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不解契>第21章 狡蝉

  夜雪焕带着蓝祈去沐浴更衣,又用了晚膳,很是一副悠闲的架势,仿佛昨晚的一场刺杀根本就不曾发生。

  然而这位三皇子越是不动声色,底下的官员才越是惴惴不安,不知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事到如今,赵英心里也没了底,但终究已经被人拴在了一根绳上,只能领着红龄前去拜谒。

  虽说已是准备休息的状态,但夜雪焕毕竟是个皇子,外人面前不能过于随意,依旧是一身齐齐整整的装束;蓝祈却是一副懒懒散散的小模样,头发半干不湿地散着,单衣松松垮垮地披着,裹着条小毯子,被夜雪焕抱在身前,双手捧着银碗,慢慢吞吞地喝药。

  红龄刚一进去,正迎上蓝祈黑白分明的杏眼,漆黑的瞳仁里似有两团安静的小小火焰,不由觉得心头一刺。看着那张冷清淡漠的小脸,就仿佛被带回了很多年前的某一天,同样是这样一双眼睛,同样地刺到了她心里。

  然后她想起来,自己的确是见过蓝祈的。只是那已经是太过久远的事,当年的蓝祈不过还是个五六岁的幼童,她不相信时隔这么多年,他还能单凭一眼的印象就认出她来。

  她至今不能确定自己的身份是否暴露,无法判断三皇子是否别有用意,当即不动声色,跪下行礼,低声道:“民女见过殿下。”

  声音里甚至还有几分怯意,忐忐忑忑,显得极为柔弱。

  夜雪焕和颜悦色地让她起身,微笑道:“赵总督都与你说了吧?”

  红龄恭顺答道:“是。殿下厚爱,民女深感荣幸。只是身处天家庇佑之下,一切都是属于天家的,不敢要殿下赏赐。”

  夜雪焕莞尔,转头对赵英道:“听听,到底是做生意的,当真会说话。”

  赵英唯有赔笑称是。

  夜雪焕又对红龄道:“天家做事,就更加要讲个理字。我买你的酒,自然该付你钱,否则岂非落个吃白食的名声。”

  红龄惶恐回道:“民女不敢。殿下果真不负贤名,民女好生钦佩。”

  说着果真就露出了些许敬畏又钦慕的神色,自然得完全没有半点矫造的痕迹,仿佛当真是发自内心。

  赵英看在眼里,心中震惊无比,这哪里是他所认识的红龄,整个人的神情和气质,说话时的语气和口吻,甚至连声音都不尽相同;分明是同一张脸,却仿佛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收起了那种张扬的妖媚,似乎就真的只是个温顺谦恭的良家妇女。分明早知这女人的本性,却不禁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夜雪焕也表现得十分温和,仿佛就真的只是个亲民随和的皇子在接见平民;蓝祈也毫无反应,缩在夜雪焕怀里闷头喝药,乖巧无比。

  双方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困局里,红龄不清楚夜雪焕是否察觉自己的身份,夜雪焕也不清楚红龄是否察觉身份暴露;且彼此都知对方狡诈老练,不敢多做试探,你来我往的对答之间没有半点含沙射影、意有所指的内容,谈了半天,原地打转。

  蓝祈听了一会儿,便知多说无益,将空了的药碗摆到案几上,靠在夜雪焕肩头,小小地打了个呵欠。

  夜雪焕会意,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蓝儿还病着,我就不多留你了。待南巡之后,你将酒钱一并结了便是。”

  红龄点头称是,态度诚惶诚恐。

  赵英领着她出去,待远离了三皇子的住处,才惊觉背后已是一身冷汗。

  红龄背对着他,低笑道:“果真名不虚传。”

  虽是在笑,声音里却透着一股子冷意,浑身都仿佛散发出锐利的杀机,与她之前所有的形象又都不同。赵英心中有些怵,但看这女人难得受挫,哪怕是一条船上的人,也颇觉痛快,暗暗冷哼了一声。

