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贺延槽,是她的义兄。不知他何时成了亲,夫妇二人果真记挂着自己。身后二人的脚步声逐渐消失走远,晁容不禁有些恍惚失神,絮玉喊了她几声才良久回过神来:“姑娘,你怎么了?”

  舜玉也走上前来,递上帕子:“姑娘,你没事吧?怎么好端端的竟流泪了起来?”

  晁容接过舜玉手中的锦帕,擦了擦眼睛,笑道:“这里风大,竟不觉迷了眼。眼睛难受极了,这才掉了泪珠。我们回去吧!”

  又过了段时日,驿站来信,成安公主一行已出了瞻门关。算了算时日,已经走了大半个月。转眼就到了冬日。

  这一日清早,晁容一夜睡得昏昏沉沉,醒来后翻身就爬了起来,往窗边望去一片大亮,以为天亮了。下床推门一看,冷风夹着飞絮撕扯进屋内,门外大雪飞扬,她住的这边小院都被雪埋了去,地上堆了一夜的雪,有几尺厚,天上仍在下着。屋檐上也盖了厚厚的一层,白亮亮的晃人眼。

  冬天到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舜玉缩着颈子,穿了件覆颈短袄,端着热水就小跑进屋。将脸盆放进屋子里,忙将晁容拉了进来,又将门阖上:“好冷的天,姑娘衣服也不披,仅穿着件单衣就立在门口也不怕着凉,快进来再暖暖罢!”

  晁容的手冻的通红,仍是笑呵呵得,由着舜玉拽着自己往床边走,又拿了手炉塞进自己的怀里。

  吃完早饭,晁容上身穿了件立领素色的小袄,下身是一件茄色的棉裙,外面裹了件猩红色的大氅。硬拉着舜玉和絮玉到后院处玩雪,脚上的鞋子踩在雪窝里濡湿了也浑然不觉。

  她正蹲在地上,手里揉着雪球,忽然脖颈上冰凉,被人偷袭洒了一点雪在脖子上,以为是舜玉和絮玉那两个小丫头,不免不动声色的在手中握紧了一团雪,猛然起身将手捧里的雪往身后洒去,边笑道:“好啊!你们两个丫头!敢往我脖子里洒——”

  “雪”字梗在喉咙里,起身却看到身后是严叡徵,身上披着黑色的大氅,面上和乌黑的头发上落满自己方才洒的雪絮。他的眼睛睫毛很长,睫毛上也掉落着雪片,面庞映着身后满地的大雪,头发乌黑、面色莹白,与雪景融合在一起交相辉映,如同水墨画一般。他低声道:“手都冻成猪蹄了,还在这里玩雪?”

  搬进严公府后,她的房间被安置在了单独的小院里,并没有和严叡徵的卧房住在一起。像以前一样,严叡徵时而会过来吃顿饭,但并不再同寝,坐一会便走。然后隔许久都见不到人影。她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也乐得自在。

  晁容听他一说,目光也顺着他的话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果不其然,通红一片,掌心还残留着些许雪痕。这一被提起来,才觉得冻手,连忙攥紧了拳头,往棉衣袖子里缩了缩。又发现自己脚上的绣鞋溻湿了大半,贴着皮肤难受极了。忙将鞋子往棉裙后面躲了躲。面上有些赧色道:“见下了初雪,不免有些激动。同她们出来玩一玩!”

  严叡徵目光不动声色的扫了扫她全身,淡笑了笑:“还下着雪,也不打伞。雪虽不是雨,但淋时间长了,也怕是会着凉。快进屋吧,外面太冷了。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府上最近新进了一些小玩意,都是陛下赏赐的,我让吴管事过会给你拿了来,省的你觉得无趣,也可以平日解解闷。”

  说完径直大步转身走了,黑色的大氅在雪中的背影转了弯,出了门,再也看不见。

  晁容立在雪中,眉上和发上都淋了雪,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语。再看天色一片大地雪茫茫,忽然有些黯然神伤了起来。

  又忽然自嘲了起来,大人不也没有打伞吗?

  然后径直转身,回了屋子里。

  赵逋跟在严叡徵身边,还没迈过门槛,实在忍不住开口嘟囔道:“大人既然这么关心晁容姑娘,又让她专门搬进了府中,为何又平日避而不见,冷落起人家姑娘呢?连属下都能看出来大人确实有些喜欢人家姑娘,又为何不能直视自己的心意?”

  严叡徵的脚步滞了滞,神色晦暗分明,眸子漆黑,扭脸冷冷看了一眼赵逋:“你什么时候变如此多嘴了?”

