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孤刀飞鱼传>第16章

  诸葛瑾再叹口气,摇头道:“据我猜测,他们虽晓得下毒的方法,却未必能解得了七散尸鸠毒。”

  落凤头陀公孙问沉吟片刻,突然拍掌,兴奋道:“有了!老和尚现在立刻带他上棠湖山,寻柳老头儿对症下药……”

  诸葛瑾忍不住插口道:“柳寒卿柳先生虽是医术高强,也难说一定便能治得好这种奇毒,再说,他此时纵使仗着“涤垢丸”护住了内腑,看起来暂时清醒了,然,不出四天,毒性必将深层次地复发,届时,只怕愈发痛苦。”

  落凤头陀公孙问一摔破袖,毅然决然道:“哼!管不得那么多了,凭俺老和尚的脚程,昼夜不息地赶路,四天,已经足够赶到棠湖山了。”

  诸葛瑾为之动容,又道:“但,就算你能在四天内赶到,然,那柳先生素称袖手鬼医,见死不救,你有把握让他听你的?他会愿意替你效劳,乖乖治病吗?”

  落凤头陀公孙问笑道:“这个,你倒不必担心,当年,柳老头儿和我分手的时候,曾经答允我一件事,今生今世,无论在何时何地,愿意破例为我治一次大病,我老和尚千里迢迢赶去求他,由不得他不愿意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抓起了酒瓶,仰头,喝干了瓶中剩余的酒,顺手抹了抹嘴唇上的酒渍,果断道:“老和尚我今日说走就走,和尚现在就告辞,诸葛兄,你们家可有什么绳儿带儿的,借一条给俺用用,俺将这孩子绑在身上,背了好方便赶路。”

  诸葛瑾仰天,长叹一声,道:“公孙兄果然重情重义,这孩子也是坦坦一片义心,说实话,我诸葛瑾也实在不忍见他毒发惨死……珂儿,你快些将家里那副革囊拿出来。”

  诸葛珂儿赶忙应了,小跑入房,很快就取来了一副特制的革囊,那革囊形如“背兜”,附有黑鲨鱼皮带,本是外地商贩外出背货时常用到的工具,此际用来背负病人,倒也十分方便。

  落凤头陀公孙问接过,赶紧扎牢妥当,右臂一圈,将虚弱至极的李飞鱼抱进了革囊里,让他躺好,接着,又牢牢用皮带捆在了自己的腰背上,灰袖一挥,转身便要离去。

  此时此刻,铁柱、诸葛瑾与诸葛珂儿父女等三人,亲自陪行,将头陀送到茅屋门前,诸葛珂儿更是低声嘱道:“伯伯,路上可别赶得太急,他重伤未愈,受不得太多颠簸……”

  落凤头陀公孙问咧嘴笑道:“哈哈,珂儿丫头,你尽管把心放进肚子里!老和尚包准苦不了他就是。”

  诸葛瑾尽目力之所及,遥遥探头一望,见李飞鱼已在革囊中沉沉睡去,不禁长叹一声,神情凝重地道:“公孙兄,兄弟不愿搅破你一片热心,然,这孩子的生命只在顷刻之间,死马且先当作活马医,能治好固然可喜,万一不能,哎……”

  落凤头陀公孙问“嘿”了一声,敞声笑道:“诸葛兄,你别净说些丧气的话,我老和尚行事,数十年来,还不知“不能”两个字是如何写法呢。”

  诸葛瑾颔首,疑惑道:“但愿如此就好了,可是,有一件事,兄弟却有些不解。”

  落凤头陀公孙问微“噫”一声,笑问道:“天下还有什么事能难住诸葛兄?诸葛兄,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尽管道来便是。”

  诸葛瑾点了点头,正色道:“我一直很想知道,当初,珂儿将这孩子救回茅屋的时候,你并没有表现出十分关切的样子,为什么你一听他是太行山净一大师的爱徒,你便一力承担救援的重责?难道说,你心里又记起了二十年前那桩恨事了么?”

