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冷汗惊坐而起,下意识伸手摸向腹部,却发现一切正常,没有鲜血没有伤口。
“醒了?”
一句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来,对面那人跟着伸过手来,心里却猛的一跳,周克殷猛地扬手一把打了过去,怒喝出声,“滚开,别碰我!”
“……”
神色忽然一动,不禁轻笑出声,“原来你就这么讨厌我么?”
这是第一次,见到平日里对谁都一副好言相待,温和有礼的太子殿下,对自己这么发脾气。
“我……”
方才是在做梦么?
忍不住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上面原先划开的伤口已经被人细心的包扎好,想起方才的误解,心里顿时就有些不是滋味。
卧玄凝视他半晌,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任何的愧疚,奈何周克殷从方才转醒就冷着一张脸,眉眼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面上却不好露出什么情绪,兀自镇静道:“我还以为你做什么噩梦了呢?”
说罢,伸手去拉他,这次似乎料到周克殷会再躲他,便先眼疾手快的去抓他,后者试着挣脱了几下没挣脱开,便只能任由他抓住。
卧玄倾身去替他一点点掀开衣摆,想替他察看膝盖上的伤口,周克殷却还是忍不住躲了躲,“你做什么?”
一时忍不住冷了脸,“你一个男人废话怎么就这么多?你全身上下哪里我没看过?”
“……”
说罢,无视周克殷的脸色,将下裳一点点掀开卷起,才发现这人膝盖上一片淤血红肿,心里暗衬梁珂的人下手未免太重,一时忍不住低骂出声。
“什么时候放我走?”
半晌,周克殷突然看着他出声,手中上药的动作一顿,整颗心却像是投入冰湖般冷的寒噤,他却笑了笑,“我本来只是对你思念成疾,想借此见你一面,可你如今这般见不得我的样子,我反而不想放你了。”
想起方才那场梦,于此仍是心有余悸,他咽了咽唾沫,态度终是软弱了些,“你放我走吧,若是因此挑起大周与郭戎的矛盾,未免不值……”
“为了你来讲有什么值不值得?”他伸手将他拉至眼前,“我想要的是你,别的一概不重要。”
“……你有病么?”他终于忍不住动了怒。
“若因你一己之私,造成不可磨灭的后果,你要拿什么担?!说出这么幼稚的话你何愧……唔。”
没待他说完,剩下的话已经悉数被逼至咽下,卧玄趁机俯身将他压倒在床榻上,钳着他手腕不给他反抗的余地。
待到逼得身下人无处可躲时,他才微微起身,对着他轻笑,“我的殿下,我知道你一心为国为民,可是我没有你这么大的胸襟,这个储君之位从继任授命的那一天起,我根本就没心思要好好对待过,权术于我来讲,不过是玩弄人心的东西,至于你……”
他伸手抚上他眉眼,眼中风流肆意,“只是我利用这个身份钓来的东西,我喜欢你,所以我想得到你,至于你是谁,这重要么?”
一晌贪欢过,轻衫薄幸,云消雨散。
待到那人沉沉睡去,他才小心翼翼地翻身下了榻。
抬手刚要推开门,袖中的拳头直接跟着掀了出去。
“啧,干什么火气这么大?”
门外,梁珂挑眉看他,手掌包住他拳头,将攻势一点点化去。
收回手猛的一甩袖,将门扉阖上,侧眼看了眼身旁的男人,凉凉道:“偷听墙角?庄主大人很闲啊?”
梁珂双手抄袖,点了点头,“这非是我闲,只是来提醒你一句,人要找上门来了。”
“怎么会这么快?”卧玄皱眉,“是谁?”
勾了勾唇角,“喻尝祁。”
“……怎么会是他?”
梁珂但笑不语。
他心中一阵惊疑,不由得瞥他,“你故意派人放消息了?”
“嗯。”不遮不掩的就这么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有病?明目张胆的将敌人引巢?还是你对自己太自信有办法对付他们?”
“非也,非也。”梁珂却摇摇头,“其实你担心的也不是这个,你只是担心……你和你的那位相处时间不多了吧?”
“……”
他却好心情的笑笑,“其实我们都不过在利用对方罢了,你想的人是周克殷,我就小小的利用了一下这位太子殿下把我想要的人引来,如此作法,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心里却是一阵不爽,不由得黑了脸色,“你引他来做什么?”
梁珂还是一副但笑不语的样子,两个人对视半晌,卧玄终是懒得再与他耗下去,侧身一转刚要走过时,梁珂却一把拽住他。
“你去哪儿?”
他转过眼笑了笑,“不劳您费心!”
