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千机皇后>第14章 贵女献箫

  这次太后寿宴出现的礼物琳琅满目,一样比一样贵重。聆音看着,通过这些礼物揣摩着太后在他们眼里的地位,分析着这些人的财力。

  邵贵妃在这里有一处做得不够妥帖。按照以往,众人送的寿礼,应当要事先摸底调查,再根据礼物的贵重或者礼物主人身份的尊贵程度安排献礼的顺序。至于位分卑微或者送的礼物太不出彩的,为了顾虑他们的面子,会私下安排送出,然后归入太后的库房中。

  邵贵妃这次,在后宫女子的献礼过程中,直接按照位分的高低程度,一个不落地安排,也不知道那些连自己都觉得礼物寒酸、拿不出手的人,心里会该多恨邵贵妃给他们造成的尴尬。

  聆音在凤座上安坐不动,原本抱着无聊的心思,只等着这一轮献礼结束,便借着身体不适为由离场。然而,等到朝臣送礼的时候……她移不开目光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的后招竟然出得这般明目张胆,让人措手不及。

  太后寿宴,岳太后硕果仅存的弟弟万安侯岳尔自然不会缺席这样的场合。轮到他献礼的时候,一个妙龄少女捧着一个朴实无华的玉盒跟在岳尔的身边。那名少女穿着碧色的长裙,梳着凌虚髻,除了固定发型的钗环之外,就戴着一朵粉色的月季,显得清丽脱俗,而那玉盒亦是朴实无华。岳太后的姿色本就是好,这少女同岳太后眉眼间有几分相像,但又多了一份灵动和俏丽,亦是倾国倾城。

  长孙舞在聆音的耳边附身道:“这是岳太后的侄女、万安侯的嫡女岳留思。”

  聆音坐直身体,挺直了腰,认真地打量起来献礼的那两人。妙丽的少女在此刻上来献礼,有什么意味那是不言而喻……

  不过让她打起精神的并非是这个艳丽、极有可能被送入宫中的少女,反正美色于后宫、于帝王,堵不如疏。

  反而是这个玉盒。以岳留思的地位,出现在这样的场合,还是这样清水芙蓉的装扮,显然是为了衬托这玉盒里头东西的珍贵。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个长形的玉盒,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留思前不久因为惦念太后娘娘的寿辰,自告奋勇要包办这件事情。而正巧她于坊间,遇到了此物,留思觉得此物甚为精美,且纹饰乃内宫所造,当配得上太后娘娘。待拿回了宫中,经过鉴定,却发现此物乃是宫中流出、系前朝不知所踪之物。”万安侯将那玉盒给打开,露出了宝光璀璨的一柄光泽通透的玉箫。无需要任何明珠衬托,也不需要花团锦簇,这柄玉箫就在殿中,发出熠熠光芒!

  而捧着玉盒打扮简约的岳留思,妙丽的眼神,和玉箫的流光,奕奕有神,同这华丽至极的玉箫,相得益彰。或者说,若是她装扮得再华贵一点儿,也会被玉箫衬托得流于俗常。

  殿内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声惊叹,太后的眼睛瞪大,难得由心底生出了喜悦。

  而聆音,看到那玉箫发出的华光,又看到玉箫的时候,一颗心沉到了底,倦意一扫而空,浑身遍体生凉,宽袍长袖之下,她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扎入掌心而不自知,眼睛盯着那玉箫,片刻不离。

  再之后,她几乎是恍惚着,听万安侯说着这玉箫的来历,说着同和太后多么匹配,如今趁着太后的寿宴献上,物归原主。

  呵……聆音在心里冷笑,原来,这玉箫已经被人暗度陈仓到外头。原来,这玉箫,不仅仅是玉箫,而是至宝——凤箫。

  如今以这样的形式被重新送回宫中,送到太后的手里,多么名正言顺!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凤箫,属于太后!就算凤箫历来是帝后相爱的见证,但是此时此刻,它是作为送给太后的寿礼而存在的。这凤箫,要是赠送给皇后,那必须得太后开口!

