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少湛牵了马和江改出去走马, 恰逢雨落,淋着雨也同样兴致高昂,他们很少出来跑马了。
看着雨幕细密,感受到湿润的雨丝, 浑身难得松懈了下来。
回程路过路边的竹亭, 江改提议道:“殿下, 咱们在这里避避雨吧。”
“走。”四下无人,因为雨水而变得泥泞的道路上, 只留有马蹄和车辙印, 旁边是碧草丛生。
长孙少湛一踏入这间竹亭,旧时记忆就浮上心头,这正是他和少幽去苔山,少幽歇息过的地方。
在寒山宫对峙时, 少幽满怀着恐惧的告诉他, 她很害怕天惩。
她只是说她害怕天惩, 只是认为他们不该在一起。
这么说,她也同他一般的,长孙少湛蓦然意识到, 他错过了什么。
心湖顿时汹涌澎湃起来。
“殿下、殿下。”江改眼见着殿下越发的神采盎然。
在他的呼唤下, 长孙少湛回过神来:“什么事?”
江改偏头望了望殿下, 握拳清咳一声,说:“属下觉得,您有心事。”
“嗯,在想少幽的事情。”长孙少湛没有否认,江改跟着他十多年,对他的性情很了解。
“您这是解惑了?”江改惊醒一般,悚然道:“殿下去寻国师, 莫非为的不是公务,而是为了公主?”
长孙少湛:“的确是为了她。”说着,他便露出了难得的笑意。
江改抿了抿嘴角,识趣地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其实,看也看得出来,除了关于公主的问题,他很少看见太子为了其他事再去问国师。
很奇妙的,在争权夺利的方面,长孙少湛坚定的信奉强者为尊,什么天命既定都是虚无。
然而,一旦落入有关公主,抉择与否的窠臼中,似乎就格外容易相信这些,闻道国师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人只会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长孙少湛亦是如此,他只觉得,闻道国师并没有立时反对,也就是说,并不是全无可能。
矛盾的太子殿下,一如既往的淡漠平静,江改在雨声里,沉默了一时后,甚至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让你查的,都清楚了?”
“是,”江改专为正色,答道:“刘俊山在去年五月份,只是帮信王府推荐了一班泥瓦匠,和采买了十几个仆役,包括几个扬州瘦马。”
刘俊山此人官职不高,在人才济济的户部,为人性格又很老实本分,他受祖上蒙荫入朝为官,后来进了户部做个侍郎。
“继续盯着他,别放松。”
江改应了声,这个人他们本是没注意的,但后来,还是魏澜告知他们,此人可疑,殿下才会命他们查一查,却发现他竟然与信王府来往密切。
雨下了一刻钟半后,终于停了下来,天上浓稠积压的乌云,似是被看不见的手轻轻拨开,微淡的斜阳落在山上,夕照满山,一切都变成了云霞样的红色。
信王入宫的次数越来越多,皇帝也许是身体不济的缘故,总是喜欢追忆曾经,对于他来说,还留有旧日痕迹的,唯有这个兄弟了,妻子和挚友都已经离去。
皇长兄和景王都闭门不出,几乎消失在了风浥一般。
就此,信王世子在朝中,越发的如鱼得水,以至于长孙少湛在宫里,与他们父子见面的次数,比见到亲兄弟还多。
与此同时,在他们所不知的地方,也有很多人聚在一处,倘若长孙少湛在这里,大概能够认出来,大多都是被他针对的朝堂中人。
“沈氏子弟生死未卜,这次怕是在劫难逃。”
“落到太子的手里,哪里还能有回转的时机,还真是不如此前的那位呢。”
“睿王事事以豫王为先,如今不想是因为豫王无意,若是这位皇长子死灰复燃呢。”
提起四皇子,诸人皆目光犹
疑,睿王并非没有真才实干,恰恰相反,他太聪明了。
而这种聪明过头的年轻人,对他们而言,素来不是首选。
“这……”
