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双瑞正大喇喇地坐在孙员外家的正厅里喝茶。
孙员外隔着屏风偷偷看了他一眼, 眉毛都要愁成川字了。这几日流言满天飞, 都说知县根本没有从府衙要来银子, 发的那些债票也永远没办法兑现, 就是在骗钱。另外几位员外郎都坐不住了。他们当初都是跟着孙员外的风买了债票, 如今出了事, 当然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他。孙员外也一头雾水, 可是左不愿坏了这些老交情, 右开罪不起县太爷,一时也是进退两难。
今日听说有乡民围了县衙, 孙员外本想观望观望。如果县太爷给那些乡民们退了银子, 那另外几位员外郎的钱也就有着落了。他自己倒不打紧, 左右那些钱也是为了孝敬唐挽的, 他也没想着能要回来。
可谁想到消息还没传过来,唐府的管事先找上门来了。孙员外愁的直挠头,这到底是见还是不见呢?
“爹爹怎么不进去?”说话的是孙员外的独生女。她正是桃李芬芳的年纪, 生着一双杏目,灵动可爱。
孙员外急忙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压低声音道:“为父还没想好。”
孙小姐笑了:“爹爹还要想什么?您一直想笼络知县大人, 这不是最好的机会吗?”
罗员外素知自己的女儿聪慧,又时常吐露些睿智之言, 早已不再将她作小孩子看待。便问道:“云英, 此话怎讲啊?”
“所谓锦上添花易, 雪中送炭难。我听说现在全花山的人都在与知县大人为难。爹爹何不趁此机会表一表忠心, 让知县大人真正记得您的好。”孙小姐笑道,“左右咱们家也不缺那些钱的。”
孙员外顿觉醍醐灌顶。对啊,他既然从一开始就把宝都押在了知县的身上,此时就更不能轻易变心。这个节骨眼上,知县正是需要帮手的时候。他如果押对了,那以后就是财源滚滚,孙家必成花山第一大户。
可如果押错了……孙员外看了女儿一眼,把心一横:做生意,哪有不冒风险的呢?
县衙门前的百姓已被沈玥安抚住,纷纷拿了票据,在角门外排着队等着兑银子。眼看着排队的人越来越多,沈玥头上开始冒出汗来。这刚刚才收上来的银子,还没暖热呢,又要散回去了?
赵文掾躲在人群中,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便在此时,双瑞带着孙员外匆匆而来。等候的队伍里有人看见了孙员外,以为他也是要来兑银子的,便高声道:“那不是孙员外吗?他手里可有一百注呢。可别让他进去!他把银子都兑走了,咱们还兑什么呀。”
“就是,不能让他进去!”
“各位乡亲都误会啦!我家老爷是来买债票的!”孙府的管家急得直跺脚。
“买债票?你疯了?拿银子打水漂啊!”
孙员外却不理其他,跟着双瑞往里走去。忽听身后一个声音唤道:“孙员外,你这是做什么呀?”
“赵大人,”孙员外一回头,便见赵文掾站在身后,“您在这儿凑什么热闹呢。”
赵文掾笑道:“我听人说县衙在兑银子,就过来看看。孙员外,都说这唐知县是个无义无信之人,你怎么还往里跳呢?”
双瑞听见人这么编排唐挽,气得眼睛都要冒出火来。可正因为知道对方是谁,愣生生把这火气压了回去。心想,一会儿再要你好看。
孙员外笑眯眯地说道:“我不过是做生意罢了,贱买贵卖。票券正便宜,正好屯一些。赵大人,您劳驾。”随即吩咐左右:“来呀,抬着银子,咱们进去。”
沈玥一见双瑞带着孙员外走进来,当时心就落回了肚子里。衙门的银子可是保住了!
县衙内,唐挽一身青衣银绶,头顶燕翅乌纱,正等着迎接贵客。然而贵客还没到,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郭里正颤颤巍巍进得堂来,掀袍便拜。这几日他关着门想了许久,总觉得唐挽不似那大奸大恶之人。再一想,唐挽实在年轻,若真有行差踏错的时候,也实在是因为身边缺少一个明事理的长辈规劝。因此郭里正决定,今日要明明白白地规劝唐挽一番。
谁料刚一出村,便听到许多流言。进了县城,又听说了挤兑银子之事。郭里正急得直跺脚,百姓们实在糊涂,这不是公开跟县衙叫板吗?县太爷若发了怒,谁也讨不得便宜!
“百姓们无知,请县太爷千万息怒啊!”
“郭里正快请起。”唐挽下了座来扶他。郭里正抬起头,发现这年轻的县太爷脸上没有半分温怒的神色,反而带着几分调笑,道:“郭里正,你可没有听我的话呀。”
“什么?”
“你啊,听信谗言。”
未及唐挽多说,门外便传来通报声:“启禀大人,知府大人的车马到了!”
唐挽便对郭里正说道:“先随我迎接知府大驾。”
郭里正一辈子没出过花山,见过最大的官就是知县。他跟在唐挽身边,紧张的胡子都在抖。边走边想,不是说知府大人并不待见唐知县吗,怎么今日竟会亲自前来呢?