“我可要告诫你一句,别玩真的。”
身后的人忍不住沉了声,眉眼透着抹阴郁。
身形顿了顿,隐在罗衫里的手指收紧又放开,梁珂却走上前来,伸手搭在他肩膀上,“我早与你说过了,别玩真的,这句话我说了不下三遍,可是……”
他走至他身前来,目光寻上那么红晕殆消的眉眼,“你没有一次是放在心上的。”
“……”
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道这人真是入了心魔,无药可救,“殿下,我可是看在我们相识这么多年的份上才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诫,可你……”
“你以为你自己就旁观者清了?”卧玄突然冷笑出声,伸手甩开他,“泥足深陷,越陷越深,你也不过如此。”
“……”
说罢径自抬步走向前去,不再多置一词。
良久,一声长长地叹息在冷风中散开,他转身看向窗外一片无边无际的花海,眉目点映两三红枝,那里隐隐有人一身青衫。
唇角不禁微讽,“怎么可能……”
*
黄昏落幕,天色渐暗。
待到那店小二将马匹牵走,才卸下一身风尘走进了客栈。
这几日不眠不休的赶路已经过了十日,偶尔露宿野外,或找个落脚点修憩几盏茶的时间。
只是人终究是人,即便再能抗也抵不过疲乏,勉强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看着那杯壁上浮沉的茶沫也未再犹豫直接一饮而尽。
“客官莫要嫌弃,我们这小本经营,平日里在这荒郊野外的做生意除了过道的路人,也没几个常客,所以这招待也不免粗俗了些……”
“无碍。”喻尝祁轻轻应了一声,抬眼打量了几眼周围的环境,几番确认没什么异常后不免微微放松下来。
这几日接连赶路,身体的承受能力也已经到了极限,从听到周立宵的那番召见起,他便知道这事情定是没完没了了。
只是那人也着实狡猾,不准增派人手,言语面上只许他一人孤身前来,否则不招不应。
压下心头的不舒服,他出声问道:“你可知道那香山所在的地方,还有几日?”
那小二将抹布搭肩,有些不自在的笑道:“客官,你去哪儿做什么,那可是禁地,一般的人从哪儿可都是绕道而行呢……”
“没什么,只是听闻那香山负有盛名,一时好奇罢了。”
那小二听他这样说,不免放了心,才微微打开话匣子道:“唉,这江湖中谁人不好奇啊,只可惜到现在没一点儿关于那香山的确切消息,听说若无那儿主人的引见,寻常人是进不去的。”
心下几番思量,他又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好歹在这儿帮衬了这么久,来来往往各路人马席间谈闻几句,我总归还是心里有数的,更何况这客栈离得近,离那香山至多也不过半日的路程。”
*
简单吃了晚膳,便早早地回房歇息了,私下那店家贴心备了热水,除去外袍,净身入浴,紧绷了几日的神经才真正的放松下来。
心里预计着不过半日路程,他便可以有机会等着晋元毅率人跟进,他这般孤身前来,一为探路虚实,二为避免纷乱。
香山落臾虽为传闻至今无人可寻,但是能做到这般不露痕迹却依旧闻名于世,未免让人难卸心防,更何况如今尚不知对方虚实高见,就这么莽撞而行也着实愚昧。
只是太子关乎国事,如今这般消失无踪已经让人惊惧不安,若是再传出去被人公然掳走的事实,那朝堂内外又不知道要掀起多少汹涌猛浪。
心下也是无计可施,不知道对方又是卖的什么关子,窗外夜风吹荡,楼阁间的帘席被弄出一阵阵声响,闭目静思许久,待到水温渐凉,才慢慢脱身穿衣。
突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在外间走廊响起,神情倏然一紧,下意识的伸手握紧匕首。
这里荒郊野外的,白日里都甚少有人来往,更何况夜间,这赶路疾行的旅客早就耐不住一身疲惫睡下。
只是待到静听几回,那声音却消弭无影,身上的水珠滑落衣襟,雪白的单衣在烛火摇曳下变得轻透。
“砰”的一声,身后的窗户被人打开,冷风一瞬间卷入,喻尝祁心中一紧,小心翼翼地凑近探过,只是距离仅有一尺,一个身影突然猛的窜了进来,还未看得清面目,那人伸手一把抓向他,他侧身躲避,手中的匕首却不知不觉被夺了过去。
“……”
窗格复又盖上,方才那一番闯入顷刻间又消失无影,他整个人却怔愣在原地。
方才那人扑过来时根本就没有碰到他的手,可手里的匕首却被凭空牵引了出去。
有些怔忡地看向手指洇出的一丝鲜血,那熟悉感终是再也按捺不住,径自一手撑开窗格翻身跳了出去。
夜间冷风作止,他孤身隐入黑夜中,看向那走廊间一扇扇紧闭的门扉,凭着直觉朝前一步步走过,寂静的大堂里昏黄的烛火在楼阁里映出一片片黑影。
“王爷。”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心里猛地一跳,只是还未来得及转身,那人早就扑身上前,一掌顺着他后颈劈下。
疼痛在颈后炸裂开来,昏沉沉的压过整片意识,随后,便是无可避免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