“刘大人,你是在说笑吗,不说豫王秉性如何,死灰复燃何其不易,即使他有心,陛下也不可能恩赦,更何况,历朝历代,被废了的皇储你看哪个东山再起。”
刘俊山等着他们问,才故作犹豫道:“我说的,只怕诸位不会赞同。”
“你只管说说,入得我们的耳,不会出我等的口。”
“这是自然,我是相信诸位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没有什么可以藏着掖着的了。
“这几位殿下,无论哪一个,从各种方面来看,于我们都没有益处,就是你们最看好的睿王,难保日后不会打压我等,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也未曾见谁站出来,离我们还会远吗,我所说的,是另一位亲王。”
“啊,你是说……信王。”有人霍然睁圆了眼睛,他们从来没有这么大胆的想过。
当年,皇帝上位的夺嫡之争,何其惨烈,还历历在目。
现在,他们在这种静谧的气氛中,渐渐意识到,如今的皇帝也已经老去了。
“不管什么狼子野心,尔等皆知,陛下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也表露出来有意扶持新的士族,将你我各族取而代之,我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临了却被兔死狗烹。”
“是啊是啊。”
刘俊山在其中摇唇鼓舌,尽心竭力的鼓吹道:“信王则不同,信王需要我们,离不开我们。”
“信王支持世族,我们自然也应该扶持信王的。”
一众人等在此地高谈阔论,殊不知,早已经有人混入其中,竭力的鼓唇摇舌,将他们拉入到某个派系中。
刘俊山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院落,才出门就见到一个小厮:“刘大人,我家主人正等着您呢。”
登上了马车,刘俊山就变成了一副恭谨的神色,比见到太子等人还要虔诚,里面的人嗓音淡淡道:“当初在集贤雅苑,让你做掉那个官员,也是迫不得已。”
“是臣的分内之事,否则,误了世子爷,才是大过。”刘俊山毫无遗憾懊悔之色,反而道:“只能怪赵海平自己命不好了。”
彼时,信王世子与他在集贤雅苑见面,不想走出房门后,就碰上了赵海平。
赵海平从背后一拍他,说:“刘兄找什么呢,我都看你好久了?”
当时,刘俊山被吓了一跳,赵海平嘿嘿一笑,手里摇晃着青瓷花小酒瓶,温酒脂香,来的显然是有好一会了。
赵海平并不知道,他如此之近的看到了真相,与刘俊山会面的人,是长孙群。
不应该出现在皇都,去了千里之外游学的信王世子。
那时候,信王妃并没有生病,没有召他回来侍疾。
长孙群套住了陈家,陈家虽然时不时给太子添点麻烦,但是,他们的用处,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多余。
回到信王府后,世子就去面见了父王,回禀了刘俊山的详细进展。
“平民百姓,世族贵胄,本就是云泥之别的身份,太子不知在想什么,不过,他们自己将水搅得越浑浊,才可浑水摸鱼。”
信王将手中的信纸烧掉,他脸上生了几道皱纹,不复从前的年轻力壮。
虽说是老了,但面对这天下,他呀,偏偏就是不服老,非得要同这些年轻人争上一争。
天家之争,何来骨肉之情。
从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这个事实,皇帝已经验证过了。
他派朝楚公主去与其皇兄对峙,最后还不是沦为了太子的人质。
最赌不起的,就是人心。
是日,皇帝破天荒地召见了朝楚公主,自从那日在寒山宫的状况后,她与太子再未见过面的。
当然,也没有见过皇帝,这一次见到父皇,她的心境是颇为复杂的。
“少幽,父皇说的这个人,你可满意啊?”
