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夜雨重楼>第四十三章 番外 沈燕澜不知道的那些事(下)

  羽阳自从改修剑宗时便已知道,扶光剑法的精妙之处并不在于剑招,而是在于双剑契合。他与沈燕澜同习这剑法已有四五余载,却依旧是进益平平,归根结底,终是因为他和对方实在是没有什么默契可言。

  他有时甚至不知对方究竟想不想继续将这剑法练下去,若是不想,当初何必大费周章将他从气宗要了来,若是想,又为何终日懒懒散散,丝毫不求上进。

  他这么想并不是没有道理,那扶光剑法中有一招“素月流天”,需两人以剑气相互催动,威力极大,可是单这一招他们就已练了小半个月,毫无进展。

  这日沈燕澜又练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忍耐不住,很丧气地将剑丢开,嚷道:“不练了不练了,我要去问问师父,从哪里想出这么磨人的剑法,分明是故意消遣我们。”

  羽阳对他这无赖行径已有些习惯,故而只用琢光点了点他脚边的剑,冷声道:“练剑的时辰还未结束,捡起来。”

  谁知沈燕澜非但不捡,反而一屁股坐到地上,哼哼唧唧地道:“整日整日就知道让我练剑,我都累死了。”

  他如今年岁渐长,心性虽不见成熟,身形却是变化颇多,已长得身长玉立,体态风流,尤其是眉眼间稚气退脱,眼睫愈发乌黑浓秀,衬着眼角那鲜红泪痣,偶一抬眼,便是秾稠绝艳的一幅画。

  羽阳有时觉得他很像是一株桃花成了精,灼灼其妖。

  这株桃花又摇晃着枝条,叽叽喳喳说了几句什么,羽阳并未听清,而后就见对方忽然站起身来,拖长了声音唤他:“羽阳——”

  羽阳顿时后退了一步,他最怕沈燕澜这样叫他,只是寥寥两个字,被叫得千回百转,听得他心里一下就乱了。

  沈燕澜看他后退,还以为他破天荒听了自己的话,立刻弯腰捡了剑:“那就这样说好了,今天不练了,这招我们改日再练。”

  他说完,转身便要走,谁知羽阳一剑探到他面前,阻了他的路,口气很不好地道:“时辰未到,不许走。”

  沈燕澜见他如此严厉,脸色也变得不大好看,负气般扬剑出鞘,故意道:“好好好,今天不练会,我们谁都不许吃饭。”

  羽阳听了,暗自有些好笑,他们道门服气辟谷,几天不吃东西也不觉得有什么。倒是对面这家伙又懒又馋,只怕熬不到午时便要喊饿,说这话也不知道到底是跟谁赌气。

  他表面依旧不动声色,一板一眼地与对方练剑,而沈燕澜大约是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很快便露出后悔不迭的神色,剑招也愈来愈快,像是急着要将这招“素月流天”学会。

  其实剑招并非越快越好,譬如天山剑法凌厉,自然要快,逍遥派剑法却是走的飘逸一路,需要时快时慢。使这“素月流天”时,沈燕澜便该慢些,才好与羽阳的剑势相互荫蔽。

  羽阳见他越练越不像话,刚要出声提醒,忽觉一股利风袭来,竟是沈燕澜的剑气偏了半指,直劈到自己面前。他立时侧身避让,饶是如此迅速,依然被那剑气削到肩头,在他所穿的白色道袍上撕开好大一处裂口。

  沈燕澜像是吓了一跳,慌忙扑到他面前:“你怎么样,受伤了没有,是我……我……”

  他急得满脸通红,手伸到羽阳面前,又不敢在他身上触碰,只犹豫地举在半空,半天才嗫嚅着道:“是我不好……”

  羽阳并没被他伤到,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再说就算受了一剑,在他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所以并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紧张。倒是沈燕澜那张桃花面涌出血色,愈发显得娇艳欲滴,看在他眼里倒是很有意思。

  他低头看了一眼肩上,很简短地道:“没事。”

  沈燕澜仔细看着他肩膀处的裂口,见确实没有血色洇出,这才稍稍放心,他迟疑了一下:“不然,你把道袍脱下来,我给你缝补上,怎么样?”

