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大雪满弓刀>第103章 装傻

  热气像是浓稠的泥浆,笼罩在厚厚的云层下。闪电拖着骇人的长尾把天空劈地四分五裂。

  卫思宁在房中等了少时,曲昀终于冒雨到了。外头雷雨交加,曲昀把药箱护在伞下,自己周身淋得透透的。

  衣摆滴下的水痕一路蜿蜒至卧间,药箱都来不及放下,“怎么了?”

  卫思宁腾地从床边站起,让开位置,“今天一直睡着,叫也叫不醒。”

  曲昀边号脉边问,“药喝了吗?”

  “喝了,早晨我守着他喝的。”

  “量算仔细了吗?”曲昀渐渐皱起浓眉,疑道:“脉象正常,若是药量用足了万不会有这样的情况才是。”

  卫思宁忧虑猜测:“会不会是药重了才深睡不醒。”

  “不会。药材配比我仔细检查了好几回,”曲昀思忖着:“可能是和黄粱梦相冲,这我早先也没想到,好在没什么大事。”

  临走之时曲昀又嘱咐了一遍:“药一定按量喝。”

  ——

  喻旻半昏半醒间过了三天,脑子大多数时候是混沌模糊的。卫思宁每天雷打不动给他送两回药。

  他尝了一次甜头便故技重施,总是趁卫思宁不注意把剩下的药泼进床底。

  傍晚,喻旻从一阵绵密的疼痛中醒来,屋内只燃着一盏小油灯,视线昏暗。床头放着没来得及收的药碗。

  他在周身骨痛的酷刑中挣得一丝清明。

  卧床多久了?

  身上怎么软绵无力?

  曲昀每日都来,为什么还会昏睡不醒?

  我喝的是什么药?

  喻旻伸手拿起药碗,细细嗅了嗅药渣,疑云更重。

  这不是他常喝的安神药。

  屋外有脚步声传来,喻旻只犹豫了一瞬,便迅速拢好被子重新躺下装睡。

  慢慢有这几日细枝末节的记忆涌入脑中。周一辛下落不明,不知道人找着没有。他这会很想走出去问问,但有心无力,身上的薄衾他都觉得重。

  卫思宁和曲昀一前一后进来,随后屋里燃起了大灯。喻旻连日鲜少见光,觉得有些灼目,眼睫跟着抖了抖。

  卫思宁浑然未觉,自顾和曲昀说着话,语气有些欢欣:“不料是林澍将军的信先到了,这几日坐立难安,总算看着些希望。”

  “的确是好事。”曲昀说:“林澍将军早年在南疆同苗人为邻,想必结识不少医术精湛的苗医。既然他答应帮着问问黄粱梦的解法,那你安心等着就是了。”

  喻旻顿时警铃大作,尚有些混沌的脑子迅速抓住两个关键词:林澍将军,黄粱梦。到底还有多少人知道他中毒的事情!卫思宁到底散布了多少人!

  他胸口刚窜上一股怒火,接着就被两人的话拉至冰潭,在三伏盛夏的暖塌上生生打了个寒颤。

  “药还继续用吗?”曲昀问。

  “用,不能让他醒着。”卫思宁答。

  药,果然是药。

  喻旻肩背一颤,尚且不明白卫思宁给他喂药的目的,漫出的恐惧已经令他冷汗涔涔——一直让他这样昏睡,万一伽来吙探知内情,都不需要出一兵一卒,将大衍元帅昏睡不醒的消息往边地驻军一放就能令北疆大乱。

  曲昀想了想,说:“是药都留三分毒,你不能指着这个当救命稻草。”

  卫思宁顿了顿,随后点头:“明白,不管盛京来的消息是好是坏,我都会按时停药。”

  在药物的压制下保持清明极其耗费心神,喻旻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睡着了。再睁眼时是被卫思宁叫醒的。

  他看着卫思宁近在咫尺的脸,眼里生出探寻和防备。卫思宁觉出他眼神同往常不同,却也没多想,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笑说:“睡傻了。”

  “坐起来吃点东西,今天熬了鹿肉粥。”

  喻旻看向床头,除了放着餐盘,果然还凉着药。

  很快他就知道这药的功效不是令他昏睡,而是让他变傻。

  喻旻又怒又急,恨不得把眼前的粥碗扣到卫思宁脸上,叫他好好清醒清醒。

  卫思宁一边喂他吃,一边还毫无警觉地逗他:“你这样傻乎乎地倒乖巧。”

  喻旻狠狠咬着后牙槽,面色一动不动,努力保持他“乖巧”的模样。

  “吃完了。”卫思宁放下空碗,把脸往前一凑,指着说:“亲一下。”

  喻旻:“……”

  “快点。”卫思宁催促说:“昨天都让亲就亲,今天怎么就不行了?”

  因为昨天老子傻。

  喻旻好险没让自己破口大骂。卫思宁的脸还怼在眼前,等着他亲。

  等了半晌也不见喻旻亲过来,卫思宁只好自己贴上去,含住他咸湿的双唇赌气似的狠狠一吮,像品尝到什么珍馐一般舔了舔嘴角,颇有些遗憾道:“还是傻点好。”

  喻旻:“……”

