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折桂令>第九十二章 不期而遇

  天睿帝得知毒酒之事系贵妃主谋,罗瑾帮凶,又涉秽乱内廷之罪,大发雷霆,下令将罗瑾凌迟处死,降计贵妃为安嫔,是要她安分守己的意思。回想那日齐王在旁冷言冷语,对闵恪落井下石,用心险恶,天睿帝又把他斥责一通,命他在家闭门思过,连除夕家宴都没叫他来。

  到了十五,天上元宵,人间灯夕。用过晚饭,谈璓便和燕燕出门去街上看灯,李松等人跟随。到得街市上,只见游人如蚁,士女潮涌,香尘不绝,笙箫聒地,一片灯光缭乱,热闹非凡。

  谈璓道:“六合会馆每年有灯谜赛,你想不想去看看?”

  燕燕点点头,儿时她和闵恪也去猜过灯谜,闵恪很会猜谜,每次都能赢得许多彩头。

  两人携手走至棋盘街,在六合会馆门口,看见了迎面而来的闵恪。他穿着天水青的缎袍,腰系玉带,脚上穿着一双皂靴,身后只跟着桂清一名随从。

  燕燕在这里看见他,不禁十分欢喜。闵恪也看见了他们,脚步一顿,脸上的表情在错杂的灯光中难以辨清。

  谈璓看了看燕燕,拉着她走上前,微笑道:“王爷也来猜灯谜?”

  闵恪点点头,道:“小时候过元宵节,我和令宜经常来此猜灯谜。”一边说,一边半是怀恋半是感伤地看着燕燕。

  燕燕见他又演上了,唯恐谈璓拈酸吃醋,忙解释道:“哪有经常,也就来过两三次。”

  管他几次,谈璓心里都不舒服,但看出闵恪很有些挑拨离间的意思,面上淡笑道:“王爷总是沉湎过去,人还是要往前看。”

  闵恪脸色微冷,燕燕怕他说出什么不好听的,两人又打起来,灵机一动,抢先道:“相请不如偶遇,既然碰巧都来了,我们一起猜灯谜罢。如星也是猜谜的高手,王爷敢不敢和他比一比?”

  “这有什么不敢的?”闵恪抬脚跨进了门,馆长正和两个监生闲聊,一眼看见他,急忙过来行礼,又见谈璓走了进来,心中咯噔一下,又行了遍礼。

  闵恪道:“马先生,请你准备一炷香,我要和文靖侯比一比谁猜的灯谜多。”

  原来这两人武斗还不够,又来文斗了。马馆长心中了然,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打架砸场子便好,一面答应着,一面叫人去准备。

  会馆内多是些书生,听说襄王和文靖侯夫妇来了,好不稀奇,都围过来看热闹。

  燕燕怡然自得地坐在一张椅子上,抓了把瓜子,等着收彩头。

  谈璓见她这个样子,好气又好笑,道:“你倒像那渔翁儿。”

  燕燕抿着嘴一笑,道:“文靖侯,你加把劲儿,这么多人看着,可别输了脸面。”

  准备好的灯谜都贴在灯上,尽是些晦涩难猜的。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闵恪猜对了三十二个,谈璓猜对了三十三个,燕燕得了六十五份彩头,都是时下新巧的小玩意儿,装了一大口袋,开心极了。

  闵恪因比谈璓少猜一个,面色沉沉,看得马馆长心惊肉跳,又送了他们许多烟花爆竹,不住打圆场。

  燕燕与谈璓嘀咕两句,道:“王爷,我们一起去放烟花罢。”

  闵恪对上她笑盈盈的眼睛,好像还是十多年前,她小小的人儿望着年少时的自己,巧笑嫣然:“飞卿,我们一起去放烟花罢!”

  明明是两个人的戏,为何偏要有第三个人的出现?

  闵恪看了看不远处的谈璓,心里不太想去,架不住小姑姑满眼期待,他明白她的心思,想在此佳节和亲人相聚的单纯心思。

  他是她唯一的亲人,怎么能拂她的意?