  羽阳立刻就皱起眉来,他是知道沈燕澜的,平日不练剑的时候除了吃就是睡,他连生个火都不会,又怎么可能会缝补衣衫。他虽这么想,却还是解开衣带,将外袍脱了下来,想要看看对方究竟能把这件衣服补成什么样。

  沈燕澜立刻伸手接了过去,而后抬头看了看天色:“时辰到了,今日我们就散了吧。”说完,生怕再被拦住似的,拔腿便跑,一溜烟失去了踪影。

  过了好些时日,沈燕澜都没有将补好的道袍送来,羽阳料得那道袍下场不会好,故而也不多问。他只是奇怪另一件事,怎么这些天沈燕澜除了练剑的时候会露个脸,其他时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去后山那棵老松下吹云箎的时候再不见对方贼头贼脑地过来偷听,在三清殿打坐时也再没听到对方在身后絮絮叨叨地说得他心烦。

  平日他总被沈燕澜扰得烦乱不已,然而对方不来骚扰他时,他非但不觉得清净,内心反而隐隐焦躁起来。

  天山虽然偌大,殿阁房舍却总不过就那么几百间,皆没有沈燕澜的踪影。羽阳坐在最高处老君宫的飞檐上,直等到天黑,才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和另个人勾肩搭背,摇摇晃晃走了回来。

  搭着沈燕澜肩膀的那个人,羽阳认得,是气宗今年刚入门的弟子,道号叫做凌青的。在他眼中,这个凌青相貌平平,武功更是平平,出身商贾之家,看来也并没什么见识,却不知怎么会和沈燕澜打得火热,两人看起来如胶似漆,正在旁若无人地高谈阔论。

  从前沈燕澜因知道羽阳偶尔会在这处檐上打坐,所以每每路过时便会向上张望一眼,然而此刻他像是全然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头也没抬地从檐下走过。那凌青不知说了句什么,引得沈燕澜发出一阵大笑,而后两人便很快活地走远了。

  羽阳从上方垂目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很轻地冷笑了一声。

  过了不知多久,周遭夜色已经沉透,被冰雪覆盖的道宫殿阁皆隐入黑暗,羽阳孤独而长久地坐在那处的窄檐上,忽然觉得自己并非身处天山,而是依旧站在唐门深谷中的飞星阁上。

  唐亟那尖利的狂笑犹然在耳:“我要断了她所有后路,杀尽她至亲至爱,只有这样,她才会完完全全属于我。”

  他幼时听到这句话,只觉三叔偏执太过,已近疯魔,现在想起,竟恍然觉出几分道理。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又疑惑地伸到鼻间闻了闻,总觉得那里还沾着洗不去的血腥气。

  难道离开唐门这么久,我心里却和他们一样,也是个疯子?他很疑惑地想。

  羽阳不想成为疯子,所以暂且没有杀人,只暗中寻觅了那两人行迹,见他们不是在后山打猎烤肉,便是找个无人之地饮酒谈天,所谈的听来都是废话,倒也算是无伤大雅。

  羽阳算准了扶光剑法对沈燕澜来说颇为重要,暗想他再是荒谬,总不会误了每日卯时练剑,便决定暂且对那两人交好之事置之不理。

  谁想他刚打定这个主意,那沈燕澜便胆大包天,竟是连练剑也不来了。

  天山这些天连降大雪,天池内的水早已结冰,羽阳就是这样站在冰天雪地中抱剑等了一个时辰,从卯时等到辰时,越等脸色越是难看,待辰时钟声一响,他便提着剑飞身向沈燕澜栖身的那处院落而来。

  沈燕澜却不在屋内,这间屋子是他独栖之所,与其他弟子的房舍并不在一处,此刻屋内冰冷刺骨,显然对方昨夜根本不曾睡在此处。

  羽阳在屋内立了片刻,眸中寒光毕现,转身就向气宗弟子的屋舍而去。

  推开凌青屋门时,里间两个人正歪躺在榻上,勾肩搭背,亲亲密密地不知在看什么东西。见羽阳进来,凌青先是一跃而起,胆战心惊地喊了声:“羽……羽阳师叔……”

  羽阳根本不看他,只走向沈燕澜:“卯时已过,为何不来练剑。”

