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朱栏已朽>第20章 第二十章

  今日出来玩,心情不好还落了一身晦气,叶凡几黑着脸带着周宿允就近寻了家酒楼,打算跟掌柜要间房换身衣服,这才发现身上的钱袋不知何时丢了去,他突然想起自己方才被那妇人推下水时,腰间顺带被摸了一把,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原来是被人算计了。

  一时气的他一拳砸在了柜台上,把那掌柜下了一跳,看着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道:“客官是,有什么需求么?”

  叶凡几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打算喊周宿允走时,这才发现这团子不知何时又跑的没影儿了。

  他心下一急四处张望着,发现离他不处的地方的地方搭着一张室内的戏台,上面热热闹闹的,下面聚集着不少人,而周宿允竟往那些人前挤着去看热闹,中途竟然有下台的旦角儿瞧着他可爱还给他塞了把零嘴。

  叶凡几有些无语,那边掌柜却道:“客官,这临近月夕了,我们这儿有免费的戏班子供客人赏玩,您若没事儿,不如进去瞧瞧?”

  掌柜的话刚说完,叶凡几便抬脚走了进去,片刻后却突然觉得这套路有些似曾相识,回过头狐疑的看了那掌柜一眼,那掌柜也似有感应的对着他笑了笑,叶凡几只觉得莫名其妙的被渗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酒楼形制倒是十分宽敞,中间是个圆形的场所,似乎是专供戏班子唱戏用的,四周是一圈厢室,里面似乎是有人,还听得到个别厢室里人们喝酒划拳的声音。不过他可不是进去听戏的,只是想把这团子带出来。

  耳边各种声音聚集在一起,叶凡几只觉得耳朵都要炸了,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沉声静气的老实人。

  为了避免自己被这些人蹭着,叶凡几便选择靠近西边的厢室走着就近去抓团子出来。

  只是刚走到一半,其中一个厢室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他蓦地一怔,微微偏头看去,只见透过轻薄的窗纱里,一个熟悉的赭红色身影在靠近窗棂的一边坐着,身前放着一小叠案几,对面似乎坐着个人,只不过旁边有屏遮挡着,叶凡几看不见。

  此时外面吵吵嚷嚷的,外面的人虽并不能完全听清他们在讲什么,但叶凡几站在这靠近盆栽的地方离得近却又不显眼,再加上他内力也不差,室内的人说什么他还是完全可以辩清的。

  喻尝祁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对面的人淡淡地道:“田大人的意思是归府延被人挟持了?”

  田如完默默的点了点头。

  喻尝祁静了片刻,自上次田如完来王府中找他时,他便知道田如完可能有什么事瞒着他,今日下朝时突然拉着他说有事一叙,便来到了此处,初闻时虽然有几分惊讶但更多的是疑惑。

  他万万没想到归府延不肯回京当值的缘故竟是因为被人挟持,而挟持他的人竟然是当朝国相林凫!

  “田大人此事可有依据?”

  田如完看着他,谨慎又小心的问道:“不知王爷可知道当年武将军被派至南岭镇压一事?”

  “嗯,”喻尝祁点了点头,“当年武将军被陛下派往南岭镇压叛乱,只不过南岭多蛮夷之族,生了暴动,武将军不慎丧命。”

  他那时虽尚至幼学之年,而周立宵也才上位一年不过,但那年慈卿房的灵柩却是周立宵亲自扶过京城玄武大门的,因为慈卿房虽为人不如何,可名声却大震中原各地,更何况周立宵惜才如命,当年为了慈卿房痛哭了三日三夜,素缟天下追丧之钟整整绵延了三个月,所以他印象很是深刻。

  田如完却一脸惶恐,“非是如此啊,南岭暴动实为有人故意为之,当年武将军早就已经镇压了叛乱,是国相派人假奉圣命说要赶尽杀绝,那群蛮夷才发起暴动,因此误伤了将军的性命啊!”

  喻尝祁却突然沉了脸色,“田大人,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此事若是传出去,你这句话足够……”

  “王爷!”田如完斩钉截铁道:“下官所言句句属实,下官愿拿性命担保!”

  “……”

  喻尝祁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林凫此人心计深沉,当年仅凭一个小小的黄门侍郎坐上了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若说没些才能和手段是万万不可能的,但林凫与慈家无冤无仇,更何况与慈家亦有联亲之谊,而如今的国相夫人也正是当年的慈国公之女慈均云。

  他听闻林凫与慈均云多年来相敬如宾,除了这一个主母不曾有过三妻四妾,而慈均云更是为他生下了一双儿女,举家和乐融融,林凫又怎么会平白无故作出伤害慈家的事呢?

  喻尝祁道:“那林凫又何来的原因去作出伤害武将军的事?”

  像是早料到喻尝祁会这样说,田如完道:“那王爷可还记得林丞相一家是如何被罢官流放的么?”