  落凤头陀公孙问一听到这些带刺的话,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凝结了,嘻笑之态,刹时消失得干干净净,胖胖的圆脸上,忽然布满了深沉如海的神情,就像谜,令人永远也猜不透。

  好半晌,落凤头陀公孙问才苦笑一声,道:“那孽障早已被我逐出师门,人人得而诛之,净一老和尚已算得手下留情,你以为我还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诸葛瑾松了口气,这才赶紧拱手,道:“公孙兄的为人素来宽宏大量,兄弟岂敢作如此设想。”

  落凤头陀公孙问哂笑道:“那就好了,现在救人与以前罚人,这两件事可谓是风马牛不相关,你可别想得太多了。”说着,他便迈开了流星大步,好似乘风而去。

  诸葛珂儿见他去势如电,眨眼已到十丈以外,急着大声叫道:“和尚伯伯……你,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落凤头陀公孙问闻言,语音略顿,脚下不停,朝后扬手道:“此去若是治不好这小子的重伤,老和尚只怕一辈子也就不回来了。”

  诸葛瑾父女,听他竟说出这种不吉之言,不期然都是一怔,再想开口,然,落凤头陀公孙问已飞奔远去,只剩了一点灰色暗影。

  暮色四合,洞庭湖上,冉冉泛起一层浓雾,落凤头陀公孙问疾如星丸,在浓浓弥漫的迷蒙中,渐行渐远。

  诸葛瑾落寞地叹了一口气,扶着珂儿的肩头,喃喃道:“你和尚伯伯好强一生,这一次,只怕真的碰上一件棘手的事了!”

  诸葛珂儿闻言,赶紧仰起粉脸,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呢?爹爹!”

  诸葛瑾感叹道:“那孩子一线生机,何等渺茫,接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但愿上天会保佑他……”

  隆冬的脚步,虽然已经缓缓离开了大地,棠湖山上,却仍旧积着厚厚一层雪,空荡荡的山,冷清清的树,除了一片白银妆琢,虫兽尚蛰伏未苏。

  落凤头陀公孙问这一路上,马力全开,施展“神行缩地”的绝世身法,披霜带露,第四天一大早,就如期赶到棠湖山麓。

  公孙问仰望着那连绵百里,此起彼落的挺拔山峰,尽在浓云覆盖之下,显得十分恬静。

  他长长嘘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活该这小子命不该绝,柳老头儿平时最喜采药吟松,满山到处乱跑,并不常在家中,如今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山路都已封得严实了,谅他必耐不住寒意,窝在被子里酣睡,不会再随便出去了,只是,这老家伙古怪难缠,势必非要提前想个妙策,别让地推诿才好。”

  忽然,他又暗忖道:“这两日只顾着赶路,背上革囊中声息全无,不晓得这小子的伤势究竟怎么样了?”说着,他便弯腰躬身,匆匆将背上革囊解下来,掀开皮盖,探头一看,不禁目瞪口呆,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李飞鱼蜷卧在囊里,此时,他的脑袋,脸和四肢,已呈现出一片浮肿,浑身灼红如火,连鼻眼五官,已经难以分辨,乍见之下,直如一个烧得通红的铁丸。

  落凤头陀公孙问心里大由一震,伸手探探他的鼻息,竟微弱得宛若游丝。

  李飞鱼的那副痛苦模样,可谓与死人无异,所幸的是,他尚有最后一口气未断,但生命的火焰,业已黯淡得像一盏油尽的灯,随时随地,都有熄灭可能。

  落凤头陀公孙问肥胖的圆脸上,汗珠隐隐,一翻腕,掩上皮革囊,重新背负起来,毫不迟疑,飞步登山。

  他还是十余年前来过,又值此大雪弥盖之下,路径方向,几乎全不是当年模样,几经细辨,翻越了数座山头,才算找到’袖手鬼医”柳寒卿那间隐蔽极深的草屋。

  落凤头陀公孙问提气,腾身,一连十余个起落,奔到屋前,朗声大叫道:“柳老头儿,你可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