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大雪满弓刀>第30章 奇袭

  北胡人久围上参城不克,如今又吃了败仗,倒是消停了不少,规规矩矩在淇河对岸再也没过来。

  夏岐令着人重新修缮城门,加固防御工事,双方暂且相安无事。

  陡然间没了北胡人每日的叫战,上参众守将还有些不习惯。个个都绷着一根弦,生怕北胡人突然卷土重来。他们主将重伤,群龙无首,正是搞奇袭的好时候。

  夏岐令的副将芒罗焦心地嘴角起了好几个大燎泡。隔两个时辰就要上城墙去望河对岸,活生生演了一场何为草木皆兵。

  林悦跟夏岐令告状:“你的副将真不如你。”

  夏岐令咽下最后一口苦药,眯眼笑道:“他平常不这样,我受伤他忧心才如此。”

  林悦不置可否。

  过了半晌才道:“若主帅战死那仗还不打了?”他话中不由带刺:“这是草莽流寇,不是一国虎狼。主帅固然重要,但也不是那么重要。”

  夏岐令沉默片刻,点头道:“将军说得是。”

  他明白林悦话中深意。人人都知乌桓上将军夏岐令手握精锐之师,可面对全力而来的北胡军,也只是堪堪守住上参城而已。究其原因,不过是手下人太过依赖倚仗他这个主帅。

  他平常总是表现出胸有成竹万事在握的模样,其实也有故作给人看的成分在。因为只要他一慌,下面的人会更慌。他强迫自己做一根标杆,内里就算百蚁嗜空,也要屹立不倒。

  有标杆的队伍有信仰,有聚力。

  然而若眼里只有这根标杆,便会一叶障目。

  眼下他受伤,底下的人就开始瞻前顾后心绪不稳了。

  三天平风浪静地过去,乌桓守将们才战战兢兢把一口气喘均了。

  这天是鲜有的晴空,万里无云,视野前所未有地开阔。

  有一缕青烟从低矮山包里荡荡悠悠飘出来。芒罗顿时警铃大作,急忙又加派两队探马出城巡逻。

  夏岐令伤势渐稳,也随林悦出来巡防。

  林悦将手搭在额前,凝神看了片刻,无奈道:“安心吧芒将军!不过是牧民在烧枯草。”

  芒罗一脸狐疑,还是想加派探马。碍于林悦 的身份和 之前的救城之恩,不好当面顶撞,只能一脸焦急地去看自己家主帅。

  夏岐令言简意赅道:“色淡烟轻,不是传信狼烟。”

  林悦道:“狼烟通常用湿柴混合芦苇、红柳等再加油脂燃烧而成。烟浓而厚,颜色微黑且沉。”他用下巴示意远处的烟气,“和这个完全不同,这烟显然是明火燃烧。”

  芒罗听到夏岐令说不是狼烟的时候就已经放下戒心了,再听林悦这么一解释顿时也有些不好 意思。他是关心则乱,心里老想着主帅负伤,一点风吹草动都心悸不已。

  夏岐令极目远眺,成群的蓑羽鹤自天际飞来,在水蓝穹顶之下四处散开。稍小一些的云雀飞在稍低的云空中,身轻速快,叽喳着扎进草堆和树林。

  夏岐令道:“今年的冬天来得迟。”

  “嗯。”林悦道:“那也无妨。放心吧我们大帅快来了,北胡人翻不出花来。保准让你们在上参城里开开心心过大年。”言语中尽是自得之色,对口中的大帅似乎有着毫无道理的信任。

  这人前日才规劝过他主帅不那么重要,今天就啪啪啪打脸。

  夏岐令不由对大衍这位兵马元帅有些好奇。

  此时的喻大帅正猫在一条新挖的壕沟里搂着剑打瞌睡。

  他们一行从下蔺城一路急行军驰援上参,进入北夏境内一路取道北胡未设防的城镇,路上半个北胡兵也没遇到。

  半路收到林悦传信说上参之围暂时已解。骁骑营刚至北疆就遇一场恶战,未作修整又长途奔袭,多少都有些疲的,喻旻便停了急行军,缓慢往上参赶。

  他带兵向来随性得很,不必要的军纪条令从来都不苛责,因而京北营气氛都比其他军要活泼许多。听闻上参被林将军救下了,周一辛和杨云两个卫队长就打起别的主意。

  “老杨老杨!东南方有俩呢!快快快!截住截住!”周一辛整个人挂在树上,大半个身子悬在空中,朝 着一个方向喊。

  不远处另一棵树上倚着杨云,他正屏息搭弓,十分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嫌弃道:“看见了!你能不能闭嘴!”

  “别射马!这马不错嘿——”

  “嗖——”地一声长箭破空,暴喝和痛叫同时传来。

  第二箭接至,身着北胡军甲胄的两个探马皆跌落在地,抱着腿哀叫连连,尚未回过神就被一拥而上的骁骑营士兵拿住。

  周一辛大掌一挥,“收工!”

  喻旻被周一辛摇醒,一睁眼就看到部下两眼放光,摩拳擦掌道:“大帅,问出来了!嘻嘻——”

  喻旻:“……”

  他迅速醒了醒神,好容易把眼睛睁圆了,边爬起身边问:“莱乌藏哪呢?”

