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夷,兰诺。
西南闷热,终年如夏,水汽黏在身上散不去的滋味是别处无法比拟的,即便是趁着夜色凉快好好沐浴一番也没什么用处,待到上床睡觉的时候总要再冒一身汗。
萧然是不太怕热的,他这几年内息愈发精进,心力一平顺身体上便自然安逸,觉不出太多燥意,赶上正午时分,阿斯尔和休戈父子俩都热得恨不得吐舌头,他则与小何昭一起睡在冰冰凉凉的玉席上,天塌不惊的睡着午觉。
奈何这世上总是有一种人,自己睡不着也见不得别人睡,休戈越活越回去,没过两日就死乞白赖的搂着萧然单独去隔壁睡,留下睡不着的阿斯尔给何昭扇扇子,美其名曰锻炼臂力。
睡觉是不可能睡觉的,就算天不热,休戈也不可能老老实实的睡觉。
老夫老妻那么多年,萧然当然知道休戈脑袋里琢磨得是什么,情投意合天经地义的事,随时随地都能让人意乱神迷,而到了这种时候,炎热就不是困难了。
气温催促着体温,体温催促着心跳,他同休戈腻腻歪歪的厮磨了一个午后,舒舒服服的情事是最好的安抚,事后,神清气爽的休戈终于战胜了湿热的天气,手脚并用从背后搂着他睡了个足足的好觉。
——醒来之后,萧然背上就被休戈捂出了一片痱子。
至此,休戈时隔五年,再次沦落到了与萧然分床而睡的下场。
兰诺是古时药都,城池楼阁在山林之间依照地势修建,河流溪水穿城而过,沿岸背阴处草木茂盛,各类药草随处可见。
清热褪湿的草药很好找,何昭抱着收录了草药的典籍,带着阿斯尔在外面转了一圈,赶在太阳下山之前薅到了二三十根,他跟旁人借了个药杵,有模有样的挽起袖子,正准备捣上两下,阿斯尔浑身一震,赶忙伸手代劳。
北原下一代的文曲星,来时路上已经因为试图骑上小马而磕掉了嘴唇,这要再让药杵砸了手伤了脚,他回去非要被他姑姑灌上一肚子苦瓜汤。
两个孩子忙活半日,弄出了半碗像模像样的药糊糊,何昭认认真真的交代了敷药的时长,阿斯尔看着他衣服上的泥土和被染绿的指尖,专心琢磨着一会怎么带小表弟去洗澡,完全没有闲心欣赏他父王那张无地自容的窘脸。
今年中秋和往年不太一样。
洛清越一过年关就跟几家最大的烟火作坊达成了协议,七月出头,他手底下的几个商队开始日夜连轴,跑马送货,一次性垄断了大江南北所有的烟火生意。
作为始作俑者的休戈和萧然对此后知后觉,直到七月末的昭远城里家家商铺都开始卖烟火了,他俩才忽然惊觉又到了快过中秋的时候。
休戈一生好强,眼见着他跟萧然之间的小惊喜变成了人人都会的保留习俗,堂堂北原王表示自己绝不随波逐流泯然众人,势要开辟出一条崭新的道路。
话虽如此,操作起来还是有难度的,毕竟他跟萧然整日整日的黏在一起,该玩的花样都玩了个遍,休戈想破头也没想出来什么有意思的玩意,期间还要看着安格沁和伊尔特两个人乐颠颠的往城墙上搬烟火,一趟接着一趟,满脸带笑乐此不疲。
