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被迫和亲嫁暴君>第13章 归来

  有人来了!

  暗影在暮光里陆续出现,带起飞扬尘土冲上天际。马与马上人在滚滚霞云的背景前形成灰蒙蒙的剪影。

  “殿下!”玉姿下意识地抱住沈鸢,眼睛睁得好大。

  兵卫抢先一步把沈鸢拉到身后,拔出锋利腰刀,刀锋在夕阳下划过银色的光。

  他听见身后年轻的王妃用朔北语平静地说:“如果来的是敌人,不用护我,请用你手里的刀让我少受痛苦。”

  兵卫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那头的暗影踏马而来,越来越近,模糊的身影逐渐放大,前排的头领身覆黑绒大氅,长而密的绒边随风摆动。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玉姿说:

  “黑乎乎的,好像一头骑在马上的黑熊。”

  沈鸢的泪水要夺眶而出!

  岱钦骑马飞奔而来,浓密的散发与长须极速地向后飞扬,将他脸上裸露的眉眼突显。

  锋而挺的眉压着双目,眼睑的折痕如此清晰,深陷的眼眶中黑眸似能照亮前方。他稳稳地坐在飞驰的马背上,目光射向前方大帐前苦苦等候的王妃身上。

  “我们胜了!”营地中的守卫们振臂高呼,呼声如同四月翻滚的草浪一浪高过一浪!

  岱钦的雪白宝马停在帐前,沈鸢还没来得及回神,眼前突然一片黑暗。

  岱钦结实的臂膀搂着她的后颈,有些粗鲁地将她按进怀抱里。胸口起伏都施压于沈鸢的脸上,她感到他的呼吸有一刻停顿。

  守卫们的高呼声响彻空旷天地,迎接岱钦身后催停战马的得胜军队。他们坐在马上朝天挥舞战刀,刀锋上鲜血顺流而下蔓延到刀柄,与脸上和身上的血污融为一体。

  处在黑暗里的沈鸢脸上脖颈上也湿乎乎的,刺鼻的血腥味一如之前,她知道那是每一场战争后都会留下的痕迹。

  岱钦的力道着实不会把控,沈鸢的脸被他压在他的胸膛上,险些喘不过气。

  她听见岱钦对手下下了一句命令。紧接着后颈处抓握的大手松劲,她从黑暗里退了出来。

  岱钦没有低头看她,而是望向军队奔来的方向,顺着他的目光眺望,黑压压的骑兵绵延数里。

  “大余人被我们赶出去了。”岱钦目光投在红如火的落日上,第一句话居然是对杨清元说的。“这次他们派出精锐打我们个措手不及,两边都有死伤,难保还会不会有下一次。”

  杨清元平静地回答:“他们这次被击退想必也是元气大伤,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挑衅。”

  岱钦眉头紧锁嗓音喑哑:“传令下去,厚葬战亡将士,加强边境防御。”

  下属得令,杨清源俯身行礼。

  营地里点燃了篝火,火焰倏地朝天喷薄,爆裂响声又一次将欢呼声推上巅峰。

  沈鸢转头望向冲天火光,看到士兵们聚在火前扔掉皮衣与战刀,或坐或站溅满血污的脸上洋溢情绪释放的笑容。沈鸢看着这一切,好像不久前的压抑肃杀不过是一场梦。

  她感到岱钦在低头看她,她转回头,抬脸望岱钦。

  岱钦眼中的笑意似有似无,没有说话只唇线紧绷。他忽然伸出手指,摩擦了一下沈鸢的脸颊。

  把她从他那里沾染的血污擦掉了。

  “带王妃回去休息。”他对兵卫说。

  外面的庆祝还在继续,那是属于男人们的情绪释放,久不停歇要释放整晚整晚。

  玉姿捧着食盘走进帐里,惊魂未定走得颤颤巍巍。食盘抖了抖,沈鸢伸手一把撑住她的手腕。

  “没事的。”沈鸢轻声安抚她。

  玉姿眼里噙着泪:“奴婢刚刚差点以为我们都要死了。”

