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爱死你了,我的角儿【完结】>第56章 鸳鸯靠

  方农华一言难尽地站在门口。

  “快请进方老师。”江野忙把人往家里让。

  方农华站在那里不动, “江团在家吧?”

  “我爸妈都出团了,您先进来呀。”

  方农华出神地愣了会儿,江野:“您找我爸有事?”

  “没事, 现在没事了。”方农华说着回身便走, 汪橙追了出来:“方老师留步。”

  方农华停在楼梯口。

  “舅舅不在家,有什么事和我们说一样的。”汪橙说。

  “也没什么要紧事。”方农华不自然地笑了笑,眼看又要走, 汪橙快步过去挡住去路:“您是想说鸳鸯靠的事。”

  方农华整个人一震,惊愕地看着面前这个小伙子。

  同样震惊的还有江野, 但他脑海中很快串联起所有线索, 从平遥初遇方农华时她的异样, 到现在她的神情。

  汪橙曾说,说不准哪天我们一早睁开眼,鸳鸯靠就出现在眼前呢?

  今天一早,方农华不是来了么!

  江野踱步过去,拦在楼梯口:“方老师, 恐怕您走不了了。”

  方农华:......

  江野:“您爱这一行吗?”

  方农华用毋庸置疑的眼神看着他。

  江野:“想看周门的《长坂坡》再次被搬上舞台吗?”

  方农华长叹一口气:“白玉靠我不知道, 墨玉靠......我有线索。”

  江野汪橙激动地相视一眼。

  “你俩跟我去趟医院。”方农华说:“问不问的出来,看天意吧。”

  *

  早年间, 方农华的胞兄方仕华曾任河州剧协会长, 常与河州团来往。

  方仕华是个戏痴,最爱周门的《长坂坡》。只要条件允许, 逢演《长坂坡》, 他必在观众席第一排坐着,百看不腻。

  那一晚, 范星芒刚把墨玉靠从梁建国身上挑下来, 啪一声, 剧场断电,瞬间漆黑一片。

  恰在此时,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房要塌了,快跑!”上千人的剧场顿时陷入混乱。

  方仕华脑海中电闪出一个令他自己都害怕的念头,不及多想,趁着乱两步冲上舞台,一把拎起墨玉靠。

  正要逃,胳膊被人死死扯住,正是扑过来保护墨玉靠的梁建国。

  满场哗然中,方仕华低吼一声:“是我!”只觉胳膊上一松,趁机逃下舞台,从侧门跑了。

  待到剧场来电,梁建国才发现范星芒躺在血泊中,白玉靠竟也不见了!

  他看着乱成一团的剧场,眼前一黑,栽倒在台上。

  梁、方夫妇俩陷入两难境地,不敢说出实情,更无法面对周门。因此离开河州,远遁他乡。

  一错再错,悔恨中梁建国病情加重。临终前,他紧紧握着妻子的手,最后一句话是:“回河州、说出来!”

  方农华一是在乎丈夫身后名声,二来那盗贼是她胞兄。矛盾和愧疚折磨了她整整二十年,这二十年里,她再没回过河州。

  二十年过去了,江玉堂一行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她动过心思,尤其在李清芬喊出来河州团是你的家!但她冷静下来后还是决定,将秘密带进棺材里。

  这段日子,汪橙发动网友,全网寻找鸳鸯靠。

  那孩子没见过鸳鸯靠,不知从哪里找的资料,把鸳鸯靠画了出来。

  视频平台给了推荐,她刷到过好多次,几乎所有人都在关心鸳鸯靠的下落。

  看着和真身几乎一模一样的图片,方农华泪流满面。

  金丝玉鸳鸯靠的归宿,该是舞台啊!

  几天前,侄子方奎给她打电话,说父亲快要不行了,她马不停蹄赶来河州。

  昨夜她守了一晚,昏迷中的方仕华嘴里不停念着:墨玉靠、墨玉靠......

  她突然想通了:丈夫为什么临死前让她说出来!

  不然,她会像方仕华那样,真到了闭眼这一天,吊着一口气咽不下去!

  这是老天的惩罚啊!