唐挽早知道罗知府今日会来。当年罗知府还是知县的时候,最大的习惯就是亲自巡查辖地。他当上临清知府之后,一度因为太过繁忙,把这个习惯耽搁了。上回唐挽拜见时不经意间提及,罗知府觉得应该再将这习惯捡起来,便与唐挽约定了这一次的巡查日期。
为了能让兑银一事刚好赶在这一天爆发,唐挽还特别费了心思,几番给流言推波助澜。
知府的仪仗就停在衙门外面。等着兑银的百姓们早已跪倒了一片。唐挽快步走出来,至马车前迎接:“下官拜见知府大人。”
罗知府下了车,看着乌泱泱跪了一地的百姓,笑道:“匡之,你这县衙门口好热闹呀!”
唐挽道:“上一次在府衙和大人谈过花山县建设的事情,大人的话我铭记于心。因此一回来就按照大人的指示行动了起来,百姓们的热情都非常高涨。”
罗知府怎么也没想起来自己给了唐挽什么指示。不过既然唐挽这么会给自己做面子,他也乐得把里子补上,于是道:“匡之为政有方,做得不错!有什么需要只管说,咱们府衙能支持的一定给支持!”
原汤原样的官话,唐挽此时听起来,却倍觉舒心。于是道:“大人已经给了很多帮助,岂敢再奢求。”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算大,却清清楚楚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郭里正此时已深信唐挽,是真的得了知府大人的授意。他也的确想起了那日临行前唐挽说过的话,让他不要轻信旁人。
他果真没有听,还错怪了唐挽。
趴在地上的百姓们心里也泛起了嘀咕。不是说唐知县人品有问题么,那怎么还能得了知府大人的支持?这么说来,这票券就是真的。以后能换十二两银子的票,现在就折九两现银?这不是亏大了吗!
怪不得那孙员外猴急的去买票券!这些有钱人,真是贪得无厌!
说起来,这兑银子的事儿是谁先提出来的?
赵文掾一见知府来了,便知此事要坏,于是悄悄隐藏在人群里。双瑞可一直等着他呢,对身后家丁使了个眼色,两个家丁便偷偷朝赵文掾的方向挤了过去。
唐挽引着罗知府向里,正路过郭里正面前,便引荐道:“大人,这位是郭里正。我执政乡里,也多亏了他的协助。”
罗知府的官腔一贯圆满又好听:“老人家,多多辛苦。朝廷很需要你这样连接百姓的桥梁啊!”
郭里正活了一辈子,听见这句话,才觉得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不免感激涕零:“草民多谢知府大人!草民一定好好帮衬知县大人!”
罗知府对自己讲话的效果非常满意,跟着唐挽往衙门里去了。
待二人走远,地上的百姓们才站起身来。
“他婶子,这银子咱还兑吗?”
“兑什么兑,你傻啊!知府大人都来了,咱们这票子,值钱!”
中午唐挽在衙门设宴款待了罗知府,下午又陪着他在四周村子里游走一圈,了解民生疾苦。罗知府对这趟行程很满意,再登马车时,已俨然被自己心系百姓的心感动了。
罗知府离开花山,便往相临的铜冶县去了,想必今晚要在那里过夜。唐挽一直送他到县界,看着车马走远,方才松了口气。扮演一个好官容易,时时刻刻扮演好官却很难。能像罗知府那样,将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官的形象融进骨血里,并以此为乐,实在是一太难得了。
唐挽随即松了口气,还好他今夜不留宿,否则估计要听他将半夜的勤政爱民经。于是又抽空同情了一番隔壁的铜冶县。
回到县衙,双瑞正在门房里候着。他随着唐挽一道进府,将后续事情挨个回禀:“兑回的债券有四十六注,都被孙员外回购了。咱们九两买,十两卖,里外里又赚了四十六两。”
这主意本就是唐挽想出来的,她对这结果并不惊讶:“这便是钱生钱的道理,你可学会了?”
“摸着点门道了,比不上公子,”双瑞嘿嘿笑了两声,又道,“郭里正一直想要见您,我说您走不开,让他明日再来了。”
唐挽点点头:“我也正要找他。时机已经到了。”
双瑞不太明白唐挽说的“时机”是什么,刚要问问,却想起另外一桩事来:“对了,赵文掾在书房等您。”
唐挽一愣:“他怎么会来见我?”
双瑞眨了眨眼睛:“......是我把他押来的。这事儿结了,不是应该对质一番吗?”
“自作聪明!”唐挽一巴掌打在他的脑门上。双瑞的额头立马红了一片,哎哟哟直叫唤:“不是您一直说的不能输场面吗?咱们斗赢了,还不该耀武扬威一回?”
“你还想耀武扬威?我今儿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耀武扬威!”
正好院子的墙角边立着一根烧火棍。唐挽一手抄起来,还没等往下落,双瑞早吱哇乱叫地跑走了。
她独自拎着棍子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想下面该怎么办。赵文掾,见一见也确实有些必要。斗了这一回合,总该互相鞠躬下台。
唐挽把手里的棍子扔到一边,往书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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