正所谓恶从心头起怒从胆边生,这种时候兄弟情义都是纸糊的。
休戈打着带着白狼出门遛弯的旗号上了城墙,左堵右挡的不让人家下来,非逼得一贯讲究解手卫生的白狼无计可施,只能对着堆放好的烟火悻悻尿了一泡。
缺德事干完,休戈给何淼淼留了一纸书信,连夜给带着萧然和阿斯尔跑出了昭远城,他们一行两辆马车,他跟萧然在前头,阿斯尔守着行李坐在后头那架里,结果天亮之后,饮马休息,他撩开后车车帘一看,阿斯尔四仰八叉的睡在车厢里,右胳膊抱着刀,左胳膊上枕着个白白净净的小何昭。
有何昭小朋友辛勤培育的苦瓜菜园做基础,何淼淼的战斗力成几何倍数增长,休戈略微思索了一下被何氏苦瓜汤制裁的情景,决定不走回头路,快马加鞭赶到兰诺,回头追究起来,就说是阿斯尔把何昭拐出来的。
兰诺城和天下各处一样,被洛清越的烟火生意全面覆盖。
萧然敷了一天药,背后皮肤恢复得差不多,晚上太阳下山,气候稍凉,城里的商铺市集开门迎客,他换了身当地的棉麻短打带着休戈和两个孩子出门闲逛,藏蓝色的布料印着白花,简素中透着一股干干净净的美感。
山中之城,自有世间难求的韵味,
萧然腿长腰细,半身上衫露着小腹腰线,踩着草屐的双脚裸着脚踝,休戈在临街的银铺里买了个银铃铛,美滋滋的给他挂到了脚上。
他们上次来兰诺是给彦澄和凌漪家的大闺女彦纾庆贺周岁,那会诸事方定,兰诺和北原都有繁杂琐碎的国事,他们来去匆匆,只在彦澄家大门口烤了两只兔子便奔赴回程,没有逗留太久。
时移世易,如今的休戈是悠闲自在的甩手掌柜,大有一口气赖上十天半个月的闲工夫,他拉着萧然的手,沐着夜里来之不易的微风。
山间暮色暖红醉人,渐渐熙攘的街巷里市集开张,兰诺是西夷周遭数十个小国的核心,城中商贾繁华,有西南小狄安的美称,他们一行四人,渐渐熙攘的人流将他们包裹其中,许是怕被人流冲散,阿斯尔特意握紧了小表弟的手。
何昭小小年纪只好书本,阿斯尔一心练刀算是半个武痴,俩孩子加在一起还没有萧然这个大人有童心,他拉着休戈钻进客人最多的商铺,一边把手搭在休戈肩上一边踮起脚尖,好奇的望着人家柜台上的东西。
“这位幺哥——您也来一份呀?”
小伙计二十出头,肤色偏黑,咧着一口白牙笑得满脸诚意,带着些兰诺口音的中原话说得很清楚,彦澄统令西夷诸城合并归一,尤其是在言语文字上下了不少功夫。
“我们这烟花可好了!知道北原王和他殿君不?我们掌柜的就是从北原拿得货哩!”
“哇……北原王哦。”
萧然这些年越活越皮,活像个黑芝麻馅的小汤圆,他一脸认真,特别配合的接住了伙计的话,然后扭头看向给他当支架的休戈,一双笑弯的眼睛眨了又眨,盈盈亮亮,星辰如旧。
“就是呢!您让这位大哥买了给您放,保证您俩和北原王一样!长长久久!甜甜蜜蜜!”