  现在方仕华骨瘦如柴,浑身插满了管子,昏睡在病床上。

  他的儿子方奎听姑姑讲完,不可置信地呆在床头。

  江野冷冷叫了声:“叔儿?”

  方奎打了个激灵,没敢看他。

  “墨玉靠现在在哪儿?”江野问。

  方奎忙摇头:“桃儿,这事我今天也是第一次听说。你们网上找鸳鸯靠我刷到过,当时还拿给我爸看,想着他曾经当过剧协会长,知不知道点什么线索。”

  彼时方仕华站在梯子上,正在给家里的景观树修枝。方奎递过去手机,“爸你见过这宝贝儿没?听着挺神奇的。”

  方仕华接过手机看了眼,身形一晃,直接从人字梯上跌了下来,住进了医院。

  “报应啊,都是报应。”方农华坐在床尾,栽着头。

  人现在昏迷不醒,医院下了好几次病危,劝方奎把老人接回家里准备后事。

  江野又问:“你好好想想,你爸能把它藏在哪儿?”

  方奎一个脑袋两个大,想了好一会也没个头绪:“家里指定没有,老头儿藏贵重品的地方就没我不知道的。”见江野仍一脸怀疑的神情,委屈道:“桃儿,你该不会怀疑叔儿说谎吧?咱什么关系,我和你小叔又什么关系?那晚外滩救你俩,我可是拿命去拼的!”

  汪橙松开老头的脉门站了起来,“把老人接回家,我开几副药,试试能不能把人救回来。”

  方奎愕然:“什、什么?”

  见方奎一脸不信的样子,江野好笑道:“我们比你更希望你爸能活过来!”又替他师哥显摆:“一中有个小神医这么大的新闻你都没听说过?真是的。”

  出了医院,汪橙一路琢磨着药方。他小心翼翼再三斟酌,生怕哪味药用得猛了直接把老头送走,那样唯一的线索也就断掉了。回过神来,才发现一路默不作声的江野把他引到了超市门口。

  “来这里干嘛?”汪橙疑惑地看着他。

  江野笑道:“你忘了,今天包饺子呀。”

  汪橙:......

  他不得不佩服他师弟,心量真宽敞,啥时候了还想着吃。

  还是鼓楼老街这家超市,还是针织区专放内裤的那排货架,还是七条装、有条粉红色的CK,不过不是冰丝的,纯棉的。

  毕竟天冷了。

  “我就问你,敢不敢穿一次粉红色的。”这个面子江野一直找不回来。

  汪橙坦然:“不敢。”

  “勇敢点!”

  “不。”

  江野不再理他,抬手就拿,汪橙按住了他的手:“换一盒。”

  “我不!”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汪橙明白这个道理。何况江野这个难缠鬼,瞅个机会把你关卫生间,只给条粉红的,你穿是不穿?有本事裸着出来。

  这完全是他家江桃桃可以干出的事。

  汪橙也会做套:“要穿也行,有个条件,一不许强迫,二……你答应我件事情。”

  江野傻傻进了套:“行,你说。”

  汪橙利落地把那盒内裤扔进篮子里,“想到再说。”

  江野鬼精:“别是个套儿吧?”

  “别想太多。”汪橙抬了抬下巴,“买肉去。”

  买肉不买绞好的馅,非得砰砰剁出来的吃着才香。按江野的说法,一来这是饺子的灵魂,二来,碎肉看不出品质。

  他是一个瞎讲究的精致男孩。

  来趟超市不容易,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东西,满载而归。

  结账后,江野借口心疼师哥,挑了个大包拎起来。看起来大,其实没什么份量,大都是零食之类的。

  留给汪橙的这包虽然小,里头都是实打实的东西,老抽生抽陈醋、大块五花肉、五斤装的饺子粉,还有两根牛棒骨。

  一路上勒得汪橙指节泛白,隐隐作疼。

  师弟是真“疼”师哥。

  家里有面偏要买饺子粉,以江野的作风,汪橙勉强可以理解。但吃饺子买棒骨,就让人费解了。

  实在是要把指头勒断,汪橙把东西放在马路牙上,活动活动手指,没忍住问了句:“买骨头干嘛?”

