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风雪江南>第35章

然后,收回滴血的碧剑,似乎是在寻找让心绪安宁的什么,徐伤暗转目望向仍自在屋外的沈绾青。他开始显得多 而温柔。只是在这血色狰狞的江南风雪里。这样的温柔多 呈现出出的却是有一种难以言诉的可怕。

风雪江南里的白衣女子浑然不觉家人的惨死,一点也不难受地弯腰自血红雪地上拾起兄长的遗物赤背刀后,便突然地飘身掠起,白衣风中翻飞,翩翩落到贯穿整座沈园的曲折游廊的铺满白雪的廊顶,疾行离去。

飞阁曲池,青松幽石,远远近近剔透着白雪无瑕的洁净。

那个白衣素练的女子,空清如仙灵的身姿里充盈的却是血腥的沉默杀戮。而且终于随着曲曲游廊的走势接连数折之后,白色身影蓦地右转,飘离廊顶,素履轻点近旁高与檐齐的碧树枝条。垂雪的碧枝风中轻摇,人落到树下的幽静小院里。身步不停,飘过中庭,再点正厅门阶,便进入到门扇敞开的正厅里。

正厅里当然有人,并且不是别人,当然正是沈园的主人沈之白。沈晋沈绾青的父亲。枯瘦冷峻的老人盘膝榻上,合目养神。这是宁静祥和的修养。可是却丝毫没有让老人的严酷神容缓和。也许是这严酷太可怕了,是杀气四溢鲜血淋漓的可怕,所以任如何样的宁静祥和都是无法使其缓和。

沈之白沉疴在身,年来愈重,渐感到对沈园内外诸般事物皆力不从心,遂闭门谢客,退居静养,以至江湖时不时有他已然亡故的离奇传闻飞起来。沈之白至爱他的妻子,妻子早亡后,既不沾惹别的女人亦不续弦,他亦恨自己,他是妻子逝去后才猛觉心中的挚爱为谁却已永生不能弥合长久离别她的痛。沈之白不喜欢沈晋。沈晋不是他的儿子。当年他的母亲是双身下嫁。沈之白也不喜欢他的女儿沈绾青,因为她是个女孩儿。是以沈绾青这般杀气腾腾的贸然闯入自然让老人双目陡睁怒意盛然:“无人约束,玩野了,没规矩,谁教你大大剌剌四处乱闯的!”

神志早已失却自我控制的沈绾青既作罔闻更不答话,赤芒灿亮,直直兀兀一刀便向父亲当胸劈去。刀风劲厉,激荡满室素白帷幔森冷漫卷。

沈之白的目光凝固,凝如刀锋,神容越发严酷越发冷峻,可是仍不避不让的端坐榻上,只沉声呵斥:“逆子!住手!”

这是父亲慑服子女一贯的威严可畏。

只是这一次沈绾青不仅完全不为所动,反而是不住手地让赤背刀向沈之白劈落得更劲厉。眼见刀锋即将及身,便在这时,赤背刀却忽然嗡的一声,随即整个刀身就发生了离奇的偏移,没有沾到沈之白一丝半毫的斜斜偏向榻端。因为冲奔之力未消,所以嚓的砍断了榻端粗硬的围栏。木块分裂,四散室中。可是却并不是沈之白出的手。是徐伤暗紧随而至的宽刃碧剑,剑刃未到,强狠的剑力已荡开赤背刀,剑锋不停,下一刻。

下一刻,便直直刺进沈之白胸口。

威严可畏的老人不相信地低头去看洞穿自己胸口的碧冷剑锋。然后。然后低下去的头便再也没有抬起来。

徐伤暗浑身冰凉。他转过情绪激动的脸,双目看定窗外飘飞的冷雪方得以运劲把碧剑拔回。他自是知道沈之白的。沈之白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这个了不得的大人物曾经完整控制过武林江湖的命脉更曾经完整控制过庙堂朝廷的命脉。那是真正。真真正正的叱诧风云。而他徐伤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条一直被别人完整控制着的卑微虫子,还更像是只冻饿死在路上了也只会被人当作一坨碍脚的烂石头的流浪狗,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仅此而已。可是他突然不再感觉到浑身冰凉了。忽然有一种奇特的热烈快感在熊熊燃烧全身。今天。此时此地。他侧目看滴血的碧剑。沈之白。这个大人物的命脉却竟然被他这个小人物控制了!他把他的命结束得教自己都难以置信的理所当然。理所当然!

沈绾青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依然是木然如偶人。美丽的双眸一瞬不瞬的遥望死去的父亲,无有悲伤亦无喜乐,只有空空荡荡。空空荡荡。就像此刻的沈园。

“绾绾,”徐伤暗猛然伸手过来紧握住沈绾青的手,近乎凶狠地把她往屋外拉去,“我们走!”总会有一个地方,从此以后,只有你和我,只有我们。我们。

风雪微微。风中盛放的花,雪白的伤。

名剑来去寄情深(肆) - 风雪江南 - 武侠小说

沈园洞然敞开的大门外,出现了郭矧的身影。

只是要进去沈园似乎并不是一件易事。郭矧现身的刹那,便有十二个锦衣人诡异地平空出现在沈园门口。他们的刀剑已出鞘持握掌中骄横地显示着刀锋剑刃的锐利,一个个更是面目不善,眉眼间浮动着聚宝会中人独有的要随时随地不问缘由致人于死的 郁冷酷。这些锦衣人其实才是聚宝会真正的力量,是狄寂这十数载倾尽心血的所在,是狄寂和他的聚宝会横行无忌猖狂嚣张的真正凭恃。

狄寂给了他们一个杀气十足的命令——别让任何一个人进入沈园,更别放走任何一个路人。

锦衣人们寂然无声地展动身形,动若迅电飘风,风雪中纵横,毛骨悚然着一群冰天雪地里觅食经年终于是得见可入口的食物的饿狼的凶残。然后在郭矧还不及瞬眼的刹那里,已然上天遁地无端端消失了八人。余下四人更是赫然分据了郭矧的前后左右。他们掌中的刀剑更在同时前移,直至摆出一个凌厉奇诡的进攻起手方静止。

雪花微微,轻沾剑锋,还没有运招行式,这四柄渴望着血的突然地散布的利刃已把郭矧置于动辄殒命的险恶绝境。

“呵呵,”郭矧居然悠游地微笑了。他不理会他们。他要去沈园。他继续走自己的路。无视身侧身后的锦衣人更简直把挡在他前面的那个锦衣人当透明。

可是事实是那个锦衣人不是透明的。他在被训练时不仅仅学到了训练他的人的武艺上的某种绝伦自然还浸染了那人一生的怪脾气比如说易被激怒。这个锦衣人自然被郭矧如此狂妄的举动激怒了,厉声暴吼,抡刀便是一记啸风 雪的当 横斩。怒气勃发。威势猛恶直如要焚天地万物为飞灰的万钧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