  沈燕澜显然也是吓了一跳,捧着什么东西爬了起来,正要支支吾吾找借口分辩,羽阳却已听不见他的话了,只垂目望向他手中的东西,目眦欲裂。

  只见沈燕澜手中拿着一副展开的扇面,扇子上画着两个赤身裸体的人,唇舌相就,下身交缠,秽不可言。更出格的是,那画上的两人,竟都是男人。

  羽阳移回目光,又看向他身侧,只见榻上地上散落着一堆手绢,上面绘着的全都是这些粗俗图案。一想到沈燕澜一夜未归,与凌青趴在一起看着这些东西到天亮,羽阳就觉得耳中嗡鸣不绝,一股凉意直窜上天灵,让他几欲呕血。

  他抬起手中琢光,一剑就将那些秽物全都斩成齑粉,若不是强行按捺住自己,他下一剑就要捅穿身后的凌青。

  凌青自然不知自己是从鬼门关下讨回命来,听羽阳让他领四十戒棍而后离开天山,竟在原地愣了愣,直到察觉对方身上杀意毕现,才忙不迭逃窜了出去。

  等到凌青离去,羽阳才抬头看向沈燕澜,只见沈燕澜似乎是被吓得狠了,脸色惨白,过了半天才挤出一丝笑容,很生硬地道:“我不是道士,看春宫图算不上违背戒规,你总不会连我也要罚吧?”

  羽阳岂止想罚他,他从方才心里就生了一股毒火,将他这些年悟的道,读的经都烧尽了。他看着沈燕澜的脸,简直想把对方嚼碎了,连骨带血吃下去。若是真的嚼碎了他……羽阳很解恨地想,细皮嫩肉的,应该会很好吃。

  他知道自己再盯着对方看下去,心中那股毒火定会越烧越旺,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索性移开目光,只冷冷丢下一句:“下次再误了练剑,便不必来了。”

  凌青离开天山后,一切仿佛又回归平静,却又与先前全然不同。

  沈燕澜每日依旧在卯时来同羽阳练剑,但是再也不会缠着他叽叽喳喳,更不会像先前那样对着他胡言乱语,动手动脚。他那样爱嬉笑的人,竟忽然安静了下来,就连在老松下听羽阳吹《临江仙》,也再不会说出“你像我娘”这样的胡话。他只是静静地听,而后默然地走。

  羽阳有一回故意中途放下云箎,回头看他,却见他两眼空洞地望着自己,不知在出什么神。

  难道他还在想那个凌青?羽阳在心里猜度着,毕竟是那家伙离去之后,沈燕澜才变得如此反常。一察觉到这一点,他顿时生出几分后悔,后悔只是草率地将那凌青赶出了天山,而不是一记透骨钉把他当场打死。

  过了不多久,沈燕澜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聂清濯来了,他来得隐秘,悄无声息,却依旧让羽阳察觉到了端倪。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羽阳这日恰好在屋顶上打坐,却闻到风里捎来一丝不常见的酒肉香气。天山派是茹素的全真道门,寻常闻不到这样的气味,他循迹找去,果然在后山一处角落里,看到那对师徒生了火堆,正快快活活地分吃着一只烧鸡,旁边还放着一坛开了封的好酒。

  他已不是头一次看到那二人的老饕模样,故而并不在意,转身便要离去,却听沈燕澜一边吃肉一边含含糊糊地问:“师父,你说我现在换个人练扶光剑法行么?”

  聂清濯正奋力地撕扯一只鸡腿,听了这句,很莫名地道:“这剑法你和羽阳习了五年,好端端的为何要换人,再说羽阳已是天山派首屈一指的人物,你还想换谁?”