就民风淳朴这一层来讲,西夷的开化不逊北原,男风龙阳再正常不过,小伙计是明眼人,一过眼就瞧出来休戈是再合适不过的肥羊,他赶忙从柜上取了两盒包装最好的烟火,热情洋溢的递到了休戈面前。
“您两位就选这个!一盒五两,这两盒统共算您八两银子!您看见着爪子印了吗,这就是北原王室那匹神狼亲自盖上去的。”
今年初春,寝殿前的院里突然多了一串红脚印,萧然以为是白狼受伤流血,如临大敌的喊了海力斯入宫,给他俩帮忙。
他负责抱着狼头安抚情绪,休戈负责摁狼,海力斯负责上药,三个人拉开架势准备大干一场,结果海力斯捏着狼爪端详良久,确定白狼啥事没有,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踩了一脚议事厅里的国印印泥。
熟悉的爪印完完整整的出现在眼前,且是朱红色泽,萧然和休戈对视一眼,想起来之前伊尔特专程来过寝宫一趟,送了许多精巧好玩的机关件和好吃的酥饼点心,应该就是趁着那次机会对白狼痛下毒手。
有关兄弟帮老婆赚钱赚到自己眼皮底子底下这件事,休戈抽着眼角磨了磨后槽牙。
不过,洛清越这些年的关税商税只多不少,此外商队扩容时骑手和护卫招得都是北原人,狄安城的繁华有三分之一的功劳要算在他身上,也算是给北原的商贸做了不少贡献。
“怎么样两位,这是最后两盒了,您不要我可就拿给别人了。”
“嗯……这样,我拿这个跟你换。”
萧然两手往下一滑,顺进休戈的衣兜轻车熟路的掏了件东西出来。
兰诺盛产的雪香草,叶细窄韧,终年翠绿,最适合做各色草编的小玩意,他们刚入城那一日,阿斯尔看着人家摊上的拿草棍当刀剑的小草人好玩,想要买一个,结果被休戈拦下。
现任北原王继去年羊毛毡失利之后仍对自己手工活差到什么地步没有概念,觉得就是几根草叶没什么难度,自己也能编,然后就把好端端的叶子编成了一个狗都不玩的草球。
“——我这是北原王亲手做的,明年中秋,保证大卖特卖”
也就是萧然长得好看,他俩才没被小伙计拿着扫帚赶出来。
回到街头,萧然靠在休戈身上笑得直不起腰,异国他乡就是这点好处,谁也不知道谁是干嘛的,什么事都能碰上,什么事都特别好玩。
休戈红着耳根收了草球揣回兜里,阿斯尔好奇,探头伸脖看了一眼,还被他搂住后脑勺狠狠搓了一顿。
抛开司空见惯的烟花,城里还有许多当地的特产铺子,出来一趟不能空手回去,萧然跟休戈一家一家逛过去,因为担心何昭逛累了腿疼,休戈没走两步就将何昭扛在了肩上。
北原亲友众多,样样数数都不能少,萧然很喜欢这种时候,他挨个数着他挂念的人,一件一件的挑选礼物,除却塔拉和何淼淼这些最亲近的,还有宫里新晋的小侍卫和膳房里会给白狼做专供肉干的厨娘。
塔拉和安格沁在族中选了个孩子过继,伊尔特收了跟学弓法的小徒弟,去年冬日祭成亲的巴布也当了爹有了娃,眼见着下一代茁壮成长,萧然这个当长辈的一点不含糊,他挑挑选选又花光了攒了一年的小金库,休戈联系了驻扎兰诺的北原驿馆,特意调了两辆马车过来。
最后的重中之重是何圆圆小朋友的礼物,这回何昭偷偷跟他们跑到兰诺,把她一个人丢在昭远城里,混世魔王何圆圆小朋友十分不认可亲哥哥不讲道义的行为,在信中愤愤许诺一个月不跟他说话。
尽管这趟远行一来一回绝对会超过一个月,但没人敢开口细究何圆圆小魔王不会数数的毛病。
兰诺除了药材还有些稀奇矿产,五颜六色的水晶宝石琳琅夺目,只要银子到位,什么好东西都能卖到。
何昭自掏腰包给妹妹赔罪,休戈揣着钱袋子跟掌柜的使了个颜色,示意自己会贴补,闪着光亮的珠宝首饰晃得阿斯尔眼晕,他坐去喝茶歇脚的萧然身边,规规矩矩拿起茶碗,刚打算喝上一口压压,就忽然觉得右眼重重一跳。
“小哥哥——阿斯尔哥哥!!”
女大十八变,有凌漪和彦澄这对父母做底子,彦纾压根不用等到十八。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漂漂亮亮的小裙子,蓝绿交叠的布料如同山间翠岚,一双眸子皎如皓月,挂着薄汗的面上染着薄红,年岁渐长,婴孩时的圆润褪去,姣好的五官既有凌漪的秀气也不缺彦澄的俊逸。
“对啦,对啦!这是妹妹!你们还没见过吧,小珮来,叫舅舅!这是两个舅舅,然后是阿斯尔哥哥和小昭哥哥。”
彦纾是个活络实诚的性子,一见人就欢喜,她急着见阿斯尔也没忘记礼数,欠身见礼之后赶忙侧过身子,让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妹跟长辈打招呼。
“.…..唔”
彦珮刚满三岁,满地乱跑的年纪,平日里见人从不打怵,唯独这会儿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矜持。
彦澄家这俩闺女,一个比一个可爱,前些日子刚到兰诺,城中设宴,彦珮年岁太小,午后睡熟起不来,萧然也就没见着,今日第一次见,才知道凌漪信中跟她说小闺女正在呈藕节形茁壮生长是什么意思。
“嘿……舅舅——舅舅!”
