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不解契>第87章 私媒

  夜雪渊虽是御驾亲征,但对自己的作战指挥能力多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不可能真的去冲锋陷阵,最多在阵前鼓舞一下士气,大部分时间都坐镇中军。

  西南边帅夏礼则负责拱卫后方的云水关,督送辎重粮草,确保补给线的平稳通畅,西南边军实际上充当了后勤的角色,主力的前锋部队一直都是楚长越在带。而白婠婠因为熟悉云水关地形,跟着定南军参战,但此战毕竟不同于先前的“练兵”,定南王不可能让她领军,定南军也不可能喧宾夺主地前线作战,所以负责的是战线推进之后的清理工作,搜寻和围剿敌军残留部队和逃兵,确保后方稳定。

  作为万绿丛中唯一的一点红,白婠婠自然备受关注,无论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无数热切的眼神。她自小跟着定南王出入军营,耳濡目染,对男人的审美极其简单和直接,首先一条就是要强大。军中有许多这样强大的年轻男子,但这些人在她眼中都太过肤浅轻佻,满口豪言壮语,看她的眼神没有任何含蓄遮掩,总是带着赤裸裸的征服欲,求偶的方式原始又强横,仿佛只要自己足够强大,仅凭一身赫赫战功就能让她心折。

  说到底,这些人都并不尊重她的意愿,把得到她视作一种无上光荣;看似是出于爱慕,实际上不过是拿她当一件战利品,得到了就可以炫耀一辈子。

  白婠婠自然喜欢强大的男人,可光是强大显然远远不够;然而若要她说不够在哪里,她又朦朦胧胧说不真切。

  她本是个叛逆不羁的性子,定南王要为她选婿时,她总嫌弃世家子弟纨绔不思进取,一厢情愿地认为只要对方有志有为,哪怕是个最低等的小兵小卒,她也可以甘之如饴;但在屏叙城里听过夜雪焕一席话以后,她的想法就有了根本上的改变——她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指望那些寻常人家教养出来的男子懂得尊重和理解一个女人的志向,因为在他们眼中,女子就该三从四德、相夫教子,他们需要女人敬畏而崇拜的仰望来体现和捍卫自己在家中的地位,越是低贱卑微者,这种无谓的自尊就越强烈,越不能容忍女人比自己有才干。

  若没有与她门当户对的家世背景,站不到足以俯瞰天下的高度,那就不谈什么理解,更不必谈相知相许。

  昔年的先楚后何等耀眼,让朝中一众男人谈之色变,可他们终究还是不认可她,强行认为自己只不过是屈从于她的淫威之下,而不是拜服于她的政治才能。

  这并非是任何人的错,而是世俗使然。强势如夜雪焕,也不敢公然挑衅世俗、为自己母后正名,也劝她不要盯死军中这一条路,亦不要对婚姻一事太过抵触;力抗不行,还能智取。

  她隐约觉得自己明白了一些,又说不上来具体明白了哪些;尤其是经历过云水关之乱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武力方面的先天劣势,可若要让她像寻常女子一样在家弹琴绣花,那显然也不可能。

  少女在十九岁这样的年纪思考起了人生的意义和价值,这对于女子而言已经世间罕有,也没有人能给她一个确切的答案,但她依旧执着。有些人天生就是如此,懵懂一世也就罢了,可若是看到了彼岸远方的风景,哪怕只是一点蜃影,也注定要在求知求解的路上不死不休。

  她与楚长越之前不过互相知道个名号,在右陵也只是一面之缘,并未过多注意;可此次真正接触之后,她便恍然觉得许多疑问都似乎有了答案。

  楚长越比夜雪焕还要小两岁,作为伴读,四岁入太学府,十一岁结业,十二岁就通过楚家的关系提前入伍,军龄比夜雪焕还长,挂翎时甚至还未及冠,一直都是个极优秀的军人,只是因为性情温和,一直跟着夜雪焕才锋芒不显。

  他刚刚接手楚家的军力,风头正盛,夜雪渊便赐封他为征西大将军,几乎把所有的正面战场都交给了他。

  西南诸国兵力薄弱,楚长越一路势如破竹地打进了颐国国都,转而又扫荡了其余诸小国,一战未败;虽说是因为战力悬殊,但也足以看出他在应变和决策上的经验老到。最令人惊艳的是他的控损能力,哪怕己方占据着压倒性优势,他也并不冒进,稳中求胜,尽量避免硬冲突,将伤亡控制在最小程度。

