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西凉东陵>第50章

  祁清巫有史以来第一次如此犹豫不决,这一脚像灌了千斤重,迟迟不敢迈出去,总觉得若真走上那长阶,就是抛去了什么。她躲着他人眼目,暗自深吸了几口气,国乐响、人动。

  夺嫡之战中,祝柒涟救治有功,挽回了西凉无数濒死之人,特许进太医院,封正六品官。祝家在民间早已是声名远播,她们兢兢业业几代人,所求就是进宫服侍,现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为了个男人,值了?别说我没提醒你,娶他,没好处。”

  “你真害怕假害怕啊?不会是故意博得某人的同情想借此来个亲密接触吧……”

  “大局为重,二皇主快松手啊!再不松手她真要死了!!”

  往昔历历在目,俩人擦肩之时,祁清巫悄咪咪的朝她一挑眉引得她心领神会的低头一笑。

  微微偏首,她又瞧见了晓彻,他华服玉冠的,看上去衣着比她还光鲜,他走了他母亲的老路,但又超越了他母亲,他成了西凉史上第一位男国师,大国主器重他且对他深信不疑。

  还记得初见时,他说,我是晓家遗子,你想坐镇东宫吗?我帮你。

  八岁时,他用莫须有的婚约守着她,当真将她护成人了,想想那一年,他也不过才十二岁,却以一己之力挡下了言官三寸不烂之舌。

  她如今所得的都与他密不可分,若不是有他在侧,她会受更多的伤害,就连苏与洱回来,都是因为有他从中调和。

  此情重于山、记在心、不必多言,两人相视,不留痕迹的一笑,晓彻毕恭毕敬的朝她行了礼。

  “祝家如巍巍高山,绵延不绝,我会成为你最坚实的后盾,就像我母亲和你母亲那样。”

  “此站不容小觑,清巫你可得当心些。”

  “别怕,清巫是天选之人,皇位非她莫属。她不会败,你也不会有事的。”

  想着想着,祁清巫不自觉的吸了吸鼻子,眼眶泛红却忍不住的笑。她从没像今天这般高兴过,越往上走,越觉得难过,不,准确的说是又喜又悲。

  这是国典,她得注重礼仪,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揉和搅拌最终化成了嘴角一抹宠辱不惊的笑,那是一种千帆过尽终见天明的欣喜;是一种人海茫茫回首你在的成就;是一种输赢皆宜得失相衡的平淡。

  过第二道长阶时,冬时年一个劲的冲她使眼色,生怕她瞧不见他,怎么可能,他平叛有功,受封侯爵,如她当初说的那样,他成了西凉最威风的大将军。

  祁清巫怕他太得瑟失了分寸,佯装生气的瞪了他一眼,示意他站好,得有个大将军的样子,冬时年当真害怕,立马蔫儿吧唧的缩了回去,规规矩矩的举着枪,挺直了身子。却还总往她这边瞄,要是眼神会说话,必定是许多个小人围着祁清巫一刻不闲的问,我做的对不对?做对了你夸夸我呗,你怎么不夸我,快夸夸我~

  祁清巫没敌得过他炙热的眼神,眉目柔和的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清巫”

  “白水”

  “二皇主”

  “殿下。”

  他也是在一点点的成长着的,祁清巫略感欣慰。

  长阶过半,天空突降小雪,绵密的雪花细细的下,轻柔的、安宁的,让人不觉寒冷反而平添了一份无法言说的自然美。

  在阶下侯着的苏与洱伸出手,那小小的雪花就落在他掌心,他望着正一步步往上走的祁清巫,心中一动,突然明白了她当初和他说的“红枫一落,冬季就不远了,等雪花飘下来的时候,你也就感觉不到西凉的凉薄了”是什么意思。

  有她在,西凉自然温暖,连飘雪都是暖的。

  祁清巫正了正色,在她的视野里,已经能看间母亲华丽的皇冠尖顶了,她越往上,母亲端肃的面容也越清晰,她屏息敛气直视前方,殊不知国主同她一样紧张。

  向她走来的不止是西凉的少国主,西凉的未来,还是她同蓝清离的孩子、是她最期盼的孩子,更是她一心疼着却又不知该怎么爱的孩子。

  祁清巫倔强的样子、受伤的样子、失落的样子、欢喜的样子都一笔一划的刻在她心里,她都记得。这时候她同天下所有母亲毫无分别,喜欢将孩子成长的全过程都收集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某个角落,待年老了再拿出来说与自己的孙辈听。

  不再灵活的身子陷在软垫里,双臂环着她的小孙女,朝她慈眉善目的笑,眉眼处的皱纹连成一片,用略显苍老的声音轻轻念叨,得意又不失嫌弃:“你母亲啊,当年又聪明又乖巧,就和你一样……”

  “儿臣参见母亲。”

  祁清巫走完了五道长阶,登上太和殿,朝国主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她没来由的长长的松了口气,感觉将沉积在身体里多年的浊气都呼了出来,卸了千斤重担。她偏头望去,红眸莹莹,似在怀念又更像是在告别,那满负仇恨、不堪入目的前半生终是被她永久的留在了一节节一步步的长阶上。

  “起来吧。”

  没人发现祁林君的心思,她的声线还是同往常一样,严厉又高高在上,她现在又是大国主了。

  国主使臣从两方而来,正使授册,副使授宝,祁清巫又在御杖前行三跪九叩礼,到国主面前跪拜谢恩,受了使臣拜礼,使臣将御杖交还至国主面前并报庆典完成后这一略显繁琐的册封仪式才算结束。

  接下来两日她还得完成少国主夫的册封仪式,若不是为了什么礼尊先祖、顺应天意,她巴不得关上门来和苏与洱随便办场宴了事,有这功夫,还不如让她自己乐呵,她和苏与洱的关系完全可以借此再往上升一升啊。

  可惜事情完全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本以为册封结束后,她就有醉心私情的闲工夫了,就算不醉心,也得给点时间腻乎一下吧,再这样下去,她怕苏与洱受不了冷落跑了。

  可是陆远之告诉她,从即日起,她要开始学习如何处理政务,国主特意拨了小半的折子给她供她参考,她呆愣愣的张着嘴巴看堆满了奏章的桌子,再三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