“诶——舅舅在,来,舅舅抱抱。”
比何圆圆还圆乎的小姑娘,香香软软,白白净净,萧然眼睛发亮,迎着小姑娘要抱抱的动作弯下腰去,很是熟练的抱起了孩子。
“嚯,还真是凌漪说的,这小胳膊一节一节的。”
休戈凑上去捏了捏彦珮的小手,肉乎乎的手背上能捏出小坑,彦珮搂着萧然的颈子也不怕人,大概是觉得他头发打卷不一样,立马好奇兮兮的伸手抓住,想往放进嘴里尝尝是什么味的。
“阿斯尔,跟妹妹打招呼啊,怎么不说话?”
彦珮对休戈的头发感兴趣,萧然便腾出手让休戈抱着,他转头看了看跑到货柜边上找何昭的阿斯尔,忽然觉得自己家儿子好像有点要长大成人的意思,看见小姑娘都会害臊了。
“.…..我,我陪昭昭挑……”
“你们要买水萤石呀?我家里有!我爹给我娘整了好大一块,你们不用花钱买啦,跟我去家里,拿锤子凿一块就行!”
直奔阿斯尔的彦纾就像看见肉包的小狗,两只眼睛都是亮晶晶的,阿斯尔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回看见这个小妹妹他都后脊发寒嘴巴发苦,他试图往何昭身边再近一步,躲一躲马上就要凑到自己脸上的彦纾,但何昭不留痕迹的错开一步,一点也没给他机会,
“不必了,那是郡王对郡王妃的一片心意。我自己买些就好。掌柜的,我要这副钗和这一对手镯,麻烦您帮我包起来。”
和阿斯尔一比,小几岁的何昭要靠谱许多,萧然看着何昭小大人似的跟掌柜的选货交钱,发出了不合时宜也完全抓不住重点的感慨。
“昭昭选好了?那咱们走,小纾你和妹妹吃饭没?你爹娘呢,叫上他们一起,舅舅请你们吃饭。”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休戈和萧然一样,丝毫没有意识到几个孩子之间暗流涌动的隐情,他抱稳彦珮,很是亲和的开口询问,斜下的日光笼在他身上,彦珮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口水滴滴答答的弄湿了他的头发。
“爹娘走啦!他们一看见你俩在这就让我带着妹妹过来啦,娘说今晚有两个舅舅陪我们,她就带爹去玩啦——”
世间有正道,天道好轮回。
何淼淼一纸书信状告萧然和休戈不辞而别,接到消息的凌漪为了给好姐妹出气,毅然决然的抛下两个孩子,拖着彦澄跑去过二人世界。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萧然看了看彦纾和彦珮,又看了看阿斯尔和何昭,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中秋,他在狄安城拖家带口看孩子的盛况。
好在,凌漪两口子还有点良心,平日里照顾姐俩起居的嬷嬷和侍卫都等候在首饰铺门口,将他们带去了事先准备好的露营地。
一路上他抱着彦纾,休戈抱着彦珮,何昭抱着买给妹妹的礼物,阿斯尔灰溜溜的跟在最后,连何昭的袍角都没摸到。
山间清凉,溪水潺潺,萧然一行在侍卫的指引下到了一处溪谷边上,帐篷、篝火、以及满满当当的食盒和玲琅满目的佐料,诳人带孩子的夫妻俩万事俱备,显然是筹谋已久。
生火、烤肉、数星星、看月亮,本该属于两个大人的夜晚凭空多了四个孩子。
萧然咬了一大口肉串,配着沾了椒盐的菌子一起咀嚼,腮帮子撑得鼓鼓的,还不忘伸手给彦珮擦擦嘴角。