  这种作战风格自然最受将士欢迎,楚家那些原本还颇有疑议的军官也对他赞赏有加,都评价他是继夜雪焕之后的又一尊年轻战神;虽然难免有些奉承之嫌,但他也的确能当得起。年后论功行赏时,应该也能获封个小侯位了。

  这种稳健成熟引起了白婠婠的注意,在她看来,许多年轻将官的作战风格都偏激进,为了战功而过于追求杀敌数量,不计己方牺牲,再标榜和鼓吹“为国捐躯”;而楚长越在这样的年纪已经懂得珍惜和尊重性命,在取胜的同时尽量避免着伤亡,无论敌我。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不具备任何侵略性,却又不会让人觉得他软弱好欺;那是真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大家之风,绝非那些故作风流的纨绔子弟可以比拟。

  他不以身怀力量为荣,反而将其视作责任和负担,就如同一柄不愿轻易出鞘的利刃,不用以伤害,而用以守护。

  那种温和内敛让白婠婠如沐春风,那或许就是她在“强大”之外所想要寻求的品质。

  更有意思的是,楚长越在战场上所向披靡、锐不可当,可一旦卸了枪甲,又变得温文尔雅、腼腆拘谨,和她说两句话还要紧张脸红。指挥作战时思路清晰、口齿伶俐,可到了酒席之上,稍微喝一点酒,被人调戏两句,居然还会恼羞成怒到口吃,鲜明的反差不仅不显得突兀,甚至还很可爱。

  参军十二年,磨砺出了一身的坚毅果敢,军中的恶习陋习却一点都没沾到,甚至连一句脏话荤话都没有,完全就是个文书礼教下熏陶出来的贵公子。难以想象他自小与夜雪焕、莫染这些人混在一起,是如何做到出泥不染的。

  看着他处在一群兵痞子中间,白婠婠就觉得他简直是野鸡堆里的一只白鹤,出挑、优雅,而且迷人。

  每当前线推进之后,后方战场就要交接给定南军;这交接工作本不需要白婠婠去做,但她还是硬揽了下来,就为了能去多见见楚长越,看他被自己逗弄得面红耳赤还要强作镇定,甚至一定要保持住五步开外的距离,就情不自禁想要更靠近一点。

  她甚至隐隐找到了一条夜雪焕所说的另外的途径,若能与这样的男人一起,安一方水土、守一世太平,哪怕不用上阵杀敌,也未尝不是人生价值的实现。

  然而对于楚长越而言,最开始与白婠婠的相处当真可谓煎熬。他最初对于女人的印象都源于他娘亲和大嫂,而且都不是什么好印象,自小就对女人避之不及。夜雪焕十四岁时房里就有了使女,他却一直拖到十七岁才算草草有了体验,为此还被莫染嘲笑了许多年。

  若论战场临敌,楚长越比同龄的绝大多数人都有经验;但面对女人时,他实在手足无措。尤其白婠婠还格外难缠,身为郡主却没有一点贵胄千金的矜持,迎上来的总是一副灿烂又促狭的笑容,张口就是调戏。

  比如她会问:“楚将军可有心仪的女孩子呀?”

  楚长越当然只能回答没有。

  白婠婠又会问:“那可是像三哥哥一样喜欢男孩子?”

  楚长越并不认为夜雪焕是好男色,他与蓝祈之间本也始于算计。到了他那个层面上,就连床笫之事也会涉及各种利益牵扯,不能被人看出喜好,所以大多都男女不忌,单纯好女色或男色的很少,像楚长越这样几乎不沾的都能算是异端了。

  但白婠婠显然不懂其中的龌龊和苟且,他也没法解释,只能没出息地答道:“我还……没想过这种事。”

  白婠婠还要继续追问:“为何不想?”

  楚长越哑口无言。

  这都还算是轻的,白婠婠还会故作幽怨吃味地问他:“楚将军年轻有为,战功赫赫又一表人才,肯定有很多仰慕者吧?”

  楚长越明知她是在揶揄自己,又拉不下脸去讨些口头便宜,只能干巴巴地回道:“我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一下也不迟呀。”白婠婠娇羞地朝他抛媚眼,“人家也很仰慕你呀,你考虑一下嘛。”

  楚长越:“……”

  若是换做军中之人来说这种话,他定然就当个无聊的玩笑,翻个白眼便不予理会;若是刻意来奉承讨好、甚至意欲结亲的官家女子,他也可以谦虚推却,然后敬而远之。可偏偏白婠婠却把话说得半真半假,分明满是戏谑,却又有着那么一丁点不经意的期待,倒像是偷偷藏了几分真心似的,听得他莫名有几分悸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甚至心底深处还隐约有些连自己都不想否认的欢喜。