  至于这凤箫,是如何流出宫外,也有非常好的借口,是有人心怀不轨,把宫中的东西偷窃拿到外面去卖!而这个人,联合起原来江怀薇同她说的事情,可不就是郑玫的那老相好拿出去的!就算有无数的证据,能够证明凤箫是她凤兮宫之物,她也只能够割爱!哪有小辈去横刀夺爱,抢太后贺礼的!何况这是凤箫,她有什么理由去解释,凤箫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宫中!是不是她早就心怀不轨?是不是这凤箫原来不知所踪便是因为她?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恐怕这凤箫,根本就是太后趁她不在宫中所盗!也只有太后才能使得动在宫中极有资历的郑玫,只有太后,在宫中的势力盘根错节,让她才找不到幕后之人。

  聆音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虽然笑说着贺词,同一堆人恭贺太后重得凤箫物归原主。看着太后那志得意满整个人似乎都年轻几岁的模样,她的瞳孔深处,却是一片冷沉。她于一派热闹欢腾中低头,长长的袖摆掩住自己的表情,抿了一口清水,情绪变幻莫测。

  太后定然是不愿意同外人说出,这凤箫为什么不在她手中的缘由了。故而,对于凤箫曾经在她的手中,聆音也定然只能配合着缄默,吃了这个哑巴亏。

  聆音觉得自己需要重新审视,这个在后宫中历练无数年的太后了!

  而当这个玉箫成为了凤箫,一个同皇室有莫大牵连的凤箫,似乎很多成年往事,都有迹可循。

  母亲之死,她知道同宫中有些关系。她原只是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因为有尖细嗓音的是太监无疑。但是有些藩王的府邸,也会有太监随侍,所以并不能指向宫中。

  不过,这想法,在这一刻,已经在聆音的心里有了定论。母亲之死,定然同宫里有关系。

  为什么岳太后会知道凤箫在她的手中?

  为什么这个有定情之物用途的凤箫,会落入母亲的手上?

  怪不得,她总觉得岳太后看她的目光中少了几分善意,原来……是因为凤箫。

  岳太后,一定和母亲有关系!一定!若是岳太后看到她的真实模样,会不会大惊失色?

  只是,传闻中凤箫遇风则嘶鸣,如同凤唳云霄。为什么凤箫在她的手中多年,她都没有发现会有这样的现象?以至于,她没有认出久负盛名的凤箫?

  而这些事情,淮姨到底知道多少?

  聆音脑海里的想法乱七八糟的,捋也捋不顺。她现在非常需要一个清净的地方,找个人好好谋划接下来需要想的事情。太后敢明目张胆地从她的手中夺走凤箫,那……她在宫中,还会这样容易吗?

  聆音眯着眼睛,看着太后,竭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避免在这样的场合失态,露出马脚。

  她越是忍着,脸上越是笑颜如花。身旁的萧洛隽却还是注意到她此刻的情绪失常,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而后,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凤箫上,他的手探了过来,于桌下握住了她的手。

  聆音心想,还好,这只手的指甲没有扎入掌心,没有流出血。

  只是,她的手到底有些颤抖,汗水粘腻。

  宽袍掩盖了众人的目光,萧洛隽掰开她紧握的手指,努力让她放松,然后握住她的手。

  她没有因为两只手紧紧交握而让内心变得安定,而是更加怨愤难平。

  如果,如果太后同母亲的死有关,她又该如何面对宫里的这一切?她要如何面对萧洛隽,如何在这宫中当一个皇后?

  她……她会忍不住报复太后的。

  但她此刻只能深呼吸,让自己的情绪安定下来。她听到萧洛隽低缓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够听见的音量,说:“那是你丢失的玉箫,对吗?”

  聆音的心一顿,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萧洛隽见到有人看过来,放开手,像是正常而随意的交谈一样:“若是皇后现在一点儿情绪都不泄露出来,朕反而会觉得皇后很……可怕。”

  聆音心一顿。可怕吗?她也觉得自己可怕,因为如果那凤箫仅是单纯的凤箫也就罢了。她清楚知道这背后暗藏着的是怎样的事情之后,对于她内心承受之多,她此刻表现出来的算是淡定了。那复仇的火焰,在她的心里炽热燃烧着。而她,表现出来的,却仅仅是这样的小动作。

  像是感受到聆音的不安,道:“放心,总有一天,它会回到皇后的手上的。朕保证。”

  是的,总有一天会回到她手上的,只要她能够一直是皇后。可是她等不了。

  她,更愿意通过自己的本事,拿回凤箫,而不想等到某日,太后把玩厌了凤箫,再仁慈地将它作为对后辈的赏赐,让它重回她的手中。

  而那边,太后爱不释手地摸着凤箫,最后才留恋不舍地让人将凤箫收了起来,转头看向旁边的妙丽女子,道:“岳留思?哀家记得上回看到你的时候,还跟在你的母亲身边,还只是一点儿大,眨眼间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可许人家了?”