孩童嬉笑,菌鲜肉香,木柴燃烧的细微响声合着涓涓流水,一抬头就是朗月当空,群星明亮,他举着没吃完的肉串,把头靠去身边的休戈肩上,彦珮留下的口水被风吹干,备受宠爱的卷发有些毛躁,他笑着多摸了两下,在休戈臂上留下一个油乎乎的指印。
怎么样都是好的,两个人悄悄赏月也好,被孩子们围着吃喝玩闹也好,只要有休戈在,怎么样都是好的。
“然然你看看人家,再想想圆圆,啧,我跟你说,人家这个才叫闺女。”
休戈接过萧然没吃完的肉串塞进自己嘴里,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彦纾,罗裙翩翩的小姑娘正端坐在火边,自己烤着手里的东西,有汗珠从她额间滚落,她便从怀中掏出丝帕,用空闲的左手一一捻去。
“是哦。”
贵为北原殿君的萧然一边点头应是,一边埋去休戈胸口蹭了蹭自己头上的薄汗,而作为拉踩行为的发起人的休戈则毫无察觉,甚至还伸手摸了摸萧然拱来拱去的脑袋。
两个大人在这边嘀嘀咕咕,研究着把彦纾接到北原多住些时日,好好熏陶一下混世魔王何圆圆,阿斯尔在边上拿着第三次被小表弟拒绝的肉串,听得冷汗直流。
“好啦!小哥哥!你尝尝这个,这是我们兰诺的特产,特别好吃的!”
终于大功告成的彦纾兴冲冲的拿着烤好的食物跑到阿斯尔面前,举着手中的竹签,真诚之极的向阿斯尔展示她的厨艺,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被火烤得,还是太过兴奋。
“——呜哇!”
一指粗半只长的虫子,绿油油,软趴趴,被火炙烤后呈现出微微卷曲的虾仁状,一个接一个的串在竹签上,上面还撒了一层红艳艳的辣椒末。
萧然和休戈看了一样彦纾手里的虫子串,很是默契的止住了话头,就此打消了邀请彦纾去北原长住的计划。
彦澄和凌漪的闺女,怎么可能是白给的。
不过他俩谁都没有救阿斯尔于水火的表现,而是各自拿起一个洗好的野果放到嘴边,非常不讲究的在边上看戏。
“很好吃的,这个一咬开里面都是浆,浆是甜甜的……诶!”
“我来吧,他怕虫子。”
面如冠玉的小何昭,文文弱弱的小何昭,从不吃辣的小何昭。
白玉似的小手将虫子串接过,淡绯色的小嘴巴张开,整整齐齐的小白牙一口咬下,一气呵成,毫不拖沓。
“是,是很好吃,多谢小郡主。咳……,阿斯尔,你吃这个。”
酱绿色的苦瓜干也不知道放了多久,被辣红了鼻尖的何昭从贴身的口袋里把他拿出来,递到了阿斯尔面前。
“然然你看,还得是昭昭,这么勇敢。”
“是呢,而且还细心,知道阿斯尔喜欢吃,居然带在身上。”
几年以后,阿斯尔在冬日祭上抢了绣球,风风火火的送给了何昭。
何淼淼和海力斯已经觉出苗头,没有过多吃惊,身在兰诺的彦纾早有预料,只为自己无疾而终的初恋深表遗憾,唯独萧然和休戈这两个神经大条的,完全不知道这俩孩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圆月高悬,吃饱玩够的孩子们睡在搭好的帐篷里,男孩一顶,女孩一顶,彦纾抱着彦珮,阿斯尔守着何昭,驱赶蚊虫的熏香袅袅升起,山间静谧,萧然一一检查过两顶帐篷,确认无事才安心回到自己的帐篷里跟休戈休息。
待到子夜前后,枝叶悉索的声响将萧然吵醒,他眯缝着困兮兮的眼睛,从休戈怀里探出个脑袋,已然变化的环境让他有些惊奇,但又没有那么惊奇。