  他也从未遇见过白婠婠这样的女子,她不是笼中娇生惯养的金丝雀,而是落霞关上翩然展翅的鸢鸟,有足够高远和广阔的视野,能将这个世界看得更深更全面,对是非善恶有着自己的理解,所以她既不像楚夫人那样目光短浅又控制欲强盛,亦不像寻常女子那样柔弱无依、毫无主见,更不需要对任何人曲意逢迎。

  她率性而真挚,善良而慧黠,即便是任性都任性得大方得体,偶尔的使坏和装腔作势也只会显得更加娇俏可爱。

  在真正接触过之后,他才明白为何军中会对这位萱蘅郡主如此推崇。

  如此鲜活热烈如骄阳的少女,实在太出挑、太诱人。

  每当战线推进,楚长越便开始不自觉地盼着白婠婠过来交接,哪怕仍要被她逗弄到僵硬脸红,可他也知道她只会对自己这般胡闹,心里便控制不住地产生了某种自豪感和占有欲。少女的嗓音脆生生的,说话时却又带着黏糊糊的南方口音,如同一颗熟得恰到好处的蜜桃,爽脆又香甜,只一口就能让他心口生津、浑身舒畅;除了他以外,少女不屑于对任何人露出这般娇蛮的一面,而他也只想独吞,半点也不要分给旁人。

  彼此间朦胧的好感爆发在攻破颐国国都后的庆功宴上,夜雪渊把楚长越大肆赞扬了一通, 最后半开玩笑地说要给他赐一门婚事,当场就开始细数哪家还有千金正值芳龄待字闺中,一众将士纷纷起哄,恨不得立时就要把事情定下了。

  白婠婠抿着唇,心里极不痛快;可这是皇帝提出来的,她也不好反驳,只能闷声喝酒,倔强又带点酸楚的神情刚好落在楚长越眼里,没由来就让他心中一紧,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先帝新丧不满一年,不、不好婚娶的。”

  场间顿时鸦雀无声,夜雪渊神色如常,眼神却有些冷了下来。“先帝”二字刺到了他的痛处,但楚长越所言也的确不差,不好怪罪,只能三言两语将话题带了过去。

  气氛一毁,这场庆功宴没过多久便心照不宣地散了席;一些关系好的三三两两再各自去营房续摊,楚长越刚惹了皇帝不快,自然也没人找他。

  堂堂大战首功,如此被人冷落,他却也顾不得了,满脑子都是白婠婠那委屈到泫然欲泣的模样,急急找了一圈才在她自己的营房屋顶上找着了她,手边摆着两只酒壶,都已经见了底。

  虽是在西南征战,但夜雪渊喝不惯西南那种绵柔的酒,宴席上喝的都是梨蕊白,后劲不如夕云露,但醉得很快,尤其白婠婠不习惯这样的烈酒,两壶急酒下去,眼神都已经失焦了。

  楚长越见她神情恍惚,也不像是能自己下来的样子了,只能无奈苦笑,心底却莫名松了口气。一时冲动找了过来,他实际上并不知该和白婠婠说些什么;现在人醉成这样,索性也不用说了。

  白婠婠眯着眼看他攀上了屋顶才认出是谁,见他弯下腰来,一张俊脸凑到了近前,突然伸臂扑了过去,直接把楚长越按倒在了凹凸不平的瓦片上,四片唇瓣狠狠撞在一起,甚至还磕到了牙齿,痛得楚长越闷哼一声,双手却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少女的腰肢。

  白婠婠对于那晚的记忆就到此为止,所以才轻轻巧巧地用一句“亲了一下”就概括了过去,但楚长越当时好歹还能算是清醒的。他一个正值年华的正常男人,被喜欢的姑娘醉后强吻,要是不动心、不兴奋、不起点反应,那他也不用做男人了。

  他很快就反客为主地翻身压着白婠婠狠亲了一通,少女常年练武的身段柔软而紧实,麦色的肌肤被酒热熏成了健康的粉红色,在他身下扭得像条无骨的水蛇;两人意乱情迷地在随时可能被人看到的屋顶上互相上下其手,彼此拉扯得衣衫凌乱、气喘吁吁,好在白婠婠青涩,虽然多少了解一些,但终究还是没有这个色胆直击要害,只一味抱着楚长越,含含糊糊地喊他的名字,啜泣着骂他是个混蛋。

  楚长越当真是花光了这辈子的毅力才克制住了自己,没有真的做出禽兽之事。越是心仪之人,才越要发乎情止乎礼,总要三媒六聘地娶进门拜过天地之后才算数,再不济也不能趁她酒后不清醒时占人便宜。

  他咬着牙把白婠婠抱下屋顶,一边听她在耳边不断嘀咕:“楚长越……你不可以娶别人!”