  “那老头儿挺贼,在山口扎一小半人,他跟几个亲信在山里头扎营。”周一辛道:“地势查过了,山口太窄易守难攻,等咱们进去莱乌老头儿早跑了。”

  “怎么打?”喻旻问。他有一个习惯,喜欢听下面人的战术构想。性情不同的人往往在战术风格上也不同,所以要研究一个人的排兵布阵路数,先了解这个人是十分必要的。各种风格见得多了,仅一次小的交锋就能摸个大概。

  周一辛将自己方才琢磨的详说:“莱乌藏身处是个小山谷,前窄后宽,后撤十分方便。硬攻进去肯定捉不着人,咱们可以翻到山上去,占据地势之便。”

  “山谷多深?”

  周一辛迟疑道:“大概…十丈余吧……”

  喻旻继续发问: “山上植被如何,有无粗壮大树,遮身大石。”

  周一辛心虚道:“这……属下没来得及——”

  “这些都不查看清楚就急着定战术。”喻旻将剑抛给他,啧道:“白教你了。”

  “你呢?”喻旻转头问杨云。

  杨云愣着没开口,绷着腮帮子瞄了一眼周一辛。

  意思是我和他的想法是一样一样的。

  喻旻气笑了,不客气地嘲讽:“你还真信他。”

  让人欣慰的是杨云比周 一辛周全些。喻旻问的他能答上,“山上多杂草,无大树,无巨石。”

  喻旻指着周一辛,很是好奇道:“既然都清楚,你还觉得他对?”

  杨云面无表情地点头。

  喻旻抹了把脸,望天。

  半晌拍拍杨云的肩,很是痛心疾首地说:“你脑子比他好使多了,怎么就没他那份儿自信呢。凡事自己多朝前想一想,别杵在这儿当跟风狗。”

  杨云别别扭扭辩解:“我挺自信的…”

  喻旻一手搭拉一个,架住两人脖子往前走,嘴里现场教学,“山谷深十余丈,周围无大树,栓不了绳索咱们下不去,攻击距离太远,废箭弩。对阵形式单一,杀伤力太弱。无巨石不利隐藏行迹,风险大。如果谷中有山洞,他们往里一钻,咱们怎么办。”

  “山谷浅且窄,此法方适用。记着,偷袭战最忌不周全,不留任何生机,才称得上奇袭。”

  “如何做才是不留生机?”杨云问。

  “生路堵死呗。”周一辛吐舌道。

  杨云一脸无语地瞪他一眼,“废话!”

  喻旻摊开行军图,快速确认了一番。转头下令:“杨云,想办法传信给林悦,让他带人堵住莱乌撤退的山口。不需大军临近,在撤退线上每隔十里埋伏就可。”

  “是!”

  “咱们从前面的山口打进去。”

  周一辛瞠目结舌:“就这样?”

  喻旻不解道:“你还要怎样?”

  “……这么简单粗暴?”高深莫测的计策呢!深不可测的筹谋呢!

  “没错,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你以为还在玩沙盘呢,还要来个三十六计,快醒醒吧少爷。兵贵何处?”

  周一辛麻木道:“兵贵神速。”

  “错,兵贵粗暴。”

  周一辛:“……”

  路子太野,看不懂。

  夏岐令执意要和林悦出城,芒罗怎么劝都不好使。

  林悦也很担忧,拧着眉巴拉他肩上的绷带,朝夏岐令迟疑道:“真的无碍?我看还渗血呐。”

  夏岐令利索地往伤处缠上新绷带,够到前胸打了一个结,“你们初来乍到,路不熟,我跟去能省不少事。我伤真无事,大夫不也说要多动一动。”

  在一旁收药箱的曲昀曲大夫抬头帮腔,“动动也可。不可太剧烈。”

  林悦对曲昀的医术是无条件迷信的,当即放下心来。从矮榻爬起来拍拍身上落下的瓜子壳,“事不宜迟,即刻就走吧。”

  那处山口离上 参城并不远,一个时辰就到。按照喻旻传信,一切布置妥当。

  林悦蹲在山口等待,夏岐令有伤在身,林悦不放心他,便谢绝了他要帮忙的好意,将人按在身边待着。夏岐令方才看林悦将带出城的人马分散,十里分一拨埋伏着。

  对那位幕后谋划的大帅更是好奇了。

  找到莱乌藏身之处已经不容易,这人竟然胃口大到要一举歼灭北胡军,无论胆识还是谋略都不简单。

  脚下是滔滔淇河水,喻旻手中拎把长剑——是他爹给的那把。腰上别一把惯用的短剑,必要时双剑齐出。

  那身姿跟戏文里演的风度卓越,姿态翩然的少年将军似的,别提多亮眼了。

  上面这句话周一辛说的。

  周一辛跟在喻旻后头,一扫喻旻被重甲包裹的腰身,嘴欠地啧啧道:“殿下好眼光啊,殿下好福气啊,殿下——嗷!”

  杨云抬手一石子飞过去,眼刀杀至,咬牙切齿,很是暴躁:“噤声!闭嘴!”

  打偷袭这人还在这叨逼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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