  赵逋这才忙住了口,不敢再多言:“属下再也不敢了。”

  有小厮们牵了两匹马过来,将缰绳交到了严叡徵和赵逋的手中,然后躬身作揖退了下去。严叡徵翻身上马,一抽马鞭,地上还有厚厚的雪,马蹄踩在雪地上带起残雪。有仆从在府前的街道上扫雪开径,听到马蹄声,忙拿着扫帚退到一边避让了开。骏马飞驰而过,带着那黑色大氅的一角在冷风中撕扯飞舞。

  廖北遇袭

  

  天气入冬,高帝身体本来日渐好转的身体,下了场雪后又是咳嗽不止。高帝身上的顽疾良久,各种药方用了个遍,就是服下的药也是天上难寻地下难找的都给寻了来,但却一直没有根治。太医院的御医们又不敢用药效过烈的药物,不求无功但求无过,一直温吞下去,反而更是落下了病根。气的高帝索性摔了药盅,叱骂:“一帮庸医!朕要你们有何用!”

  边骂边咳嗽,吓得候在殿内的御医们忙跪伏在地磕头不止,涕泗横流喊冤道:“陛下息怒!臣等冤枉啊!”高帝又心知他们也没有法子了,只得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到了黄昏,北边突然有快马传来,马上之人遍体鳞伤,从廖北快马加鞭赶过来,人马俱是筋疲力竭。吊着最后一口气,将手中沾着血的函文交往皇宫内廷,话混着泪就落了下来,吐血倒在了地上:“快、快报陛下,廖北遭袭!廖北遭袭啊!”

  这夜的宫城朝殿之上灯火通明,朝臣俱是从家中匆匆套上朝服、冠带没束整齐,就步履匆匆上朝而去。严叡徵人还未到,脚步还没踏进朝堂,就听见朝堂之下众人围在一团,私语纷纷:“这齐津国真是天大的胆子,竟当真敢偷袭我朝北线!”

  渠周朝北边是齐津国,齐津国虽地域版图不如渠周辽阔,但因近年来和渠周两国交易频繁,齐津盛产香料和马匹,渠周盛产瓷器布匹,民间交往频繁,商业经济也紧随渠周之后发展了起来。齐津国民风彪悍,因交易频繁,但靠北边境之地摩擦也是不断。近年来因为齐津新帝继位,新上任的那位陛下与之前的皇帝不同,野心勃勃,更是藏不住南下的野心。

  廖北是渠周北境的一座城池,紧邻齐津国,处于两国交界之处。七日之前,齐津国以渠周朝士兵殴打齐津国平民商贾为借口,夜袭了廖北的军营,血洗了几百将士后。二日清晨,齐津国的军队又是兵临城下,正与廖北的驻城大将军张坤两军对峙,剑拔弩张。

  高帝身体虚弱,靠在龙椅上咳嗽不止,面色病态苍白,明黄色的龙袍下的躯体形销骨立,脸庞轮廓瘦了一圈。高帝手微抬朝台下轻勾了勾手,喘了几口气,开口道:“叡徵,你来。”

  高帝将严叡徵招上大殿之上,待严叡徵走到他的身边,忽然用尽力气攥住严叡徵的手臂,继而高高扬起,自己也缓缓地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往殿下众臣厉声高声道:“即日起,见严首辅如见朕,朝堂大小事务连同军机要是,皆由严卿一并处理!”

  “若有违抗不从命者,斩立决!”

  高帝的口谕如同洒落玉盘的翡翠珠子,清脆掷地有声,滚烫的热水浇向朝堂,沸腾一片。殿下众臣闻声大惊,唯恐触犯圣意,纷纷拂袍跪地扣头,伏地不敢抬头望天子,臣服一片:“臣等遵旨!”

  高帝转头,看了眼严叡徵,目光中带有托付希冀之意,缓缓放开严叡徵的手。严叡徵一撩官袍,伏跪在地,扣了一头,继而抬起头,直起上身,目光坚定沉着与高帝对视,沉声回答道:“臣,定不负陛下!”声音在宽阔空荡的大殿上空回响。

  高帝听到他的回答,欣慰的点了点头,继而由内监扶着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出了这座朝殿。严叡徵望着高帝离开的背影,缓缓站起身。其他众大臣也纷纷陆续抬起头,站了起来。

  严叡徵命人上了廖北周围的地形图,这才开口道:“齐津国狼子野心,此番突袭廖北,兵临城下必是来者不善,早有图之。廖北乃一座小城池,城内百姓不过几十万。张近照将军手下不过五万将士,而齐津那边此番却来了十万大军。”

  他缓缓在殿内踱步,又道:“从汴京到廖北,援军部队昼夜不歇过去也需要至少半个月。如果廖北被包围,齐津的部队要速战速决攻城,张将军那边想必难能坚持到援军抵达。可有人有好的建议,尽管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