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桂花黄>第17章 亲戚

  平平静静过了两三天,白夫人特地过来,说让白公子随她一同到庙里还愿。寺庙路程远,怕要住个一天才能回来。白公子自然想将李云带上,临出门时李云趁机说肚子疼,死活不肯去。迫于无奈,白公子只得让齐帘照看李云,与白夫人出门去了。

  眼看马车远走越远,李云暗地拍手叫好,本想白公子走了自个便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谁知刚回房偷偷打个盹就让外头的吵闹声惊醒。他把头探出窗外,便见齐帘正掐着腰朝着一个护院大骂。也不知那护院犯了啥错,就让这泼婆娘骂得狗血淋头的。护院被骂得垂头缩肩,一个大男人让她数落得体无完肤,几近无地自容。

  齐帘火气大,李云生怕牵连到自己,赶紧把窗户都悄悄关起来,省得一不小心便殃及池鱼。就这么小事情,不一会就让人抛到脑后。

  当夜白府依旧风平浪静。

  后半夜一丝凉风吹来,从白府门前静谧的大街一路扫过七巷八街,来到陆家时掀了掀一扇木窗户,将李芳从梦魇中惊醒。她吓得扎起身,连带把熟睡的陆大爷也惊到;慌兮兮地下了床,她连蜡烛都不点,就在衣柜最顶端的暗格里将一个小锦盒翻出来。陆大爷跟着爬起身来,满嘴抱怨:“……你掏那玩意出来闹啥呢!”

  李芳心跳得厉害,大概让梦魇吓个半死了,半带恐慌道:“……这玩意留不得,我寻日退回去!”

  陆大爷一听,困意一瞬间都没了,扬声就骂:“疯了你个婆娘!退不得!”

  李芳赶紧把噩梦说一通,原来是她梦到乡里那棵临河的柿子树。树上柿子伶仃,就只有两个挂在靠近河边的枝头上。起先柿子红红的很喜庆,但眨眼间皮肉褪色,慢慢染上玉石的青白;渐渐地两个柿子形似扭曲,相互缠抱,竟像两个小玉人儿抱在一块。李芳梦里尚未看清楚,那对小人儿就似断了线一般,扑通一下掉进河里,然后她便吓醒了。

  李芳着急,嘴上说得不利索。陆大爷连猜带蒙才听了个大概,还以为折腾啥呢,都是不靠谱的由头,连忙打断李芳的话,气骂:“真是傻了颠了!就个屁大的梦就吓得你脑子一滩水!把那宝贝给我放回去!那可是我陆家日后的传家宝!若敢动它,瞧我不敲断你这疯婆娘的腿!”

  李芳正要骂回去,外头就传来陆有恒含含糊糊的询问声,她只得应儿子说没啥事,便略带幽怨地闭上嘴,在陆大爷的低声责备下将锦盒塞回去。

  次日一早陆有恒早起赶去米铺,因夜里让李芳夫妇吵得睡不好,人都迷迷糊糊的。邓赖云送他出门时还打趣说:“瞧你眼都要睁不开!莫要干活时打盹呐——若要我回娘家那头将你扛回来,羞是不羞!”陆有恒让自家媳妇取笑,自然不肯罢休;临出门亲了邓赖云小嘴一口,得了便宜才肯出门去。

  米铺的活儿忙,如今陆有恒也算是邓家半子,担子自然也重了。平日里前铺后仓两头跑都是惯活,真到入货的时候还得跟着大当家外出好几日。也亏陆有恒冲劲足,活儿是越干越起劲,加之刚娶亲不久,可谓喜事连连,单瞧着就是神采熠熠的。

  今日恰好陆有恒在前铺做事,白府的俞大嫂过来买米,刚开始俞大嫂还想趁着是熟人能占两分便宜,可是陆有恒油盐不进,话儿是越聊越没意思。便宜占不着,俞大嫂说话都阴里怪气的:“……陆大嫂就是命好啊,生个儿子本事大,还能和邓家拉姻亲!哪像我家中没出息的东西,在白府里也就当个小护院,有事没事还让这个那个指指点点的!”

  陆有恒笑:“阿婶说哪的话!俞哥本事可比我大着呢!”

  俞大嫂冷笑:“哪儿能呀!陆家风水好、连着亲戚呐、都是高人一等。咱这些、也就让人指摘的命咯!一句话都说错不得呐,省得让人秋后算账,祸害自个也罢,最怕祸害儿女呀!”

  陆有恒听出俞大嫂意有所指,狐疑道:“阿婶这话可说得我糊涂了。我哪来那些金贵的亲戚!若真有这等好事,我还巴不得天天上门攀关系嘞!”

  俞大嫂不冷不热地哼一下,“是不是有这门亲戚,咱们心里都有数。莫说阿婶说话偏颇啊有恒,凡是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就某些人、甭以为当真攀上那些贵人,就能把下面的人不当人了。这人嘛,都有三衰六旺,哪省得日后若落谁手里,见不得好!”

  陆有恒脸都黑了,冷冷说:“阿婶有话就直直白白说,这么指桑骂槐的、我听不得!”

