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抽刀>第43章

  严恪目光闪了闪,他正要去查探的那处小院正是在那个方向。严恪旋即沿着这条巷道绕过去,很快就到了那处小院的后墙,借着墙边榆树的枝杈利落地上到了院角较矮的房顶,压低身子隐在榆树投下的大片浓重黑影中,仔细打量隔壁的宅院。

  院内并未亮灯,仍是漆黑一团。只听咯吱吱的开门声传来,方才那阵沉重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那两人进到院内,又有另两人提着灯笼迎上去,帮着将硕大的方箱抬到靠左的那间屋里,箱子落地发出不小的响动,接着是说话声,声音压得很低,严恪耳力虽好却也并不能听清谈话的内容。

  过了一会儿,两人又走出屋子,从宅子后门出去了,另两人则仍留在正中的屋内,一时寂静非常。

  严恪从屋顶退回到院墙上,顺着院墙走到隔壁宅院的墙角,眯眼看了看底下,悄没声儿地滑下去,正落在紧挨最右边房间的角落,沿着墙根摸到屋侧的纱窗边,手掌贴上去推了推,并不能推开,想来是从里面闩住了。严恪抽出匕首,将薄薄的匕身插进窗底边缝,挑开闩板,再使巧劲一推,半边窗无声地打开,他撑着窗棱翻进去,接着把窗关好闩住。

  室内一片昏暗,严恪试探着向前走,刚伸出去的手却立即碰到了冷硬的物体,触感平整并略有纹路,像是粗糙厚实的木板,严恪用手贴在上面,沿着继续走了几步,便触到细细的间隙,再继续走,这木质的物体却一直延伸到了墙边,如第二道内墙一般将屋内的空间隔成两部分,他此时正在外墙与内墙间的长道。

  他返回方才那道间隙所在的位置,仔细摸索了一会儿,便又发现底部靠近地面处有个十字型的凸起,像是门闩,试着左右拧几下,那十字型门闩竟果真松动开来,木墙的间隙随即变宽了些许。严恪双手手指嵌入缝隙间,扣住边缘小心地向两边使力,木墙便从中间缓缓滑开去,现出一道足有两臂宽的开口。

  严恪留心着外头的动静,确认仍是一派寂静后,便从开口走了进去,又将滑门阖到只留两指宽的细缝,用匕首顶住底部的门闩。被木墙隔绝的室内更加昏暗,严恪站到角落,点着了一支带来的火折子,细小的火团轻微地晃动着,晕开的光只能照亮一步远的地方,有厚实的整面木墙挡住,光线就不至于透出去让人发觉。他向前走了几步,首先看到的便是近八尺高的木柜,上面还罩着宽大的黑色纱布,严恪抬手将其掀开一角,火光凑上去,入目的竟是一只长耳鸮(1),有着白色斑点的深褐色漂亮羽毛,头顶两侧如角一般竖起的耳羽,此时收着翅翼站立在木柜的方格上,扁平的圆脸上,大睁的橙红双眼一眨不眨直直地对上他,胸膛处却无半点气息鼓动,显然并非活物。

  严恪转头看了看屋内整齐摆着的其他七架同样的木柜,执着火折子的手略晃了一下,又走到后方那架木柜旁,扬手将罩在外面的黑纱一把掀开。

  顶着长长角毛的白色大鹦鹉,细腿长颈的丹顶鹤,支着耳朵的雪兔,卷尾金毛的猴,甚至黄纹的大蟒、龇牙的狼崽……各种飞禽走兽不可思议地聚集在这间屋子里,当然,它们都早已死去,却整日整夜地睁着眼睛,各自以仍完好的躯壳被放置在一个个大小合适的格子里,供这宅子的主人收藏赏玩。

  这就是周蠡隐藏在宅院里的秘密,既有此等癖好,也就难怪他身上会带着腐朽冰冷的气息。严恪一边将黑纱放回原处,一边思忖着,凭周蠡自己的俸禄家底并不足以收藏这满室的各色珍奇鸟兽,更遑论购置宽敞的宅院来隐秘妥当地安放这些鸟兽,那他便只得借助别人的财力甚至人力支持,以满足自己的私欲。若果真如此,这背后之人的身份以及帮助周蠡的企图就更值得深究。眼下此处宅院里正在搬运看守的四人想来是知道内情的,亦是周蠡此事的重要人证,严恪的神情有些凝重,要在昏暗的大院里同时生擒四个会武的高大壮汉,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权衡后还是决定先潜回隔壁小院继续监视,待杨程的人赶过来再一起行动。

  严恪吹灭了火折子,跨出木墙开口,外头此时响起脚步声,朝着这边快速地靠近,那两人又扛了方箱回来。

  其中一人又过来打开了房门的锁,径直走到木墙前拧开底下的木闩,举着灯笼向里面看,他摸了摸额上包着的黑色头巾,皱眉嘟囔着:“我记得明明有多余的放在这儿啊。”转头瞥见角落放着的一摞黑纱,便又朝屋外低声喊道,“老四,找着了。”