朝楚公主蓦然惊醒,上首父皇垂询,正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掩下了眼睫:“听凭父皇之命。”
“如此,甚好。”皇帝和蔼地点了点头,这些个儿女里,唯有少幽能让他省心些。
朝楚公主离开蕴章殿,正遇上了从太后的宫中出来的睿王兄。
“少幽,许久未见了,前段时日,你四嫂还念起你呢。”
“四皇兄,许久没见到明姬了,她可还好?”朝楚公主现在很少见到魏明姬。
提起正在冷战的王妃,长孙少沂就直犯愁:“别提了,她已经三四天,没有和我说话了。”
朝楚公主失笑:“这是为何,明姬的性子一贯是很好的。”
她不是会与谁置气的人。
“近日与她争执了几句,”长孙少沂先是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又抬眸道:“她喜欢吃永嘉黄柑子,我寻一篮子回去,也好哄一哄她。”
“喜欢柑子?”朝楚公主一直都不知道,魏明姬喜欢吃什么。
四皇兄笑了笑:“是啊,你不知道也是常理。”
寒山宫惯是清淡饮食,魏明姬不是挑剔的性子,少幽不是个很会关心别人的人。
四皇兄将妻子放进了心里,才会对她的喜好知之甚详,并且这样用心。
朝楚公主说:“寒山宫正有新送来的柑子,就送给四皇兄吧。”
进贡到宫里的,自然是最好的甜柑,皇帝素来着重寒山宫,这些果品素来是少不得寒山宫的。
睿王郑重地谢了她,朝楚公主微微一笑,说:“区区几个柑子罢了,何足挂齿。”
听着她不食烟火的语气,睿王泯然笑了笑,想到了那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皇妹现在虽然宫外有了公主府,但还是在寒山宫的时间居多,根本没有打理过俗务,自然也不知道,这柑子在宫外颇为昂贵的。
他礼节性地问起三皇兄,朝楚幽幽地说:“与三皇兄起了争执,已经多日不见了。”
提起三皇兄,长孙少沂不由得说:“三皇兄看得清楚,这世间的每一寸阴暗与恶意,所以他不能容忍,但我们是看不到的,所以我们可以容忍。而三皇兄永远不会懂,什么叫难得糊涂。”
“孤不想知道,什么是难得糊涂,只明白何为罪无可恕。”长孙少湛知晓此事后,很淡漠地说出这番话。
别人都看不出来,但魏澜,的的确确是他部署的人。
老四对魏明姬越是在意,当然越是对他有利。
“父皇召见少幽,是为何事?”长孙少湛问道。
“白玉说不知,因为公主回去后,比没有提起过。”
江改认为,没必要将寒山宫看得那么紧。
朝楚公主生性崇尚平和,绝不会在背后,做出对殿下不利的事情。
莫名的预感,驱使了他去面见父皇,到了蕴章殿时,正看着刘袭捧出的圣旨。
他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多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陛下令奴婢出宫赐婚的圣旨。”刘袭笑着回答。
长孙少湛敛下眼眉:“赐婚,孤怎么不知道,赐婚给何人的?”
他心中涌出不好的预感,拦住不让刘袭走了。
刘袭心底莫名,最后依旧恭敬道:“回殿下,是赐婚于朝楚公主和英国公府次子的。”
“赐给少幽的驸马?”长孙少湛微微失神了下。
很快,他就回过神来,看向了刘袭手中的圣旨,阴霾填满了他的双眸。
“是,太子殿下。”
“不准去。”长孙少湛眉眼骤然压下,抬腕掠过乌金木托盘,反手取走上面赐婚的圣旨。
刘袭大惊失色:“太子殿下……”
还没等他多说什么,太子就已经阔步进入了蕴章殿。
“父皇,刘袭说,您要给少幽赐婚?”长孙少湛将圣旨拿了出来,开门见山道。
“是啊,少幽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了,朕是想看着她成婚的。”皇帝靠在软枕上,才喝了汤药没多久,语气温和地说。
长孙少湛沉吟片刻,问道:“为什么是这个人,少幽和您说的吗?”