  红龄仰头望着漫天的繁星,喃喃道:“这两个人在一起,不好对付啊……”

  她的语气是纯粹的感叹,嘴里说着不好对付,却似乎完全没有感到为难,反倒愈发兴致高昂,棋逢对手一般的兴奋。赵英看着她这副模样就觉得烦躁,忍不住问道:“既是个金睛,我那暗格……”

  “不要虚。”红龄悠然道,“越是金睛才越会过于相信自己的判断。敲击声听不出异常,就不会二次探查。还是说……”

  她回过头,挑衅一般扬了扬眉头,“……干脆我来替你保管?”

  赵英对她这样居高临下的态度极为不喜,却也懒得与她啰嗦,沉声道:“为防万一,你这段时间还是……”

  “赵大人,我真的要怀疑,你娘生你的时候是不是把你脑门夹坏了?”

  红龄露出了一个甜腻迷人的微笑,美得几乎要令人心颤,嘴里吐出的言语却无比粗俗而恶毒,“你家三皇子若是当真有所察觉,势必会不死不休,难道还只会盯着南巡这一段时日不成?他盯我归心楼一辈子,我还要躲一辈子不成?”

  不待赵英反应,又扬起了下巴,换上了一副嘲讽到了极点的冷笑:“我真是不明白了,你家主子那么大的野心,却带着一群蠢笨如猪的手下,要如何成事?可笑。”

  赵英哑口无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气得浑身发抖,偏偏找不出一句辩驳之词。他看着这个女人在转眼之间变换了数张面孔,一时竟都有些恍惚了,不知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红龄。

  ——亦或者,哪一个都不是。

  “我昨日就与你说了,此事你们用不着插手。”

  她浅浅一笑,一身红衣在夜风里飘扬而起,声音随着背影逐渐远去,“这场狩猎,谁是黄雀谁是蝉,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你们既然不敢赌,就干脆……都给我站远些。”

  …………

  书房之内,夜雪焕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他先前一直以为,蓝祈所说的魅术更应当写作“媚术”,不过是些不入流的房中之术;今日见了红龄,才算领略了这“魅”之一字的精髓所在。

  他分明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可当真见了面,在她身上却找不出一丝做戏的痕迹,仿佛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酒楼老板,安分守己地做着生意;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都要以为蓝祈是不是认错了人。

  蓝祈说他的魅术只学了些皮毛,果真不是在谦虚。之前演着小男宠时,旁人或许觉得他演得惟妙惟肖,但夜雪焕离得近了,还是看得出他眼底的不喜和身体上些微的不自然;而红龄身上却没有任何破绽,她可以是温顺的平民妇女,可以是精明的归心楼女老板,可以是杀伐果决的上任羽首,甚至可以是妩媚多娇的倾城花魁。只要她想,她就可以是任何身份;好像是在同一副皮囊之下隐藏了千千万万的面相,每一个都可以是最真实的她。

  ——变幻莫测是为影,一人千面是为魅。

  好半晌,夜雪焕才轻轻吐了一口气,“果真滴水不漏。”

  蓝祈不语,只抬头看着他,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即便不说出来,夜雪焕也知道他的意思,叹道:“我明白。但我需要时间布置。”

  他虽然一直说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让蓝祈去涉险,但也不可能真的等到万不得已才开始着手布置。所谓“万全”的准备,自然是要将第二手、甚至第三手的准备全都做好。而如今看来,即便能顺着账目上的线索抓到些小鱼小虾,只怕最终也摸不到红龄身上。与其给对方布局的时间,不若还是主动出击。

  “蓝儿,你听好。”他附到蓝祈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只得两人听到,“这段时日,我会把你的名字散布出去,引玉无霜来找你。”

  蓝祈微睁双眼,表情略有疑惑,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云雀不是对你有图谋,而是想通过你抓住玉无霜。”夜雪焕沉声说道,“我要你做诱饵,是要引玉无霜上钩。”

  蓝祈有些意外,“殿下……为何会如此判断?”