  “江氏调馅独家秘方。”江野得意地说:“学着点吧,跟我你算是有口福啦,等姑姑他们回来,我一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汪橙说:“白白胖胖不必了,全胳膊全腿儿就行。”

  江野看着他指头上被勒红的印子,“呀,挺重的吧,要不我来提?”

  汪橙到底不舍得他师弟出力,“我提。”

  虚伪的江野:“我来吧。”

  “不用。”

  “哎呀我来吧。”

  “……”

  “我来吧我来吧。”

  “你来呀!”东西就在地上,真想提你倒是伸手。汪橙乜了他一眼,这个光说不练的家伙。

  “怎么让着让着还给我让进去了。”江野坏笑,但他的笑很快收了起来,目光定格在汪橙身后。

  汪橙发觉不对正要回头,江野忙说:“别回头!”他贴近汪橙,让汪橙挡住自己,侧目盯着往这边走来的两个人。

  “怎么了?”

  “是吴斌,还有……”

  汪橙倏地回头,马路斜对面吴斌正好瞧向这里,两人打了个照面。

  吴斌用不着怕两个吊着胳膊的人,而他心虚,拔腿就跑。

  “我操!”江野丢掉东西要冲过去,汪橙一把拉住他:“小心车!”

  一辆公交车驶过之后,不见了吴斌身影。

  “旁边巷子!”江野还想追,被汪橙死死拉着。先不说追不追得上,就算追得上,吊着一只胳膊肯定要吃亏。

  范星芒吊儿郎当压着腿,朝两人溜达过来。

  刚才和吴斌在一起的,正是范星芒。

  警察正在找吴斌,光天化日之下他还敢在街上溜达,江野骂道:“太他妈嚣张了!”

  他扫了范星芒一眼,不知道他怎么和吴斌混在一起,又怕范星芒恶心到汪橙,“师哥咱走。”

  范星芒堵住了两人的去路,说话还是那种要死不活的腔调:“见了爹不打招呼就走?”

  看见范星芒时,汪橙的脸就变得凛若冰霜。他不想看见这个人,一句话都不想说。但吴斌是颗定时炸.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在身边爆炸。他和江野随时随地都会有危险,如果只是自己倒还罢了,他不愿江野再受暗算。

  汪橙问他:“你认识吴斌?”

  范星芒不承认:“吴斌?谁是吴斌?”习惯地伸手去摸汪橙的衣兜。

  江野一把把他的手打开。

  “嘶—小子劲儿还挺大。”范星芒甩了甩手,“范橙,最近老子手头紧,把兜里的钱拿出来支援支援老子。”

  江野故意气人:“我师哥现在特有钱您知道啦?”

  听了这话,范星芒那一只瞎眼里都有了光泽。

  “要钱可以。”江野说:“吴斌现在躲在哪儿?”

  范星芒不耐烦道:“什么无斌有斌的,我不认识。”

  “那就不好意思了范师叔。”江野微微扬着下巴,“我师哥的钱现在归我管,你纠缠他没用,他兜里一分也没有。”

  “呦,俩人这是过上了?”范星芒怎么会甘心被耍。

  旁人这么说,江野不会在乎,可能还会暗暗欣喜。但这话从范星芒嘴里说出来,变得十分恶心人。

  江野瞪着他:“范星芒你嘴里最好给我放干净点!”

  “说着痛处了?恼啦?你们剧团好这口儿的人挺多呀!”范星芒呸了一声:“恶心!”

  汪橙冷着的双眼里露出了寒芒:“说我可以,说他不行。”

  他声音不高,但吓着了范星芒。

  范星芒不傻,汪橙来到河州后就变了,早已不是任他摆布的那个人。上次就是因为他要动江野,彻底激怒了汪橙,最后吃了大亏。这时看汪橙神色不对,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样子,不觉后退了一步。

  “都快来看啊!儿子要打亲爹啊!”范星芒喊,又要当街耍泼。

  立刻就有行人侧目驻足。

  这就是范星芒长期拿捏母子俩的办法。

  看见汪橙脸色变得冷白、他的手又开始颤,江野真想上去掐死范星芒。

  而他是汪橙生父。

  “师哥咱们走。”江野拉住汪橙的胳膊。

  “想走有那么容易么!”范星芒伸开双臂挡着两个人,就像个此路是我开的劫匪:“一万块钱买一个月安生。不然,哼,我去你们学校闹!”

