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公主薄情>第89章

  事实上,裴赟这桩事情,远没有到要收网的时候。

  裴彦让向稼找人去接触季鹰,为的是将来攻打燕云做准备。

  而裴赟裴骏兄弟两个,谢家和崔家,裴彦原本都是准备在处理完了裴隽当年意外之后,再一步步动手。

  现在一切局面突变,只是因为云岚突然的离宫。

  是契机,也是不可测的变故。

  一切都系在云岚一人身上,不管究竟如何,云岚必定是会被利用的。

  裴彦并不想、并不希望她在这其中受到任何伤害。

  他可以把控大局、可以让崔、谢两家都死无葬身之地,但他并不想在这过程中,云岚有任何遇到意外的可能。

  他想把云岚放在最重要的地方,因为她便就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在这世上,她也就是他最亲近的人了。

  他愿意为她以身涉险,去保她的毫发无伤。

  可——便只看眼前向稼神色,裴彦便知道这样行为在他人眼中是什么样子。

  是荒谬的。

  也是不可理喻的。

  如若是从前的他,也一定不会觉得自己有朝一日就真的会把一个女人放在最重要的地方,江山美人,美人怎么可能凌驾于江山之上呢?

  可偏偏是云岚。

  他感觉自己就仿佛是一个赌徒,一掷千金想要挽回云岚对自己的感情。

  赌徒总是不服输,哪怕已经失去了也总妄想着能把失去的一切都赢回来。

  他用这一切来作为赌注,来求云岚的一个回头。

  若她不回头……

  裴彦闭了闭眼睛,他不愿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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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清冷。

  云岚在院子里面转了一圈,最后在亭子里面坐下了。

  这庭院收拾得也算雅致,花圃里面养着的菊花开得正盛,看起来应当是有人一直在打理的缘故。

  所以崔家人其实并没有完完全全离开京城?

  云岚垂着眼眸思索了一番,却也得不出什么结论来。

  她从前与崔家并不能算特别亲近,又离开京城时候早,许多事情她其实是并不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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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想得出神,她听见有脚步声走近来,抬眼看去,便见是崔素过来了。

  崔素见她抬头,便笑了一笑,把手中拎着的酒坛子拿起来给她看,口中道:“我给殿下送一些菊花酒,今年新酿的。”一面说着,他便进到了亭子里面,大大方方地在云岚对面坐下了。

  云岚收回了目光,淡淡道:“我不喝酒,恐怕只能舅舅一人独酌了。”

  崔素不以为意,他看向了庭院花圃中的金丝菊,忽然问道:“你见过裴赟吗?”

  “不曾见过。”云岚不紧不慢地回答了,也看向了庭院中的花草,“怎么,舅舅还在想着和这位联手?那不如就与衡山王一起,一条路走到黑了。”

  “你的语气中,似乎崔家一定会败。”崔素看向了云岚。

  “否则呢?”云岚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我想不出崔家和谢家再加上那位皇子,有什么能联手翻盘的可能。”

  崔素沉默了一息,最后又笑了笑,道:“只要裴彦会来,便还有一丝可能。”

  “所以……你为什么觉得他会来?”云岚看着崔素,“你觉得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真的会有那么大的作用?江山美人,是江山重要,还是美人重要?”

  “若从之前种种来看,他便就是会来。”崔素道,“他今年刚登基,甚至刚结束了二十七天的守孝,就把你从吴郡接到了京城。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很明白。”

  云岚懒洋洋笑了一声,道:“舅舅,看起来你会是为那些话本故事掉眼泪的人。”

  崔素笑了笑,道:“无论办法是不是听起来荒谬,总之能用就行了。”

  云岚轻哼了一声,抬眼看向了崔素:“所以,舅舅当初为什么送我母亲进宫,之后那十几年又不闻不问,任由她和我都在冷宫里面呢?”

  崔素顿住,他面上露出了些许尴尬神色,一时间却没有回答。

  “听起来应当是一个送崔家女儿进宫邀宠的故事。”云岚不紧不慢地说道,“但这样的故事,通常应当都还有个在后头鼎力支持的娘家,否则没有皇帝的宠爱,这进宫了的女孩儿又有什么用?”顿了顿,她看着崔素面上神色,然后继续说下去,“所以……我很好奇,当年究竟是个什么故事。”

  “你问过你母亲了吗?”崔素却忽然这么问道。

  云岚嘴角翘了翘,道:“那自然没有,这些事情当然是舅舅知道得更多,不是吗?”