  岳留思羞涩地摇了摇头,低垂着眉眼,就像是一朵娇弱的、待人撷取的花。

  这意思,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岳家是想送女儿入宫了。

  重得凤箫的岳太后心情显然很好,于是也乐意成人之美。而且岳留思想入宫也表现得太明显,之后若是想再许人,求娶的人也要掂量一二了。

  太后的目光转向聆音,问道:“哀家瞧着留思很好。哀家老了,有时候觉得身边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陪着也挺好,皇后觉得如何?”

  “太后喜欢就好。”聆音笑道,目光恢复了温润,赞叹了岳留思几句,“这样一个姑娘,本宫瞧着,也甚是欢喜。尤其是刚刚凤箫呈上来的时候,竟没有被那美轮美奂的凤箫给比下去,实在是难得。”

  三言两语间,便定下了让岳留思这段时间进宫陪着太后。至于之后如何,那要看岳姑娘如何争取了。

  怡妃这时候笑着出来打趣:“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这是嫌弃我们这些人,人老珠黄不够瞧了。”

  “怎么会嫌弃你们呀,只不过还是喜欢热闹一点儿。”岳太后笑着,目光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段晨岫,又停在聆音的身上。

  聆音从中看出了些许挑衅的意味。

  “以后啊,就指望你们多添子添福,这宫中,才会真正地热闹起来。”岳太后说着,心情愉悦的样子,但那态度确实带着身处太后之位应有的居高临下。

  聆音就像是看不懂她的挑衅一样,一只手覆在自己的肚皮上,羞红了脸。

  宴会过半,余下的便再度是升平的歌舞。聆音借着身体不适为由,提前退场。段晨岫亦借着这个机会,紧随其后。

  段晨岫的心情看上去并不好,虽然保持着惯来温和的笑容,但眼底始终掩盖着清愁,许是因为岳家送来的那个岳留思吧。

  既然一同离席,也就免不了寒暄几句。瑶光宫和凤兮宫离设宴的宫殿并不远,她们顺路一同回宫,渐渐走到宫灯稀落的地方。旁边的宫女撑着两盏宫灯,走到前头去探路。

  段晨岫善解人意地说道:“太后的侄女进宫,娘娘看上去很忧心?”

  聆音乐于被段晨岫这样误会,道:“太后原本在后宫不算偏颇,但是对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侄女,必然会打从心底里亲近。何况那岳留思看起来姿容上佳,如今这时候又入了皇上的眼……不过毕竟有人常伴太后的左右,做解语花也是好的。”

  段晨岫的眼里蕴藏着盈盈笑意,道:“若真只是太后的解语花便好了。”

  段晨岫这是按捺不住,仅仅因为一个岳留思,便让她往她这边搭话了。

  聆音半垂着眼睛,缓缓地走着,隔了许久,才悠悠道:“昭仪这一胎诞下皇子,到时候宫里便会多一位姝妃,未来的姝妃娘娘,还惧怕一个后起之秀吗?”

  “也对,皇上总是对我们这些旧人,更有感情一点儿的。”段晨岫说这话的时候带着非同一般的自信,特地在“旧人”二字上加了重音。

  旧人,这宫里的妃嫔,最旧的可不就是此刻眼前这个一颦一笑皆风情的段晨岫?

  聆音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虽然她说这话状若无意。不过,聆音知道段晨岫是真的慌神了。虽然假借着后宫将要出现的潜在敌人,按捺不住来找她,却实则只为了说这句话。

  皇上念旧情,而她段晨岫在皇上的心里,地位非同一般。

  而且还是在今日太后对段晨岫表现出明显的青睐之后。

  越是这样向世人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便是心里越没有自信。

  也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段晨岫的想法,让她慌张?不过,会慌神的人,才是最好对付的。

  眼瞧着便到了瑶光宫和凤兮宫的分叉口,聆音笑道:“最应该担心的是邵贵妃不是吗?这岳留思到底能不能常驻宫中,得一个位分尚无定论。姝昭仪此刻更应该摒弃这些烦恼,安安心心先把孩子诞下才是正路。”

  “是。”

  聆音回到凤兮宫,便寻了个借口,让人将淮姨给叫进来。

  不一会儿,那个扮作垂髫丫头的宫女,便低眉顺眼地步入了宫殿之中。

  等到旁边的宫女被聆音勒令退下,寝殿的宫门关闭的时候,聆音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冷沉下来,浑身罩着一层冰霜。

  淮姨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懒散道:“何事急匆匆地叫我来,不知道老人家这时候已经困得要睡觉了吗?”