  汪橙闭上了眼。

  这个人一天活着,他就不会有一天安生日子。吴斌是个炸.弹,而范星芒就像把时时刻刻抵在项间的钝刀。

  江野深深地、确切地感受到了汪雅梅母子俩的那份无奈。

  想要脸,得拿钱来买。

  江野无奈道:“范师叔,我们俩都是学生,哪来那么多钱。不如我给你指条道?”

  范星芒失笑道:“你给我指条道?”

  江野很认真地点了下头:“你大概不知道吧?你的生意好伙伴调回河州当局长了呢,你不如去找她?”

  汪橙看向江野,脸上的冰霜融化,这人满脑子都是坏主意。

  范星芒咬着牙问:“杜晓春?”

  “可不是嘛!”

  “杜晓春……”范星芒那只眼里闪现着恨意,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他很快醒回神来:“她是她,你是你。范橙,我教你一身功夫,你现在翅膀硬了不管你老子死活是不是,真不怕我去你们学校把你和你妈那点臭事抖出来!”

  汪橙逼视着他:“你可以试试。”

  “呦呵,又想动手?”

  “不动手不动手,我们都是好孩子。”江野挑了挑一边眉毛,说:“范师叔您现在还抽大烟吗?戒不了的话,不如找警察叔叔帮帮忙?”

  “你......你狠!”范星芒抢一步上前,想去提汪橙身边的袋子,没提动。提起江野那一袋子零食,扭头就走。

  江野:……

  “唉,只当喂了狗。”江野瞧汪橙脸色难看,心疼。曲蜷着食指中指夹着人家衣角,轻轻扥了扥,“不生气啦师哥。”

  汪橙叹了口气,弯腰去提购物袋。

  江野跳了过来:“我来吧师哥。”

  汪橙弯着腰回头看他。

  “哎呀我来吧我来吧。”

  终于把那人逗笑,于是两人合力将那一兜东西提了回去。

  到剧团大院,遇见了刚回来的周阔海。

  老头闲不住,到处给人当评委、给人排戏。这次是去了开封,所以手里掂着两只草纸打包的桶子鸡。

  “太爷爷!”江野叫了声,待要跑过去,汪橙一把拉住他的手。

  江野回头,汪橙对着他摇摇头,江野了然地点了点头。

  没有十全把握,他们不准备把墨玉靠的消息告诉任何人,尤其周阔海。万一线索断了呢?老头儿年龄太大,经不住刺激。

  周阔海正要进门,回头瞧见他俩手牵手,愣了那么一两秒,随即掬着满脸皱纹的笑,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这是跟鸡杠上啦!”江野忍不住笑了起来,“上次是只道口烧鸡。”

  爷仨一起往里走,周阔海说:“玉堂大柱他们小时候就爱这口,那时条件不好,只有接了大台口才舍得买一只,一只鸡那么多人分着吃。两只鸡腿永远是你们俩妈的,翠萍啃鸡翅,你们师爷吃鸡头鸡脖子,我吃鸡爪鸡屁股……哈哈……瞧,现在你们俩一人一只,谁也不抢谁的。诶?你俩的剧本写得怎么样了?”

  正津津有味听着老头说古,谁知他话锋变得这么叫人猝不及防。

  江野汪橙面面相觑,这阵子忙得不可开交,没顾上西厢记剧本的事儿。

  “太爷爷,今天您有口福喽。”江野打岔说:“我和师哥给您包饺子吃。”

  “你俩这胳膊成吗?”

  “您就等着吃现成的就行。”江野给他师哥使了个眼色,要逃,周阔海拦住了:“等等,小崽子花花肠子不少,说剧本呢怎么岔到饺子上了?”

  看来饺子没能堵住老头的嘴。

  汪橙准备实话实说:“太爷爷,我们……”

  “我们对剧本有点想法。”江野点着头,“待会儿吃饭咱们细说好吧?”

  周阔海收住了笑容,肃然道:“寒梅杯的赛事,当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