“孩子们让彦澄他们抱回去了,就剩咱俩了。”
“嗯。”
踩塌的草叶上铺就一方薄毯,山顶处的月亮皎白耀眼,像是悬在触手可及的高度,慷慨的笼罩着一切生灵。
休戈抱着萧然席地坐下,卷曲的长发散在他裸露的后脊上,属于萧然的那一缕仍在其中,片刻不离的陪着他。
“然然——”
令人沉溺的情事很简单的,只需一声轻唤,一个亲吻,一次抚摸,余下的事情由满满当当的情意顺水推舟,从没有一丝一毫的阻碍。
明月依旧,眷属依旧。
萧然仰起颈子,方便休戈在他颈间求索,月光洒进他的眼里,又被酥酥软软的目光荡出些许,变成欢愉的泪水悄悄落下,落到草叶上盛住更多月光。
银铃的声响打破了山中清净,或急或缓,或轻或重,在夜里长鸣的草虫兴许不太明白今夜的伴奏到底由何而来,但这不影响它随声附和的雅兴。
短打的上衣盖不到小腹,萧然散着发抵在休戈肩上,只一低头就能瞧见自己腹间被撑起的轮廓,情到浓时,休戈用最喜欢的姿势将他压去毯上,横冲直撞的顶在最要命的地方。
汗涔涔的额头相抵,滚烫的呼吸纠缠交错,目眩神迷的当口,萧然捧着休戈的面颊讨了个腻乎乎的亲吻,细软的黑发被汗水湿透,一绺一绺的黏在身上。
“阿古拉……”
“怎么了?”
情事所致的喑哑最是动人,休戈眼里的情意快要溢出来,他反复吻着萧然的眼角,贪婪的欣赏那片漂亮的绯色,完全没有在意咸涩的汗渍。
“有点热,你汗太多了。”
北原殿君的花肚皮,随着日益增长的道行,现在随时随地都可以翻出来。
“.…..”
“逗你呢。”
眼见着休戈那根东西有了变软的趋势,萧然连忙吻上爱人骤然耷拉的眼角,他总是忍不住使坏的心思,因为日子过得越久,他就越觉得休戈可爱,尤其是这种时候。
当然,在一起的日子再久也不够。
他是这世上最贪心的人,他要与他爱的人长长久久。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我是想说,我喜欢山里,咱们多待两天,不急着出去。”
后记:
回到昭远之后,萧然、休戈、阿斯尔,一人喝了一碗何淼淼特制苦瓜汤。
事后,何昭给阿斯尔送了一兜子牛乳糖,休戈抢了半袋给萧然,阿斯尔把剩下半袋珍藏起来,七日一颗,一直吃到变质过期,又蹲了半天茅房。
被珠宝收服的何淼淼和何圆圆小朋友原谅了何昭的擅自出行,何淼淼美滋滋的带着儿子买得新钗,何圆圆美滋滋的带着哥哥买得镯子,娘俩上街炫耀一圈,洛清越转头就让人去兰诺进了大批的水萤石,再次卖到脱销。
有关城墙上的中秋烟火有几箱没点着这件事,安格沁觉得是伊尔特家里那位偷工减料,伊尔特觉得是安格沁没盖好油毡让烟火受了潮,两个人谁也不服谁,鸡飞狗跳的抢了一晚上螃蟹,最终,不会剥蟹的安格沁败下阵来,手上被螃蟹扎了好几个冒血的小眼。
事后,清扫城墙,塔拉不动声色的检查了一下那几箱烟火,然后跑到无人的寝宫里头对着白狼冷冷一笑,在人家屁股上薅了一把毛。
休戈回寝宫之后,浑然不觉的对着屁股半秃的白狼肆意嘲笑,笑完了他就陪着萧然去给亲友们分发礼物,再一回来,只见白狼悠闲自在的卧在廊下,细长的狼吻朝里一指,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战果。
——休戈常睡的那半边榻上,热气腾腾的黄汤晕开,潇洒写意,浑然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