  “淮姨,你知道我今日在殿中看到了何物?”聆音的神情森冷,刚刚拼命压抑的情绪在此刻爆发。

  淮姨很少看到聆音这副神色,一时也收起放荡不羁,敛了敛神,道:“何物?”

  “玉箫。”聆音朱唇轻启,扯了扯嘴角,附带一个冷笑,“或者说,现在应该称为凤箫。作为太后生辰的贺礼,被万安侯岳尔呈了上来。”

  淮姨的神情凝滞了下。

  聆音自然没有错过她细微变幻的表情。那生动的表情,即便淮姨此刻是带着易容的面具,还是展现出来了。

  “淮姨,你到底瞒着我什么事情?”淮姨从前经常会说一些语焉不详的话,聆音体谅她时不时地故作神秘,今天却不打算让她蒙混过关。她的目光冷淡,盯着淮姨,一字一顿地说:“为什么我母亲的手上会有凤箫?我母亲,同太后到底有什么关系?她……她的死,是不是同宫里的人有关?”

  “我与你母亲也是到了浅沫山才熟悉起来的,那之前的事情……”淮姨本想说之前的事情她知道的并不是太清楚,抵不住聆音此刻明显压抑着怒火的平静目光。心里暗叹,她一个活了这把年纪的人,居然还害怕小丫头的目光,同时叹了一口气,道:“你母亲从前的事情,我也只知道一点儿。她的性格你也知道,很多事情,若是她不说,我也知道的不是太清楚。我向来也不会刨根问底问这些事情。”

  “阿止,先帝当年,曾起了废后的心思,而传言是因为你的母亲。当时的皇后,便是岳太后。岳太后本就是锱铢必较的人,对于威胁到她的人,向来是不择手段。虽然先帝这心思后来不了了之,但废后一事终究是皇室的丑闻,而后先帝也觉得自己过于荒唐,岳太后更觉得丢脸至极。事关皇家颜面,便不约而同选择了将这件事情压了下去。我当年也是阴差阳错间,偶然得知有这么一个插曲。”

  “然后呢。”聆音继续问道,“以我母亲的性格,应该不至于做下坏人姻缘之事。”

  既然说了,便要说下去。淮姨扶着聆音坐下,让她消消火气,免得惊吓到了肚子里的孩子,而后顺手拎过旁边一壶已经冷掉的茶水,大口地喝着,继续道:“这件事,应当是先帝一厢情愿先招惹你母亲的。先帝不知道怎么着就看上了你的母亲……我当年听说先帝荒唐,为博你母亲一笑,微服出宫,是隐瞒了身份同你母亲结识的。否则以你母亲的性格,早早就划清了界限,而非是让先帝得寸进尺。”

  淮姨继续道:“你母亲同叶风是青梅竹马,长年累月的相处,总会产生朦胧的情感,海誓山盟,非卿不娶,非卿不嫁什么的,在当年也被传为佳话。叶风那时候还不是丞相,家境也寒微了一些,不过才华横溢,模样也清俊。你的外祖父并非迂腐之人,很是看好这后起之秀。叶家只待择良辰吉日,上门求娶。不过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叶风得了新城长公主的青睐,耐不住如花美人另投怀抱,最后赐婚的旨意下来,叶风尚了公主。

  “你母亲被叶风的背叛所伤,消沉了一阵子。而那时,先帝乘虚而入……再之后的事情,你母亲不愿意说,我那时候也恰巧离开京城。再回来的时候,那些坊间的传闻已经编出了几十个版本,教人已经分辨不清真假。不过不管过程如何,先帝到底没有得逞,结果是你母亲同一介平民私奔,行踪成谜。你母亲出走的原因众说纷纭,知道得详细点儿的,觉得是为情所伤,你母亲接受不了先帝对她的欺瞒。不管怎样,都同她肚子里怀了你有关系。”

  淮姨的目光中露出了追思的情绪,想到那天一个看起来很狼狈的女人,可即便落魄也不掩饰不了她的惊世容貌,眉目之间虽尽是痛苦之意,却改变不了她骨子里的雍容华贵。

  淮姨稍稍一思量,便猜出了面前之人的身份。更何况,她从前和她也有一面之缘,这种举手之劳,她自然还是会帮的。只不过,那一夜大雪封城,许是她冷肃的表情太凶神恶煞,想要抓几个接生婆都抓不到,只能够凭着脑海里存在的纸面上的经验,亲自帮助她接生。那过程鸡飞狗跳,她曾烦躁地想要将虞则琬丢在那里不管。不过后来还是抵不过她残存的一点儿良心的谴责,又原路折返。