  楚长越也没法和一个醉鬼讲道理,只能顺着哄:“不娶,我谁也不娶。”

  白婠婠闻言更生气了:“谁让你不娶了!你可以娶我!娶我啊!大笨蛋!”

  楚长越哭笑不得,心里却甜得快要溢出蜜来,语气温柔到了极点:“好,娶你,一定娶你。”

  他说完就有点后悔,暗责自己酒后冲动,居然做了这种大言不惭的保证;好在白婠婠已经醉糊涂了,不然还不知会被她如何纠缠不放。可转念却觉得自己似乎又很盼着白婠婠来纠缠,耻于承认自己乐在其中,又无法否认心中的期待雀跃,很是矛盾羞恼,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婠婠不知他心中挣扎,但显然很满意他的回答,口齿不清地嘟哝了两句谁也听不懂的话,伏在他肩上睡了过去,被抱回房放在了床上也不肯撒手。

  她的手劲比寻常女子大上许多,楚长越被钳着后脖子,也不敢硬掰,只能陪着她躺下,紧紧贴着她柔软温热的身子,被这甜蜜的煎熬折磨了一夜,直到天色微亮才总算脱身,鬼鬼祟祟地溜回自己房里,足足冲了三大桶凉水才勉强小憩了片刻,起来却发现脖子里多了一个硕大的红印,还被军中同僚大肆调侃,问他昨夜在何处风流,当真是有苦说不出。

  原以为白婠婠已经断了片,谁知她酒醒之后就找上门来;楚长越先是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己昨晚的越礼行为唐突了她,没想到她盯着他脖子里的红印看了半晌,一本正经地向他宣布:“是我先动的嘴,我会对你负责的。”

  楚长越无言以对,就这么莫名其妙、半推半就地被“负责”了。两人在那之后再无过激举动,白婠婠恨不得把自己的郡主大印盖在他脑门上,楚长越却顾忌着两人身份,更清楚他们之间尚隔着重重阻碍,必须要循序渐进。

  白婠婠也并非不识大体,不敢太明目张胆,还是像之前一样,借着交接的机会与他见面。

  西南诸国战力薄弱,但各国之内都有大量私军流窜,反而比颐国更乱更危险;楚长越每逢交接,都会把敌军残留部队的人数、战力、可能出现的地点和逃窜路线详尽地推算出来,叮嘱白婠婠要注意安全,却从不劝她留守后方,更不会和她说什么女子莫要上战场之类的屁话。

  白婠婠最受用的就是他这一点,不会因为两人之间亲密的关系而试图掌控和限制她,只会在背后给她无微不至的保护和关怀,托着她向更高更远处翱翔,而不是把她塞进笼子里,自以为精细地豢养起来。

  她喜欢这种被理解、被尊重、被认同的感觉,两人独处时便越发口无遮拦,甚至还要动手动脚;楚长越无论如何都无法适应她这女流氓一般的做派,实在招架不住了,就会红着脸蹙着眉头让她别闹。白婠婠爱惨了他说“别闹”时那种又懊恼又无奈还略带点宠溺的语气,每每把他撩到炸毛的边缘就开始装乖,实在让楚长越又爱又恨,有时候真想把她拖到床上直接办了,让她知道一下什么叫自掘坟墓,却又始终越不过一个“礼”字。

  他作为伴读,除了陪着皇子习文练武之外,更重要是以身为镜,时刻提醒皇子要谨慎端方,维护皇家威仪。皇子顽劣,伴读该立其表率、正其言行;皇子优异,伴读就更该兢兢业业、为其争光添彩。楚长越时运不济,遇上夜雪焕这么个造孽的主,活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根本不敌白婠婠的一合之力,只能甘拜下风。

  两人偶尔也会聊起各自家中的情况,白婠婠深知未来公婆不好对付,楚长越也深知未来岳丈绝非凡俗,想要得他认可,自己还差些火候。他心中自有想法,却暂时没与白婠婠说;正好为了皇陵阵图和锦鳞之事要回西北,本想先与夜雪焕商议,白婠婠却硬要跟来,借口想去亟雷关长长见识,定南王竟也没反对。