  茶盏忽然被重重的搁置在案几上,眸中水色忽起,一片迷乱,心神仿佛被狠狠的冲撞过,喻尝祁有些紊乱的道:“够了,此事今日到此为止,本王不想再听了!”

  “王爷事到如今还在逃避么?难道你不想为了叶郎君讨回一个公道!”

  “田如完!”喻尝祁突然一掌拍在桌子上,连案几几乎都要被震裂,他低吼出声,眼中怒火不止,手指却抖个不停,像是恐惧,像是害怕,那种窒息一般的感觉再次袭来,仿佛即将将他淹没的海水。

  室内一片寂静,室外却喧嚣不断,仿佛隔绝人世的烟火。

  不知过了多久,喻尝祁才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多年来的冷静自持在这一刻仿佛被狗吃了一般丢了个尽,放缓了呼吸道:“我累了,你回吧,此事本王无能为力。”

  “王爷!”田如完似乎还不死心,平日里沉静内敛的人今日竟也出乎意料的执着多言。

  喻尝祁微微敛目,平淡的道:“此事内幕尚多,那田大人为何如今才说?何况要与我说?”

  田如完道:“王爷,此事牵扯的人实在是麻烦,下官没有人能依靠,无法只得来寻得您的帮助。”

  喻尝祁道:“那你又怎么会觉得我一定会帮你,更何况此事归府延也不与我明说,我若去插手管这等闲事,又怎知不会给自己引来一身的脏水?”

  “这……”田如完犹豫。

  喻尝祁又道:“何况此事就算真如你所言,那证据呢,没有证据一切都是无稽之谈,更何况时移事变,此事一去多年,就算你有了足够的证据,又如何有自信能一定扳倒林凫?”

  田如完默然,他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心中急切,他当年一个藉藉无名的小卒,士第略试不顺,背井离乡多受辗转之苦,若非当初受归府延提携之恩,如今又如何能混得一官半职?

  如今眼见恩人落难,他又怎么忍心袖手旁观,只是喻尝祁说得对,他没有能力亦没有证据,再多的行动也只是无意之举,如此冲动行事非但没有半点成效说不定还会害人害己。

  喻尝祁抬眸见他沉寂着一言不发,不禁出声道:“田大人?”

  田如完抬头看他。

  “慎言,慎行!”说完这两个词,喻尝祁便起身离席,而这两个词仿佛烙印一般重重的印在了田如完的心上。

  只是待到拉开门扉时,喻尝祁才真真正正的怔住了,看着门外的人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

  叶凡几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平日里嬉皮笑脸的人这时却突然正经起来,一双秀气的眼眸淡淡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田如完看见喻尝祁愣在门口,不由得走了过去,待看清门外的人后,才有些惊诧的道:“贤侄?”

  片刻后像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有可能被叶凡几听到了,顿时脸上的神情有些尴尬难言。

  叶凡几却懒得在说什么,话他都听见了,可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所以打算转身去寻面团子的时候,喻尝祁突然伸手一把拽住了他的一衣袖,神情又是一番讶异,“你的……衣服,怎么湿了?”

  *

  两人并肩行走在街道上,周围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周宿允在前面活力四射的又蹦又跳,喻尝祁有些无奈,不知道小孩子的精力仿佛无底洞一般永远用不完。

  方才他们从酒楼出来后便沿着护城河打算走回王府,而叶凡几这一路上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只是看叶凡几这种不闲不淡的反应,他便有些猜测叶凡几可能是知道原因的,所以……

  “你其实一早就知道了?”喻尝祁落后了半步,看着他的背影不紧不慢的道。

  面前的人一怔,身形似乎有片刻的僵直,随后也不否认的道:“我知道。”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会选择离开归府延,难道就不怕他遭遇什么不测么?”

  田如完和归府延关系非比寻常,否则田如完也不会知道当年的内幕,慈家当年败落,知道此事的人不是早已死去就是当年的策划者,而归府延还活着,喻尝祁绝不相信是没有人肯对他下手,而是周立宵太过看重他,以致于这些年来归府延一直好好的。

  叶凡几驻足,看着眼前南来北往的人流怔了能有半晌,却一句话也没说,就在他准备继续往前走时,喻尝祁突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手心里的腕子冰凉,喻尝祁靠近他低声道:“如果我没猜错,你的目标是林凫,你要对他下手?”

  叶凡几却偏过头来,看着他勾唇,“王爷还真是善解人意啊。”

  目光一凝,喻尝祁蹙眉,“你不能对他动手,放弃吧。”

  叶凡几却挣开他的钳制,转过身来和他对视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王爷怎么就选择让我放弃?”

  “……”

  喻尝祁有些无奈,当年南岭一事牵扯甚多,连续败落两个家族,如果叶凡几也牵扯进去,百害而无一利,更何况他那日去时,归府延便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只是将叶凡几交予他手中,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叶凡几不被人伤害而打算独自去面对,就是不想他也插手到这种事情上来。

  归府延为人虽清廉温和,但是却并不愚笨,他这样做也自然有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