  她们两个都生长在大周宫廷里,一个京都一个淮南,一个奴婢一个翁主,虽有天地之别,但有一点相同。

  她们的前半生过得都很安稳。

  来了这里才发现,死亡可以随时到来,富贵与权力也可以随时湮灭。只因危险来临时,毁天灭地无可幸免。

  这一回,玉姿真的久久不能平静。

  沈鸢拉着她接近,搂住她的肩,温柔地抱着她贴着脸颊。

  “没事了,现在咱们没事了。”

  玉姿娇滴滴地吟一声,搂得沈鸢更紧。两个汉人小姑娘就这么互相拥抱着平息内心的不安。

  帐帘“呼”地掀开,沈鸢和玉姿应声分开,眼看一个人影叉开双腿立在门前,背后的冲天火光为他周身镀上一层橙晕,高大威武。

  玉姿连忙下跪:“汗王。”

  岱钦走进来,道:“出去。”

  简洁明了,玉姿立刻就退出去了。

  岱钦绕过火盆走近,脱下大氅随手扔在边上,衣上的血洒了斑斑点点混杂一路厮杀的大汗淋漓,白色的里衣也湿透了。

  他收起从门外带进帐里的豪气显出疲惫,伸手胡乱抓了一把络腮胡,摆了摆头,胡须与发上的汗水血水如雨般被他甩落。

  沈鸢迎上来想扶住他,又或许他有什么想对她说。但岱钦未发一言,抬手按住了沈鸢的肩头,支撑身躯的力量让渡了一半给她。

  他实在高大她又实在瘦小,沈鸢扶着岱钦的胳膊支撑他歪斜的身躯,咬着牙吃力地带他往前走。

  到了榻边,岱钦手一松,整个人滚落榻上,全身瞬间放松般平躺下来。

  “汗王?”沈鸢揉着肩头唤他,只见那个肆意马背所向披靡的朔北之王已闭着双眼双手环抱胸前,在榻上沉沉睡去。

  胸口有序地起伏,气息吐纳声响沉闷,他还没来得及多看王妃一眼,就从紧绷中赫然坠入梦乡。

  从日升打到日落,早就透支了岱钦的体力和精力。沈鸢没有再唤他,拽了毡被来给他盖上。

  身子一倾,被岱钦伸出的手用力拉扯,不受控制地倒在榻上。

  岱钦半睡半醒转了个身,覆在她身上将她裹进怀里,接着再次睡去。

  沈鸢不敢动也动不了,被这么个庞然大物压制着,她只好努力让自己睡着。

  但这样的姿势实在不舒服,她缩在岱钦怀里,鼻腔里满是血腥味与汗味,冲得她头脑清醒。

  她找到一个小小的缝隙,小心伸出手钻过缝隙,拉住毡被一角缓缓拖拽过来,覆住岱钦因乱动而裸露的肩头。

  就这么休息吧,平安度过今日,已是幸运。

  梦里她再次回到春风和沐的淮南,见到父王与母妃,父王富贵闲人身形飘逸动作迤迤,母妃目光清明乌发柔亮。他们都保持着最原初的模样。

  她的兄长与他们站在一起,怀中抱着的是她的小侄子,是淮南亲王的嫡孙,他雪白的脸蛋吹弹可破,圆滚滚的手臂向前扑腾想要姑姑的抱。

  是梦境,也是现实。

  睡了一夜的岱钦醒来,睁开眼睛看到怀里还在沉睡的王妃。

  娇小玲珑,眉目如画。

  唯双手紧攥,眉心紧拧,昨日的忧惧还在脸上。

  回忆昨日见到她的情景,她明明表现得镇定且坚强,他满身血污的站在她面前,她没哭也没吐,只拿一双翦水秋瞳静静看他。不同于那次在他身/下承欢,她总是把脸别过去,是不愿正视他的。

  安歇餍足的岱钦心中有了触动,低下头想贴一贴那张红扑扑的小脸蛋。

  怎奈对方眉头更一紧,皱着脸攥着毡被一角往里钻了钻,把脸全数埋了进去。

  很像她第一天见到他时,面对满身血汗的他,露出的厌恶神情。

  他明白过来。

  “来人。”岱钦走到帐外,浓眉压眼神色阴沉。

  “打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