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被迫和亲嫁暴君>第93章 杀你

  可木儿亲王的帐子里, 谷兰穆连摔了十来个银器。

  “为什么非得我嫁他啊!”她气得直哭,豆子大小的眼泪说流就流,胖乎乎的小脸蛋上瞬间汪了一潭泪。

  她哭道:“我要嫁的人是岱钦哥哥, 我才不要嫁给那个丑八怪!”

  明明是一母同胞, 可扎那的长相实在不可恭维。草原上的人背后嚼舌根,说扎那的脸是他母亲难产时在产道里给挤坏了。

  谷兰穆哭得眼泪鼻涕直流。

  家里人一直给她灌输的是以后会嫁给岱钦, 她也就这么接受了, 即使岱钦本人至今一点娶她的意思都没表示出来…

  但这个扎那也差的太远了吧!

  她说什么也不能接受。

  一向爱护她的父亲此时却在叹气,这一声叹生生地拽出了谷兰穆心底的恐惧。她停下大哭直直地看着父亲,一滴泪珠顺着脸颊不听话地滑下来。

  可木儿道:“如果他真的把控了整个朔北,到时候你想不嫁也不行了。”

  “为什么!”谷兰穆哭喊道。

  可木儿怒叹:“汗王要是想娶你,有你不同意的份吗!”

  汗王?

  谷兰穆怔愣地抬起脸蛋。

  可木儿又无奈,怜惜地捧着小女儿的脸:“如果他真的能把控住整个朔北, 那汗王的位子还能不落到他手里吗?你岱钦哥哥在南边迎战大余人, 也同样吉凶难料, 明白吗!”

  女儿惊惧的面孔尽落进他眼里,他只放柔了声音, 想安慰她:“其实想一想, 你无论嫁给了谁不都还是汗王的妻子, 是咱们朔北的王…”

  话未说完,谷兰穆已用力甩开她的手,转身哭着跑走了。

  年老的可木儿先是一怔, 而后再次深深地叹息,撑着腰慢慢坐下, 低头便看见蒙尘的腰刀紧挨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干瘪褶皱的手背。

  人老了便是这样, 失了年少时的志气, 亦无心再孤注一掷生死不顾。黄土埋了半截, 他现在就想安安稳稳度过晚年。

  也就苦了女儿了。

  谷兰穆哭着跑出帐子,一路也不知道跑了多远,身后跟着家奴贴尔班怎么也甩不掉。她停下来忽然一抬头,看到了站在风中的沈鸢。

  她有几个月没见她了,自从知道她怀了身孕,谷兰穆就赌气将自己关在家里哪也不去。此时乍一见到沈鸢高高隆起的腹部,她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刺激到了某处神经。

  她恨恨地冲上去:“沈鸢!是不是你让我父亲把我嫁给扎那那个丑八怪的!”

  闻声的沈鸢蓦地回首,看到了怒气冲冲朝她走来的谷兰穆。

  在她转身的一瞬间,谷兰穆看清了她的面孔,较她记忆中苍白更甚,两腮已深深陷入脸颊,就连曾经小巧清浅的梨涡也被消瘦化为无形。这副样子,十分憔悴。

  谷兰穆愣了一下,随后仍旧举起鞭子。“你说,是不是你!”

  “是我什么?”沈鸢泛白的薄唇轻轻启动。

  “是你要让我父亲把我嫁给扎那的,是不是!”

  “你要嫁给扎那?”

  “昂!”谷兰穆气鼓鼓地一叉腰,忽而觉得这回答不好,又转口问:“是不是你在背后捣鬼!”

  沈鸢淡漠的眼里似有讥讽:“你觉得我现在自身难保还会有心思去管你的事吗?”

  谷兰穆捏了捏手里的鞭子:“什么…什么自身难保?”

  沈鸢道:“你觉得扎那叛变后,还会留着我吗?”

  心思单纯的谷兰穆彻底呆住。她居然,她居然从来没想过这个!

  扎那叛变,是要杀了所有人吗?是要杀了沈鸢吗?谷兰穆忽然觉得全身僵住。

  胖胖的小丫头长得虎头虎脑,呆在那里很像定格的年画娃娃。突逢大变、生死难料,所有人都心绪万分,只有她,只有这个虎虎的小丫头,还在那里关心些没头没脑的事情。

  心底某块已经冰冷坚硬的地方忽然柔软起来,神色黯然的沈鸢似是露出细微笑意,抬手捏了一把谷兰穆柔软粉嫩的腮肉。

  “你做什么!”回过神来的谷兰穆跳起来。

  然而下一息,目光柔和、嘴角含笑的沈鸢手臂倏地一用力,将谷兰穆整个人拉到身前。

  就在两人相近的短暂一瞬,沈鸢在她耳边说:“如果还想活命,就让你和你父亲今晚好好呆在自己帐子里,外面的事不要掺和!”