  接着卫思宁如常一样哄他喝药。喻旻微眯着眼顿了顿,随后抬手接过碗,低头开始喝。

  卫思宁这才埋头收拾餐筷,他视线一抽离,喻旻便手上生风,把余下的汤药尽数倒进床底。

  这药能让他失去神智,想来是之前误打误撞没有喝足量才会有片刻清明的迹象。他既然醒了就必不会再喝。

  夜晚卫思宁抱着他睡,难得遇到他晚上还清醒的时候,卫思宁抱着抱着就开始动手动脚,一会捏捏腰,一会挠挠背。直到他整个人压上来喻旻才浑浑噩噩地发觉某个地方的变化。

  可是他现在一丁点想做那档子事的心情也没有,倒是很想揍他一顿。

  若是照他以前的脾气,定然二话不说就把人掀下来,骂两句保管卫思宁立刻偃旗息鼓乖乖睡觉。

  可是现在不行,他现在应该尽职尽责做个傻子,看看卫思宁到底想做什么。

  卫思宁摸,他忍着。

  卫思宁亲,他忍着。

  卫思宁舔,他忍…他忍不了了。

  毛茸茸的脑袋还戳在小腹上,喻旻浑身痉挛似的一曲膝,结结实实顶在卫思宁胸口。震地他上气不接下气咳了半晌。

  “不舒服吗?”卫思宁眼睛都咳红了,眼里盛着一层情欲,混着方才一击疼出来的水雾,委委屈屈地捂着胸口问他舒不舒服,这模样格外惹人生怜。

  喻旻别过眼,手脚蜷缩到一起,抱住膝点了点头。

  不是不舒服,是太舒服了,有些受不住。他都不敢相信方才的呻吟是自己叫出来的。

  喻旻没少在床上跟他示弱求饶,往往都会激他更甚,他像个身染毒瘾的恶棍,只要自己得以纾解发泄,不在乎身下的人受不受得住。

  许是神智不明的喻旻看起来没有平日那样强大具有攻击性,他拼命瑟缩的模样令卫思宁什么也顾不得了,情欲早抛到了九霄云外,低声哄着:“那就不做了,过来抱抱。”

  喻旻抬头看了看他,似乎在估量这话的可信度。

  卫思宁看出他眼里的犹疑,立刻说:“真的什么都不做,就抱抱,抱着你睡好不好。”

  喻旻这才慢慢爬进他怀里。

  卫思宁抱着他无奈笑道:“傻了还这么防备我。”

  两人在薄被底下紧紧贴合,卫思宁嗅着喻旻发间的味道,眯着眼喃喃地说:“过几天你恢复神智了可不要骂我。我现在脆弱得很,挨不得骂。”

  “你要是再毒发一回我真的要去找莱乌了,我不吓唬你。所以你要乖乖地喝药。”

  卫思宁温热的掌心顺着他背脊摸下去,停在他腰间,“傻这么些天终于换了这么点肉,之前摸着全是硌人的骨头。”

  一碗药还是有一小半进了肚,喻旻听他在头顶絮絮叨叨地说,脑子又开始混沌起来,没过多久就睡熟了。

  第二日照常有药送到跟前,喻旻照常喝一小半倒一大半,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

  曲昀还是每日过来给他问脉。

  军中所有需要处理的文书折子一应由卫思宁代劳。他周身乏力,大多数时候坐在床上。卫思宁也不会放他出去,最多在看折子的时候把他安置在旁边。喻旻暗自瞟了几眼,竟没有瞧出哪里处置得不妥。雍州近一年的历练和北疆战场的打磨也算卓有成效,如今禹王殿下谋能安定后方,提剑也能杀敌了。

  喻旻看着他低头忙碌,几乎已经看不到盛京城里的他骄矜自傲的影子。他沉淀了一身沉稳之气,竟让喻旻想要暂时卸下一身重责,去靠一靠他的肩,喘息片刻。

  他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卫思宁肩头微沉,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他脑袋:“累了吧。”

  喻旻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默着靠着他。卫思宁体格比他壮些,跟他身上常年练武堆出来的精肉不同,卫思宁是天生骨架修长,稍微一练就是一身漂亮的肌肉。

  小时候卫思宁长个子长得慢,抻条之后就开始疯长,不过一年个子就窜得老高,三年不到个子就长过了自己,让他郁卒了好一阵子。

  从前他觉得向谁讨要“安全感”是件挺掉价的事情。一方面是心里始终还存有芥蒂,意识到自己与常人不同心里就越是较劲,不愿意卫思宁真的把他当成“王妃”看护。另一方面性格使然,他自牙牙学语时就知道跌痛了自己爬起来,半点软弱也不肯露。

  许是病痛让人心生柔软,他第一次觉得靠在一个人怀里,有一双手护上来的感觉特别不错。

  卫思宁看完一张折子,喻旻仍然一动不动。

  “这是困了?”卫思宁环上他的腰,说:“来,夫君抱着睡。”

  正在浮想的喻旻硬生生被这声夫君惊清醒了。卫思宁趁他傻着,平时不敢做的事说的话都做尽说尽了。喻旻起先还愤愤地在心里记账,抵不住禹王殿下的厚脸皮,硬是没敢把那些肉麻话往心里记。

  卫思宁把人按进怀里,顺势亲了一口,说:“睡吧。”哄小孩似的在背心拍着。

  喻旻叹了口气,迷迷瞪瞪地闭眼睡觉。

  正迷糊之时外头突然有人声,卫思宁在外面布了亲兵,除了曲昀和郎岚其余人一律都不许进。

  “通报一声,有要事见大帅。”

  是常锋。

  卫思宁将他放到里间软塌上,吩咐亲兵:“让常将军进来。”

  “殿下。”常锋眼神在房间逡巡了一圈,“大帅呢?”

  卫思宁:“昨晚通宵看折子,这会正补觉呢。有什么事跟我说。”

  常锋赶忙说:“杨云探听清楚了,莱乌果然到了安右城,这两日应该就要交易了。”

  卫思宁问:“一辛安全吗?”

  常锋点头:“安全,杨云一直跟着。”

  两人的话一字不差落进喻旻耳朵,莱乌和谁的交易?跟一辛有什么关系?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傻子不能再装下去了,喻旻想。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让莱乌嗝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