  夜雪焕摇头道:“我暂时无法和你解释,但我可以告诉你,玉无霜在如今的格局中至关重要,甚至很可能是刘家与云雀之间那笔交易的关键所在。你信不信我?”

  蓝祈似乎还是没转过弯来,“我不是不信殿下的判断,只是我们如今没有玉大人的任何消息,若是红龄手中有线索,岂非一眼就看穿这是个陷阱?”

  夜雪焕却摸上了他的额头,笑道:“你这小脑袋是烧糊涂了么?但凡他们有一点玉无霜的消息,就不会来试探你,把你当做最后一条线索。”

  蓝祈想了想,还是蹙眉道:“可玉大人为何一定会来找我?”

  夜雪焕道:“她会不会真的来找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红龄认为她会来找你。能真的把她引出来最好,若是引不出来,我也会布置出她来找你的假象。”

  蓝祈低头沉思,这个计划是建立在云雀对玉无霜势在必得的假设之上,他虽然不明白玉无霜为何有这样的重要性,但愿意相信夜雪焕的判断,于是点了点头。

  “这个局需要很长的时间来布置,想必玉无霜也是个极谨慎的人,不可能轻易上钩。”夜雪焕低声叹道,“我虽不情愿,却还是要置你于危险之下。所幸云雀现在也只想着守株待兔,我还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

  蓝祈伸手环住他的后颈,轻声道:“殿下也要信我。颐国王宫我都逃得出来,一个红龄还奈何不了我。”

  “我的小猫儿自然厉害得很。”夜雪焕笑着亲了亲他的额头,抱过他的膝弯,将他抄进怀里,“不过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把你养好一点,动不动就发烧怎么行。”

  蓝祈脸上微红,把脑袋埋进他颈窝里,乖巧地被抱回了卧房。

  次日,莫染那里传来消息,准备启程回丹麓,夜雪焕便带着蓝祈前去送行。

  小院那边已经整装待发,难为夜雪薰起了这么大早,倚在门边直打呵欠,看着莫雁归指挥下人收拾最后一些行李。

  莫染把夜雪焕拉到一边,上上下下看了一圈,分明是松了口气,却非要故作遗憾道:“什么刺客这么没诚意,连点皮也没给你擦破。”

  夜雪焕悠然道:“云雀的人。”

  莫染深吸了一口气,乜斜过来的眼神十分意味深长。

  夜雪焕嗤道:“瞪什么瞪,最该谢谢蓝儿的就是你。此番若能一切顺利,皇陵的机关钥匙或许就有着落了。”

  莫染一愣,“当真?”

  “我岂会拿此事开玩笑。”夜雪焕淡淡瞥他一眼,“具体我不解释,你且带暖闻回北境,等我消息就是。”

  莫染张口欲言,一时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墨蓝双眸里满是殷切。不远处的夜雪薰正拉着蓝祈的手,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看上去极为亲密。

  莫染怔怔地看着,突然咬牙道:“这小子若当真能帮了这个忙……日后无论如何我都罩着他!”

  夜雪焕差点没喷他脸上,不屑道:“蓝儿还用得着你来罩?”

  莫染下意识就想反讽回去,转念又觉得毕竟有求于人,生生忍住,低声道:“多谢你了。”

  夜雪焕冷笑道:“不敢当。毕竟是我亲弟弟,我掂量得清楚。”

  莫染讨了个没趣,只得悻悻闭嘴。明知这人最是小心眼,睚眦必报、锱铢必较,逞了一时嘴快说他色欲熏心、不知轻重,也不知要被他惦记到几时。好在莫雁归过来解了围,回报说已经收拾完毕,可以出发了。

  两人走到夜雪薰那边,就听他正在痛心疾首地教育蓝祈:“你这样不行。都已经是被压的那个了,再不主动点,岂不是要被吃死了。”