  刻意压低的嗓音明显是在避开旁人,然而极重的吐字又令话语清晰地落入对方耳中。

  吓了一跳的谷兰穆还没回过味来,沈鸢已经松开她,收起笑意若无其事地掸起了袖口,好像刚刚那一切不过是一场幻象。

  “你,你说什么?”谷兰穆还呆着。

  “没什么。”沈鸢仍掸着袖子:“忘了祝贺你,你父亲投诚叛党为你争取了条活路,比我幸运多了。”

  若在往常,谷兰穆一定被激怒,但此时她却不知怎的收起了那冲动怒意,反而怔怔地反问:“那,那你呢?”

  “我么。”沈鸢嘴角的淡漠染上一丝难以察觉的恨意:“我会给自己找好出路的,无非生与死罢了。”

  她侧过身,天边已近日入,微红的光线像一条线将她分割置于明暗两边,绝美的面庞一侧漠然一侧决绝。

  她低垂细目,再次对谷兰穆说:“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也给你自己找条出路。”

  回到帐中,未点烛灯的空间完全被昏暗淹没,处于黑暗中的沈鸢沉声问:“是不是快要子时了?”

  撒吉回答:“应该近了。”

  “但他们还没有来。”

  “或许是耽搁了,还是再等等吧。”

  黑暗中,沈鸢闭上眼睛,似有叹息从胸腔发出。

  “不。”她睁开了眼睛:“不能再等下去。”

  “可是…”

  “没有可是。”

  半晌,撒吉又问:“可他会来吗?”

  “我请他来,他就一定会来。”

  半个时辰后,她口中的那个人果然来了。

  撒吉一眼瞥见了扎那的腰刀,刀刃锋利发出锐光。她心里一紧,只听沈鸢在里侧说:“撒吉,你出去等着吧。”

  扎那竖起耳朵,往里探过头。

  看到了挺立的沈鸢,她只露出一张美丽动人的侧颜来,淡淡的眸光扫过来,显不出任何情绪。她一探手:“王爷,请进吧。”

  扎那向偌大的帐子里探了只脚进来,但人还站在门口,他带着少许的探求,狐疑地问道:“你找我做甚?”

  沈鸢却先坐下,自顾自地倒起茶:“听说你要娶可木儿亲王的女儿了,是吗?”

  扎那鼻子一哼:“关你什么事?”

  沈鸢云淡风轻地道:“我倒是劝你,与其娶谷兰穆,不如娶我。”

  像从天而降一声惊雷,扎那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愣了一下后,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倒茶的沈鸢面无波澜,歪着头望向嘲讽大笑的扎那。

  扎那却收了笑。“你他妈和我开玩笑呢!”他笑后反而有些恼怒:“你算老几,我现在留着你小命已经够给你面子了,居然还指望我娶你?”

  沈鸢道:“我并不是在说笑。我有几点理由,你不妨听一听。”

  她端起茶杯:“朔北从来便有兄终弟及的习俗,既然你想取代你哥哥坐这大位,按照习俗我当嫁你,这本就是应当之事,何来无稽之谈?”

  扎那挑了眉尾。

  “再者。”沈鸢道:“你别忘了我现在还怀着岱钦的孩子。你虽然可得一时的大位,但忠心岱钦的人不在少数,你若杀我,难保朔北大营的人不会倒戈相向。扎那,你难道想像你哥哥一样,尝尝遭受背叛,腹背受敌的滋味?”

  茶色的水柱从壶嘴倾斜而出慢慢充盈小小的茶盏,听着那淅淅沥沥的水声,扎那收起初始的倨傲,目光似有涣散。

  “留着我的性命,可让你和你的大余朋友们留有余地。若你真的能坐上汗王的位子,娶我便能保你大位稳固,我的孩子也能为你继子,合情合理合朔北的规矩,到时谁敢再说些什么?”

  沈鸢久违地勾笑:“扎那,你娶我比娶那个什么谷兰穆更有价值,难道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咚”地一声轻响,茶壶被放回桌面,回过神来的扎那却怒道:“你当我傻呢!你分明是在算计我!”