  夜雪焕倒并不认为定南王是不知这二人的关系,撇开家世不谈,单就个人而言,楚长越绝对是个值得托付的好女婿,只是有些外部因素一时不好解决。定南王睁只眼闭只眼地放白婠婠来西北,大概也是想给楚长越一个考验,一则看看他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会否对白婠婠做出些出格之事,二则也看看他能否妥善处理好与楚家、与皇族之间的牵扯。只要能通过这个考验,他的未来岳丈也便算是认可了这个女婿了。

  楚长越沉声道:“我想留在西南。”

  白婠婠一愣,夜雪焕却没有太过意外,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你去年撤了西北总督之后,陛下便打算将西南诸国尽数纳入版图,然后单独立郡。”楚长越定定地看着他,“如此一来,边境线西移,整个南境的辖区全部要重新划分,借机撤去西南和东南两个总督。”

  夜雪焕不置可否,淡淡道:“西南战事刚歇,百废待兴,想要单独立郡,绝非朝夕之功。”

  “正因百废待兴,才是立稳根基的最好机会。”楚长越显然早已慎重考虑过,一条条剖析道,“西南偏远,我爹的手伸不过去,留在西南的楚家军力就会彻底变成我的。届时从皇室一系中挑选官员派驻,再与南府联合包夹,南境就会彻底落入皇室手中。”

  他说到此处,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激动,脸上泛起了些许红晕,连声音都略带颤抖,“南北两府向来不问朝事,所以也从来不与权臣结亲,但两府之间却结了亲。若我效仿两府,脱离楚家,从此镇守西线边境,便可、便可与南府结亲!”

  “……”

  蓝祈神色微讶,白婠婠直接惊呆了。

  夜雪焕大笑:“好你个楚长越,野心不小啊,竟想在两府之外再开一个西府么?”

  楚长越的脸红了个透彻,“我、我知这有些不自量力,所以才要先找你商议一下,看看是否可行……”

  “为了我小表弟后半辈子的幸福,便是不可行也得可行。”夜雪焕笑得意犹未尽,“何况这也并非不自量力,你若当真能在西南安定下来,将半个楚家带出朝堂之外,功勋也足够封个边疆藩王了。此事皇兄必然乐见其成,他和我都会全力支持,就算你尚且能力不足,也会给你足够的人手和资源。只不过……”

  他挑起眉梢,“若没有流鸢牵扯在内,这的确是个绝妙的想法。但你可曾想过,要让西南彻底安顿、能够封王立郡……流鸢又有多少时间等你来娶?”

  楚长越抿了抿唇,沉默了。

  他当然知道这费时费力,但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稳妥最周全的办法。只有封了爵位、开了府邸,他才能越过楚悦之,自己去南府提亲;也只有彻底脱离楚家,甚至是脱离夜雪焕的麾下,成为独立于朝堂之外的存在,皇帝才能放心他与南府结亲,才能进一步弱化权臣,巩固中央。

  西南各国都被打得满目疮痍,士农工商样样萧条,更不提还有大量私军流寇要清理,有更大量的难民要安置,要把如此一个大烂摊子收拾出些模样来,那要多少时间、付出多少心血?

  这何止是自立门户,根本就是要白手起家,其中艰险可想而知。

  但反过来说,只要做成了,这就是最快能封王的途径。

  “……三年。”楚长越沉默片刻,咬牙道,“三年以内,我一定将西南收拾好,不会让她久等。”

  白婠婠眼眶泛红,抱着他的手臂,喃喃道:“我和你一起留在西南就是了,大不了……大不了这郡主我不做了!”

  “别闹。”楚长越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用指腹抹了抹她的眼角,柔声道,“你信我。”

  夜雪焕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若不是深知楚长越正直而白婠婠坦率,他简直要怀疑这两人是在玩当初他和蓝祈在殷老太傅面前玩的戏码。

  他突然很心疼自己,新王府落成还不到一年就成了避难所,不仅要接纳无家可归的孩童,还要收留离家出走、甚至有私奔意图的苦命小鸳鸯。

  “……其实倒也有个更快更有用的办法。”

  他故作神秘地凑到两人面前,见他们都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强忍笑意,慢条斯理地说道:“今晚就给你们准备间房,生米煮成……”

  “夜雪容采!”

  楚长越彻底炸了,脸红得恨不得要滴血,气鼓鼓地瞪眼道:“你这还是人话吗?!”

  夜雪焕还是第一次听他这般连名带姓地喊自己,伏在食案上险些笑岔了气。蓝祈亦在捂嘴忍笑,一双杏眼都微微弯了起来。

  白婠婠本已有些哽咽,此时却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破涕为笑,心里无由便放松下来。

  她和楚长越,也并非是在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