  夜雪焕与莫染同时抽了抽嘴角。

  夜雪薰继续叹气:“三哥那么强势,看着也不像是个会疼人的。你不学着些,只一味由他摆布,在床上可是吃不消的呀。”

  蓝祈面无表情,整个人都很麻木,但还是勉为其难地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请四殿下指教。”

  夜雪薰露出一个十分耐人寻味的笑容,凑到他耳边,好一阵嘀嘀咕咕。

  除了他自己和蓝祈,没人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只看见蓝祈的小脸慢慢涨得通红通红,僵硬地退开几步;而夜雪薰则眯着一双桃花眼,小狐狸一般狡黠而笑:“莫染最喜欢我这样了,每次都会受不住地缴械投降呢。”

  莫染:“……”

  蓝祈看向了莫染,脸上虽然绷住了表情,但眼中满是各种震惊、鄙夷、嫌弃、不齿,仿佛在看着什么不知廉耻的衣冠禽兽。

  夜雪焕对莫染侧目而视,夜雪薰扶墙大笑,莫雁归和其他一众侍卫装聋作哑。

  “……暖儿。”莫染头疼捂脸,“我错了还不成么,您老人家行行好,赶紧上车吧。”

  夜雪薰懒洋洋地扫了他一眼,笑眯眯地上了马车。莫染深深叹气,最后与夜雪焕又商量几句,吩咐整队出发。夜雪焕莞尔失笑,低头问蓝祈:“暖闻和你说了什么?”

  蓝祈拼命摇头,一副死也不说的架势。夜雪焕更觉好笑,并不多问,反正也不想知道莫染的“爱好”,牵着蓝祈的手慢悠悠回了督府。

  没人看见夜雪薰袖中藏着的白瓷小瓶,也没人看见蓝祈臂弯里细小的血点。这个秘密,只存在于他们两人之间。

  …………

  三皇子遇刺一事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消息传回丹麓后龙颜大怒,下令严查。夜雪焕本人却仿佛事不关己,果真原封不动地上报了兵部,做出了一副“你们看着办”的架势。

  兵部之中多有楚家的门生,全都憋足了劲往死里办,一时将整个南境军中整治得哀鸿遍野。

  刺客混迹于兵营妓馆这一条已成定论,证据是尸体身下几乎已被开采熟透;这个年纪的少女身上有如此痕迹,做的什么营生一看便知。倒不是夜雪焕伪造,想来是云雀捕获了这名潜隐少女,在让她发挥余热之前,曾经彻底地蹂躏过。

  蓝祈知道后久未言语,虽然对云雀毫无归属感,但毕竟在睛部里待了这么多年,看到曾经最是骄傲的潜隐被如此糟践,心中难免戚戚。夜雪焕知他心思,却也不作安慰,继续笑里藏刀地给兵部施压。

  虽然刺客被认定是混在兵营妓馆之内,但问遍整个右陵驻地,根本没人见过这名少女,名册上也查无此人。陈桐有苦难言,更不敢捏造事实,最后只得推说不知。于是北境军中对其发起了毫不留情的嘲笑,尤其是西北边军,说得极为难听,什么南境军官“饥不择食”、“见缝插针”,“快到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陈桐羞愤欲死,主动卸职谢罪,回老家闭门思过。南境所有驻地都开始严抓军风,兵营妓馆一夜之间尽数取缔。

  刘家对此倒极为配合,也不知究竟是被逼无奈,还是早有此意,正好借个东风,还让夜雪焕做个恶人。

  然而无论南境全军被整治得多惨,刺客的身份依旧不清不楚。时间一长,另一种阴谋论就开始暗中流传,说这场刺杀根本是三皇子自己一手安排,就是为了给南境全军一个下马威。夜雪焕不置可否,越发讳莫如深,权当默认。