  沈燕澜很苦恼地抓着手中啃了一半的烧鸡:“我知道他很厉害,可是……”

  聂清濯等了半天,也没等出下文,只当徒弟又在异想天开,顿时不耐烦地抬起油腻腻的手,对着沈燕澜的头就是一巴掌,“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你死活选了他,害得人家从气宗改修了剑宗,难道现在又让他改回去不成?我瞧他整日冷言寡语的,可脾气并不算好,你这样消遣他,小心他一剑戳死你。”

  沈燕澜听了这句,神情愈发低落,连烧鸡也不想啃了,只是叹气:“早知道……就不选他了……”

  羽阳远远地听到他们的话,只觉心中一沉,像是沉到无底的冰洞里去了。他没想到沈燕澜因为凌青的事这样记恨他,竟然记恨到不想再与他练剑的地步。

  他素来沉静,纵是先前被沈燕澜扰得心绪不宁,也是很快平息。可这一次他得知沈燕澜竟想要换了他,去与别人练剑,便再也按捺不住了,只觉胸腔中的毒火熊熊燃烧,烧得他四肢百骸无不疼痛,连思绪都混乱起来。

  这后山四周都是白雪皑皑,他不辨方向,迷迷糊糊中走到那株老松下,忽然察觉沈燕澜也在这里。

  沈燕澜脸上涨得通红,看起来像是十分气恼,连声嚷着要离开天山,去找凌青,还要与凌青同修剑法。

  那凌青是个什么东西?羽阳心中冷笑,却又愈发懊悔,懊悔先前没杀了他。

  眼见沈燕澜走得决绝,他怒意杀意顿起,提剑就追了上去。沈燕澜剑法不如他,与他对剑从未赢过,此时也不例外。

  羽阳眼睁睁看着琢光的剑芒在沈燕澜周身落下,心中骤然慌乱,生怕当真伤了他。然而,剑光消散后,沈燕澜并未受伤,只是周身衣衫被削成碎片,一片片从身上落下,露出下面脂玉般的身体。

  到这时,羽阳已隐约感觉到自己在做梦,而这梦又渐渐变了滋味。他抓住了沈燕澜,很渴切地想要将对方连骨带血吞下去,可是到了嘴边,他又不舍得真的去吞,却是想起了在对方手中看过的那副春宫画。

  羽阳惊醒的时候已是半夜,他察觉自己下腹滚烫惊人,像是燃了一团火,方才梦里见到的沈燕澜的胴体在醒来后散落成了零星碎片。他不敢再想,只飞快地起身,去了天池。

  天池前些时候便化了冻,池水却依旧如冰一样寒冷,他坐在这方冰泉中,长长吁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差点就走火入魔了。

  就在这时,池水边传来一点细微的响动,然而他此时全力收束心神,竟未曾听见。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羽阳才从天池中起身,这是天山夜里最寒冷的时候,他发梢和眼睫上皆结了厚厚一层冰碴。然而他身负纯阴内力,对这点寒冷根本不放在心上,故而只信手掸落,转身便向回走去。

  待他走出后不久,天池水畔才有人哆哆嗦嗦地,打出一连串响亮的喷嚏。

  第二日卯时,沈燕澜没来练剑,却是来了个剑宗弟子,叫做凌玄的,他远远向羽阳行了个礼:“羽阳师叔,沈兄病了,让我来替他告个假。”

  羽阳微微皱起眉头,他知道沈燕澜一向能吃能睡,极少染病,顿时怀疑对方是不想与自己练剑,找了个借口,于是冷冷问道:“他得了什么病?”

  “沈兄昨夜受了风寒,现下高热不退,我们方才给他吃了几颗发汗的丸药,也不知有没有效用。”

  羽阳知道这个凌玄向来老实持重,不会说假话,看来沈燕澜是当真病了。然而心中还是疑惑,不知那家伙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了风寒。

  他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决定还是自己去沈燕澜屋里看一看。

  那间单独为沈燕澜开辟的屋子里,此刻生了很旺的一盆火,倒是十分温暖。现下是上早课的时辰,弟子们皆去了三清殿,这屋内便没有旁人照看,只剩下沈燕澜独自躺在榻上。

  羽阳昨夜刚做了一场荒唐怪梦,此刻看到他,心里就乱得厉害,犹豫片刻,才走上前去,低头查看他的状况。

  他很少这样细致的看沈燕澜的脸,只见对方果然是发了高热,脸颊红得很不寻常,却又比往常更添秾艳,眼睛紧闭着,长睫低垂,映下一排密影。他平日总是一副活泼好动的模样,此刻忽然病了,就显出几分脆弱之态,看得羽阳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想去摸摸他的脸,或者说,去摸摸他眼角那颗色如胭脂的泪痣。