  “哟!还有听不得的话呀!”俞大嫂嘲讽,眼一抬,不屑说:“若是这般,就甭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说谁呢!”陆有恒吼她一句。

  俞大嫂吓一跳,气也上来了:“说你家好亲戚李云呀!多出息啊!年纪轻轻干起那些腌臜活儿真利索!没脸没皮地爬男人床榻、嗓门叫唤得都要把瓦片给掀了!臊不臊!”

  兄弟

  邓赖云刚从邻里家中出来,正提着菜篮子往家中走,刚走几步就看见巷口附近有一个神情恍惚的邋遢女人在徘徊。只见女人衣裳肮脏,头发四散,手里攥着颗大石头就往巷口走来,巷子狭窄,邓赖云自然是避不开的,眼看女人就要逼近,她吓得又躲进附近邻里的家中。

  那女人在巷子中走了几个来回,眼神直直看着苏郎中紧闭的家门,许久不肯离开。邓赖云在邻里家中等了又等,偏生怕得很,不敢出门去。邻里劝她稍安勿躁,再等等就是;邓赖云只好百无聊赖地在屋里摘起菜来。

  正值此时,陆有恒怒气冲冲回到家中,发现老父亲手里抱着红彤彤的锦盒在琢磨着,见到他回来十分欢喜,说:“回来得真赶巧!这盒子你收好!日后传家可就这一宝贝了!”

  陆有恒打开锦盒,里头放着一对小玉人儿,通体晶莹剔透,确实不是陆家能买得起的宝贝。他此刻怒火中烧,偏板着一张脸看不出情绪,冷淡地问:“这玩意哪来的?”

  陆大爷大咧咧说:“你成亲时白夫人送的贺礼,还记得不,当时蕙萍与李云一道送来的。”语气有些得意,也没发现陆有恒听见后头那一句话时青筋鼓起,连着神色也冷下好几分,径自道:“你娘那败家婆娘昨夜里魔怔,还嚷嚷退回去!也不想想人家大户收到退礼能高兴么!真是傻得可以!你收好,甭让你娘翻出来!”

  陆有恒按捺火气,问:“我成亲,怎么白夫人送礼来了?”

  陆大爷讪笑:“还是人家李云好本事啊!自从伺候了白少爷,吃香喝辣的,还不忘提携提携他二姑,倒是没忘本——不然,这屋子哪来的这么顺当!”

  这下陆有恒才把事儿统统串起来,好容易理顺了,这火嚯嚯地往上冒,直把他脸都涨红了!他大步就往外头走,陆大爷这才惊觉不对,一把抢过锦盒,斥道:“你撒哪门子疯!”

  “我要把这玩意退回去!”陆有恒边吼边伸手去抢。陆大爷连忙推他一把,大骂:“小畜生!你敢动它一根毫毛!”

  “怎么不敢!这腌臜玩意我才不稀罕!屋子我也不住了!今日就把这玩意一并退回去!”陆有恒闪身一把抢过陆大爷的锦盒,夺门而出。

  陆大爷追了半条街,眼见陆有恒越跑越远,当真气得够呛,怒发冲冠地一路大骂:“作孽的小畜生!业障!”

  陆有恒脚下生风,风里夹火,就这么风风火火跑到白府。白府后门他进出自如,就是到了白公子的后院才稍有阻滞。护院瞧着陆有恒脸色不妥,但毕竟相熟,听他直言说要找李云,又不好将人放进去,便入内传话了。

  李云听闻陆有恒过来寻他,顿时喜出望外地蹦着出来。没在庭院外头见着人,他左顾右盼,原来陆有恒站在走廊那头的僻静角落里。李云兴冲冲走过去,刚一句恒哥出了嘴,陆有恒就气得发喘,眼里都要火冒金星,咬牙问:“阿云,我问你,你老老实实告诉我。

  “你和白少爷、可有不三不四的勾当!

  “你这小厮的活儿,可是真的伺候到床榻上去了?!”

  才那么两句话,句句刺耳,字字剜心。偏偏李云听了懵,懵了慌,慌了急,最后才苍白着脸站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陆有恒没见他否认,顿觉恨铁不成钢,气得捶胸顿足!

  “好啊!当真好啊!李云你当真本事!才来城里两三年,富贵荣华招手就有了!我这当哥的,也算窝囊,娶不起亲还劳弟弟费心帮携,耽搁了你的富贵路呐!”

  李云睁大眼,唇抖了抖,话儿太多但无从说起,语无伦次地争辩:“……不是、我只是想、想治病,治好了——”

  陆有恒笑出声,责问:“治病?你治了么?我给你银子你治了么!”

  李云想起交给了李大爷的金指环,当场噎住。

  “我真瞎了眼!”陆有恒磨牙,双眼通红,眦睚欲裂。

  “这玩意,我不稀罕!嫌脏!”他把锦盒摔在李云身上。锦盒应声落地,跌出了一对玉人儿。他指着胸口,愤愤地对李云说:“我穷,这里不穷!”

  李云哽着声喊了一声恒哥。

  “甭叫我!我没这般下作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