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抽刀>第50章

  “这次可以见上了。”

  秦纠咬着糕点,只含混地“唔”了一声。

  外头雨势渐小,却仍未停,夜色深沉。闻灼要留秦纠在府里住一宿,明早再走。

  秦纠却背上了药箱,摆手道:“我得回医馆值夜。”

  闻灼只好着人备好马车送他回去。

  五月初十,尺环巷尾,乌瓦居楼上,闻灼坐在靠窗的位置,不时侧头看向乌瓦居门口的巷道,这条巷子尽头是封死的,平常来往进出的人并不多,今日尤其少。

  余晖敛尽,天边的灿烂的红霞转为乌蓝颜色,日头将完全沉下去。眼看约定的时间要过去了,那“上层人”却仍不见踪影。

  闻灼收回目光,慢悠悠地伸手,把棋盘上黑白交错的棋子分成两拨,打定主意收拾好这些棋子就走。

  两下叩门声,随即杨程推开门进来,低声道:“公子,那人请你过去。”

  “什么时候来的?”

  杨程抿着嘴摇了摇头,“不知。”

  京畿皇城司早已暗中把此处围了起来,杨程自半个时辰前就守在楼梯口,那人却悄无声息地就这么进来了,没让他们察觉到分毫。

  闻灼挑眉,“他在哪儿?”

  “二楼尽头的房间。”

  房门半掩着,闻灼并未直接进去,而是站在房门前朗声道:“既是请我来此一见,怎么也该把这门敞开着吧。”

  里面的人笑了几声,很给面子地走过来,半掩的门被推着折向两边,大大地敞开来。那人抬手,做了一个请进的动作。

  “有劳。”闻灼一边往里走,一边打量着他。瘦高个儿,藏蓝的窄袖衣袍,扎着简单的灰色腰带,头上用来束发的同样是一条灰布发带,身上没有任何配饰,或许是装束太过普通,称得那张肤色稍暗的脸也无甚特别,模样看上去完全是个而立之年的普通男子。

  两人相对而坐。

  “这儿的枳花茶不错,请尝一尝。”他说着,倒了一杯递到闻灼面前。

  “看来阁下对此地很是熟悉,难怪能另辟蹊径地进来而不被旁人发觉。”

  “这儿本就是我的地方,也确实有暗道。”男人坦白道,“要隐匿行踪不让皇城司找到,不是件容易的事。”

  闻灼抿了一口,微皱着眉道:“冷茶水太苦了。”

  他笑了笑,把自己杯中剩下的茶水饮尽,“苦后回甘才是它的妙处。”

  闻灼对品茶不在行,也无意与他在无关紧要的事上多做纠缠,便直截了当地发问:“阁下为何邀我来此?”

  “因为你是与左尹有交情的人,既然他都愿意与你打交道,那么我见一见你,也应该不会有坏处。”男人拱手礼道,“我姓于,于夙。”

  这名字并不曾听过。闻灼还礼,“阁下认识左尹?”

  “算不得认识,我知道他,他却未必知道我。三年前,主家听说西南有一极富野心才谋之人,想将其招纳到麾下做幕僚,费了好些功夫才打听到他的姓名和踪迹,主家亲写了书信传递过去,左尹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任这边如何威逼利诱,也不作回应,更不曾现身。主家遍寻他不着,只得作罢。我暗中留意着他的动向,在月前对夔州城剿匪之事略有所知,想来他是已投靠了朝廷。”于夙带着点疑惑不解的神情接着说道,“传闻左尹天生反骨,乖戾诡谲,行的也多是作乱之事,却不知为何会对主家如此反感排斥。”《$TITLE》作者:$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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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8 章

  闻灼并未回答,但隐约能猜到其中缘由。于夙与摄政王残党势力有所关联,那么他口中所称的“主家”或许就是摄政王残党,要知道乌犀先生便是当年先帝起兵靖难、击败摄政王后成功登位的推手和助力,左尹那样崇敬乌犀先生,又怎么可能去给先生曾经的手下败将做幕僚。

  于夙察觉到他探究的眼神,却是坦然直接地道:“我所说的主家,就是前摄政王遗留下来的后人,在朝廷多年的剪除清理之下,主家把持着的余党势力削弱了很多,但依靠手中掌握的大小官员的把柄、隐秘的盐铁金银矿山,仍能自得地隐在暗处,甚至把手伸向了江湖势力,有如被斩断枝干的粗木,虬结错杂的根系盘踞地底,对重振旗鼓、改天换日仍怀有期望。”

  “那阁下在其中是什么角色,与我当面谈这些又是作何打算呢?”

  “我,可以说是半个余党成员吧。我的岳丈原是应侯家的公子,摄政王夺权干政初时,应侯孟祁,也就是我岳丈的父亲,为保住孟家人的平安荣华,逢迎依附于摄政王,几年后摄政王兵败被杀,孟家随其后人逃匿,应侯于逃匿途中染了恶疾,不得医治而亡。摄政王后人把追随的余党聚集起来,接手并把持了余党内各家绝大部份财富,孟家余下的就只有一座隐秘的盐池。所幸岳丈大人经营有方,起初冒着极大的风险贩运私盐,渐渐地别的正经生意做起来,便关停了盐池。五年前,我这个落榜的失意秀才在回乡途中不慎落水,偶然得孟家搭救,岳丈将他唯一的女儿嫁予了我,让我学着经营孟家生意。彼时起,我知晓了主家的存在,主家一直如吸血虫般从孟家榨取钱财。近年主家暗中动作不断,又要发展江湖势力,竟用我岳丈和妻子的安危相胁,迫使我重开盐池,以供其从中渔利。孟家受主家掌控压榨这么多年,又本无谋权篡位的执念,只希望保住自己的安稳日子,早已与其离心,而余党内部与我孟家相同境遇的不在少数……”

  “我等身为附逆罪臣的后人,自知执迷下去只会自寻死路,唯愿能够襄助朝廷,将野心不改的余孽势力彻底剿除,以求将功赎罪。我安排人租船到滁州运送私盐、暴露周蠡与浮罗山庄,便是要断了自己的后路,此时我孟家除弃暗投明之外,已再无别的路可走。”

  难怪这些复杂诡谲的事会如此凑巧地串联在一起,皇城司后续的追查又能如此迅速且顺利,原来全都是于夙早就设计好的。

  闻灼默了片刻,才道:“于兄既已下定决心,何不直接通过皇城司向陛下禀明,陛下宽仁,必不会为难你们。”

  “今上是明君,这是我做此决定的底气,但仍希望能得闻公子你的引见与承诺,我和家人才能彻底安心。”于夙站起身,拱手道,“闻公子已给左尹指了一条明路,此番也请帮一帮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