  他指尖在沈燕澜眼角只轻轻一触,一触及分,明明极其短暂,昏睡的沈燕澜却被他指尖的凉意激得“嗯”了一声。他周身发烧,正热得难捱,立刻追着这抹凉意仰起脸来,恰好将脸贴到了羽阳的手上。

  羽阳一下就呆住了,他委实没有与沈燕澜这样亲近过,甚至没有与任何人这样亲近过。他就这样僵硬地捧着沈燕澜的脸,像是捧了一团火,一时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就在他近乎无措的时候,忽然目光一顿,却是看到沈燕澜枕边凌乱地堆着一团衣物,似乎正是先前自己被他割破的那件道袍。

  他伸出另只手,拿起那团皱巴巴的衣物,又仔细看了一眼,确实是那件道袍,肩上的裂口有缝补的痕迹,然而缝得很不高明,针脚歪七扭八,蜈蚣一般,还不如不缝。怪不得他没有还给自己,羽阳暗暗想,缝补成这样,实在是有些丢人。

  他有心要把这件道袍拿走,然而没能拿起来,那道袍还有小半被沈燕澜枕在头下,衣襟上星星点点,似乎还沾着对方的口涎。

  羽阳委实没想到自己的道袍会沦为对方的枕巾,一时心中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皱眉看了沈燕澜一眼,却见对方已不再双目紧闭,竟是微微睁开,眼眸中露出一点含着雾气的波光,正向自己看来。

  他万万没料到沈燕澜会这样突然醒转,意识到自己还捧着对方的脸,他慌忙便收回手,又猝然后退了一步。

  沈燕澜迷迷糊糊地呢喃了一句什么,仰身向羽阳追来,然而他浑身虚软,毫无力气,只稍稍一动,便要从榻上滚落。羽阳只得在他落地之前伸出手去,就觉双臂一沉,竟是把沈燕澜抱了个满怀。沈燕澜身上只穿了件单衣,滚到羽阳怀里时衣襟扯开大半,露出光滑莹润的肩头,还有半边修长的锁骨。

  羽阳只低头看了一眼,就觉鼻息都燥热起来,他手臂用力,想要把沈燕澜扔回榻上,谁知沈燕澜又重新闭了眼睛,将头靠在他脖颈上,齿间呢喃着道:“羽阳……”他声音沙哑,像往常一样拖长了音调,把这两个字喊得千回百转。

  羽阳听得浑身一震,再仔细看去,就见对方并不像是清醒,只是梦呓般喊自己的名字,唇色嫣红,一翕一张。他盯着那双唇瓣,喉头不知怎的,忽然涌起一股带着血腥气的灼烧感,仿佛在催促着他把眼前这个人嚼碎了,吞下去。

  就在他额头都要涌出汗珠的时候,沈燕澜又动了动唇:“羽……”

  羽阳没等他再喊出声,就低下头堵住了他的唇。

  他从未做过这种事,只是循着本能撕咬对方的唇舌。沈燕澜的口中温度滚烫,羽阳与他唇舌相抵,就觉得像是噙着一汪烫水,恨不得把他活吃下去。

  他也不知自己吻了多久,直到沈燕澜在他怀中连连挣动,才察觉对方似乎快要背过气去。他自知此举已大为失控,心绪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就见沈燕澜的睫毛忽然颤了几颤,却是滚出一颗亮晶晶的泪珠,沿着他眼角泪痣刷地滑落。

  羽阳下意识地抬起手,接住了他滚落的泪珠。

  只见沈燕澜闭着眼睛,在昏睡中又一次喊了他的名字,而后带着委屈和不甘似的又念叨了几个字。

  羽阳仔细听了听,才察觉他说的是:“讨厌。”

  他默然片刻,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暗想:原来他讨厌我。

  离开这间屋子时,羽阳面上已恢复了往日的冰冷神色,只是手心隐约有一丝刺痛。沈燕澜的那滴泪珠像是凝成了一根针,扎在了他手心里。他想自己再也不会对沈燕澜做这种事了,但是别人也不行,如果有,他就见一个杀一个。

  他低下头,最后一次看向自己的手心,很无奈地想:果然还是逃不过,即使离开唐门,我还是会和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