  淮姨的手曾经染过很多人的鲜血,都能一直面不改色。唯有那一日,满手的鲜血,让她慌了神。后来,她抱着那个血水中眉目没有长开皱巴巴的小团子,冷硬的心里深处某个地方柔软坍塌得不成样子。

  她和聆音的母亲虞则琬的相遇,源于一场兵荒马乱时生命的诞生。前者是刚遭遇情殇,被心上之人利用个彻底,只为了博其他美人一声欢笑的亡命天涯之人;而后者,则是孤身一人,茕茕无依,于雪夜中产子险些一尸两命之人。

  那个小孩,虽然不是她所生,却像是她生命的延续一样。这让她觉得灰暗的想要结束的生命,多了一道璀璨的光彩。

  而那之后,明明是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却在浅沫山中居住,还能一片风平浪静,摩擦甚少。

  她们最初的交流是很少的,到后来才慢慢地变多了起来。而大多数的交流,都是围绕着聆音。

  “再之后,又隔了一两年吧。先帝也来浅沫山中看过几次,大意是想要你母亲回去。封妃封后,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那种不懂得浅沫山自由自在的人,总是嫌弃这里太过于简陋。你母亲同他每次都是不欢而散。你母亲拒绝的姿态太坚决,先帝无可奈何之下,最后将你母亲封为了长极公主。”

  “我原先一直以为,你母亲是为叶风伤怀。如今想来,同先帝之间也有一些事情。你母亲的妆奁里头,有宫中之物。我本以为是她曾经被先帝封为公主,又是崇安侯之女的身份,拥有大内赦造之物不足为奇。但她却时常对那些旧物发愣……你母亲虽然对凤箫爱而重之,却一直是藏在妆奁盒的最下层,几乎不曾打开过。我曾对你母亲试探一二,她那时候还很无所谓地对我说,‘还能有什么感情,我是皇上亲封的长极公主,是他的义妹。兄妹的名分在此,阿淮呀,你还在想些什么?’我那时候心高气傲,也不愿意多提及那些男人戳你母亲伤疤,也怕扰了自己的清净,就没有多问。今日听到你说玉箫本是凤箫,觉得这么多年,先帝对你母亲应一直是余情未了,而你母亲……”

  淮姨一遍思考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聆音没有打断。直到此处,淮姨摇了摇头,停顿了之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所以按照这么说……我母亲同先帝还有一段感情?甚至有可能辜负我母亲的人不是叶丞相,而是先帝?”聆音摇了摇头,“那我……我是丞相叶风的女儿,对吗?”

  “应当是吧?”淮姨的神色中有些迟疑。

  若不是……聆音摸了摸腹部,双手有些颤抖。

  “你母亲的死,我一直怀疑同宫中有关,只是苦无证据。皇权到底非我这等人所能对抗的,鸩毒,也只有宫中能出。凤箫现在重新回到太后的手中,这也说明了太后知道你母亲和先帝之间的种种。若先帝一直余情未了,那这么多年来,岳太后必然是如鲠在喉,放不下心的。当年的真相,也许,岳太后知道得最清楚。而且……先帝将你母亲封为了公主,想必已经是释怀了,他对你母亲也算是用情颇深,应该没有什么动机要害你的母亲。”

  聆音已经从惊讶中恢复了过来,露出了一个静静的笑:“既然她把凤箫拿了回去,不妨我们来一次夜探晋宁宫怎样?夜路走多了,总会担心遇到鬼的。只要……她心虚。”

  淮姨露出了坏笑,彼此心照不宣地对看了一眼。

  窗前的一盏灯烛火跳动,爆了灯芯。淮姨突然道:“既然你说到了凤箫,我便说一个江湖传闻。传说中,天下有二至宝,凤箫和龙吟,合两者能让人起死回生。凤箫在皇室中多年,几乎销声匿迹了,却没想到居然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这说明传闻也许不虚,阿止,我们筹备多年,也许有朝一日,能再见你母亲欢容。”

  “此言当真?”聆音心底一颤,眼睛刹那间就亮了起来,眼底深处有诡异的火焰在她的瞳孔间燃烧,笑道,“这凤箫,我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