账。”
双瑞道:“可是公子,这钱来路不明,怎么入账啊。”
“你就照实写,铜冶县送来的,”唐挽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盛珍珠的盒子,将那十颗珍珠小心地用绢帕包了,道,“还有这个,也入库。”
双瑞挑了挑眉:“公子,您全昧下了?您可是答应了人家闫知县要往京城送的,您就不怕露了馅?”
“怕什么。往年闫凤仪过生日,苏州府的贺礼不都是我经手办的么?今年也不会坏了规矩。”唐挽打量着装珍珠的木匣子,道,“哎,这盒子不错啊,挺好,省了我的事了。双瑞啊,你去门房那儿,我上回巡查带回来一块打磨好的花山石,你给我取来。”
双瑞满腹狐疑地将那石头取了来,又满腹狐疑地递给唐挽。然后,他就看见唐挽果然像他想的那样,把那块破石头无比郑重地放进了之前装珍珠的盒子里,然后露出了诡异而欣慰的笑容。
“您要给小阁老送石头?”双瑞吓的声儿都变了。
唐挽挑眉一笑,道:“这叫‘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是让闫凤仪彻底死了心。”
其实她这话全是忽悠双瑞的。那十颗珍珠,颗颗都是行贿的罪证,绝不能从她手里送到京城。可说完“我心匪石”这样的漂亮话,唐挽又忍不住想,如果闫凤仪能通过一块石头就悟出这样的道理……那他也真够无聊的了。
这盒子贴了封条,一路快马加鞭送到了京城,正赶上闫凤仪生日的前一天到了他的桌案上。那么多的礼物堆积如山,他也来不及细看,便命管家造了册,全都收归库房。等他想起来查一查单子的时候,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了。
送东西的还是那些人。闫凤仪懒懒靠在软榻上,目光扫过那密密麻麻的名字,到了苏州府那一栏,微微顿了顿。
往年苏州府的贺礼都是唐挽准备的。上面虽然不会写,但是闫凤仪心里清楚。故而每次看到那一行字,总会想起那日柳树下一身傲骨的少年。有空的时候,他还会特意将苏州府的礼物取来,细细观瞧。一想到那人为了讨好自己,花费了怎样的心思,便从心底生出一种愉悦来。
说什么“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到了苏州,还不一样是他小阁老的掌中物?
今日再看见苏州府的礼单,闫凤仪心中却徒然多了几分惆怅。苏州一案,虽然最终大事化小给压过去了,可不仅让闫党损失了一个掌管财源的李义,也损失了一个日后的骨干唐挽。真的是不值,太不值了!
闫凤仪越想越生气。更可气的是,徐阶那个老狐狸成日躲在宅子里装聋作哑,根本奈何他不得。
这么想着,目光却被一行字吸引了。它在那些复杂冗长的礼物单子里显得极短,只有两个字:石头。
给自己送石头,哪个官员这么大胆子?再看来源,临清府花山县。
呵,唐挽。
闫凤仪立即派人将那石头取来,他倒要看看究竟是怎样一块石头。
来到书桌前,将那精致的檀木盒子打开,就见黑丝绒的衬布上放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红石头。这石头通体红亮,颜色倒是好看的,就是上面杂质颇多,影响了美感。他将石头拿在手中,反复翻看琢磨,唐挽给他送这么个贺礼,到底是因为什么?
石头……古语有云: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闫凤仪一拍大腿:唐挽这是冲自己服软呢!当初那些年少傲气,终于被消磨干净了吧!
闫凤仪从椅子上站起来,搓着手在房间里快步走着,心想着自己这些年的筹划终究不算白费,总算笼络住了唐挽的心。得赶紧想个办法,把她调回京城。
在房间里转了几圈,热情又冷了三分,于是快步走变成慢步踱。转念再想,唐挽刚刚在花山上任,任期未满,调回京城不合规矩。再者,她刚一示好自己就有所表示,未免让她觉得太容易了些。不行,还是要冷她两年,方知自己的厉害。
于是闫凤仪展纸研磨,提笔写了一张字条,装进信封里好好封起来,命人快马发回花山。而那块花山石,则被闫凤仪当做镇尺,长久地留在了书桌上。
唐挽没想到闫凤仪会给自己回信。这信来得突然,带着不祥,压得她晚饭都吃不下去了。她回到书房,点上一盏油灯,取出银剪子将那信封拆开,展纸一看。上面不多不少,就只有三个字:知道了。
唐挽愕然,他知道什么了?不过送了一块石头打发他,他还真悟出个道理来了?一块石头能有什么道理。她不过是想提醒他,别忘了还有自己这么一号人罢了。
又或者,这三个字还另有什么深意。
唐挽琢磨了一阵子,实在没想出个道理来,索性就不再想了。政务千头万绪,没一件事不用她操心。一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花山县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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