  燕燕见他答应了,更是满心欢喜,道:“我记得三凤桥那边有片空地,离这里也不远,就去那边罢。”

  随从拿着赢来的彩头和烟花爆竹,一行人来到三凤桥边,已经有人在这里放过烟花了,地上散落着彩色的纸屑,残留的硝烟味在风中游走。

  谈璓帮燕燕放了几个桶子花,闵恪只站在边上看着,一簇一簇的火光在他眼中闪动,硝烟味越来越浓。

  谈璓让桂清陪燕燕继续放,走到闵恪身边,拱手道:“千秋宴上王爷的救命之恩,我在此谢过。”

  闵恪微微一怔,意外地看他一眼,道:“我并没有救过你,此话从何说起?”

  谈璓道:“王爷心里明白,或许你并不想救我,但我受人恩惠,理当答谢,改日我请王爷小酌几杯罢。”

  闵恪冷淡道:“不必了,若不是她在,我也很期待你喝下那壶酒。”

  谈璓付之一笑,燕燕见他们在一处便有些不放心,凑过来道:“你们说什么呢?”

  谈璓道:“没什么,随便聊聊。”

  燕燕也想和他们聊聊,沉吟片刻,找到一个安全的共同话题,道:“也不知道计氏的孩子是男是女,若是男孩,只怕后患无穷。”

  谈璓道:“大节下的,别提这些晦气事。”

  此时月上中天,珠斗灿烂,三人看了会儿烟花,就见一队演目莲戏的戏子浩浩荡荡走过来,前头的牛头马面打着两盏纱灯,后面阎王鬼母,夜叉罗刹,有的开膛破肚,有的吞火喷烟,阴森可怖,浑似一幅《地狱变相图》。

  燕燕打了个寒噤,往谈璓怀中缩了缩。谈璓握住她冰凉的手,道:“天晚了,我们回去罢。”

  燕燕点点头,道:“王爷也早点回去罢。”

  桂清听说要走了,把剩下的几个炮仗一股脑都点了,砰砰砰好几声响,谈璓帮燕燕捂着耳朵,红纸屑炸得四处纷飞。

  闵恪目光一转,道:“文靖侯,我给你出个对子罢。”

  谈璓道:“王爷请讲。”

  “果证幽明,看善善恶恶,随形答响,到底来那个能逃。”

  谈璓略一思索,道:“道诵昼夜,任生生死死,换姓移名,下场去此人还在。”

  闵恪不予置评,燕燕望着刚刚走过去的戏子们,笑道:“这副对子倒是应景。”

  回去后,夫妻俩吃了几杯酒,燕燕靠在谈璓身上,脸颊酡红,吐息间都是酒香,眼角眉梢掩不住的笑意。

  谈璓道:“很少看见你这么高兴,是因为襄王么?”

  燕燕道:“其实襄王于我,就像亲人一样,我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

  谈璓看得出她对闵恪并无男女之情,也明白在经历家破人亡的剧变后,十三年来依然关心她,爱护她的闵恪在她眼里是怎样的身份。

  “可是他并不这么想。”

  燕燕哈哈一笑,并没有点破,环住他的颈子,将两瓣温软的唇贴上他,双双倒在铺着新猩红毡子的暖炕上。

  次日下午,燕燕去了一趟码头,回来时经过天桥,想起计家就住在这附近,不知这会儿是个什么光景,便叫轿夫往计府去。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人声嘈杂,忽闻一名男子高声道:“疯婆子,你松手!”

  一个哽咽的女声道:“文谦,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疯婆子,你再不松手老子揍你了!”

  燕燕急忙说了声停轿,掀开轿帘,走出来见不远处卖烧饼的摊位旁,一名蓬头垢面的女子正拉扯着一名穿长袄的男子。地上滚落了两个烧饼,那男子满脸怒容,眉眼与唐烨是有几分相似。