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现世报>第六十一章 福与祸???“望琛兄在看什么……

  回临安的路上,高丽鼠疫的传言闹得是沸沸扬扬。

  老夫人路上颠簸许久,到了李府已经是酉时,莲婶知老夫人舟车劳顿、胃口不开,特地备了文火熬炖的热粥,周氏用完,就先去歇息了。

  婧娴帮李诏从马车上搬了好些书下来,提着两大捆医书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把人书馆给搬来了?”

  “在广州也无事可做,看些闲书打发时间。想着那些太医说我病难医,我倒也想看看有多难医。”李诏见婧娴都拿了起来,自己也要提上一捆。

  “温州的疫病已了,患者药到病除。最后一位前日方治愈,孙太医便先连夜赶回了临安。她此去三个月不到,疫病便消除。原先的疫病哪里有少于半年消停的?坊间现在都称她为神医,这般叫法也不为过。多少娘子皆将之视为榜样,奴婢当姑娘也是这般想的,才看起了医书。”婧娴将书抬入李诏屋内的小案上,找来了剪子,将麻绳割断。

  “我来理吧。”李诏松手,有些吃力地坐在了案几边上,婧娴为她倒了一壶热茶。

  小口吹了一吹热气,李诏捧着喝下,抬眼看向婧娴道:“婧姨,听檀姐姐说,径山寺那儿你也打点妥当了?梅花开了吗?”

  婧娴点了点头,却始终做不出笑容来:“前两天刚下过雪,这几日天又暖了起来,梅也都开满了。寺里清苦,姑娘何必为难自己呢?”

  李诏瞧这婧娴满是忧思的眼色,被人以这般相待,她是觉这临安城内依旧阴冷潮湿,不比广州万物和煦。然还是鼓足了气,笑了笑道:“那要赶快去了,已经错过落雪了,不想等花也谢了。”

  婧娴牵了嘴角,站起了身子又道:“我去烧水,待会洗个热水澡,老爷让姑娘到了先去他书房里候着。”

  “爹爹还没出公署么?”李诏口有些干,没再倒第二壶。

  婧娴抬头看了看天色:“差不多该归了。”

  冗长黑夜渐渐被白日一点点取代,人的心境大抵也与这日月气候相关。酉时的天还没全暗下来,李诏乘着夕日的一点余光,廊下没有点灯,推开了李罄文的书房。

  屋内还残留着一点熏香味道,她将屋内烛火点亮,没再去擅自翻动李罄文的手札或是公文,乖乖地坐在一旁,顺道也就着烛火燃了一支檀香,拨开炉灰,支在了香盘中间。

  约莫一刻左右,她听到了父亲回屋的脚步声。

  门吱呀被打开,李诏抬头望向李罄文,见他还是她走时的模样,并未觉得操劳使得他面色不佳,也没有坐上参知政事后的意气风发。

  简短说了几句在广州做的闲事儿,李诏便提到了此行遇见了孙茹太医的师父方杜仲:“他给了我几册医书。”

  李罄文点点头,倒也无惊讶之色:“昨日刚与他见过一面。”他话中一转,似是有些生硬地道:“这段日子过得舒坦?身子无有不适?”

  李诏点头道:“一切都好,广州气候好。姑母瘦了一些,我们回来的时候她能下床了。”

  “倒似候鸟过冬。”李罄文笑了笑,“春天到了,温州疫病算是止息了。”宛若在冻寒冰封之中,等到了一丝暖意。

  李诏也被情绪感染,唇角一浅,眼见着燃香落灰,又道:“我原先以为治病还需知其源头方可医,没想过不知其症结因何而起,便能将人治愈。”她索性将自己的疑惑皆一一提出,“爹爹知道么?檀姐姐与高丽王子可有婚事一说?早几个月就有人说温州的鼠疫是高丽人带来的,也不晓得是怎么传出这话儿的?爹爹晓得今日他们可讨论出了结果?瓯江上下游的鼠疫,来源究竟是什么?”

  李罄文没有回答李诏,在她眼中,父亲的双耳像是隔断这些问句,只听他兀自道:“几日不见,诏诏看上去开朗许多。”

  “爹爹这是哪儿的话,我原先难不成阴沉可怖?”李诏下意识地笑了笑。她的确是因在廊外听到了李画棋年少时做的错事,才稍稍能懂一分李罄文如今在她面前不多话的样子是为何。

  李罄文没出言为李诏的胡乱揶揄做规矩,又道:“是病是疾,又何必在意,知晓后你自己束手无策,惹得心中郁结,岂非自讨苦吃。”这一句话听来似是在解释为何一直未与她提起身中之毒,李诏默默挨着。

  而见他稍稍叹息:“然我晓得你非得弄清楚,否则又怎甘心善罢甘休。随你恨我,也由你去了。”

  李诏闻声抬头。

  “恨”这一词讲得太重,反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见李诏如此,李罄文又说:“你祖母睡下了?”