  他一把抽刀,明晃晃的利刃就戳在沈鸢眼前,看着变了脸色的沈鸢,心中更加肯定。

  他与这个女人交过几次手,怎么能不了解她的个性?她分明就是内外长着七八十个心眼,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屈服!

  分明就是有诈!

  “我确实想算计你!”沈鸢忽然拍桌而起,直截了当:“扎那,你杀我仆从,杀我侍女,这般无耻残暴,我当然想杀你!”

  长袖挥动,一支银光闪闪的簪子落在桌面,在清灵的脆响声中细长的簪子悠悠旋动,簪尖上那抹已经风干的血迹于两人眼前勾勒出暗红的弧线。

  沈鸢婉丽的脸庞上终于激荡出一抹怒意:“你杀了玉姿,杀了那么多人,如果我有能力,我当然要杀你!”

  然而寒卷流火,晶莹泪珠又夺眶而出消化了这暴怒,她落泪又道:“只恨我是个弱女子,竟是杀不了你!”

  泪水说来就来,垂落精致的眼角,滑过粉白的脸颊,勾住小巧的唇瓣。她明显上了妆,此时梨花带雨冲花了妆容,反而构成一副极其柔弱哀愁、楚楚动人的画面。

  对方忽然变脸,情绪大起大落,给了对面的扎那一个措手不及。

  沈鸢继续泣道:“如果我是一个人,那我还可自行了断,但我现在已有了孩子,我死了他怎么办?”

  举刀的扎那目光顺势下移,定在了沈鸢的腹部,层层衣服仍遮不住显怀的肚子。那里,乃是藏着她心心念念的孩子。

  任她再怎么清高,做了母亲后也得为孩子的安危考虑。一个弱女子,在强壮高大的朔北男人面前就如小猫小狗一般弱小,她无法反抗,却还要尽力保住子女的性命。

  不知道为什么,这令扎那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生母,那个连面都没见过就已不在人世的先汗王妻。

  沈鸢收起梨花带雨,换作冷声道:“这只是我的建议,要不要娶我,你可先征求大余人的同意再做决定。”

  扎那怒道:“老子凭什么要其他人同意?老子自己就能决定!”

  沈鸢挑眉反问:“是吗?大余人助你叛乱,难道还不是你的顶头上级?”

  扎那更怒:“胡说八道!”

  沈鸢轻轻一声冷笑,背过身径直往里走 ,绸缎裙摆曲折轻柔,摇曳在地抚弯了地毯密密的细绒。

  随后她一转身进了里侧,那里一张屏风作挡,挡住了她清丽窈窕的背影。

  扎那还站在门口。

  绕过屏风走近梳妆桌,立在台上的铜镜于黑暗中映出沈鸢的轮廓,她停下脚步,在长久的寂静中等待。

  终于,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虽然略有迟疑,但已愈发接近。

  沈鸢不动声色地舒出一口气。

  她自问,自己并没有大的智慧。比起她的王兄,比起岱钦,比起杨清元,她始终是被呵护被教导的那一个。

  但好在,母妃说她,还有些会洞察人心的小聪明。

  她了解扎那。

  扎那其人,愚蠢且自大。他因兄长的纵容而娇纵,又因受兄长的压制而怨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都在觊觎他兄长的东西。

  会洞察人心,就会玩弄人心。世上除了光明大道之外,还有诡计铺就的荆棘小道,她无兵无权,不惧走这小道。

  她要动摇他、说服他、打消他的疑虑、再狠狠地激怒他,几番激将下来,他必将屈服。

  他会来找她的。

  外面,撒吉放下了厚重的帐帘,卫兵斜目而视,显出极度的鄙夷。

  里面,扎那绕过屏风走了进来。里侧没有点烛灯,昏昏暗暗,只有些许光亮从屏风那头透过来。

  扎那只能看见沈鸢的模糊身影,仍旧清瘦,这么个小姑娘,根本不可能有力气反抗他。

  扎那就松开了扶住腰刀的手。

  那头沈鸢柔声问:“你想好啦?”

  扎那道:“老子自己就能决定!兄终弟及有什么问题!”他扬起下巴咧开嘴笑。

  “好呀。”那头的沈鸢微笑,扶着腰坐下来朝他招手:“来看看你的继子吧,再有一个月他就要出生了呢。”

  甜甜软软的声音传入耳中,扎那鬼使神差地就走了上去。

  刚要低头,忽然一阵疾风拂过耳边,银色的光夹杂一点红晕闪现眼前,就要往他的太阳穴猛扎上去!