皇帝当他是身为兄长的关心,便极具耐心地回答:“嗯,少幽说了,此人她并不反感。”
已经答应了吗,太子的脸上,浮现出霜冷之意。
“而且,你不是也很满意吗?”皇帝以为,那些信是少幽借太子的手递出去的。
长孙少湛却皱了皱眉,他失算了,没想到父皇会开始为少幽择驸了。
“说起来,你也该成婚了。”
长孙少湛:“儿臣……不会娶这些贵女的。”
皇帝拧了拧眉:“你身为一朝太子,怎么可能终身不娶。”
“因为儿臣早有属意。”长孙少湛轻声说。
“噢,是哪一家的小姐?”皇帝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同时带出了笑意。
令仪委实不似是个会喜欢谁的人。
他了解这孩子的心高气傲,他如今更是储君,看不上谁也是情有可原,可他接下来提及的名字,不意令皇帝崩溃。
长孙少湛忽然站起身来,正色道:“是您钦封的大祭司。”
“你说什么?”皇帝脸上笑意微僵,他疑心自己耳背,听错了。
长孙少湛道:“父皇,少幽是唯一可以站在我身边,这世上唯有她有资格。”
不是他耳背发作,也不是他生了癔症,真的是……他听的那样。
“所以恳请父皇收回旨意。”长孙少湛将圣旨放回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大发雷霆,抄起一块砚台砸向他,怒斥道:“长孙少湛,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想过她知道真相后,该怎么自处吗,令仪,你素来最疼爱她,你怎么能为一己私欲,置少幽于不顾。”
并且,迄今为止,少幽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知自己的身世,不知道自己的皇兄竟然倾心思慕着她,她不知道自己的身后,有这么多的残酷与消亡。
长孙少湛垂首跪地,沉哑道:“在此之前,儿臣从未逾越雷池半步,可是现在,便不曾想过她会离开我的身边。”
皇帝被气得站起来,指着他怒骂道:“你疯了,她当了你十五年的皇妹,她是羲朝的公主、神女。
从前是,日后也一直会是,你究竟想做什么,长孙少湛?”
长孙少湛:“她当然不会失去这些身份,父皇,她甚至会更加尊贵。”
皇帝手指发抖,面色怒红,:“你是丧心病狂了,还是疯癫了,怎么敢觊觎你的皇妹。”
长孙少湛怡然不惧:“儿臣早知皇妹并非皇妹,早在您告知儿臣之前。”
“那又怎样,”皇帝拂袖可气,厉声指责他,说:“既然早知,你就更不该动了这份邪念,朕看你就是分不清,你对她究竟是什么?”
“儿臣分不清,又有何关系,不会再有别人了。”长孙少湛坦然道。
他们会在一起,他会永久的庇护少幽。
“可是少幽分得清楚。”皇帝赫然道。
长孙少湛骤然沉默了,殿中一瞬间寂静了下来,说:“即使如此,她也不会离开我。”
他太了解少幽,就如同他的另一面,他们如此的相似,长孙少湛习书之时,见到休戚与共四字,他就未曾想过其他人。
“令仪,你只是糊涂了,你只是把兄妹之情当成了思慕。”皇帝痛心疾首,他沉怒而不得,又放缓了声气。
长孙少湛坚定不移:“父皇,杀了夷夏使臣时,儿臣就明白,是因为什么。”
他始终小心翼翼呵护着的皇妹,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对她最好的,是永远不知道真相。”
“嘉应长公主夫妇的死,是为了大羲,为了寡人,寡人能做到的,就是将所有的亏欠,弥补在少幽身上。”皇帝的嗓音已经有了颤意。
他从开始的匪夷所思与不敢置信,到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嘉应长公主与萧七郎,是他心里一块永不愈合的伤痕,多少年了,即使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他也不敢忘记。
弥补,这应是弥补罢。
他给了少幽一切,帝后的无上宠爱,尊贵的神女之位,对她爱护非常的手足。
“寡人本想你是她的皇兄,有你可以庇护她,她信任你,敬慕你,你却对她怀有这样不可告人的心思,你眼中还有什么,还要伦理吗。”
被父皇将心思指摘出来,长孙少湛却坦荡又无畏,朗然道:“父皇,您不就是因为这般,将儿臣发落喀清,远远的离开少幽吗?”