  李诏颔首“嗯”了一声。

  “我惯于将你当做小女伢儿,以为长不大呢,如今是觉不该如此。”李罄文笑着说。

  “爹爹承认我长大了,那是也认自己老了。”李诏一手托腮道。

  “头发都白了好些,怎能不服老呢?”

  李诏能瞧见李罄文头上好些花白,她觉得若用心去挑,也是拔不完的:“姑母说自己老,惹得祖母不快了。”

  “三十而立,是经历越多,不得不让她也长大了。”难得有二人闲话家常的时候,李罄文又想到了什么,说:“你姑父也快回岭南了,这半个月打了三场胜仗。”

  “阿棉定是开心极了。”李诏弯了弯眼角。

  “你是阿姊,总归要多照顾弟弟妹妹们一些。”

  李诏低头望着散落的香灰,笑着说:“那檀姐姐比我大,她是帝姬便可自个逍遥么?”

  “你二人不是整日通书信么?她没在信中关照你?”李罄文显然是知道赵檀平日里也在与她写信,甚至寄送到了岭南。

  “辛苦驿馆的差使了。”李诏盯着香上明灭的火星,“檀姐姐与高丽人的婚事是确有其事么?”

  李罄文用孔雀羽扫掸去了落在香盘之外的香灰:“本也是无稽之谈。”

  “是因一国帝姬不可下嫁异邦王族?”李诏不解,回忆从前看的史书,倒也有过这般类似的事,“只能是本国皇胄?”

  李罄文颔首,见李诏取过他放在一旁的羽扫,又想到了方才她的疑问,回应道:“如今漫天这般的谣传,比几月前更甚。是有心人刻意而为之。势必波及其间无辜众人。”

  “这是真是假,爹爹在意么?”孔雀尾羽似一只洞悉明察的眼睛,李诏用拇指捏住那只眼睛,吞了一口气问道。

  赵檀从前亦说过真假无意义,人早已有定论。

  “无论如何,赵檀与李敏政的婚事是绝无可能。”李罄文试图望向李诏的双眼。

  而李诏并没有抬头:“那这疫病源头到底如何定论,事已至此,也无关太医了?”

  医者医人,以治身体发肤,乃至心神脾脑,然于不明是非、颠倒黑白、礼崩乐坏的庙堂却无能为力。

  亦非其所长。

  如此看来,类如孙茹者,潜心医术,每每挑灯夜读,废寝忘食,为救人性命致力苦思,分明知有切肤之痛,却也只能解燃眉之急。

  *

  在府中没呆几日,李诏按期搬去了径山。

  到也无什么极为盛大的欢送饯别一说,好似只是寻常出门。

  离开前去了一趟宫中,见了她姑父姑母二人,又别过赵檀,路过东宫的时候不免心跳难遏,然她不受所控,只晓得不可作停留。

  听闻不远处熟悉的二人谈话声,似刚放了课,李诏两腿一迈便如眼外无物一般,离开那条相连资善堂与东宫的必经宫廊,却还是能依稀敏锐辨得风中吹来的话。

  “望琛兄在看什么?”

  少年收回眼色,摇头:“没什么。”

  “年前以为今年开年不顺,然眼见疫病除,东海平,高丽盟,未料到旦夕骤变,祸兮福所倚,似老天开眼。”赵玠乐道。

  李诏两腮发红,怕是被人瞧见逮住,即刻拔腿远离,并不想刻意再听他们稀松平常的对话。

  急急出了东华门,沿着御街过两座桥,右转五百步,便到了太医署。李罄文今晨恰有集议于此,方问完话,在太医署中听几位医官陈词,梳理温州疫病前后诸事。散会后领着刚来的李诏,又与管中弦交代了几句。

  李诏原先常在医馆中见此人,以为他身为医丞不得议事,因此在此处碰见也有几分诧异。

  她站在一旁,又见过孙茹与方杜仲,便笑着向这二人又问了好。

  “闻昭阳君勤学刻苦,三日便识了半本百草图鉴。”孙茹极为和善亲近。

  “如今也只是死记硬背,并不通医理,只觉得有趣。”李诏惯作谦虚之态,又说了自己将去寺中修行。

  “能于禅院安神清修,也是前世修来之福。”方杜仲认同这般调养的法子,与管中弦道,“小娘子这‘病’,的确不宜动肝火。”

  李诏见缝插针地道:“若能往后还能有方大夫指教,我这医书看起来也不会如此吃力了。”

  “师父在临安应当会久待一段日子,昭阳君日后有什么不懂的,先问中弦就好,”孙茹将头转向李诏道,“待闲下来后,便可一道去径山寺,如能钻研这疑难杂症,明其病理,对症下药,也盼昭阳君能痊愈。”

  福兮祸兮,李诏忽觉自己在这人云命不久矣的不幸的处境上,能结识几位仁心妙手的医者,也算横生了几分运气。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汇报一下啊进度,这小说将在100章内完结,预计98章。

  每每下班后就啥事儿也不想干,

  自己这文的更新没把握好一直是我的错,

  别人开坑3个月完结,我都断断续续更了半年了哈。

  感谢还有人看我文,请不要嫌弃我谢谢~

  就觉得写长篇可真累,往后想写中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