  这回答似乎让崔素略微放下心来,他抿了下嘴唇,才道:“当初是你父皇看上了你母亲,所以让她进宫,并非是我和你大舅舅要送她进宫邀宠。”

  云岚挑眉,她倒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

  不过如若崔素的确没说谎,当初她的生母的确是因为这个原因进宫,之后种种倒是都能一一合得上了。

  “也并非是没有不闻不问。”崔素面色渐渐冷下来,“若真的不闻不问,你们母女俩说不定老早连性命都没了。皇帝后宫的事情,不是那么好伸手去管的,所以……也就只能那样。”

  “不过还是换了个卫尉,是吗?”云岚还是笑着的,“也不算什么亏本的交易。”

  崔素没有接话,他倒了杯酒慢慢饮下,看着花圃中的菊花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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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岚也没有再追问什么,她看着庭院中的秋景,想起从前的许许多多的事情。

  她的生母崔婉娘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其实若不是这次见到了崔妧娘,她其实都快记不清楚她的模样了。

  在她偶尔想起她的时候,多半是想起来她尖酸刻薄地骂她的那些时候,--------------銥誮从未有过关怀,似乎总在怨怼。

  她和崔婉娘之间的母女情分太过于淡薄,淡薄到现在想起这些,都似乎不会有太多的感情波动,似乎在多年之后便已经成了陌生人一般。

  甚至都不如崔妧娘了。

  实在是好笑又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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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天边吹来了一片云,把太阳遮了个严严实实,阳光收敛起来,天色变得阴沉。

  裴赟与谢瓯对坐在屋子里面,两人神色都十分凝重。

  “听说,四弟已经被关押进了大牢。”裴赟说道,他沉沉叹了口气,“没想到他是这么不讲兄弟之情的人。”

  “崔家看起来并没有之前那么……”谢瓯这话没有说得太直接,他摇了摇头,“他们一味只是把办法压在女人身上,总让人心中有些不安。”

  “如今说这些也没什么用。”裴赟道,“舅舅,我在想……若不然,我们往西北去?”

  “西北?”谢瓯眉头微微皱了皱,认真思索了起来,“若往西北,只能去金郡,金郡太守论起来是我的侄子……只是现在走的话……宫中的太后,还有四殿下……”他面上露出犹豫神色,“也并不是不能走,或许走了,去金郡再攒一攒兵马,将来或者有一战之力。”

  “等到他对燕云出兵时候,京中空虚,便是我们的机会。”裴赟说道,他语气渐渐振奋了起来,“舅舅,这是唯一的出路了。”

  谢瓯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总比现在在这里坐以待毙强。”裴赟说,“裴彦必定已经知道鹤城是什么情形,他或者都已经派人来查探过了,在这里,唯有死路一条。到时候就算有一百个云岚在这里,也救不了我们的性命。”

  “那殿下认为,什么时候离开为好?”谢瓯问。

  裴赟看了眼外面天色,道:“今晚就走,不必再与崔家人说什么,他们想死,就让他们留在这里!”

  谢瓯咬了咬牙,他点了头,道:“如此我便吩咐下去!”

  裴赟站起来,往外看了一眼,又回身搀扶着谢瓯起身,他面上的彷徨此时此刻都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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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庆宫中,在京中的几位将军齐聚在殿中,对着鹤城周围的水系和陆路讨论着布防和进攻的线路。

  裴彦要亲自带兵前往,眼看是怎么劝都劝不住了。

  既然劝不住,那就只能在布防上更严谨一些。

  裴彦自己曾经也是带兵打仗的人,他并不慌张,甚至冷静得过分。

  他指了指鹤城曾经繁荣但现在已经废弃了的码头,道:“就从这里进攻,另外让人围堵了陆路,晚上便发兵。”

  “京郊大营已经集结完毕了,陛下放心。”卫融沉稳地说道,“几条陆路也早就让人设下关卡,现在鹤城已经在我们掌控之下。”

  “如此好极。”裴彦沉稳道,“晚上卫融跟着朕,其余人便按照刚才的安排行事。”

  “让向大人也跟着陛下吧!”一位将军开口道,“陛下身边只有卫将军一人,臣等还是放心不下。”

  裴彦笑了笑,道:“从前你们跟着朕打仗时候,朕何时打过败仗?尽管放心便是,朕虽然心系娘子,却更知道应当如何用兵打仗,不会感情用事。”

  将军们听着这话倒是都松了口气,想起来从前跟着裴彦南征北战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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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西下,夜幕渐渐降临了。

  京城中罕见地安静了下来,里坊中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便如暴风雨之前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