皇帝怒气冲冲拍案道:“不错,你迟早会将她拖入深渊,寡人这是为了避免你们的悲剧。”
“况且,你怎么知道,你所以为的爱慕,不过是少幽对于兄长的敬慕,你不会得到她,你们永生只是兄妹。”
皇帝想要用斥责,让他脑子清楚些,一切都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她对我不一样,她的心里是有我的,她是儿臣唯一的了……父皇。”长孙少湛疾声反驳道。
他无法容忍父皇的否决,倘若少幽真正的爱上了一个男人,那个人,必定是他。
其他人,皆是死路一条。
作为一个男人,皇帝了解儿子对少幽的感情。
可是,这让他无法接受。
最终,皇帝嗤然一笑,摇首道:“你别忘了,在世人眼中,她是你的皇妹。”
他一直得意于令仪与少幽这么神似,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他们都是他的孩子。
一番争辩之后,他鲜明的知道,长孙少湛没有混淆,或者说,早已将两种感情融为一体。
只是作为兄长,他只会有亲情的呵护,可是当这层感情上,出现了名为“占有”的两个字,一切都不是那么简单了。
他真真正正的爱慕着,并且期望于占有朝楚公主。
他在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对少幽生出了男女之情,不知悔改。
长孙少湛忽地低声笑了笑,说:“难道,她不是儿臣的未婚妻吗?”
“你说什么?”皇帝蓦然抬首望向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可能听得不太清楚。
“金剑为誓,父皇,您莫不是忘记了,儿臣与少幽乃是指腹为婚。”长孙少湛风轻云淡的,说起了他们刻意遗忘的经年旧事。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皇帝口不择言的想要否定,“即使是真的,她只会恨你。”
“儿臣是她的皇兄,她不会恨我。”长孙少湛笃定道。
皇帝本是怒气蓬勃,看着青年坚定的目光,却渐渐平静缓和了下来。
“那就拭目以待,她决不可能容忍,自己的至亲之人如此,在她的眼中,你永远是她的皇兄。”
“你们的母后去了,你却对少幽产生这样的感情,你不感到可悲吗?”
“父皇以为,有什么骗得过一个孩子的生身母亲吗,母后怕是一早便知了。”长孙少湛平静地道。
曲皇后的忧郁压抑在心中,见到少幽又时常想起嘉应公主夫妇,以及她早早夭折的幼女。
她欲言又止,她心怀挂念,她对朝楚这样的愧疚,又是这样的疼爱。
如果,他没有知道这些,而曲皇后也没有离世,他大抵永远会是一位合格的皇兄,保护着他的皇妹。
他们都已经知道了,皇帝不明白,这是血脉的力量吗?
他很多时候,甚至真的觉得,少幽就是自己亲生女儿,这个女儿,正是他所希冀的。
其实,这就是上天赐给他的女儿罢。
每个孩子都有他无法舍弃的优点,也许他们都因为各自的缺点,做出了些蠢事,可这掩盖不了,他们作为孩子,在他心中的光芒。
仁善忠孝,达练世故,果决擅谋,剑胆琴心……皇帝低下头,他不愿再次目睹“荧惑之乱”。
但现实告诉他,这不可避免。
“若少幽能做到太上忘情,作为皇兄的儿臣,自然也不会强求。”长孙少湛长睫低敛,语调平缓微沉。
他无论如何,都是少幽的皇兄。
他昂起首来,不加以任何遮掩,坦然无畏道:“现在,父皇您知道了,注定了的,是无法改变的。”
金剑的誓约,还是成真了。
长孙少湛坚定的神色,令陛下想起了当初的少幽。
他当初也曾问过她:“少幽,你的皇兄他,日后会是暴君。”
“不,父皇,倘若皇兄有罪,儿臣愿与皇兄一同承担,无论苦痛生死,皆听父皇发落。”
彼时,朝楚公主在下跪地叩首:“父皇不希望会有那一天,但国师的卜算从不会出错,少幽,你难道不曾对父皇有所隐瞒吗?”
“少幽,等到了那一日,你就会相信了。”
事态至此,皇帝沉下了脸:“刘袭,滚进来!”
刘袭等了半晌,听到皇帝怒不可遏的一声暴喝,他慌忙进入殿中,发现太子殿下正跪在下首,衣袍上尽是斑斑墨渍。
“陛下,奴婢在,”刘袭急忙上前一步,为神色焦灼的陛下顺气:“陛下,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啊。”
“速去英国公府宣旨,赐婚!”皇帝说着这话,眼睛却牢牢地盯着长孙少湛,他感觉自己骤然苍老。
“是,奴婢谨遵陛下口谕。”刘袭一头雾水,重新取走案上的圣旨。
深觉太子的目光阴沉的,仿佛能杀人一般,如芒在背,刺得他忙不失迭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