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风雪江南>第5章

只是狄寂并不缓和,继续用教人毛骨悚然的平定目光 视店掌柜,一个字一个字的接着吟哦:“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一顿,不再吟哦下去,忽然一笑,却笑得又奇怪又毫无友好可言,冷森森的开口:“久违了,安期生。”

“客官这可认错了,小老儿姓牛,行二,街坊邻居左邻右舍都叫我牛二,可不是什么安期生,”店掌柜不知是被狄寂尖锐刺人的外表下潜流汹涌的杀气吓着了,还是被“安期生”这三个字吓着了,总之立时是神色惶恐,打躬作揖,点头哈腰,连连陪笑解释。

“装什么!”狄寂皱眉,非常不耐烦,右掌青筋暴凸着,啪的握稳那片形如柳叶的金叶子上,一丝极细微的铮声中,那金叶子竟倏然暴长三尺,瞬眼就变成了一把长剑!

尽管这整柄长剑的剑身光泽直如暮色里的雾影般暗沉喑哑,可是那薄如蝉翼的锋利气息却是 迫人毛发森竖心胆俱裂。

店掌柜的嘴角 不住微微抽搐。

狄寂腕臂一振,被汹涌内劲透达的剑身凝聚起一股 暗而狞戾的暴风,搅碎空气,直直前刺,抵到似乎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又似乎根本不知如何反应的店掌柜的咽喉:“不认。宰了你。”

“客、客官这、这真认错人了……”店掌柜有些结巴了,可是面不改色,不惊不慌,依然好脾气的陪着笑。

柜台后面的右脚却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移动着。只需再过去一点点的位置有一枚圆石。当然那只是虚伪的表面而已,实则是一个暗藏机关的逃生装置。然后一脚踩下去,店掌柜脚下的地板便会翻转,把他整个人翻到地下,再闭合回原样,自然他便可从地下的密道逃出生天了。本是早就该起作用的。只是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老小子实在可恶,动手出剑全凭自己 绪的痛快与否,完全不讲道理,更是看不到丝毫先兆,故而店掌柜哪里能料到会在此时遇险,也就没有来得及立马动用。

但弥补得及时,便在店掌柜的话音一落口,他的脚就踩上了圆石,地板自然就翻动了,他人紧接着仰脖让开剑尖,呼呼便落下去半个身子。

只是狄寂的左手可不是什么好看的摆设,眼神微变时,左手已疾如雷电般探出,几乎是如影随行的紧追过来,往下一探,捞住店掌柜的衣服后领,把那要逃走的人提起便往后抛,抛到丈余外的一张方桌上。咔嚓声响,桌子被砸得四分五裂,店掌柜的人更摔落到支离破碎的桌面桌腿间。摔得不轻,他挣了挣,硬是没有爬起来。

轮廓粗硬的人影疾迫至前,薄薄的剑锋劲捷划过,哗然一声,无法起身的人的前襟登时衣裂 绽,鲜血淋漓。

这道创口极深极阔宛若是被一把巨型斩马刀砍过般,极为可怖,全然不是一把薄剑的作为。这让狄寂的这身内力看起来很不像是他自己练成的倒更像是个千年厉鬼贯注的。然而他的剑势不停,再一次抵在店掌柜的咽喉。 郁的眼里放出恼恨的凶光,嘴角却带着微微的笑意,注视店掌柜,轻快地问:“滋味不错吧?”

“南宫横云决,”店掌柜低头看看血流凌厉的创口,沉静的抬起脸,目光锋利在狄寂残忍的面上,“老小子,你竟会绍兴南宫世家的不传之秘,你可是南宫家的人?我可跟你们啥交情都没有,老小子,找错了人,生错了事,可没你好日子过。”

“哈!”狄寂怪笑一声,语速徐缓,“安期生,多年以前你是一条狗,你这条狗帮一个黑道大人物骗我买了一个叫聚宝会的破烂,你可从中占了不少便宜。”

狄寂话音尚未落地,店掌柜沉静锋利的目光竟然骇变。他这是想起来那段非常不光彩的往事。禁不住惊惧地瞪视这个怀恨在心多年的男子,声音发颤:“你,你是?”

“很好,你还没老得把什么都忘了,”狄寂笑容消失,掌中薄剑骤然一紧,“说来听听,你这条狗的狗主人是谁。”

安期生的颈项已在狄寂这剑锋一紧之际,鲜红的血,涌溢,可是他全不在意,更冷笑:“老小子,你可是想寻他报当年被骗之仇?”

“啰嗦什么!”雾影般的薄剑怒然颤动,狄寂斜移剑锋,慑眼的灰光闪烁,带着一股江湖亡命徒的凶险气息,狠狠下削,嗤的一声便在安期生的左肋留下一道深阔怖人的血口子,再顺势一带,剑抵安期生的心口,“是谁。”

安期生被痛得面色惨白,却还是一笑:“我们是朋友,出卖朋友是为不义。”

狄寂。狄寂执着带血的剑,高高卓立在安期生面前纵声狂笑:“这倒是,你这朋友待你实在不错,先害你一身奇功尽废,再逼得你龟缩在这臭破烂小酒馆里,惶惶度日,名副其实一条忠心耿耿的狗,情比金坚哪!”

这番话那是说得极好,刻薄尖锐地正中安期生的痛处。至深的致命的痛处。安期生淡然多年的心终于风浪滔天势不可遏,可是他的面上仍是神色不动,更宽和的微微一笑:“老小子你不必激我,告诉你也无妨,此人便是江南首富,朱七郡主的郡马爷沈园沈之白。”

狄寂镇住。沈之白。莫说江南,就连整个中原甚至直达西域边疆,人人莫不知道这个名闻天下,财惊当世的沈仪宾是凭着做最纯净无瑕的丝绸生意起手发家的。最纯净无瑕。

接着安期生又说了一句:“你杀不了他,纵然你能得手,他也不会白死。”龇牙狞笑:“老小子,有你做梦都梦不到的大人物会给郡马爷报仇的。你会死得很难看。”

“哈!”狄寂再一次怪笑一声,“成败利钝留待日后说吧!你一双狗的眼睛能看多远!”收剑,声调难听地拖长:“得罪了,告辞。”还不忘一如既往地低声骂:“该死!”

狄寂转身。

可是就在这转身之际,那个出手狠恶的狰狞男子本是回向袖内的薄剑竟忽然反转身后,剑影如雾,无有声息间已没入正在捂着伤口慢慢站起身的店掌柜的脸面正中。安期生猝不及防,应剑栽倒。一道深可见骨,创口更阔的血口子恶心地撕裂了本就身负重伤的男人的整张脸面。这足以致命。

然后。被鲜血浸湿的阴沉剑锋铮然回到柳叶形的纯金剑柄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