  被他唤作老四的高大男人走进来,抱起那些黑纱,准备拿到隔壁屋子用来蒙住今日新搬来的那两箱鸟兽。

  戴黑色头巾的男人忽然咦了一声,“我怎么瞧着第二列柜子好像有些不对。”

  老四跟着看过去,只靠着一点灯笼的光,并不能看的很清楚。

  “进去看看。”男人推了推他,“我守在这里。”

  “你怎么不进去?”老四瞥他一眼,疑心他是想骗自己进去然后关门把人锁在里面,毕竟这事儿他从前也不是没做过。

  “啧,那里面多慎人啊,我才不去。”男人虽是负责搬运看护的,却很不喜这满室死物,他又凑过去小声地道,“不跟你开玩笑,我真觉得有点不对劲。”

  见他神情不似作伪,老四也不再迟疑,径直朝他说的那架木柜走过去。

  靠近侧窗的房梁上,严恪后背紧紧贴着梁柱,借着高处沉沉的黑暗和梁柱的遮挡藏起大半身子,屏息看着底下,戴头巾的男人正举着灯笼守在门口,转着眼四处张望。

  室内,老四蹲在木柜旁仔细看了看,伸手捻了一把罩在上面的黑纱,神情登时严肃起来。这黑纱的两面分别是细格和粗格,他前夜亲手给这间屋子里的所有木柜蒙上黑纱,皆是细格在外粗格在内,此时这一方黑纱却反了过来。老四与立在门口的男人对视一眼,暗中打了个手势。

  男人了然地点了一下头,抬脚勾上房门,一边用轻松的口吻说着“我诓你的,哪有什么不对,出来吧”,一边抽出了腰间的三刃短刀。老四亦是拿出兵器,站起身,迈着小而轻的步伐在室内小心搜查。

  严恪仍一动不动地靠着房梁,看他们这架势,应是发现了有人潜入,如此便只能趁现在立即动手,虽没有完全的把握,总好过给他们更多逃脱的机会。严恪左手紧握匕首,眼睛盯着底下,只待这两人聚在一处。

  无边夜色里,蓦地传来一声呼喝,“什么人!?”是正中那间屋子发出来的,声音短促惊惶,又戛然而止。

  那声短短的惊呼后,严恪分明听见了一阵轻稳的脚步声,想必来人武功不弱。趁底下两人愣神之际,严恪纵身落到门边,扭住戴头巾男人举灯笼的那只胳膊,把他往身侧一拉,抬手在他后颈重重一劈,男人便歪倒在地。

  老四瞪着眼,快步冲过去,右手执着宽刀直直刺向严恪,见严恪侧身欲躲,左手一挥,一排短而利的袖箭便从袖口飞出去。

  严恪急退几步躲开,肩膀处的衣袍仍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此时严恪被逼退到离门口较远的位置,正是逃脱的机会,老四却凑到倒地男人的身边,伸手在男人颈侧探了探,确定他只是一时被打晕过去。老四站起来,目光沉沉地落在严恪身上,却转手收了宽刀,他笑了一声,对严恪道:“若以后有机会,还真想与你过过招。”

  严恪面露疑惑,这话说的突兀,他不很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老四扫了一眼门口,“你可以走了。”

  房门从外面被推开,三个高大男人立在门口,都腰佩障刀、着黑色劲装及厚底长靴,是皇城司探事人的典型打扮。为首的那个走进来,向严恪拱手道:“今晚有劳了,这里善后事宜由我们处理即可,国舅爷正在前院等严侠士。”

  严恪颔首,跨步迈出房门时稍回头看了看,便见为首的那人已走到老四面前,正与他低声交谈。

  宅子里挂起了几盏灯笼,闻灼站在前院的回廊里,手里紧紧攥着横刀,远远望见严恪从院门走出来,便快步迎上去,把人从头到脚仔细地看了一遍,这才松了一口气。

  严恪笑了笑,接过他递来的横刀,却见他掌心通红,上面一道不浅的横向凹痕,皱眉问道:“怎么弄的,疼么?”

  闻灼这才发觉,略一握手掌,便麻酥酥地发疼,是攥着横刀久了留下的印子。从得到消息说严恪独自去往这处宅院查探半个多时辰还未返回时,他就有些不安,其余几处地方查过皆未有发现,闻灼立即找到滁州皇城司的探事头领,简要说明了此事的缘由线索。那领事本意是再等一日,他们需派人去查过一番。闻灼却是半刻也等不了,以证据可能被销毁隐匿为由催促他必须立即去到那处宅院。急匆匆地一路赶到,看着皇城司的几人□□潜进去,领事打开宅门,却只让闻灼在前院等待。不知严恪在里面境况具体如何,他握着横刀的手越攥越紧,刀鞘上冷硬纹路被长时间压陷进手掌的皮肉,掌心便有了这样一道凹痕。

  注:(1)长耳鸮,鸮念作xiao(第一声),猫头鹰的一种。《$TITLE》作者:$AUTHOR

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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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