  朝中见他是这般态度,也都回过味来,兵部的彻查逐渐开始雷声大雨点小,慢慢便不了了之。

  有了这么一出,刘家与云雀之间生了嫌隙,整个南境都安分了下来,接下来的南巡也变得异常顺利。蓝祈不知夜雪焕在暗中做着怎样的布置,也不甚关心,只等时机成熟。白天跟在他身边,晚上睡在他怀里,倒真的像是在游山玩水一般。

  夜雪焕在床上无疑是个好情人,也完全对得起他以往谨慎克己的名声,于情事上十分节制。但凡要有舟车劳顿,或是需要蓝祈去暗探,就绝不会碰他,让他保持住最好的状态。虽说兴致上来时也会把人折腾到筋疲力尽,但多数时候都把控有度。

  他天性强势,哪怕是床笫之事也要掌握住绝对的主导权,喜欢自己身体力行,所以从来不教蓝祈什么所谓的技巧,不要求他做任何服侍,还往往以逗弄他为乐,次次都要先把他送上顶点,看着他逐渐欲求不满又不知所措,只能可怜兮兮地啜泣哀求,才会心满意足地敞开了享用。

  蓝祈虽然依旧羞赧生涩,却也架不住这样老到的反复开发,身体被调教得愈发敏感多情,经常到了后半段就开始意乱情迷、不知所以,每每还要夜雪焕来帮他控制节奏、保存体力。

  夜雪焕对自己的调教成果十分满意,对蓝祈便越发温柔体贴;在西南四郡巡查了两月有余,硬是把那张苍白的小脸养得红润剔透,眼角眉梢都生出了些别样的风情来。

  西南的四月已微有暑意,衣衫渐薄,夜雪焕也十分注意,从来不在蓝祈身上显眼的位置留痕迹。那副小身子虽然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都是他的烙印,但只要裹上衣服,到了人前,依旧还是一副淡漠禁欲的模样。

  在右陵驻地中被那么多人看到他徒手攀爬哨塔,这娇羞男宠的形象自然装不下去,蓝祈也乐得轻松。加之夜雪焕在暗中的刻意造势,如今人人皆知三皇子身边养着一个贴身护卫,贴身到睡觉都要抱着的那种。虽未真正见过他出手,但只要往那里一站,冷着一张清清淡淡的小脸,平白就让人觉得深不可测,私底下都不知把蓝祈传成了什么样的绝世高手,下床威武上床娇,一时间声名大噪。

  蓝祈知道这就是夜雪焕想要的效果,根本懒得理会。

  出了刺杀一事,夜雪焕便理所应当地要求赵英在西南四郡巡视期间随驾同行。前脚刚出右陵,后脚就派人按照蓝祈的指示,从他床底下把那本账目原本掏了出来。

  有此账目在手,赵英必然已经无法脱罪;拔了毛的鸡,何时下锅都可以。可怜赵英谨言慎行了一路,完全没想到自己已然是瓮中之鳖。

  夜雪焕蓄势不发,显然早已做足了调查,沿途有的放矢,蓝祈每次暗探必有收获,搜集来的各种罪证加在一起,足以将整个西南官圈都拎起来狠狠筛上一番。整个过程可以说是轻松顺利,有蓝祈在,自然事半功倍。

  玄蜂侍卫对他越发崇敬钦佩,就连童玄都开始不自觉地拿他当主子对待。楚长越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不知是想通了还是彻底麻木绝望了。

  有蓝祈在这一头,夜雪焕自然就省出了大把人手去对付云雀那头。连日来也有些眉目,但他怕打草惊蛇,只盯不抓,看牢了给归心楼供货的几个药材商,也锁定了几个人贩,只等最后一并收网拿下。红龄倒是从容,每日在归心楼里忙里忙外,一切如常。