  凭着武者的反应,扎那一闪身,一手攥住了那朝他疾速袭来的物体!

  玉姿的那支银簪只离扎那的太阳穴不过半寸,却再不能前,就这么被生生阻在半空!

  黑暗里沈鸢目不能视,只听到骨头断裂的生脆响声,巨大的痛感随即从手腕传递全身!沈鸢闷哼一声,将就要脱口的痛呼强行咽了回去。

  “你妈!”回过神来的扎那怒骂。

  果然是阴谋!果然是要杀他!简直自不量力!

  他正要反手弄死眼前这个女人,却见大颗大颗的冷汗从沈鸢额间冒出,然而她却强行勾起嘴角,在朝他笑。

  那根簪子的簪尖分明没入沈鸢的拳头中,未露出分毫。

  她早就知道这样是杀不了他的。

  扎那大惊,正欲拔刀,背后突然被一道更大更猛的力道冲击,脖子被人死死圈住,随后一柄锋利短刀于他余光中出现,直直地往下俯冲!

  利刃迅速地起又重重地落,刀刀刺穿扎那的脊背,没有任何犹豫。被刺的扎那又惊又怒,张大嘴想要呼救,却是一句话也叫不出来。

  人在这种连续遇刺的情况下,是喊不出来的。

  云琦几乎是用尽了毕生力气,在最紧要的关头刺倒了扎那。鲜血几乎喷涌而出,喷上刀柄,腻滑难握。

  她死死抓紧刀柄,抽出刀,再落下,抽出刀,再落下!

  直到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庞大身躯轰然倒塌,浑身染血的云琦才停下。

  她气喘吁吁地站起身,一手仍圈住扎那的脖子,一手则递上短刀。

  始终站在扎那身前的沈鸢没有去接短刀。

  相反,她手指勾起扎那的下巴,将他无力低垂的脸抬起来。

  奄奄一息,就连愤怒的眼神都无力投射,这个如同野兽一般的男人,到底落在了她这个弱小的女子手上。

  银簪子在她手里掂了掂。

  今日,是她计算援军到达的时间。

  扎那和怵灵的军队把控了上都留守的所有人,但他们还是忽略了搬到荒野的诺敏与喀其。

  那个少年不过十来岁,却能在丛林间蛰伏不动整整一夜,就为了绕过卫兵的视线逃出上都。

  要将消息带出去,要找援军来救他们!穆沁,或是巴图,将是朔北后方大营最后的希望。

  少年说:

  【请告诉王嫂,让她放心,这里有我的母妃、兄弟、朋友,我绝不会眼睁睁地看他们去死!王兄不在,我有义务带兵回来扫荡叛军,令我大军无后顾之忧!】

  那少年说到做到。

  沈鸢拿出朔北的地图,在心中细细盘算过。如一切顺利,喀其应已领援军在赶来的路上。

  但。

  她手上没有兵,只能寄希望于有兵之人,她派人去求穆沁,同样是将自己的命运交到他人手中。

  扎那会因一己私利而反,可木儿会因胆怯而屈服,那么穆沁会有不同吗?

  她不知道。

  人性复杂,人心难测。

  她要赌一赌。

  【他们还没有来,要不要再等一等。】

  【不能再等,无论援军会不会来,我们都要放手一搏。】

  【如果…如果他们不来,那…】

  【那无非就是一死,生或死,我都做好了准备。但是我绝不会,绝不会落在大余人手上,成为他们胁迫岱钦的工具!】

  浑身是血的扎那动了动嘴唇,像是要说什么。

  沈鸢却抬起攥着银簪的手,冷冷地俯视着他。

  我知道你是岱钦的亲弟,你是他一手带大,他不忍杀你,上都的所有人也不敢杀你。

  但你胆敢卖主叛国,杀害朔北的士兵,杀害玉姿,我不可能让你活着走出去!

  我要亲手杀你!

  银簪精准地猛刺入扎那的脖颈,刺破大动脉,鲜血如泉水喷涌,淹没了扎那无力低垂的眼睛,也淹没了沈鸢胸口。

  她冷决的眸光始终没有一丝颤动。

  尸体倒在血泊里,流淌的鲜血像涨潮的湖泊,浓稠的血液漫上沈鸢的鞋尖,渗透鞋面。

  云琦抬起头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外面的人迟早会有察觉。

  被黑暗笼罩的沈鸢只说了两个字:

  “等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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