  双方斗智斗勇,谁也不敢妄动,都在等着同一个猎物出现,只看谁能抓住。

  玉无霜始终没有出现,倒也不出所料。

  这几日到了商台郡的婺州城,往西百余里就是云水关,接近边境地带,自然没有一般城镇的闲适或者热闹,多的是肃杀和戒严。

  商台已是西南的最后一郡,按照行程,再去云水关视察了边军,西南四郡就算是巡视完了。这个路线其实是绕了个大弯,最初也不是这样安排;但三皇子自己微服先跑来了右陵,也就只得这般调整。

  婺州的官邸只能算是差强人意,只胜在守备周全,舒适性上乏善可陈;城中无甚名胜可言,占地也算不上大,并没有多少停留的价值。

  然而夜雪焕却偏偏将猎场布置在了这里。

  是夜,月黑风高,蓝祈悄无声息地翻出院墙,贴着墙根的阴影迅速游走,在拐角处攀上一处屋檐。落脚时似乎有些腿软,费力地踉跄一下,敏锐察觉了暗中的几处气息,不动声色地继续潜行。

  他时而在屋顶上奔掠,时而又在巷墙之间穿行,身形诡谲莫测,却始终刻意留着破绽,引着后方的几个暗哨一路尾随,一直引到一片静谧的民居之中,才翻身落入一处暗巷,彻底隐匿了踪迹。

  身后的尾巴见跟丢了目标,似乎也不算太过惊慌,在原地探查无果之后,随即离去。

  蓝祈确认对方放弃之后,从另一条路绕回了住处。

  夜雪焕仰躺在床上,灯也不点一盏,琉璃般的凤目在黑暗里熠熠生辉。蓝祈在他面前已经很少收敛气息,所以一回房就被他察觉。他躺着没动,听到蓝祈换下了夜行衣,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才伸手将他揽住。

  “如何,可有动静?”

  蓝祈轻吐了一口气,“确实是有人跟了上来,但我还是觉得红龄不会上钩。”

  夜雪焕拢了拢他散落的发丝,轻笑道:“你觉得不会,是因为你一直站在我的角度上。但我赌红龄不相信你是真心投靠我,不相信你会把玉无霜的情况告知于我。站在她的角度上,你留在我身边是另有所图,最终目的还是回到云雀,帮玉无霜夺回睛部,或者干脆自己坐上睛首的位置。所以一旦发现你深更半夜偷偷摸摸往外跑,她一定会上钩。”

  他将蓝祈虚压在身下,凑到耳边低喃道:“我让你装出被【哔】软了腿的样子,你装得像不像?嗯?”

  蓝祈不答,作势挣扎了几下以示不满。夜雪焕搂紧了他的腰,忍着笑道:“那种感觉你应该深有体会,没道理装不像才是。”

  蓝祈赌气道:“殿下就不怕我真的回云雀做睛首么。”

  夜雪焕近来越发喜欢他的小脾气,也越发喜欢调戏他,莞尔道:“那我就每日都把你【哔】到腿软,让你想走也走不了。”

  蓝祈自掘坟墓,送上去被调戏了一通,半晌无言,过了片刻才道:“我们只在婺州停留三个晚上,若是红龄真的不上钩,又当如何?”

  “那你就要想方设法拖住我的行程,红龄才会相信你是真的在这里见到了玉无霜,所以无法离去。”

  夜雪焕收敛了笑意,把他的小脑袋按在胸前,“至于是什么方法,我交给你自己想。为防露出破绽,我不插手。只一条,不准伤了自己。”

  蓝祈想了想,低声回道:“我知道了。”

  “乖。”夜雪焕亲亲他的额头,“睡吧。这几天都要辛苦你了。”

  蓝祈在他怀里蹭了蹭,抬起头也在他下颌上亲了一口,动作自然得像是已经成了习惯。夜雪焕收紧了抱着他的手臂,手掌在他背上轻拍,好像这样哄着他入睡也已经成了习惯。

  习惯这样的东西很可怕,一不小心,就会变成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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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排雷预警:

  接下来几章要进第一个剧情小拐点,会有轻微黑化和刑讯逼供的情节,慎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